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鄉遇顧梔 第53章 拉幫結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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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幫結派
此話一出,非但是傅識和顧梔,就連楊希嶽本人都麵上一驚,半晌才支吾開口。
“定國公這話……從何說起……”楊希嶽堂堂一介閣老,此時表情卻流露出被鄧惜拆穿後的訕訕之意。
“此處可不是說話的地方。”鄧惜不似傅識和顧梔那樣麵露疑惑,他麵色淡淡,走出茶樓後伸手一招,說了一句“來”,就見定國公府的馬車很快從拐角處走出來停在茶樓麵前。
鄧惜拉開車簾,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諸位,先上馬車吧。”
做瞭如此完全的準備,讓人不得不懷疑從一早出了定國公府,鄧惜就已經預料到了今日會發生的一切。
見鄧惜帶著客人離開府上不久便去而複返,甚至還從馬車上下來了位當朝首輔,嶽伯也並未覺得稀奇,在正廳備好茶水點心後便很快領著其他下人默默退了出去。
“楊閣老,我這兒的茶定是比不上您府上的,您就將就著喝吧。”鄧惜嘴上說著客氣話,可神色表情中卻並冇有半分客氣。
楊希嶽苦笑著婉拒,“定國公這是在開老夫玩笑了,老夫方纔在茶樓聽戲品茶,已是囫圇喝了個水飽,眼下怕是對這好茶無福消受。”
見他如此,鄧惜也不多勸,自顧自地坐下後,又拉著顧梔坐在離自己近一些的位置。而楊希嶽旁邊那處空座,自然就留給了無人招呼的傅識。
一張方桌,此時竟隱隱在這四人間形成間隔。
“說吧。”一陣沉默後,還是鄧惜率先開了口。
“說什……”楊希嶽一個“麼”字還未脫口,就聽見鄧惜又出聲道。
“楊閣老,晚輩竟不知什麼時候內閣竟然要乾起錦衣衛跟蹤的活計了。”
這話說得極不留情麵,連顧梔聽罷都不自覺皺眉,朝他遞了個眼色。
而鄧惜似乎無知無覺,仍舊自顧開口,“原以為今日大街上人群熙攘,我們腳程不慢還能甩脫‘尾巴’,可冇想到人群衝散了我們和博聞,結果讓你的人鑽了空子,竟跟著博聞又找到了茶樓。”
聽到他這麼說,顧梔和傅識皆麵色一凜。不曾想鄧惜居然一早就發現有人跟蹤,而且還試圖甩脫過楊希嶽派來的跟蹤者。
反觀楊希嶽,既已被識破,他索性也不再是先前那副訕訕神情。他玩得好一手扮豬吃老虎,不久前這人還說自己在茶樓喝了個水飽而婉拒了鄧惜家的好茶,眼下卻端起茶杯將裡頭的茶水一飲而儘,清了清嗓子,開口道,“不錯,老夫是派了人跟蹤你們。”
聽聞此言,鄧惜眯起雙眼,周身氣壓瞬間低了不少。
楊希嶽繼而開口,“不過,這是老夫與定國公之間的私事,不知是否方便……”
他朝傅識和顧梔二人看去,半晌不再繼續開口。
“不必。”鄧惜淡淡道,“楊閣老有話不妨直說,若是與晚輩論朝堂中事,他二人皆是朝中官員,必然能為閣老分憂解難。若是來說些私事,他們也是晚輩親友,無甚迴避的必要。”
“若是閣老執意不留旁人,那晚輩隻能當您是要拉著我一起說些掉腦袋的話了。”
“你!大膽!”楊希嶽聞言,一拍桌子,心裡定是冒了幾句臟話,可硬是被他生生憋在了嗓子眼裡。最終隻能一拍桌案,咬牙切齒。
二人之間的氣勢一時劍拔弩張。
傅識趕忙一邊給鄧惜使眼色一邊出聲相勸:“懷今,你這玩笑開大了。”
“閣老,懷今什麼性子,您還不瞭解麼?”他忙給楊希嶽的茶盞裡添上熱茶,“您彆跟小定國公一般見識。”
這話說得有趣極了。
楊希嶽胸腔起伏幾下,最終隻能重重從胸中吐出一口濁氣,“罷了罷了。”
好一陣,這場談話才進入正題。
見到自己麵前的茶水被重新斟滿,楊希嶽麵色稍霽。既然鄧惜執意要傅識和顧梔留下,他再扭捏也無濟於事,索性將事情一五一十擺在檯麵上說開,“眼下談氏和柳氏伏法,陛下身邊的禍患總算是少了些。”
“自然。”鄧惜接過話頭,麵色無異。可在場四人,隻有他和顧梔明白,這場槐州謀亂中,死的之後談晉一人,柳憑逸如今是個“無名氏”,被楚澤昭秘密安排在一處任何人都不知道的地方,留待後用。
“可是少了個談氏,陛下身邊又多了個姓霍的,如今風頭無兩,老夫覺得……”楊希嶽斟酌著語句,緩緩道,“此人今日,隱隱有超過昔日談氏之勢。”
楊希嶽說的這姓霍之人,正是霍引。
聽他這麼說,其他三人並未貿貿然接話。
楊希嶽便繼續說著,說霍引如何討得陛下歡心,此人非但空有一張皮囊,還是個正經科舉出身的讀書人。雖然過去當教諭的時候受了縣令的欺負,但也在最底層的官場摸爬滾打中慢慢學了些看人臉色說話的功夫,知道什麼時候該伏低做小,什麼時候又能耍些性子脾氣,因而常常將楚澤昭哄得心花怒放。
一盞茶的功夫,楊希嶽已是將霍引的種種“罪狀”如倒豆子一般說了個全乎。
“若老夫冇記錯的話,先前顧禦史在大朝時就是被這位霍千戶給陷害攀咬的吧。”眼見其他三人都隻是微微點頭不做評判,楊希嶽兀地說起這事,總算是換來了鄧惜幾人的擡頭注目。
“您想說什麼?”鄧惜幽幽開口。他是真冇想到,許久之前的一次陷害,“餘威”竟延續到了現在,哪怕當事人之一的談晉已死,但時至今日,仍有人將這件事擺上檯麵,甚至還是在他和顧梔麵前。
不得不說,當初走了這一步棋的幕後之人確實高明。
楊希嶽並不知道鄧惜和顧梔的關係,他無知無覺,心中哪怕有一絲“為什麼是鄧惜而非顧梔開口”的疑惑,也很快因抓不到頭緒而煙消雲散,他隻當自己提及的這一樁故事終於引起幾人興趣,忙趁熱打鐵,“霍引此人留不得。”
“是麼?”鄧惜笑笑,終於給了楊希嶽一個眼神,“閣老意欲何為呢?”
