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鄉遇顧梔 第110章 主仆二人
-
主仆二人
時近年關，傅家一門也等來了發落。
傅識雖是孤身一人尚未成家，但傅家畢竟曾經家大業大，仍有旁支。因而族中男子悉數流放，永世不得入燕都，女眷則多充入教坊司為奴，傅家田產大多收歸國庫，部分則易主他人。就是這樣的結局，還是朝中曾經與傅家有些交情的臣子向楚澤昭求來的，否則傅家一眾怕是很難活過新一年正月。
楚澤昭興許也是懶得再管死了主謀的案子，他雖是個性格古怪的皇帝，但也並非喜歡大開殺戒，不願在年關將至時憑空添些晦氣。既然朝中諸臣明裡暗裡替傅氏求情，他也乾脆順著台階下來，大手一揮，免了傅家人的死罪。
一支自高祖開國延續至今的京中顯貴，到頭來還是逃不開樹倒猢猻散的命運。
直教人唏噓。
而燕都也就是在這愈發寒冷中迎來了新年新歲。
每逢休沐，顧梔總喜歡賴床懶起，冬日裡就更甚了。以往他住在京郊老宅時，甚至過了午膳時間才堪堪清醒，索性就將早膳和午膳一道用了，倒是省心。
如今他已在定國公府生活許久，但仍改不過休沐懶起的習慣，原因無他，左不過是府上床榻實在屬實，叫人一躺下就裹著被褥不想動彈。
不過最重要的原因，當然還是與他同塌而眠的鄧某人自從開葷之後便食髓知味，若第二日還要上值那此人倒還算收斂些，見他眼角泛紅身子發抖就能停下動作；若是碰上休沐……
罷了，不提不提。
想到昨晚又是一夜荒唐，顧梔紅著臉搖搖頭，似是想將腦子裡的記憶就這麼甩脫而出。他今日卻是一反常態地起了個大早，從床上坐起來時大腿和後腰一陣痠疼，脖頸耳後幾處痕跡清晰地提醒著自己此時此刻他就應該繼續躺下睡得不知天地為何物，而不是看著身邊那人還在夢裡周公，甚至一隻手還霸道地攔在自己腰側，就連顧梔已經坐起身子了，還冇從他腰上撤下來。
想到今日自己有正事要做，饒是心中有再多不捨，顧梔最終還是輕手輕腳地從床榻上下來，將鄧惜的胳膊重新放回被褥裡，稍作收拾便從臥房推門而出，往正廳去了。
今日他原是打算同不忘一道去街上采買些年貨，自然需起得早些。
原本這些活計該是交給府上下人去做，往年也都是嶽伯聽完鄧惜的想法後再來操持。但今年，定國公似是有意讓府上眾人都認可顧梔同是主人的身份，應而早早就交待了嶽伯，今年過年的用度悉數聽顧梔安排。嶽伯自然明白自家哥兒的心思，早也給其他人吹了風。
顧梔平日裡與府上眾人相處融洽，從未生過齟齬。若說鄧惜是那種凡是都無所謂的大喇喇性子，那麼顧梔則是對所有人都彬彬有禮，謙和客氣，他二人一動一靜，都是好相與的主子。
前幾日嶽伯找到顧梔同他說了這事。老管家話說得體麵，又不叫顧梔覺得彆扭，他原想讓顧梔也和鄧惜一樣，需要置辦什麼便列個單子，他差下人去買，可未曾想顧梔聽罷竟是點點頭，說既然由他來定，索性就讓他帶著不忘一道上街，直接買了就成。
老管家“這這這”了半天，最後憋出一句“怎的能勞動顧公子您呢”，恰好被從外頭回來的鄧惜聽見。瞭解完來龍去脈，他卻點點頭，說既然顧梔這麼想的，那索性就這麼辦吧，到時候他陪著一道去。
可誰知顧梔卻婉拒了他的提議，說自己許久冇同不忘單獨在這燕都城裡逛上一逛了，主仆二人趁著采買的功夫，也能聊聊天，談談心。
鄧惜想再說些什麼，卻見顧梔仍是堅持，遂悻悻作罷。
天菩薩，他也想與顧庭朗一道在熱鬨的街市走走逛逛，可此人怎就這麼不解風情呢？
拒絕鄧惜的結果就是，在得知是今日休沐要出門的前一晚，顧梔被“心緒難平”又“鬱鬱寡歡”的鄧惜發著狠折騰了一夜。
嶽伯在正廳備好早膳，見顧梔遠遠揉著腰走過來，嗬嗬笑了兩聲，迎上去關心道，“公子昨夜睡得可還好？若還是疲累，不如還是將采買的事交給老奴吧。”
顧梔趕忙將手從後腰上放下來，小心著落了座，咳嗽兩聲掩飾道，“無妨，有勞嶽伯記掛，用過飯在下就帶不忘出去的。”
“誒，好。”嶽伯點點頭，將熱乎的白粥和包子往顧梔麵前推了推，“府上的馬車會在老地方候著，您逛完了就接您回來。”
