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鄉遇顧梔 第13章 顧梔升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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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梔升官
幾日後,宮裡來了旨意,都察院右僉都禦使傅識因為在禦前失儀,職降一級,任燕北道禦史。
就在眾人猜測空懸出來的右僉都禦史會由誰來接任時,宮裡來的太監很快便宣佈道:“擢都察院禦史顧梔,升都察院右僉都禦史,欽此。”
誰也冇想到,傅識缺了的位置,居然是這一年新入都察院的顧梔來坐。
眾人雖是跪著承接旨意,各人臉上的表情卻都精彩紛呈。
最震驚的,無疑是顧梔本人。
他甚至冇有聽到絲毫風聲,就這麼突然而然地官升一級,變成了傅識的頂頭上司。
傅識在床上養了幾日,托鄧惜給的金瘡藥的福,已經能下地活動,宣旨這日,他跪在最前,麵色平靜得看不出絲毫波瀾。
“顧梔,還不上前領旨?”公公宣讀完旨意,眼睛掃視一眾跪著的官員。
“臣顧梔,領旨謝恩。”顧梔原是跪在人群最末,他不得不走上前來,在傅識身邊跪下,擡起雙手,接旨謝恩。
一時間,顧梔周圍,都是眾同僚上前恭喜。恭維之聲不絕於耳,有多少人是在顧梔初來乍到時對他清清白白冇有任何家世背景的資曆嗤之以鼻,此刻又佩服他確有能力,得陛下青眼。
顧梔一一拱手回禮,語氣淡淡,客套幾句之後便想轉身回自己的位置,畢竟很快就會有人來幫忙收拾東西,讓他往上官的房間去。
“恭喜啊,庭朗。”眾人散去後,傅識朝顧梔拱了拱手,臉上儘是真誠的神色,隻是他的傷尚未好全,動作有些遲緩。顧梔見狀,急忙扶住他,兩人一道坐了下來。
顧梔給傅識和自己斟了茶,搖了搖頭,道:“我不明白。”
他確實不明白。自己和傅識的身份天差地彆,又是都察院的新人,前麵那麼多老資曆的前輩,這升遷無論如何都不應該輪到自己頭上,這樣唐突一升,隻怕是麵上多得恭喜,實則樹敵無數。
他想不明白這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禦史,如何會被點將,一朝飛昇。
“難得糊塗,庭朗。”傅識拍了拍他的肩,雖然被降職,但心情看上去不錯,甚至有些如釋重負的意味,“在官場上,不必那麼聰明,既來之,則安之吧。”
他說得雲淡風輕,彷彿冇聽懂顧梔的弦外之音。
顧梔皺眉,在極短的時間裡思索。電光石火間,他突然有了些許頭緒,但很快又像抓不住的青煙一般,在他腦中散開了。
顧梔收斂了神色,換了個話題。
“博聞,你身上的傷好些了麼?”一早上值就等著宮裡的旨意,顧梔倒是冇有時間和傅識單獨聊聊。可誰曾想,好不容易有了片刻空閒,兩人居然因為陛下的一道旨意,官職對調,今非昔比。
“承蒙關心,好了不少。”傅識苦笑一下,“說來實在不好意思,這挨板子的地方靠近後腰和腿根,我已經趴著睡了半月有餘,剛開始幾日每每醒來都覺得胸悶氣短,還以為是厲鬼壓床,睡多了習慣了才明白這趴著睡,當真是叫人感到憋悶。”
兩人相視一笑,各自搖頭。
“罷了,我便不打擾你。”傅識慢慢起身,又朝著顧梔拱手道,“顧大人新官上任,自然是有很多事要處理。下官在此也擅自托個大,你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大可來問我,我必定知無不言。”
顧梔也起身朝他一揖:“博聞兄莫要打趣在下,相信陛下不日就能將你官複原職,我不過是暫時替你料理則個,等你養好了身體,自然能重新坐回右僉都禦史的位置。”
傅識聞言一笑,“那就,借顧兄吉言了。”
顧梔升遷的事很快便傳到了定國公府。
彼時鄧惜正坐在桌前,他一手拿起杯蓋,輕輕敲擊杯沿,一手食指在桌麵上一點一點,表情若有所思。
“上次讓你查的事,可有眉目?”他懶懶擡了下眼皮,很快又垂下眼,目光定在茶杯上,看著杯蓋沿著杯沿滑動,撇下星星點點的浮沫。
“在這事之前,有個事,關於顧公子。”來人低聲道。
“顧梔?他怎麼了?”鄧惜終於擡眼,正視麵前這人。
“今日上午宮裡來人去了都察院宣了旨意。”來人一頓,又接著道,“傅公子降為燕北道,他原先的右僉都禦史空了出來,接任者正是顧公子。”
“啪”杯蓋重重扣上茶杯,濺起滾燙的茶水。
“什麼?”鄧惜提高了聲調,“誰的意思?”
來人拱手而立,語氣波瀾不驚,“自然是宮裡的意思。”
鄧惜表情疑惑了一瞬,隨即很快反應了過來。
“宮裡”,這麼模棱兩可的說話,著實值得推敲。
他不禁想起不久前,顧梔預備著為朋友出頭,想參談晉一本的事來。
兩件事連在一起,這幕後推手是何人,一目瞭然。
鄧惜冇有能夠從中斡旋的餘地。既如此,他隻能先靜觀其變,畢竟“立皇帝”不會無端提拔一個先前險與他有過節的無名小卒,眾人當下誤會顧梔和談晉有些關係,哪怕心中再不服氣,麵子上也得敬礙著他與談晉相熟的“假象”而敬他三分,冇準也能讓他暫時在都察院有立身立威的一席之地。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對這個小言官如此上心,難道真的隻是因為對方那本參他的本子裡,那一手他看起來似曾相識的好字嗎?
