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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鄉遇顧梔 第84章 饒言下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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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言下獄

對他二人不虞的麵色視而不見般,傅識慢悠悠伸出還沾了星點血跡的二指,“霍千戶,現下你有兩個選擇。”

他客客氣氣的,有商有量,好似在同霍引談論閒事。

“其一,帶著你的人離開我府上。但是,隻有你,和你身邊幾位錦衣衛,至於鄧惜,他還要留在此處。”

霍引倏地將頭轉向鄧惜,後者似乎並不驚訝聽見傅識這般安排,隻將視線落在傅識身上,並不理會他。

“其二……”傅識朝霍引客氣地笑笑,像是在邀請他也留在府上做客一般,“霍千戶,不妨與定國公多留在寒舍一些時日,在下這裡雖比不上貴府那般都是陛下賞賜的好東西,但總歸也有些拿得出手的茶水點心,你若不信,可問問定國公,是也不是。”

“若你非要走,我自然也會挽留一番,不過,若是大家動起手來刀劍無眼,可彆叫你這陛下麵前的紅人兒傷了皮肉,倒是不好看了。”

他玩味地看著霍引,“霍千戶,依您看……”

幾乎隻是話落瞬間,霍引就毫不猶豫地道,“我選一。”

“自然自然。有道是,識時務者為俊傑。”傅識顯然對這個結果早有預料,畢竟他早就知道霍引絕非那種為了他人利益甘願犧牲自己之輩,“霍千戶這般審時度勢,倒確實一如既往,在下果然是冇看錯人。”。

傅識語氣裡的嘲諷意味**裸地抖落出來,簡直是要挑明他霍引就是個見風使舵、慣於趨利避害的小人。

他擡手撤走四周守衛,滿意地看著霍引迫不及待想將自己從這場紛亂中摘出來的狼狽模樣,很快又轉過頭對鄧惜說道,“懷今你瞧,霍千戶顯然不如我有誠意,比起他,還是我更希望能把你留下來呢。”

鄧惜聞言冷笑一聲,並未接傅識的話頭。他體內那股邪氣不知何時又隱隱有洶湧之勢,雖不及初次毒發時那般猛烈,但眼下這種悄然浸潤至四肢百骸的痠疼無力也是叫他一時間難以招架。

鄧惜雖麵上不顯,但已是伸手不自覺緊緊攥住椅子扶手,竭力撐著自己站得穩當些。

霍引咬著牙,有些不甘地看著傅識,並未注意到鄧惜這裡的動靜。他方纔被傅識陰陽怪氣的嘲弄一番而自知理虧,因而眼下約莫存了幾分愧疚。畢竟今日到訪傅府之前,他曾信誓旦旦同顧梔說過要請鄧惜前來幫忙。可是眼下,他非但冇能把鄧惜帶來,就連自己都差點著了傅識的道。

霍引有一瞬的後悔。

他後悔許久之前,久到傅識最開始找上他,把一個機會送到他麵前的時候,自己那時被這份唾手可得的天降機緣衝昏了頭腦,竟冇有察覺,姓傅的一直是個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的心狠手辣之人。

他轉回視線,有些理虧地看向鄧惜,試圖說些什麼。

然而,鄧惜卻先他一步開口,牙關緊要,竭力讓自己看起來與旁人無異,“傅大人既然……要留我,那今日……霍千戶便先回吧。”

他語氣平淡,彷彿傅識非是要將他挾持在此處,而是請他留下做客一般。

又或是,他早對眼下這般局麵有所預料,知道今日自己恐難以輕易脫身。

“隻是顧……”鄧惜隻說了幾個字,他實在感到體力不支,靠著單手無法勉力維持站立,最終還是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他應是想讓霍引保住顧梔。

可未儘的話太多,最終他隻能一隻手捂著胸口,難耐地大口喘氣。

“他走了。”傅識雙手背在身後,慢慢踱步到他麵前,對他這般任人搓圓捏扁的模樣嘖嘖兩聲,“還想請霍引再護一護顧庭朗麼?隻可惜,方纔他落荒而逃,不知有冇有聽見你的囑托啊……”

身後傳來腳步聲,不多時,就有兩人從暗處走出來,一左一右將鄧惜架了起來,作勢要將人往先前那間臥房拖去。

“不過懷今,眼下顧梔安然與否可不在霍引。”傅識湊上去,掰著鄧惜的下巴,強迫他和自己對視,他一雙眸子裡早冇了先前翩翩君子的溫潤,寒光下,是一種扭曲的興奮,“而是在我啊。”

話畢,傅識慢慢站直身子,居高臨下地看著鄧惜,眼神冰冷地吩咐道,“把人帶下去,好生招待著。”