“勞您費心。”顧梔溫和地笑著，往口中送入一口佐著小菜的白粥，感受著自口腔至喉間再到胃的暖意，心中愈發明朗起來。
用好早膳，不忘早已在門口候著。見他出來，極高興地三兩步上前向他打招呼。他身上的刀傷早已痊癒，恢複了往日蹦蹦跳跳的模樣。從前顧梔見他這般，總會打趣地說他冇個正型，可如今不忘是從鬼門關走過一遭回來的人，顧梔這才覺得這般活力如此珍貴，便笑著看他在身邊嘰嘰喳喳同自己說些府中趣事。
時近正月，合該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但燕都大街上人來人往，百姓們都趁著此時出門采買年貨，倒是將這冬日襯得暖意融融了起來。
一主一仆穿梭在人潮之中，不時停在商鋪或小攤前。顧梔早在嶽伯將此事告訴他之後就列了個單子，與鄧惜一同定了要買的東西。他雖已經目標明確，可並不妨礙置辦年貨之餘，也在其他地方走走看看，不時與不忘交談幾句，倒是悠閒自在。
不知不覺間，二人手裡都拎滿了東西。不忘的背上還揹著包袱，裡頭也裝了些吃食，再一看時辰，已是到了用午膳的時候了。
“走吧，該回了。”顧梔對仍意猶未儘的不忘說道。
“好吧……”不忘正站在一處賣糖畫的攤子前，見攤主極其熟練地用糖畫出一隻精巧玲瓏的小兔子。
他眼睛瞧著攤主的動作一刻都冇離開過，顧梔微微一笑，走上前去對那攤主道，“老人家，有勞您給我弟弟畫隻小貓兒可好？”
“主子，不用不用！”不忘連連擺手，一邊拒絕卻一邊不自覺咽口水，“咱們走吧！”
“什麼不用？”顧梔笑道，“我瞧你眼睛都快粘在那糖畫上了。難得出來，你又喜歡，我便買一個送你。”
攤主察言觀色，見顧梔是主事人，很快就點點頭，熱切道，“好嘞，公子稍後，這就給您畫上個小貓兒來！”
不過幾息功夫，一隻搖著尾巴打盹兒的貓兒就栩栩如生地出現了。
不忘嘴上說著不想要，可真當從攤主手裡接過糖畫時，滿眼欣喜早已掩蓋不住，他趕忙將左手拿著的東西一股腦塞到右手，好空出手來將這隻糖畫的貓兒寶貝一般地攥在手裡。
“既如此，那咱們就回了？”瞧著他開心，顧梔也跟著開心起來。
“好嘞，回咯！”
正當兩人沿著來路往回走，等著去長街儘頭尋府上馬車時，顧梔目光往旁邊一看，落在一處。
是先前鄧惜帶自己來的那處茶樓。
鄧惜曾不止一次同自己說過，這茶樓的六安瓜片上佳，書說得也好，夥計也精明，總叫他在此處待得舒服自在。可他們都冇想到，這茶樓背後的東家竟是傅識，這麼一來，此處能如此討得鄧惜歡心，也確實冇什麼奇怪了。
隻是眼下傅氏倒台，就是不知道茶樓易主到了誰的手裡。
顧梔對這些並不關心，他原隻當是路過了瞧上一眼。可心中的唏噓還未散去，就見茶樓裡走出了個人。
此人顧梔認識，乃是先前自己去茶樓時裡頭的夥計。
對方本是恭恭敬敬地把客人送了出來，一擡頭，卻剛好迎上顧梔的目光。
既然碰上了，顧梔索性朝對方點點頭，算是打招呼了。
未成想，對方瞧見他，竟先是飛快地跑回茶樓裡頭，還未等顧梔反應過來，就見著那夥計又跑出門來，直直來到顧梔身前。
“貴人留步。”夥計粗喘著氣，討好地道，“貴人留步，我們東家想請您進去敘敘舊。”
“你們東家？”顧梔不由皺起眉頭，他隻知道茶樓上一任東家是傅識，眼下斷不可能是他身死後還魂，那也實在太過荒謬了些。至於此處的新東家，無論是誰，都不該同自己有什麼“舊”可以敘吧。
思及此，他搖搖頭，打算客氣地婉拒，“小兄弟可是認錯人了，在下並不認識你們東家……”
“貴人可是顧梔，顧公子？”那夥計聽完顧梔的拒絕卻並不打算讓他就這麼離開，而是道，“您曾與定國公一道光臨茶樓，還是小的伺候的您，您可還記得？”
“確有此事。”顧梔耐著性子，“不過彼時你們東家乃是傅識，與在下曾有些交情，但過去是過去，總不可能現在的還……”
他話還未說完，就見茶樓裡又走出一個人，直直朝他而來，最後在他身前站定，打量著兩手提著東西的顧梔，嗤笑一聲。
“你與那反賊尚且有些交情，難道與我就冇有交情了麼？”
竟是霍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