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中的星河 手要穩,心要靜。
手要穩,心要靜。
七夕轉瞬即至。
太液池畔的水榭早已佈置妥當,輕紗曼舞,宮燈初上,映著粼粼波光,恍若仙境。女學的學生們皆穿著自己最得意的衣裳,釵環叮咚,笑語盈盈,給這靜謐的夜晚增添了許多生氣。
太後與蘇挽霓並肩坐在上首,看著台下少女們或撫琴,或作畫,或飛針走線,展示著各自的巧藝。承嗣也安靜地坐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輪到李微時,她並未如旁人般展示琴畫,而是捧上了一幅小巧的刺繡。繃子上,用極細的絲線繡著太液池夜景,水波、月光、甚至遠處亭台的輪廓都清晰可見,更妙的是,在池水倒影處,用暗線繡了牽牛織女星的圖案,需得仔細分辨才能看出,匠心獨運。
“民女拙作,願太後娘娘、皇後娘娘千秋萬福,歲歲今朝。”李微聲音清脆,舉止落落大方,與初入宮時的怯懦判若兩人。
太後仔細端詳那刺繡,眼中露出驚豔之色,轉頭對蘇挽霓笑道:“這孩子,總能給人驚喜。”
蘇挽霓亦是滿心讚賞,她看向太後,見對方微微頷首,便柔聲開口:“心思奇巧,技藝精湛,當賞。”她示意宮人,“將那匹霞影紫的繚綾賜予李微。”
此言一出,水榭內微微嘩然。誰都知道那霞影紫的繚綾最為難得,色彩流光溢彩,如同天邊晚霞,皇後竟將此等珍品賞給了李微,恩寵可見一斑。
李微又驚又喜,連忙叩首謝恩。承嗣在旁,笑得比得了賞賜的自己還開心。
巧宴過半,宮人端上巧果與瓜果。按照民間習俗,女子需在月下用彩線穿針,若能順利穿過,便寓意能得巧慧。少女們紛紛嘗試,水榭內一時充滿了歡快的嬉笑聲。
太後看得有趣,側頭對蘇挽霓低語:“挽霓可要一試?”
蘇挽霓掩唇輕笑:“兒臣手拙,怕是穿不過去,在孩子們麵前丟了顏麵。”
“在哀家眼裡,你無需這些虛名,已是至巧。”太後聲音不高,卻清晰地落入蘇挽霓耳中。她借著桌案的遮掩,輕輕握了握蘇挽霓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在她掌心快速劃過,帶來一陣酥麻的癢意。
蘇挽霓心頭一跳,麵上卻要保持端莊,隻得微微瞪了太後一眼,眼波流轉間,自帶一股嬌嗔風情。太後被她這一眼看得心神微蕩,唇角笑意更深。
這時,承嗣拿著兩根針和彩線跑了過來:“皇祖母,母後,你們也玩嘛!我們一起穿!”
兩個孩子眼巴巴地望著,蘇挽霓不忍拒絕,隻好接過針線。太後也含笑取了一份。
月光如水,灑在兩人身上。蘇挽霓凝神靜氣,試圖將那極細的彩線穿過針鼻,許是有些緊張,試了幾次都未成功。倒是太後,姿態嫻雅,玉指輕撚,一次便成了。
“看來哀家寶刀未老。”太後晃了晃手中穿好的針線,語氣帶著些許得意。
蘇挽霓有些氣餒,正想放棄,卻感覺太後靠近了些。太後將自己穿好的那根針線放下,然後極其自然地接過蘇挽霓手中的針線,溫聲道:“手要穩,心要靜,看著針眼,莫看彆處……”
她幾乎是半抱著蘇挽霓,手覆在蘇挽霓的手上,引導著她,將那彩線輕輕一送——穿了進去。
“看,成了。”太後在她耳邊低語,氣息溫熱。
蘇挽霓隻覺得耳根發燙,周圍還有那麼多雙眼睛看著,雖然太後動作隱蔽,但這姿勢也太過親密了。她慌忙抽回手,強作鎮定地對承嗣道:“看,母後也穿過去了。”
承嗣拍手叫好,李微也抿嘴笑著。
太後這才慢條斯理地坐回原位,彷彿剛才隻是尋常指導。她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看向蘇挽霓的眼神裡,帶著得逞後的愉悅光芒。
夜色漸深,巧宴散去。宮人們提著燈籠,護送各位小姐出宮。承嗣和李微也由乳母帶著回去安歇。
熱鬨過後,太液池邊恢複了寧靜。太後與蘇挽霓並未立刻回宮,而是屏退左右,沿著池邊慢慢散步。
月光將兩人的身影拉長,倒映在池水中,隨著漣漪輕輕晃動。
“今日這七夕,過得倒有意思。”太後望著池中那輪破碎又重圓的月影,輕聲說道。
蘇挽霓走在她身側,聞言點頭:“是啊,看著這些鮮活的孩子,便覺得這宮裡也充滿了生機。”
太後停下腳步,轉身麵對她。月光下,蘇挽霓的容顏愈發清麗出塵,發間那支玉簪泛著溫潤的光澤。
“挽霓,”太後喚她,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民間傳說,七夕夜在瓜果架下,能聽到牛郎織女的私語。”她指了指不遠處一座爬滿藤蔓的精緻花架,“可想聽聽看?”
蘇挽霓明知這是無稽之談,卻還是被太後眼中罕見的、帶著幾分童趣的期待所打動。她莞爾一笑:“母後想聽,那臣妾便陪著。”
兩人走入那藤蔓纏繞的花架下,空間不大,枝葉遮蔽了大部分月光,顯得有些昏暗,彼此的氣息和體溫都變得清晰可感。
她們靜靜站了一會兒,隻聽到夏蟲鳴叫和風吹葉動的沙沙聲。
“看來,神仙的私語,我等凡人是聽不到了。”蘇挽霓輕聲道,帶著些許笑意。
太後卻緩緩搖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她:“未必。”
她伸出手,指尖輕輕擡起蘇挽霓的下巴,聲音低沉而充滿磁性,在這狹小私密的空間裡,如同最動人的情話:
“他們說的,大抵便是哀家此刻想對你說的——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