左右聽令,架著鄧惜離開了正廳。

半路上,鄧惜恍惚間似與一人擦身而過。

這人穿著樸素,低著頭疾步跟在先前那黑衣人首領身後,從外而來,正向傅識所在正廳而去。

鄧惜本就意識模糊,那人又走得極快,他隻看了一眼,卻意外見到此人左邊臉上有大片彷彿是被火灼燒過的痕跡。

他不由一怔。可身邊兩人卻對此見怪不怪一般,很快就將鄧惜重新送回了那間臥房。

“定國公,得罪了。”其中一人朝他拱手,隨後很快從外麵將房門帶上,片刻後,傳來落鎖的聲音。

四周重新安靜下來。

可鄧惜卻覺體內氣血翻湧,然而周身乏力,實在煎熬。

短短一日內,竟發生如此變故,他做夢都未曾想到做局的幕後之人竟是傅識,一盤籌謀已久的棋局,一招落子將軍,竟同時將他和顧梔分彆困在陷阱之中。

傅識離開前那句“顧梔安好與否全在他掌握之中”,更是讓鄧惜此刻急火攻心,倏地吐出一口殷紅的鮮血來。

這一夜,似是看不見儘頭,漫長煎熬。

僅僅一日,燕都就如變天一般。

楊希嶽的死訊一時間在城中掀起滔天巨浪,街頭巷尾議論紛紛,傳言不斷。

內閣首輔死在自家幼子的週歲宴時登台表演的戲子突然捅出的匕首之下,箇中緣由叫人聯想猜測之餘,也著實讓人唏噓。

一時間,有關楊希嶽與饒言之間的恩怨情仇甚囂塵上,似乎每一樁聽起來都有模有樣,叫人真假難辨。

然而,這一切的猜測都被隔絕在了詔獄之外。

長年的陰冷潮濕裡,這裡的空氣都浸滿了讓人不適的粘膩。六月盛夏走入其間都尚且讓人覺得濕冷哆嗦,更何況眼下已然入了冬,饒是那些長年在詔獄裡值守的獄卒,都無法徹底習慣這不同於普通寒冷的陰寒。

自上回談晉被髮現死在裡頭之後,詔獄儘頭那間空置許久的牢房,這日終於被送來了新的犯人。

饒言戴著沉重的鐐銬,跌跌撞撞地走著。他的戲妝尚未被卸乾淨,但因混著汗水和淚水的緣故,臉上的油彩早已糊作一團。若昨日登台時他還扮作楚楚可憐的玉堂春,眼下儼然成了麵目可憎的索命鬼。

一身戲服早在昨日被楊府下人和錦衣衛一眾製服時撕扯得破敗不堪,如何能抵禦比外頭還猛烈的寒氣,可饒言卻恍若未覺一般,任由獄卒將他狠狠推搡進牢房裡,一個趔趄,跌坐在單薄又散發濃烈惡臭的稻草堆上。

昨日之前,他還是燕都城裡人人都想得而觀之的百春班班主,而眼下,境遇已是顛個倒轉。

將他押進來的獄卒應是個瞧不起戲子的,他朝著饒言啐了一口,仍不解氣一般,又一腳踹向對方胸口,將人狠狠踹倒在地上。

“真是個瘋子。”獄卒嘖嘖兩聲,打量著如行屍走肉一般的饒言,“進到這兒,饒班主可就再難出去了,不如好生想想到了下頭,給閻王爺唱什麼戲吧。”

說罷,他便走了出去,給牢門落了沉重的鎖。

饒言渾渾噩噩地癱倒在地上,卻默默不發一言。他胸口火辣辣地疼,方纔那獄卒冇留力氣,這一踹應是傷了幾根肋骨。

他捂著胸口,低低喘著氣,忽然想起了什麼,趕忙伸手去翻胸前暗袋。一時間動作大得牽扯到傷口,他卻無知無覺,隻一個勁兒翻找著什麼。

片刻後,他找到了那物。

一支被他妥帖放好的木簪。

獄卒那一腳並冇傷到木簪,眼下它完好無損地被饒言握在手中。

饒言顫抖著嘴角,慢慢扯出一個彆扭的笑。

他忍著疼痛慢慢翻了個身,由側躺改為仰臥,哆嗦著向上舉起握著木簪的手,在這暗無天日的監牢裡,他竭力想將木簪子靠近那隱隱透進光來的、森森高牆上的一角,看著這支簡單雕花的木簪迎上那微弱的光線,照清上麵斑駁的痕跡。

饒言漸漸感覺體力不支,但舉著的手卻不捨得放下來。不多時,鹹澀的液體自眼眶緩緩流出,滑過眼角,墜落於耳垂,最終滴落到身下的稻草堆裡,一滴又一滴,串聯成珠,在靜得可怕的監牢裡竟能發出微弱的聲響。

“嗬……嗬”許久未進食飲水,此刻他的喉頭混沌作響,喉結上下滑動,良久,饒言啞著嗓子輕輕吐出一個名字。

“玉階……玉階……”

這個名字像是能抑製他的哭聲,又似一副良藥能暫止他的疼痛。哭到最後,饒言抖著身子笑了出來,挨著胸前的陣痛,猝不及防地倒吸一口涼氣,兀地嗆咳了起來,身子也不受控般蜷縮著,直到此時,饒言才終於覺得冷了。

那寒氣蝕骨灼心,自四肢百骸侵蝕入體,他隻覺胸口那一處疼痛逐漸蔓延開來,隻有手中那支木簪似有熱度那般,讓他極力汲取著著如虛似幻的溫暖。

一呼一吸間,饒言那一具單薄的身子猶如風裡的殘枝敗柳,頃刻間就會被這監牢裡無儘的黑暗吞噬。

饒言收回手,將那支木簪重新放在胸前,如釋重負那般歎了口氣,“玉階……我是不是,快要見到你了。”

“你可記得,要來黃泉路上接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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