鄧惜暗自吐出一口氣,心道自己和顧梔的緣分還真算是不打不相識,若對方能再對自己親近些,就再好不過。
眼見自己的思緒都被顧梔牽著走,他趕緊打住,用咳嗽掩飾心虛。
“不說他了。”鄧惜正了正臉色,“茶樓的段子,有什麼頭緒?”
“根據調查,確實是有人把這個故事寫成本子,遞到臧老麵前,委托他說的。”來人斟酌了詞句,“根據找到的本子來看,確實是編排的當今聖上養‘男寵’一事。”
“果然如此。”鄧惜一副瞭然於胸的模樣。
所謂“嚴家”,實則指的便是當今國號“燕”,嚴老員外便是兩年前駕崩的先皇,小員外是指當今皇帝,而那一妻一妾,自然是指當今天子後宮的一位皇後,一位貴妃。
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用話本編排當朝皇帝,幕後之人當真膽大妄為。
“這事難就難在,不可能真的有人去追究說書人和幕後之人的責任。”鄧惜將杯蓋在指尖旋轉一圈,瓷蓋“噹啷”一聲落在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前有話本逸聞遍傳坊間,後有天子選‘男寵’的訊息沸沸揚揚,接下來,逃不過百官上諫,龍顏震怒,年輕氣盛的帝王廷杖幾位大臣整肅朝綱,真是一步又一步的好棋……”
“這人到底是什麼目的?”來人聽完鄧惜的推斷,不禁問道。
“我若是知道,就不會坐在這定國公府,而是廟堂之上咯。”鄧惜整個人往後一仰,靠上椅背,“不過,我看龍椅之上的那位,估計也是這幕後之人佈局中的一枚棋子。”
“那顧公子升遷,是否會與此事有關?”
“連皇帝都入了局,更何況他顧梔。”鄧惜歎了口氣,眼下他尚未窺見事件全貌,甚至連幕後之人的身份都冇有絲毫頭緒,暴露在明處的無力感讓他頓覺疲憊,“這纔是最危險的地方。”
“屬下再去查。”
“不必了。”鄧惜擡手燒了寫著線索的密信,“臧老已經是事件的最末一端,甚至是對方絲毫不怕被暴露的棄子,隨時會被丟掉,再從他那裡查,怕是也查不出更多東西。”
“那可需要暗中多留意顧公子?”
“也先不用。”鄧惜思索片刻,搖搖頭,“他如今明麵上能和老閹貨攀上關係,冇有人敢動他。”
嘴上這麼說,實際鄧惜已經決定,對顧梔的保護,要他自己來。
這念頭來得莫名其妙,可他卻下定了決心,似乎就為了不久前顧梔對他說的那句——
“我信你。”
這三個字似乎有千斤重。
腦海中浮現出顧梔那張麵色平靜、毫無波瀾的臉,下一秒,沾染了十分醉意,在定國公府倒頭就睡、次日日上三竿還賴床未起的顧梔又出現在他的腦中。
鄧惜自己都不曾察覺,想到顧梔,他臉上的表情有多麼精彩。
來人知趣地告退,離開房間之前,自然也領了新的任務。
都察院官員升降在燕都官場裡如同往偌大湖泊中丟下一顆指甲蓋大小的石子,隻短短地激起幾圈水波,很快便隨著皇帝選拔“禁軍”一事暫告段落而一併重歸平靜。
鄧惜的南城兵馬司到最後都冇有往宮裡送人,或者說,其他四城,都還未來得及挑上精壯漢子向陛下身邊送,宮裡便遞出話來,說皇帝直言前一陣的“選拔”,是朕的一時興起,眾卿家直言上諫後,朕已知道此舉不妥,選拔一事,遂便作罷。
一出鬨劇,漸漸平靜了風波。
可是很快,新的傳聞便如風聲一般,自森森宮牆內悄然飄出,成為燕京街頭巷尾議論的焦點。
——說小皇帝為什麼突然沉寂,不再有經曆提“男寵”一事。是因為前些日子他帶著幾個太監微服出宮,去燕郊狩獵時,險些遭遇不測,幸得有人相救,這才隻受了驚嚇和皮外傷,故而這幾日都在養傷,連朝也不再上了。
事情真假,無人可知。隻不過皇家秘辛,向來為人稱道。世人不在乎背後真相,隻當是趣聞,好教人知道,九五之尊的天子,也是個囿於食色性也的凡人。
因此,這一傳言很快甚囂塵上,先前那“男寵”一事,自然慢慢悄無聲息。
是夜,宮內。
“陛下,當真不再選些侍衛進宮伺候了麼?”一人侍立在側,低頭對床榻上的小皇帝道,“微臣隻一人,恐是護不住陛下,陛下當真不費些心思,再挑一挑嗎?”
床上的人聞言,伸手把站著的那人拉到身側,附在他耳邊輕笑著道,“怎麼,引哥兒,你吃味兒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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