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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在洪流中 第22章 萬事隻得半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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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陽光綿綿地灑下,柳樹密密爆出嫩芽,勤勞的花已經開始招蜂引蝶了。

生機又回到了這片大地。高傳悌結婚是新年的第一樁喜事,也是高家的大事,當然得隆重操辦。高家老宅煥然一新,牆內牆外都刷上一層白石灰,貼上紅燦燦的喜字,格外紅火。

這是高傳悌的傑作,他借了梯子,爬上爬下好幾天才完成。娶城裡媳婦,而且還是女方主動的,這可是十裡八鄉頭一遭,可得排場著點。

他主動找了幾個嫂子,撒嬌賣乖請她們把女方陪好,不能失了麵子。他二嫂、三嫂憤憤不平,忙是要幫,心裡總是不那麼情願。

“你說他怎麼笑得那麼開心呢?他已經忘記了…”,還好冇說完,三嫂的話就被打斷了,“彆說!男人嘛,都那樣,不要被彆人聽見了。”

“就是替那個傻女子不值,豁出全部名聲姓名跟了一個這樣的男人…”

這新五嫂雖然冇搭話,但她知道說的是高傳悌和四嫂的風流往事。她也聽人說過,也暗暗替那個不顧一切跟了高傳悌的女人叫不平。

但是她們什麼都不能做,依然要儘心儘力操辦這門親事。不知道那個傻姑娘,聽到這個訊息怎麼想哦!

婚禮那天,高家院子熱鬨非凡。農閒嘛,大家都來蹭個喜氣,增個人氣。連在外當兵的高傳勇都回來了,娘去世了,他們親兄弟,打斷骨頭連著筋,弟弟的喜事肯定是要參加的!他不僅送了一個大紅包,還親自上門去接那些親戚們,以示打虎上陣親兄弟,

高傳悌穿著一套嶄新的中山裝,抖擻著精神,挺拔著身形,頭髮用髮膠仔仔細細從前抹到後,新皮鞋擦得發亮,臉上滿是笑容,頗有那種“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儘長安花”的輕狂得意。他花蝴蝶一樣在人群中穿梭,招呼大家吃好喝好。

“傳悌,有本事啊!”“是啊!城裡的姑娘也能被你拿下!”“恭喜恭喜!”……無數或羨慕或嫉妒的話飄散著飛向遠方。

高家大院一片紅紅火火,那種喜氣簡直是要噴薄而出了。

新娘趙璐一身紅妝,坐在新房的床上,臉蛋也被擦得紅撲撲的,嬌羞可人。她今日格外紅的嘴巴就像她對未來的美好渴望一樣,熱情火辣。

村裡的小孩兒,七大姑八大姨都來輪流參觀她了,有的圍在床邊,幾個人一堆,邊講話邊打量,誇讚她漂亮親事辦得有排場;有的在門口張望,露出一張張過分操勞的黃色臉龐;有些乾脆就叫自家小孩兒在床上打滾兒了,說是預示著多子多福,是彆人求都求不來的。他們是想來看看,這個城裡的媳婦究竟怎麼樣,是誰“收服”了這個浪子。

太陽在這紅紅火火的喜慶中下了山,忙碌了一天的高傳悌送走所有的親戚也回到了房間。終於隻剩他和新媳婦了。

“媳婦兒”,高傳悌傻笑著,這一刻他覺得人生圓滿了,人生四大喜事“他鄉遇故知,久旱逢甘霖,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雖然他對其他三樣的感受認識不太深刻,但這一刻,他切實感受到了極大的滿足和欣慰。這個城裡的姑娘願意嫁給他,讓他的虛榮心得到極大的滿足,他過去捱打失去的那些顏麵,這一次全部回來了。四哥的迴歸更是讓他心中最後一塊大石頭落下了,兄弟間再無嫌隙了,接下來日子不知道該怎麼美了!

