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鄉遇顧梔 第97章 拔劍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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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劍傷人
隻見傅識突然動了起來,藏在袖中的雙手猛地朝裴陽所站之處伸了出去,在眾人尚未反應過來之時,他一把將裴陽身側的繡春刀從刀鞘中抽出。閃著寒光的刀身驟然劃出一道冷鋒,刀尖因持刀之人猛力一擡而發出“簌簌”的破空之聲,彷彿要將眾人眼前景象無情地扯開一道口子。
傅識一介文官,雖不是習武之人,可當時當刻,他竟穩穩地將那繡春刀牢牢握在手中,直朝鄧惜心口而來!
變故生得突然,一時間誰也冇反應過來,就連鄧惜這長年在校場上摸爬滾打的武將都在生死關頭愣了神。
隻有先前跟在後頭的不忘突然出聲大喊,朝他撲了過來,一把將鄧惜往旁邊一推,“定國公小心!”
電光石火隻間,就見傅識一雙手握著繡春刀,將刀身狠狠紮進不忘後腰一側,白刀子進,再抽出來時,刀身上儼然已儘是殷紅的鮮血。
“不忘!”年輕人撲過來的動作彷彿打破了這如死一般的寂靜,眾人悉數回過神來。鄧惜更是在被推開後一個踉蹌跌坐再地,待他再擡起頭,就見小書童蜷縮著身子倒在地上,而站在他對麵的傅識手中依然握著繡春刀,隻是那刀柄似有千斤重一般被他垂在身側,鮮血自刀身流至刀尖,再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很快就洇濕了定國公府門前的一大塊地磚。
場麵瞬間亂作一團,混雜著眾人的尖叫和不忘倒地時難抑的痛呼,以及傅識失心瘋一般的怒吼。
傅識突然發狂傷人,奪的竟是錦衣衛千戶腰間的繡春刀,眾人回過神來,皆驚惶地退開幾步,隻餘持刀而立的傅識,躺在地上嗚咽的不忘,還有趕忙上前檢視不忘傷勢的鄧惜。
“傅識,你瘋了!”鄧惜小心地托著不忘的上半身,將人靠在自己身上,他猩紅著一雙眼,轉過頭就朝府內喊,“來人,快去請大夫!快去啊!”
“是,是!”嶽伯慌忙應著聲,帶上一個年輕些的下人朝門外跑,圍在門口的眾人此時也默默為他們讓開了路。
裴陽也已回過神來,一把奪下傅識搶過的繡春刀,和手下兩個弟兄將傅識雙手反扣在身後,朝他的膝窩狠狠踹了一腳,立時讓人跪了下來,被縛住了一雙腕子。
“是他,是他自己撞上來的!”傅識早冇了先前的雲淡風輕、高高在上的淡然。早在提刀欲刺鄧惜的時候,他就因突然的動作而亂了頭髮,幾縷青絲從髮簪中散落下來,狼狽地搭在他的額前和耳側。隨著他在裴陽手中不住的掙紮,越來越多的頭髮披散下來,幾欲蓋住他半張臉,可依舊難掩他麵上瘋狂的神色。
“住嘴!”裴陽後知後覺方纔情形有多麼凶險。不久前還風度翩翩的禦史,突然抽出他的繡春刀,光天化日之下傷了一人,眼下此人倒在血泊裡生死難料,裴陽不敢想,若是當時這個叫不忘的年輕人冇又撲上來護住鄧惜,叫傅識一刀捅上定國公的胸口,後果該多不堪設想。
這廂,傅識因被縛住雙手而不住怒吼,那廂,鄧惜則攬著不忘,緊張地檢視他的傷勢,聲音顫抖地喊他的名字。
“不忘,不忘!”鄧惜用手緊緊壓住不忘腰側的傷口,奈何那鮮血像是不受他控製那般依舊汩汩而出,不過片刻就將他的手掌儘數染紅了。
“定……定國公……”不忘的聲音愈發虛弱,此時比起傷口傳來的痛楚,他似乎覺得侵襲而來的睏意更猛烈些。他咳嗽兩聲,口中溢位更多鮮血,混雜著血沫,自他的嘴邊淌進衣衫,將那素白的布料染成鮮紅,“救……救我……”
鄧惜接過他的話頭,啞聲安慰道,“救你,救你的!你放心,我定會救你的!嶽伯已經去請大夫了,蔣大夫你是知道的,他的醫館離咱們家近,他醫術也好,你多與我說說話,彆睡,彆睡!”
不忘輕輕搖搖頭,眉頭皺在一起,聲音也愈發微弱起來,痛苦地打斷了鄧惜的話,“不是……救我……救……救我家公子……公子……”
“好……好!”鄧惜這才聽清他方纔的未儘之言,他抹去不忘唇邊的血水,安撫道,“都救的,庭朗救的,你自也是救的!你難道不想等著你家公子回家麼?堅持住,大夫很快就來了!”
“等……我等……公子……”不忘的聲音漸漸小了,像是支撐不住睏意那般,聲如蚊蚋,彷彿一陣風就能把聲音吹散一般。
“來了來了,大夫來了!”嶽伯一把年紀,跑得氣喘籲籲,身後跟著的府上家丁更是直接將同樣年邁的蔣大夫直接從醫館背了過來。
“快,把人小心擡進府裡去!”鄧惜慢慢將不忘抱起,趙籍走上前,拍拍他的肩,他的手是抖的,聲音也打著顫,“鄧兄,你快去救庭朗,若你能放心得下在下,不忘小兄弟就交給我吧!”
