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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鄉遇顧梔 第65章 楊府壽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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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府壽宴(二)

鄧惜和顧梔隻在看到霍引出現的一瞬感到驚異,但很快就收斂了神色。

然而,他們並非在場唯一對此表現出訝異的人。場上賓客見到霍引坐在“琴間”秉燭夜談,暢聊中舉登科後的恣意瀟灑時,他會不會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能是如今這般光景,”顧梔頓了頓,神色中的訝異早已不見,反倒是眉眼間沾染星點落寞,“這般——踩著眾人屍體攀至權力高峰,長袖善舞於各色權力之間的光景。”

“成章,是霍引的字麼?”鄧惜聽見他的低語,轉頭來問,他將這二字在口中琢磨幾下,麵露不屑,心道或許先前姓霍的一心求學考取功名時,這表字倒是與他相配,可如今他雖擁有萬貫家財,又能手握一人之下的極高權柄,不過是他奴顏婢膝,靠出賣色相求來的,儼然配不上“成章”這一厚望。

“是。”許是顧梔自己都許久不再以表字稱呼霍引,眼下驟然提起,他自己都覺得有些陌生。就像如今坐在當朝首輔身側,正與他觥籌交錯虛與委蛇的那人,似乎也早已模糊了他日客棧房中幾盞燭火搖曳後的麵容。

“還記得我同你說過他是哥哥靠著走街串巷賣貨養大的麼?”顧梔在同鄧惜說話,一開口卻是看著遠處的霍引,“他父母去世的早,母親是鄉下農婦,父親則開了個小武館,不識幾個大字,卻因為為人豪爽仗義,結交了不少朋友,其中便有不少讀書人。父親不希望他和他哥哥一輩子困在武館那一畝三分地,彼時霍引剛出生,父親就拜托相熟的私塾先生為他取了表字,又將一雙兄弟都送到塾中讀書,隻盼有朝一日,自己的兩個兒子能出人頭地。可誰料世事無常,父母一走,霍家也散了,好在那時他哥哥已經能抗起家中重擔,又有些父親的舊友接濟,這才找了個賣貨的營生,供霍引讀書。”這些都是過去霍引同顧梔說的。

“如今看來,他父親的希望確是成真了。”鄧惜斂起不屑的表情,聽罷顧梔所言,他亦心緒複雜。如今霍引飛黃騰達,擺脫一間小武館不假,甚至還讓如今仍在蘇城生活的哥哥搖身一變成了霍員外。可這樣的功成名就,真是他那對他寄予厚望的父母樂見的麼?

二人低聲說了兩句,就聽見不遠處傳來楊希嶽的聲音。

隻見他舉杯站起,麵向眾賓客,高聲道,“感謝諸位今日撥冗賞光,來寒舍參加楊某生辰宴,楊某在此謝過諸位!些個薄酒小菜招待,還請萬勿嫌棄,請諸位吃好玩好。”

霍引接過楊希嶽話頭,他似是代表眾人,率先道,“楊公今日壽辰,我等有幸到場慶賀,也是沾了楊公的福氣。”

他舉起酒杯,巡視一圈後雙手撚著酒杯,微微躬身道,“諸位,不如我們共同舉杯,為楊公祝壽,祝楊公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眾人聽罷,紛紛站起身來,舉杯附和。

楊希嶽執杯與他輕碰,感謝道,“霍指揮使大駕光臨,真是讓寒舍蓬蓽生輝啊!”

霍引笑得眯起眼睛,“哪裡哪裡,楊大人這家業怕是除了宮裡,燕都裡頭無人能比了。”

楊希嶽如何聽不出這話裡好賴,但麵上仍笑嗬嗬地謙虛著,轉移了話題,“霍指揮使慣是會開老夫玩笑的。咱們也不必一直站著了,索性請諸位入席吧。”

隨著大家重新落座,壽宴算是正式開始了。訓練有素的侍女仆人輪番為各桌斟酒佈菜,角落的樂師也奏出佳樂妙音。琴音絲絲潛入空氣中,悄然流淌於各處,既不會喧賓奪主,吵嚷各桌的觥籌交錯,又潤物無聲般沁入人心,平白多了些雅趣。

不斷有人拿著酒杯走到楊希嶽身邊朝他敬酒,順便和另外兩位閣老以及霍引套套近乎。無疑,“琴間”主桌迎來送往,堪稱忙碌。

鄧惜這一桌,互相熟稔後,幾位年輕人便商量了個時間,一道起身去給楊希嶽敬酒。彼時楊閣老已然有了些醉意,顫顫巍巍接過侍女斟滿的酒杯,手還有些發抖,不自覺灑了些酒水在桌上。

鄧惜打頭,兩邊站著顧梔和傅識,另外兩位官員資曆雖比顧梔深,但關係不如他硬,便站在鄧惜身後,五個人一道向楊希嶽祝壽,說些千篇一律的祝詞。

這廂幾人寒暄完,先前坐在一旁默默看著的霍引冷不丁開了口,“定國公、顧大人,在下藉著楊大人的美酒敬二位一杯,不知二位可否賞光啊?”

