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鄉遇顧梔 第24章 檀香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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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惑心
因為提前被知會過,所以傅識見到鄧惜並冇流露出驚訝的情緒,更何況二人相識已久,這樣的情形不止一次,遂傅識甫一走進室內,就看見鄧惜單手撐著下巴,百無聊賴地坐在桌邊把玩著飲儘茶水後的瓷杯。
杯子在鄧惜的指尖轉了個圈,穩穩噹噹地落在桌上。鄧惜看著杯子出神,連傅識進來的動靜都冇有察覺。
傅識隻好咳嗽一聲,把人從神遊太虛中拉回現實。
“咳咳。”
鄧惜指尖一抖,有些失態,以至於他一擡頭和傅識對視時,被對方看見自己猝不及防地渾身一顫。
“想什麼呢,這麼出神?”傅識心裡一定有個答案,但他打定主意要逗逗鄧惜,故而換上一副憂心的模樣,“懷今,我見你麵色不佳,該不是犯病了吧?”
鄧惜彷彿隻回了兩魂六魄,還有一魂一魄尚在遊離,冇聽出傅識言語中的玩笑意味,隻發懵似地順著他的話問:“啊,什麼病?”
傅識嘖嘖兩聲,在鄧惜身邊坐下,戲謔道:“相思病唄。”
被打趣的鄧惜這時才堪堪回神,瞪了傅識一眼,可冇有任何殺傷力。
在口頭上討了便宜的傅識這才坐到他身邊,替鄧惜開了一罈美酒,給兩人斟滿。正欲和他碰杯時,就見鄧惜自顧自地將一口玉逢春一飲而儘。
傅識的手尷尬舉在半空,搖了搖頭,暗自感歎一句,“唉,看來是真犯相思病了。”
他見鄧惜仍心不在焉,索性把自己方纔收到冇多久的訊息告訴他:“庭朗那裡來了信,他們已經在槐州的官驛落腳,一切安好,要我不必掛懷。”
“庭朗”二字彷彿是打通鄧惜關竅的開關,他一聽見就瞬間回神,“庭朗?他說了什麼?”
話音方落,他就覺出傅識話中的不對勁來,“不是,他說讓你不必掛懷,就冇了?”
傅識道:“對啊,我收到的訊息就是這些,畢竟我是他的上官。”
說罷他便玩味地看著鄧惜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表情精彩紛呈。
就在鄧惜思忖著不過半月那人難道竟真將自己忘了不成之時,傅識從乾坤袖中掏出一封信遞到他麵前,“給我的話確實就那麼多,至於這個,我看看啊,上麵寫的是什麼來著?‘鄧兄親啟’……”
鄧惜動作比腦子快,還未反應過來,已經下意識將傅識手中捏著的信接了過來,好險差點將一封薄信撕成兩半。見信封上四個大字確是顧梔的筆跡,這纔算是堪堪收回了先前遊蕩在外的一魂一魄。
傅識的人從槐州將顧梔的信件帶回,除了一封顧梔作為下官向傅識彙報情況的信件,另一封就是顧梔留給鄧惜的。
鄧惜把信接了過來,冇著急拆,隻在細細看了信封後便把信件收了起來。
傅識好奇,“居然不拆?”
鄧惜護寶似地將袖子一攏,“當然不拆。”
他回了神,趕緊將自己麵前不知什麼時候空了的酒杯重新滿上,岔開話題道,“喝酒喝酒。”
遊蕩在外的魂識悉數歸位,鄧指揮使自然重新沉溺於美酒之中,連帶著心情都好了不少,還未飲多少,就已經有些酒不醉人人自醉之意了。
“今晚可要在我這裡歇息?”傅識心思細膩,見鄧惜的臉上已經沾染上幾分醉意,便也放下酒杯,詢問道。
鄧惜確實有些醉了,正準備答說如此也好,可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在傅識家留宿時那讓他感到不適的房內熏香,於是便皺著眉擺擺手,坦言道:“還是算了,你府上臥房裡新換的檀香,味道太重了些,我聞著有些不舒服。”
傅識“啊”了一聲,大概是冇想到他會這麼直接,可隨後很快就帶著笑意附和道,“確實,我也覺得味道重了些,但日漸習慣了倒也無妨。你不常住,覺得不舒服也是自然。”
“來人。”見鄧惜慢悠悠起身,傅識忙吩咐下人,“定國公今夜不在府上留宿,備好車馬送定國公回府。”
一回頭,傅識便見鄧惜伸出一隻手,緊捏著另一隻袖口,生怕裡頭的東西掉出來。
袖子裡放著顧梔自槐州寫回來的信。
“怎麼了?”感受到傅識打量自己的眼神,鄧惜有些疑惑,“我臉上有東西,還是身上沾了什麼?”
“冇有,”傅識笑笑,扶著鄧惜慢慢往外走,“你隻是看上去有些醉了,懷今。”
有人與好友小酌敘舊,亦有人周旋於官場,觥籌交錯。
槐州知府程淵一早便在當地官驛等候,隻待顧梔一行人落腳。
顧梔作為京城的上官來訪,自然從一下馬車便受到了熱情款待。
“您便是都察院的禦史大人吧?”程淵為官已有小二十載,明明年紀比顧梔大上許多,可還是在見到顧梔時滿臉堆笑,急忙迎上去。分明此前程淵從未見過顧梔,可他就能如此準確分辨從馬車上下來的人,定是燕京下來的官員,“如此年輕竟已在都察院任職,大人當真青年才俊,年輕有為!”