“好!好!”鄧惜輕輕將陷入昏迷的不忘交到趙籍懷裡,他滿手都是鮮血,哆嗦著不敢拍趙籍的肩。倒是趙籍一把拉過他的手,狠狠握住,“去吧!”
鄧惜用力地點頭,隨後他轉過身,狠狠瞪著傅識,幾乎要將後槽牙咬碎了那般,恨不得將跪在他麵前的傅識生吞活剝。
“哈哈哈哈哈!定國公,還要在我這兒浪費時間麼?”傅識宛如青麵獠牙的惡鬼,笑得猙獰,死死地回看著鄧惜,“我能在詔獄裡殺掉談晉,自然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再殺一個,你不會真以為,我在你府上鬨這麼一出,就是單純為了給你找不痛快吧?哈哈哈哈哈哈!”
“為了一個狗都不如的奴才,你可能真是要來不及救你的心上人了!”傅識笑得猖狂,一雙手也猛地掙動起來。裴陽怒極,擡手便大力扇了他一個耳光,“還不住嘴!”
“哈哈哈哈……嗬嗬……嗬嗬……”傅識的臉被扇得偏向一邊,再轉過來時,他從嘴裡吐出一塊沾著血跡的碎肉,絲毫不懼,“打,打吧,你們不過拿捏我這一時,待我的人回來複命,取了姓顧的性命,看你們還能得意到何時!”
“你說什麼!?”鄧惜幾步上前,伸手就掐住了傅識的脖頸,似是從緊繃的牙關裡擠出這四個字,“你敢動顧梔的一根手指頭試試!”
“你以……為……”傅識呼吸急促了起來,他的脖子被掐得生疼,能感覺鄧惜的手在不斷收緊,空氣愈來愈稀薄,但他卻愈來愈興奮,樂得見到鄧惜為了顧梔發瘋失態的模樣,“你以為,我……不能……麼?”
“你!”
“笑話,你不會真以為,你‘還能’吧?”突然,遠處一人的聲音傳了過來,聲量不大,但卻讓在場眾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了。
鄧惜猛地擡起頭,手裡掐著傅識的力道也小了不少。後者掙紮著擺脫了他的鉗製,卻因為雙手仍被束縛在身後,隻能弓著身子劇烈咳嗽起來。
有一人從人群之後走過來,在場眾人循聲而望,在看清來人後,皆麵露詫異之色,卻還是自覺地為他讓出了一條路來。
鄧惜擡起頭,和迎麵而來的那人目光撞了個正著。
“霍引?”
霍引今日並未穿著錦衣衛飛魚服,而是一副尋常打扮。比起南鎮撫司的霍千戶,倒更像個尋常富貴人家的公子。
他看了看鄧惜,遠遠朝他點頭致意,又迎上裴陽複雜的眼神,笑了一聲,“裴千戶,你我是同僚,又不是仇敵,倒是不必如此厭惡在下吧?”
彼時裴陽腰側的繡春刀隻餘刀鞘,刀身沾了血扔在地上,旁邊是一灘可怖的血跡,傅識又被扣著,霍引隻消稍微想想,就大概猜到了怎麼回事。
他慢悠悠走到傅識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恍惚間有種二人身份對調的感覺。幾息之後,他慢慢蹲下身,麵對一邊臉頰高高腫起的傅識,緩緩開口,“傅大人,您還真以為,一切都儘在掌控之中呢?”
傅識覺出他語氣中的勝券在握,渾身一緊,終於不再有剛剛那般囂張氣焰,“嗬……嗬……你說什麼?”
霍引不接他的話,又擡手製住想趕去詔獄救人的鄧惜,“傅大人,你的手下,是叫‘消聲’吧?”
“你什麼意思?”傅識的呼吸急促了起來,他的脖頸才掙脫鄧惜的桎梏未久,眼下喉頭火辣辣地疼,像是有人伸手進去,用指甲撕刮他的咽喉,呼吸間能覺出淡淡血腥味。
“什麼意思?”霍引笑了笑,伸手就往乾坤袖裡掏。片刻,他拿出一個用厚厚的布帶裝起來的小玩意,極嫌棄似地,將那口袋的繩結扯開,把裡頭的東西倒出來。
一小塊軟軟的東西掉到地上,鄧惜和傅識,還有一旁的裴陽看得真切,竟是一塊人的舌頭!
饒是裴陽這錦衣衛,驟然見這一條舌頭落在地上,也難掩噁心,緊皺著眉頭,彆過了臉去。
“這……”鄧惜還冇反應過來,這麼短時間裡驟然發生這麼多事,他心裡頭想著顧梔,卻又被霍引安撫著不要輕舉妄動,可已然冇有半分心思在此地。
隻有傅識像是明白過來一般,對著霍引失態地咆哮,“你做了什麼?!”
霍引輕笑出聲,似乎在同傅識談論今日晴好的天氣那般語氣輕鬆道,“既然叫‘消聲’,當然要人符其名不是,在下的人恰好在詔獄裡碰著他了,那便成人之美,將他的舌頭割了下來,好教他徹底‘消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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