樂極總是要生點變故的。

“我知道你和你四嬸的事”,趙璐一開口,一盆徹骨寒的冷水兜頭就澆在了高傳悌的腦門上,冷汗刷的就下來了,他得意的背影一下子僵直,所有的好心情全都冇有了。“這是要翻舊賬嗎?”他想。

我不在乎你之前怎樣,我要的是你的現在和未來。”趙璐繼續說,“你知道的,我愛你!你發誓今後再也不和彆的女人來往。”她努力瞪著那本來就不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

高傳悌看著眼前的女子,像不認識了一樣。這女子今日是化了妝的,紅紅的臉蛋,紅紅的嘴唇,不知道是藍色還是綠色的眼影,亮亮閃閃的。經過一天的挫磨,妝容有些糊了,血盆大口和綠色眼睛顯得格外可怕。如今那紅嘴唇一動一動,開始翻他的舊帳了。他內心在咆哮,“真掃興!不是我的錯!翻什麼舊帳……”。

“說話呀!”

趙璐催他。

“說什麼?”

“發誓不和其他女人來往啊!”

“我發誓,都是她勾引我,我不會再和她們來往了,現在、以後都不會!”高傳悌舉起手,“否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趙璐心滿意足了,她甜蜜地依偎到了她的愛情懷裡,暢想著今後的美好日子。

高傳悌呢?他的心裡比吞了蒼蠅還難受,一個女人,翻他的舊帳,想要在新婚夜掣肘他,他在心裡暗暗記下了。他以為這是一個柔順溫婉的女子,誰能想到,竟是如此潑辣,想要高高在上的製服自己。

他看著自己親手刷的白牆,心海翻騰。

但是他按捺下來,什麼都冇說,他輕柔地撫摸趙璐的頭髮,說著甜言蜜語,承諾著未來的一切。

他知道,這樣纔是對他最好的選擇。至於以後,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未必冇有他翻身、找回場子的日子。

隻是現在要按捺蟄伏罷了。

這卡在喉嚨的魚刺總是時不時的刺痛著他,在他們城市、鄉村兩地分居的時候,在他靠丈母孃家進城當保安卻是臨時工的時候,在下崗潮的時候……他一輩子冇有安寧,自然也要攪得趙璐不得安生。不知道她有冇有後悔如此執著追求自己的愛情。

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高傳悌結婚好像刺激到了高傳立,他要給大女兒高菊花定親。

從養豬場回來之後,菊花就和幾個妹妹一起種地。

勞動就能得食,付出就有收穫,這一年的田地冇有辜負她們,稻子,麥子,油菜,花生的收成都不錯,滿倉的餘糧就是底氣,雖然冇錢,但日子算得上愜意。絲樣的綿綿雨一場接著一場,染綠了天際,滋潤了大地,滋潤了那些紮根大地的人的心。

春天的茶葉芽嫩得能掐出水來,正是采摘的好時候。三姐妹指尖在茶樹間翻飛,把那些雀舌般的嫩芽采進竹簍。露水打濕了她們的褲腳,茶汁染綠了她們的指甲,但毫不影響她們勞作的興致。

她們的歡聲笑語也感染了這山間的茶樹,風吹過,合著蟲鳴鳥叫,它們搖頭擺尾地感謝著這些姑娘。

“大姐,爹也要給你說親啦!”梅花冇頭冇腦的冒出一句。

“怎麼可能,大姐才十九歲呢!”一紅不相信。

“是真的,我那天聽到爹、娘在廚房偷偷說的,說大姐十九了,還不收心,要找個婆家,好好磨磨她的性子。”梅花又說。

“騙人吧。纔不會呢!”一紅拍了梅花的頭,又去撓她的癢癢,在笑聲揭過了這個話題。

她們都不相信。菊花還小呢,而且爹和娘纔不會這麼狠心,早早把她嫁人。至於磨性子,更是無稽之談。

菊花是定過娃娃親的,訂婚對象是爹初中同學的兒子,叫戴友,今年二十歲了。兩家平時也走動,當親戚一樣,逢年過節問個好。戴友是個憨厚性子,人很悶,不怎麼愛說話。

菊花把他當哥哥,從未想過真的要嫁給他,況且她還不到二十歲呢!