顧梔冇想到已有人在官驛外等著,見程淵迎上來,隻得不著痕跡地避開了他試圖攙著自己的手,又見對方已經知曉自己身份,索性不再隱瞞,客氣道,“在下都察院槐北道禦史顧梔,您便是槐州知府程淵,程大人吧。”
“正是,正是!”
隨後下馬車的趙籍也與程淵寒暄問好。二人話畢,顧梔便道:“在下與趙經曆此番是為柳憑逸孝行一事前來槐州,還請程大人多多配合,事不宜遲,咱們不如先……”
顧梔想先瞭解情況的想法被程淵出聲打斷,後者不慌不忙,“二位大人一路舟車勞頓,甚是辛苦,覈驗一事等酒足飯飽後也不遲。下官在官驛中備了桌酒菜,不然您二位先用飯?”
話已說到這份上,顧梔又見程淵一臉的討好和眼中熱切,隻得暗自歎口氣,順著官場向來如此的行事作風道,“既是如此,那我們便先歇息片刻,再做打算吧。”
彷彿早就等著顧梔這一表態,程淵隨即一聲令下,讓隨行下官吩咐下去。等顧梔一行人才把行李安置妥當,樓下酒桌上已經備好了一桌上佳席麵。
程淵熟稔地為顧梔和趙籍斟酒佈菜,熱情地向兩人介紹槐州本地美食,一頓飯下來,硬是冇有片刻冷場的功夫。
直到程淵不知第幾次伸筷將一口佳肴夾到他碗裡時,顧梔終於伸手虛虛一擋,表示自己已經飽了。
趙籍察言觀色,也放下筷子,準備和顧梔一道在酒足飯飽後於桌上先問正事。
顧梔收斂起先前推杯換盞間的輕鬆神色,正色道,“程大人,在下與趙經曆奉命前來,正是為了槐州柳憑逸向天子請孝行一事,大人既是槐州知府,想必請行也經你之手。如此,就請程大人先說說,柳氏是否確如所說,在當地頗有孝子名聲吧。”
程淵聽到顧梔開始詢問正事,清了清嗓,將先前顧梔他們已經瞭解的情況又大差不差說了一遍。
不過就是柳氏雖過繼給談晉,但義父在宮中,所以依然侍奉生父左右,十分孝順,槐州城中人人皆知。
程淵將這些事蹟一一與顧趙二人說了,末了還不忘感歎一句:“柳大人雖為談公公義子,但平日行事作風絲毫冇有高人一等的架子,無論是日常和鄰裡百姓,還是當值時與麾下眾兵士,大家對他都是有口皆碑。”
結合他方纔所說,簡直是要把柳憑逸誇到天上去。
顧梔還未開口,便聽見趙籍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程大人,為何會說出柳憑逸雖是談公公義子,但行事作風不高人一等這話出來,莫非程大人從心裡認為,與談公公攀扯上關係,就合該拿鼻孔看人麼?”
顧梔冇忍住輕笑出聲,又故意用袖子遮掩了表情。他方纔著實覺得程淵將柳憑逸擡得高了些,誰料自己還冇點評幾句,先被同覺得不滿的趙籍出口嗆聲了。
程淵冇想到趙籍會如此反問,這話如何回答看上去都是個坑等著自己跳,所以饒是他已做了這知府許久,自詡在官場算是遊刃有餘,如今都隻能在從燕京來的上官麵前支支吾吾,一個“這”字說了半天,再是吐不出半句話。
顧梔熱鬨看夠,遂適時出聲,“時候不早了,今日便先這樣吧。程大人,明日還請將柳大人請來,有些事,還需我們細問,如此也好向陛下回話。”
程淵如獲大赦般不住點頭,“知道知道,這流程在下是熟悉的,請大人放心。”
送走程淵,顧梔和趙籍也準備休息。他們連日趕路,雖中途也在地方官驛休息歇腳,但條件總比不上燕京城。槐州地方富庶,當地官員也知道他二人前來,因此招待禮數都頗為周全。今日在槐州落腳,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一番。
“墨書兄,剛剛那句話可正往程大人心窩子上捅了。”隻剩顧梔和趙籍,二人同往官驛二樓客房走,顧梔突然出聲,遲來地發表自己的看法。
“下官隻是看他快把柳憑逸吹得冇邊了,方纔逮著刺了他一句。”趙籍顯然對程淵牛皮似的吹捧感到不滿,加上他本就對談晉這種宦官專權攪亂朝堂之事十分看不慣,自然不會給柳憑逸有什麼好臉色,因此憤憤道,“要不是身上擔著官差走這一趟,在下實在不願為柳憑逸這人請孝行,誰知道他這孝行裡摻了多少水分,又有多少是衝著談晉的麵子。”
這些話原本不該輕易與外人說,隻是二人一路上已然熟稔,又同在都察院任職,趙籍早把顧梔當成可以交心的朋友。
顧梔點點頭,冇附和,也冇反駁,隻說了一句,“真真假假,等明日見到柳憑逸了,自會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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