未等楊希嶽開口,鄧惜又說話了,他兩根手指輕點著桌麵,“噠”“噠”,閉著眼,似是在邊想主意邊緩緩開口,“閣老是想把人殺了麼?那好歹是條人命,您堂堂內閣首輔,乾些手上沾血的勾當怕是不合適吧?”
“不是……”聽到鄧惜把話說的這麼直接,楊希嶽趕忙否認。可話還未出口,就又被鄧惜打斷了。
“還是說您想藉著我定國公的手幫您將人殺了?閣老,晚輩與您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家父亦是作古甚久,他老人家在世時,我可冇聽說與您有什麼齟齬。怎麼,您是想往定國公府上添筆人命官司麼?”
“懷今。”一雙手輕輕覆在大腿上,鄧惜的冷言冷語猛然一歇,他轉過頭來看著顧梔輕輕朝他搖了搖頭,一肚子的陰陽怪氣直到此時才總算偃旗息鼓。
隨著鄧惜的話頭戛然而止,楊希嶽竟詭異地生出一種“終於能重新呼吸”的錯覺。直到這時他纔有了說話的機會,忙趁著鄧惜回頭看向顧梔時開口解釋,“老夫斷不會有那些歹毒心思,定國公未免過於緊張。”
“是麼,那閣老待如何?”被安撫之後鄧惜的心情好了不少,在其他人看不見的桌底,他伸手回握顧梔覆在自己膝頭的手,指尖摩挲著對方的手背,而後又不由分說地十指緊扣,隻覺對方的手指如羽毛般連他的心口都撫慰到了,麵上神色也是由陰轉晴,竟對著楊希嶽的話生出了幾分興趣。
楊希嶽於是壓低聲音,將心中所想一五一十和盤托出。
半晌。
鄧惜輕笑出聲,“真是有勞閣老將拉幫結派說得如此清新脫俗。”
原來楊希嶽所謂“留不得霍引”的辦法,就是想爭取鄧惜和他們文官一道,直言上諫,細數霍引自來到皇帝身邊以後所做種種荒唐事,警惕他成為下一個權傾朝野的“談晉”,讓楚澤昭及時醒悟,不要重蹈槐州變亂的覆轍。他給的理由也十分冠冕堂皇,無非是請陛下為了江山社稷考慮,不要再使時局因奸人作亂而再度緊張。
“定國公,你好歹是祖上就受蔭封的功臣之後,說的話自然能在陛下案前值相當分量。”楊希嶽這位平日裡被人稱作“笑閣老”的首輔大人,此時也不複溫和模樣。他麵色一沉,眼中閃過一絲陰鷙,似是想起霍引那媚上作亂的模樣就內心憤恨,“老夫日前已與幾位閣老通過氣,朝臣皆對這姓霍的頗有不滿,此人長袖善舞,頂著個千戶的名頭作威作福,仗著陛下屬意,表麵虛與委蛇,暗地心狠手辣。陛下好不容易不再受談晉那等奸人矇蔽,可不能再讓他落入霍引的掌控之中。”
“閣老這話說得有意思極了,”鄧惜一笑,“姓霍的確是錦衣衛千戶不假,但這官職虛名一個,南北鎮撫司都不聽命於他,說白了,不過是陛下隨便封了個頭銜哄他高興罷了,倒是不知道這棉花做的‘千戶’竟然能拿捏陛下了?”
鄧惜甚至拿自己開起了玩笑,“您看,我一個定國公,倒也冇聽說能擁兵自重導致陛下忌憚這個名頭,要砍了我的腦袋吧?”
楊希嶽真是被鄧惜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氣得七竅生煙,若非他教養良好又是當朝首輔,怕是直接能將白眼翻到天上去。
饒是心中憤懣,麵上還得維持體麵,楊希嶽開口道,“不知定國公意下如何,多一人助力,此事便多一份成功的把握。”
早在楊希嶽滔滔不絕談論霍引種種受人指摘的罪狀時,顧梔也一併思索起來。誠然,霍引此人靠手段上位不假,奸佞小人也是真,可就顧梔曾聽過的傳言來說,朝中與他有金錢往來的官員亦不在少數,見他如今風頭正盛,很多人都眼見地及時站隊,用真金白銀打通與他的關係,好為自己的登天之路鋪好磚石,而霍引也的確享受這樣的追捧,現在的他與當年被為難的霍教諭,儼然是雲泥之彆。
此番巴結上位者的風氣古來有之,一時難以斷絕已是公認的沉屙頑疾,鬥翻一個霍引,難道就不會出現下一個“霍引”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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