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鄉遇顧梔 第52章 茶樓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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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樓常客
待傅識追上二人行至茶樓門口,裡頭已是人聲鼎沸,熱鬨非凡了。
“怎麼一回頭你人就不見了?”鄧惜早就鬆開了顧梔的袖子,隻是人還是貼著對方站得極近,見到傅識氣喘籲籲地走過來,麵露疑惑,彷彿是傅識自己掉隊走散。
“哎呦……還不是……你們走得那麼快!”傅識擡手擦去額上的汗珠,袖子裡的東西掉出來,鄧惜眼疾手快接住,拿起來一看,居然是一盒胭脂。
小匣子玲瓏大小,堪堪落在掌心裡,精巧極了,似有若無地還有些脂粉香氣。
“我說博聞兄怎麼就冇影了,原來是不知道藏到哪個角落找佳人相會呢!”鄧惜將匣子放在手中把玩一陣,還看熱鬨不嫌事大地將這盒胭脂獻寶似地遞到顧梔眼前,請他一起來看。
“博聞,這……”顧梔一臉同情地看著傅識,雖不知道在他們走散的這段時間裡發生了什麼,但他知道將這盒胭脂收進袖中,並非傅識本意。
“天爺哦,休要再提,休要再提!”傅識連連拱手,一副“求求你們快放過我”的哀求神色,訕訕地從鄧惜手裡接過那盒胭脂,想了想,還是收到了袖子裡。
“走吧,好戲快開場了。”鄧惜也不再多言,轉頭看了一眼人來人往的長街,一揮手,就帶著兩人進了茶樓。
相熟的小二見到鄧惜,忙小跑著笑臉相迎而來。饒是眼下茶樓裡的客人已是不少,但三人依然被引到鄧惜慣常坐的二樓雅座,瓜果點心和上好的茶水也很快上了桌。
“鄧爺,有日子不見啊!”小二麻利地用在肩頭的布巾擦了擦桌麵,一邊熟稔地和鄧惜客套。
“可不,好一陣當不了富貴閒人,瞎忙呢!”鄧惜朝四下隨意看了看後就擺手落座,已經輕車熟路地翹起二郎腿嗑上了瓜子。
顧梔坐在他身側,小二見了,也向他問好,“這位公子自上回同鄧爺光臨過一次後也是許久未見了,您安好?”
“有勞記掛。”顧梔好一會才認出,此人正是上回鄧惜第一次帶他來茶樓時招待他們的小二,他暗自感歎這茶樓夥計應是各個都記憶力極好,非但能記得往來熟客,就連他這種隻來過一次的客人都能有些印象。
傅識是初來乍到,他準備坐下時,小二更是眼疾手快地替他拉開了椅子,“欸,您加小心。”
傅識看了小二一眼,又朝他點點頭,道了聲謝。
眼看三人都已落座,鄧惜擡手就招呼道,“都隨意,先吃些點心,咱們來的巧,評書還未開演,若是再遲些來,可就不能將熱鬨看全乎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纔是這茶樓的東家呢!”傅識見鄧惜的動作麻利又熟練,不禁打趣。
鄧惜接過小二手裡的茶壺,給顧梔和傅識添了茶水,哼笑一聲,“你倒是知道怎麼打趣我。”
他雖然不是這茶樓的東家,但鄧惜的確好奇此人身份。他腦中兀地生出一個念頭,這個能讓人將編排皇帝的本子演到台前的茶樓東家,會不會就是連日來一係列事情的幕後之人。
倒完茶,鄧惜轉身將空了一半的茶壺又塞到小二手裡,“再添些茶水來。”
“得嘞。”
“等等,”趁著對方轉身還未離去,鄧惜又叫住了他,狀似無意地說,“你這裡今日人倒是來的多啊。”
小二嘿嘿一笑,“可不,您看連一樓最靠角落的位置都坐上人了,多虧各位捧場。”
鄧惜順著小二的目光往一樓看,確實坐了個人,隻可惜被柱子擋住大半身子,看不清對方的樣貌。
“鄧爺,您還有彆的吩咐麼?”小二又問。
“冇了,你去添些茶水來便可。”
“您且稍等!”
三人落腳片刻,外頭的鼎沸的人聲逐漸安靜下來,待戲台上驚堂木一拍,今日的說書就又開始了。
這二樓雅座位置不錯,無需像那些後排座位一樣,看客需踮腳起身,抻著脖子往台上看。他三人隻需將身子向外一側,就能居高臨下地將戲台上的情狀一覽無餘。
一陣掌聲之後,茶樓眾人終於迎來了今日的說書人。
他們滿懷期待,等來的卻不是臧老,而是個年紀稍輕的男人,講的故事也是眾人耳熟能詳的《三國演義》。
意料之外,但也確是情理之中。
三人雖心思各異,但既來之則安之,也都細細品茶,聽著說書人的精彩演繹。
今日這故事雖是老生常談,但藉由說書人的精彩演繹,將一段《空城計》說得跌宕起伏,一波三折,倒也贏得陣陣掌聲。隨著驚堂木一響,今日茶樓的表演也算是結束了。
傅識率先站起身來,將杯中最後一點茶水飲儘,伸了個懶腰。他的目光隨意往四下一瞥,突然“咦”了一聲。
“咦?”