彼時鄧惜幾人的杯子已然空了,身旁侍立的侍女眼疾手快,還未等鄧惜二人說話,就趕忙上前來為兩人重新斟滿了酒。

“博聞,你與兩位大人先回席間吧。”鄧惜轉頭對傅識說道。

“嗯。”傅識點點頭,三人道了告辭,便先回到座位上去了。

待二人的酒杯重新斟滿瓊漿,鄧惜和顧梔一道舉杯,霍引也拿著酒杯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三人在一方不大的區域相對而立,以一對二,氣氛微妙。

“庭朗,你我原是一道上京趕考的舊友,如今各自也算是得償所願,確不負他日堂前簷下坐而論道。”霍引率先開口,並不是說些場麵話,而是突然提起往事。

他舉著酒杯輕碰上顧梔手裡的杯子,眼神裡有一瞬間的落寞,“我做教諭時被那狗縣令百般刁難,是你出手相助,可後來我卻在朝堂上,為了和談晉爭個恩寵,攀誣陷害你,是我對你不住。”

顧梔冇想到霍引會在今日這個場合驟然提起這些舊事,是他見得眼下這人人和樂的場景有感而發,還是酒過愁腸追憶往昔,顧梔不得而知。往者不可諫,翻來覆去提及舊事,隻會囿於困頓,況且現如今,他與霍引早已陌路,想來日後也不會再有朋友之誼。

因此,他也隻是碰了霍引的杯,似是想將那些過往儘數撞散在兩隻酒盞裡盪漾起的微波中,“如今你身居高位,已然心想事成,過往種種,不提也罷。”

“庭朗,既如此,那我祝你……”霍引應是想藉著這杯酒同顧梔說些祝願,無非是仕途順遂,平安無憂。可顧梔並不打算給他開口的機會,隻是與他碰杯後,便仰頭將自己杯中的酒一飲而儘,“霍指揮使,請吧。”

那些未儘之言,終究是悉數散落在不知從何處吹進內廳的風裡。

霍引見顧梔麵上這般對自己與對旁人無異的恭敬客氣,欲言又止。在一聲微不可聞地歎息聲後,他亦將酒飲儘,待酒杯重被斟滿後,霍引將又轉向鄧惜道,“定國公,往日霍某若有得罪,也請您大人大量。先前教諭一事,我知定國公也曾出力相助,這人情霍某算是欠下了,若是日後需要,霍某定鼎力相助。”

鄧惜皮笑肉不笑的功夫已臻化境,麵對霍引他更是擺足了客氣姿態,嘴上滴水不漏地回答,“霍指揮使如今是金尊玉貴,若得您相助,怕是鄧某想摘天上的星星下來掛在定國公府門口當燈籠都易如反掌了。”

霍引如何聽不出鄧惜說話間的嘲諷,但到底不是他的場子,哪怕心裡被狠狠噎了一道,麵上也隻能客客氣氣地與他碰杯,畢竟是他硬要喊住鄧惜和顧梔,如今這局麵,何嘗不是自找冇趣。

因而,他扯著嘴角憋出個笑,好歹是同鄧惜一道喝完這杯充滿機鋒的酒。

待鄧惜和顧梔回到自己的座位,原先坐在一旁已有醉意的楊希嶽早已恢複清明。他先前佯裝不敵酒力,在一旁默默不語,看著霍引和鄧顧兩人你來我往,如今看著霍引重新坐下,楊希嶽猝然笑了笑,聲音凜冽,“霍指揮使何必自找冇趣?”

彼時呂郢和文階不在席上,桌上隻有他二人相對而坐。

霍引哼了一聲,揮手屏退了侍女,自己將酒重新斟滿後一口飲儘,再開口時語氣森然,“楊閣老,我是個佞臣不假,但也不是個冇良心的佞臣。”

“他們對我有恩,我借花獻佛,藉著楊大人的酒表達感謝,也算是……”他的語氣驟然冷了下來,“也算是,看得起您了不是?”

離的遠的人並不知道楊霍二人說了什麼,就隻看他二人一陣低聲交談後各自暢快地大笑出聲,又同時舉杯,開懷共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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