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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鄉遇顧梔 第79章 半掩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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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掩之門

今日廿八,本該是他雷打不動去城北跑馬場的日子。可是眼下出了定國公府,鄧惜卻鬼使神差地想往傅識的府上去,就連先前與他同乘馬車一道離家的顧梔都覺出不對,見他不發一言地盯著車簾,麵帶憂色地問,“懷今,可有心事?”

鄧惜搖搖頭,伸手安撫地覆上顧梔蓋在自己膝上的手背。他本想說些諸如“無妨”一類的安慰,但話到嘴邊,迎麵對上顧梔微皺的眉,他還是選擇如實相告,“說不上心事,隻是覺得今日合該去找博聞將事情問個清楚了。”

他口中的“事情”自然是顧梔父親一案。

鄧惜無端覺得緊張,這般情緒放在他這人身上總有些彆扭,可饒是向來冇心冇肺的定國公鄧懷今事到如今也不得不承認,碰上與顧梔有關的一切,都會讓他變得小心翼翼,萬般謹慎。

尋常都是他開解顧梔,今日倒變成了對方柔聲安慰。他見鄧惜心情不佳,便也不再多談,而是動了動身子,朝鄧惜靠近,倚在鄧惜懷中,又貼心地換了話題。

一方狹小車內,隻餘片刻溫存。

二人馬車行在路上,車窗外不時傳來熱鬨的動靜。

“今日城中可是有什麼大事?”顧梔懶得伸手掀開車簾,隻疑惑問道,“這馬車外頭好不熱鬨。”

鄧惜伸手點上他的鼻尖,笑道,“你莫不是忘了,今日是楊希嶽小兒子週歲宴來著。”

他這麼一說,顧梔確是想起來了,不過片刻後,他又道,“我記得先前聽饒班主說,今日他亦是要去楊府唱堂會的。想來是上回他一亮相,著實驚豔眾人。”

“他既然不在,為何又請你去老宅?”鄧惜不不僅感到奇怪,昨日顧梔同他說今日饒言請他一早往老宅一趟,說是前些日子打掃時從書房裡找出些東西來,請顧梔看看要不搬到定國公府上安置。

“他派夥計來傳話時說,恰好碰到休沐,就請我今日得空去看看。老宅留了人候著,待我過去,將東西取回來即可。”

“既如此,那就將車馬留給你,一會兒到了傅府門口便把我放下。”鄧惜這般安排道。

二人說話間,馬車已是停在傅府門外。

“哥兒,到了。”駕車的是定國公家的老車伕,年級略比嶽伯輕些,但也是看著鄧惜長大的老人。

“知道了。”鄧惜應了一句,將顧梔的手用力握緊了些,低聲道,“你且先去,等我回家。”

“咳咳……嗯。”顧梔回握他的手,拇指指腹擦過鄧惜虎口的一寸皮膚,帶著讓人安定的心安之感。

臨下車前,鄧惜伸手將顧梔身上的大氅又攏緊了些,“怎的這麼久了,還在咳嗽?”

“不是都說咳疾百日麼。”顧梔笑笑,反過來寬慰他道,“我已大好,不過是偶爾咳嗽兩聲,不是什麼大事。你且去吧。”

“嗯。”

目送馬車轉彎駛離,鄧惜才擡手拍響傅府大門。

不一會兒,就聽見從裡頭傳來的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門隨後被緩緩向內拉開。

傅府的下人見到鄧惜登門,眼中閃過一絲意外之色。

他半個身子藏在傅府厚重的大門之後,麵上帶著討好的笑意,一開口就是熟悉的托辭,“定國公安好,非是我家主人不願見您,實在是近來主人身上病氣未消,已是月餘不曾見客了,您不然還是過幾日再……”

鄧惜冇耐心聽他說完,沉下麵色打斷了下人的話,“我是什麼尋常上門的阿貓阿狗嗎,你家主人連我都不見?你去通傳一聲,就說是我來了。”

他今日一人前來,現下就這樣站在傅府門口揚聲質問,已是惹得街上行人側目。下人無法,哪怕內心再不情願,也知道得罪不起這位既是定國公,又是自家主人友人的人物,隻好先將人請了進來,再急忙去傅識的書房通報去了。

鄧惜一人獨坐在前廳,直到此時,他才感到些許惶然,似是在想,一會兒見到傅識,自己該如何將心中的疑惑、急於想知道的事如實問出。

不一會兒,先前通傳的下人疾步小跑進前廳,對鄧惜道,“定國公,我家主人請您往書房一敘。”

鄧惜聞言就站起身來,也不用下人帶路,穿過長廊,徑直往傅府書房走去。

他頭一回覺得傅家這條通向書房的走廊竟有這般冗長,可偏不過數十步的功夫,已是行至書房門外,得見那半掩房門了。

馬車停在顧家老宅不遠處,顧梔慢慢從車上下來。

這處宅院雖地處城郊,但周圍也住著不少人家,先前他還在此處生活時,總能感受到周圍的鄰裡的煙火人氣。

老宅大門緊閉,門頭那一副對聯還是去年顧梔親手寫就的,眼下過了許久,已是褪色斑駁,有幾處甚至已是粘貼不牢,半粘半落,在風中飄蕩起來。

見這蕭瑟之景,顧梔心頭無端一沉,心中總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似是聽見他在外頭的動靜,宅院的門自裡頭打開,一位老嫗一瘸一拐地從裡頭走出來,低著頭站在顧梔麵前。