鄧惜和顧梔此刻也站了起來,隨著他的視線看去——
彼時他們坐在二樓,然而順著傅識的視線朝一樓角落一看,方纔那被柱子擋住大半視線的角落,竟然坐了一位“貴人。”
正當他們猶豫著要不要下去打個招呼時,這人也站起身想朝外頭走,而似乎是感受到了不遠處的三道視線,竟眯起眼擡頭朝這邊看來。
這下,是不得不寒暄一番了。
戲聽完了,茶樓的熱鬨平複幾許,三人從二樓下來行至楊希嶽的座位旁,鄧惜和傅識一左一右,顧梔站在鄧惜身後,顯示與其他兩人身份的差距。
“楊閣老,冇想到您也來茶樓聽戲呢!”不同於傅識顧梔規規矩矩地問好,鄧惜一開口,哪裡是同當朝閣老問候,簡直如同和相熟的朋友打招呼一般,冇大冇小。
楊希嶽是內閣首輔,五十左右的年紀,烏黑的發間已染上不少銀霜。他一身暗灰色長袍,衣服上的暗紋顯示著這一身看似尋常的外裳實則價值不菲,不似身著官服時那般嚴整,卻與那些京中商賈家的男主人彆無二致。此人非是尋常人想象中位高權重者那般不茍言笑,相反,楊希嶽常以笑臉示人,無論是對同僚還是屬下,都客氣溫和,久而久之,朝臣們就送了個“笑閣老”的戲稱給他。
楊希嶽知道自己有這麼個稱呼後倒也不惱,而是哈哈一笑,眼睛都眯得看不見了。
眼下,見到鄧惜三人,楊希嶽也是笑吟吟的。他認識鄧惜和傅識,卻一時冇看清稍稍站在靠後的顧梔。
“這位是……”楊希嶽的目光帶著探尋,甚至身子都微微往旁邊側,想看清鄧惜身後之人的廬山真麵目。
察覺到對方的意圖,顧梔趕忙上前一步,規規矩矩地向楊希嶽行禮,“晚輩顧梔,見過楊閣老。”
楊希嶽的表情慢慢從稍顯疑惑到恍然大悟,隨即像終於記起這號人物般笑道,“原來是顧禦史,老夫倒是想起來了!”
他並冇有直說自己想起了什麼,但落到顧梔和鄧惜耳朵裡,大抵無非是纔過去不久的槐州一事,以及更早之前的那一出朝堂鬨劇。
思及此,就連鄧惜麵上的笑都不複先前那般真誠,他扯了扯嘴角,默默上前一步將顧梔重新護在身後,略顯生硬地扯開了話題,“閣老今日怎的有雅興來此聽戲,這夥計也真是不會做事,您坐的這處視野不佳,怕是怠慢了。”
楊希嶽坐的這處是一樓靠近牆角的座位,也難怪先前鄧惜坐著往下看的時候冇看清。這地方雖因為位置較偏而相對安靜,可也因為正對著桌子的不遠處立著一根極粗的柱子而被迫擋住了一部分看向戲台的視線。因此若是尋常時候,這位子極少有人選擇,除非來得遲了,實在冇有辦法,纔會不情願地被小二陪著笑引到此處坐著。
可奇怪的是,能在燕都城裡做生意的,各個都是人精,那些跑堂招呼客人的,更是早就練就了一雙看人奇準的火眼金睛。不說鄧惜這樣休沐與否都有閒情逸緻在城中各處茶樓酒肆瀟灑快活的少爺,就是顧梔這才光臨過一次的客人,茶樓小二都記憶猶新知道他同樣也是金尊玉貴的客人,可如何能將當朝首輔安排在如此偏僻的角落,縱使楊希嶽得了個“笑閣老”的戲稱,但如此怠慢的行為,當真是不怕這茶樓開了今日,冇了明日麼?
“不妨事不妨事,”楊希嶽擺擺手,“老夫不過是今日休沐,閒來無事出門走走,見到這茶樓人聲鼎沸就生了些好奇心思,隨意進來看看,冇想到碰上了說書,難怪如此熱鬨。”
他解釋完,又開口問道,“老夫見定國公帶著二位從樓上雅座下來,那位置倒是選得不錯,看來是這兒的常客了?”
傅識聽出了對方話裡的幾分揶揄,似乎是拐彎抹角地想說鄧惜不愧是傳聞中喜於玩樂的富家子弟,一個“茶樓常客”的名頭,更像是朝中知道他這一號人物對他紈絝形象的評價。
儘管他剛剛在談、柳二人槐州謀反一事中立下大功,但那次雨夜奇襲在楚澤昭的授意下並未被大肆宣揚,因而燕都眾人隻當是因為楚澤昭禦駕親征震懾了謀反逆賊,對這箇中情形並不識得全貌,就連傅識也隻是聽了個囫圇,對這之中的凶險不甚明白。
於是傅識趕忙開口替鄧惜解釋,“閣老誤會了,晚輩們隻是來得早了些,趕巧坐了二樓的位置,並非……”
他一句“並非常客”還未說完,就被鄧惜出聲打斷。
隻見那人皮笑肉不笑,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一開口卻是石破天驚,“閣老,您都跟了我們一路了,瞧見我輕車熟路地進門上樓,是不是常客,您還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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