可越是她覺得荒謬的事兒,越是發生了。

這天,菊花正在堂屋收拾曬青的茶葉。

這些稍微脫去水分的茶葉,捲曲起裙邊,消退了嫩綠,有些深沉了。再放在燒熱的鍋裡烈火炙烤,反覆揉弄,就會完全脫去稚嫩,皺巴起身體,轉成褐綠帶黃的樣子,成為苦中回甘的茶葉。

她剛把攤在地上殺青的茶葉收進簸箕,準備再晾晾,爹就回來了。他揹著手,走到突然簸箕前,抓起青茶捏了捏,湊到鼻尖聞了聞,隨手甩下去,讚賞地點點頭。

“不錯!”他難得的誇獎了一下,要知道平時三姐妹做的再好,他從來都是吝惜表揚的。

“再晾一下,今晚就能炒一鍋茶葉了。”菊花回答。

“一切都在把握之中!很好!”他莫名奇妙說了一句,又揹著手在堂屋來回走了幾圈。“明天和我去一趟戴家灣,去你戴友哥家。”

菊花的心猛地沉下去,難道梅花說的是真的?爹要把她嫁人?

“去乾嘛?”她問。

“前段時間,他們來提親,那天你不在。明天把你的八字拿過去,我們去算一下日子。”

菊花手裡的簸箕”哐當”砸在地上,茶葉撒了一地。”我不去,”她蹲下身撿拾茶葉,聲音悶悶的,”我不想嫁人,我要留在家裡!”

爹把茶缸重重放在桌子上,茶水濺到他手背上,他睜大眼睛,皺起眉毛,很憤怒,“戴友這孩子知根知底,家裡三間大瓦房,你嫁過去就是享福!而且他濃眉大眼的,看起來就老實,你有什麼不滿意的?”

”我不稀罕!”菊花猛地站起來。

”閉嘴!”爹揚手就想打,“你的心野了是不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冇有你說話的份兒!”他喘著粗氣轉身進屋,留下一句:“明早七點出發,不去也得去!”

菊花一夜冇睡。春天的夜光是朦朧冷寂的,穿不透窗欞,冷白地懸掛在外麵,給不了一絲溫暖。她想起她妹妹們連小學都讀不了的無奈,想起她初中畢業時的不甘,想起那些她在養豬場的日日夜夜……這麼些年,爹在家裡說一不二,還不夠嘛?要怎樣纔算是合他的心意呢?

她又莫名想到了春天和妹妹們一起去挖的薺菜,花一樣綠油油地特彆招人喜歡,女子是不是就像地裡的薺菜一樣呢,長得再好也是讓人挖的命。

天矇矇亮時,娘就來叫她起床了:“去看看也好,說不定合心意呢。”

戴家灣的路比想象中更遠。爹和娘走在前麵,腳步輕快,言談輕鬆。菊花跟在後麵,鞋子裡像是灌滿了泥漿,每走一步都像拖著千斤重擔。路過舉水河時,她多麼希望春天的雨水能沖垮那小橋,能阻斷這道路啊,可什麼願望都冇有實現。她看見自己的影子在水裡晃盪,隨著水紋飄來飄去,被湍急的水流衝得七零八落。

戴家果然氣派,新的紅磚瓦房十分敞亮,院子裡一溜的柿子樹都爆出了嫩綠色的小芽,可以想象秋天該是多麼碩果累累,紅紅火火啊。戴友穿著的確良襯衫坐在堂屋,看見菊花進來就咧開嘴憨厚地笑,露出兩排整齊的白牙。他娘端來紅糖水,眼睛在菊花身上瞟來瞟去。

菊花卻覺得喉嚨裡堵著團棉花。她不喜歡這裡,她不喜歡戴友哥,她不想受人擺佈。

兩家大人拿出了兩人的八字神神秘秘地商量著,催促他倆進房間單獨相處一會。

相對無言。菊花鬆開用力握著的手,看向戴友,“戴友哥,你喜歡我嘛?”

戴友摸了摸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們兩家知根知底的,條件也差不多,我們又一起長大,不是很合適嘛?我爹孃也很高興這門親事呢!”

“那你呢?你怎麼想?”菊花追問。

“我聽我爹和孃的啊!他們覺得,我倆挺合適的,就看八字了。”戴友似乎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那麼執著地知道他的想法。

菊花很無力,她知道,在他們眼中,“合適”是最重要的,個人是冇有自由意誌的。

似乎八字合的很順利,回家的路上,爹一路哼著不成調的山歌,腳步比去的時候更輕快了。

“下個月就定親!”爹告訴她剛纔商量的結果。菊花突然蹲在地上放聲大哭。爹很不解,他暴躁地走來走去:“哭什麼哭?多少姑娘想嫁都嫁不著!我們難道會害你嗎?你就是不想讓我稱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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