她個子本就不高,現下又是低頭的模樣,更是叫人看不清麵容。

“這位大娘,在下姓顧,乃是百春班饒班主的朋友,今日來取他留給在下的東西。”

顧梔過去並未在百春班見過這老嫗,但仍客客氣氣地同對方問好。

不過,老嫗似乎有些耳背,她知道顧梔在同她說話,但卻聽不真切,隻好擡起頭,側著右邊耳朵向顧梔湊過去。

她這麼一動作,顧梔終於看清對方樣貌,也終於明白為何她隻能將右耳湊到近前——

這張臉大半是烈火灼燒後留下的可怖傷疤,左邊側臉本該是左耳的位置,如今是滲人的空蕩,燒傷的瘢痕自太陽xue一路延伸至脖頸,直到消失在被衣領遮蓋著看不到的位置。

饒是顧梔,都被老嫗的情狀嚇了一跳,不自覺後退一步,堪堪穩住身形。

老嫗擡起頭,側著臉,自然是將顧梔的失態儘數落入眼中。不過,她似是早已習慣初見之人被她的情狀嚇到一般並不在意,而是又將右耳朝顧梔側了側,一開口,聲音嘶啞地問,“老身方纔未聽真切,不知小公子前來所謂何事?”

最初的驚嚇過去之後,顧梔慢慢穩了心神。他並非害怕這般常人見了要退避三舍的麵龐,因而待他發現老嫗隻有右耳能聽清之後,便微微湊了過去,靠近對方耳邊又說明瞭一遍自己的來意。

“曉得了,原來是言哥兒的客人。”老嫗聽了真切,將顧梔往房中請,“公子姓顧,想來應是這宅子的主人。”

“正是。”

待顧梔走進門內,老嫗回身講宅院大門扣上,直接將顧梔朝書房帶去。

“不知大娘如何稱呼?”老嫗走得慢,顧梔也小步跟在後頭。從後邊看,隻見老嫗身形愈發佝僂,隻不過雖是穿著素色衣衫,但身上卻十分乾淨。儘管麵容可怖,髮髻卻梳得規整,一頭銀髮以一隻木簪全數束起,鬢邊垂落的幾縷髮絲稍稍遮蓋麵上燒傷,雖隻有右耳,但耳垂上也綴著一隻精巧的金耳飾,成色不新,想來是戴了多年的舊物。

二人停在書房門口,老嫗這才轉過身來,對顧梔道,“老身周氏。”

她似是不願對自己的身份多說,隻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公子請吧,言哥兒留給你的東西就在裡頭。”

顧梔順著老嫗的動作朝書房裡看,不禁微微皺起眉頭。

先前接到饒言的訊息,他以為自己是找了什麼成箱的物什要往定國公府放。可眼下,這佈置熟悉的書房中,似乎並冇有木箱一類的東西,倒是那張書桌上似是用鎮紙壓著什麼文書紙張,似乎就是饒言想交給他的東西。

“有勞。”顧梔朝周氏拱了拱手,帶著心中的疑惑,擡步向那張自己無比熟悉的書桌走去。

待行至桌前,顧梔才發現,桌上赫然放著的,竟是先前自己與饒言簽下的老宅租賃文書。落款的地方,赫然寫著自己的名字,還有當時印下的手印。

他不知饒言為何要將這東西放在桌上,一副要交還給自己的樣子,心下疑惑愈甚之際,猝然聽見老宅大門外傳來不小的動靜,有人將門板拍得山響,口中叫嚷,來勢洶洶。

他心中驟然一緊,已是升起不好的預感。

鄧惜冇由來地打了一個寒顫。

幾場夾著雪的冬雨之後,燕都城愈發冷了。

站在那一扇半掩的書房木門前,他突然在想今日早些時候出門時,顧梔穿得暖不暖和,他隻來得及讓嶽伯給他備一件大氅,若是當時能加個湯婆子,是不是能更暖和些。

他的咳疾在風寒痊癒之後仍未見好,今日回去後,定要再找個大夫來瞧瞧。

思緒飄遠之際,先前通報的下人從書房中走出來,小聲對鄧惜道,“定國公,我家主人有請。”

鄧惜收斂思緒,點點頭,邁步伸手,推開那扇半掩的門。

書房內點著氣味熟悉的熏香,與鄧惜想的不同,端坐在桌旁的傅識,臉上並未有半分病態,見到他來,反而熱切地站起身,言笑晏晏地招呼道,“懷今,當真是許久未見。”

這般熟稔的姿態一如往日他二人之間的相處,可此時此刻,鄧惜自己卻很難像傅識那般若無其事地輕鬆坦然,他甚至在對方朝自己迎上來時,不動聲色地向後退了一步,神色複雜地打量起麵前這位他相熟多年的舊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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