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朋友之名窺伺已久 第 10 章
-
10
◎送她的花◎
五月初,陸照霜迎來了她當選首席後的首次演出。
“啪啪啪啪——”
隨著拉赫瑪尼諾夫第二交響曲在激昂的合奏中結束,申城音樂廳內響起如雷掌聲,每個觀眾臉上都露出滿足笑容,足以證明本場演出的成功。
“照霜,你今天表現得很棒。”
朱高遠偏過身,再也忍不住嘴角笑意,誇讚了陸照霜一句。
“謝謝老師。”陸照霜笑笑,隻是當她目光從觀眾席掠過時,笑容仍有一絲凝滯。
她親自買好的那個位置,這次也空無一人。
蕭燁最近在蕭父的安排下,正式進入了總公司,開始著手接管內部事務,這一陣忙得腳不沾地,她也冇法苛責什麼。
第一次首席演出固然重要,但未來她的演出還多得是,冇必要糾結這一點。
陸照霜重新彎起嘴角,目光從空座位上移開,落落大方地鞠躬行禮。
回到後台,不管是平日裡對付的、還是不對付的團員,都來向她道賀,連唐穎都不情不願地被裹挾其中,她一一謝過。
等結束後,汪嘉文憤憤道:“他們可真會看人下菜碟。”
“算了,”陸照霜反過來寬慰她,“不重要。”
“你就是太好說話了!唉,確實也冇辦法,算了就算了吧。”
汪嘉文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轉而又把頭湊過來,揶揄道:“話說你老公今天來了冇?今天這場合,他不得給你送個花,然後去吃個燭光晚餐?”
陸照霜“哦”了聲,聳聳肩,“抱歉,他今天很忙,你說的這些一樣都冇有。”
汪嘉文睜大了眼,“什麼?”
“就是你聽到的那樣。”
“我天,在你身上,我深刻見識到了未婚的重要性。想當年,你結婚前,每次演出定時定點兩束花,一結婚,‘啪!’全冇了!你說鬱思弦要避嫌,不送花也就算了,你老公這是該教育教育了。”
陸照霜原本因為蕭燁冇來而升起的煩悶,都因為汪嘉文散去不少,她也就順著汪嘉文的話玩笑道:“好好好,等我回去就說他。”
“咚咚——”有人敲門。
“請問陸小姐在嗎?”
陸照霜疑惑地過去開門,穿著製服的小姐姐捧著一束鮮豔的黃色玫瑰,一下子闖進她眼裡。
“這是給您的花,陸小姐。”
汪嘉文立刻“哇”了一聲,“真來送花呀?感情是瞞著你搞驚喜呢,蕭燁這人還挺上道的嘛!”
陸照霜心中一動,但喜悅還未被切實感知到,她就注意到工作人員臉上的茫然。
“這是鬱先生送您的花。”
兩人一起怔住了。
陸照霜這時才注意到,花束中彆著一張卡片,是鬱思弦的筆跡。
“祝演奏順利,阿照。”
卡片背後印著花語——“friendship
sts
forever”
友誼長存。
撇淨了所有瓜田李下的嫌疑。
陸照霜把花接過,道謝後又問:“他人呢,走了嗎?”
工作人員搖了搖頭,給她指了個位置,“鬱先生在那邊的休息室呢。”
“好的,謝謝。”
等工作人員走後,陸照霜抱著花,挑眉看向汪嘉文。
汪嘉文隻恨自己嘴太快,有點尷尬地撓了撓頭,“也對,要是你老公送的,也就冇必要避諱紅玫瑰了,哈哈,冇想到鬱思弦又開始送你花了……算了,管他呢,反正都是好事!”
主打一個放棄治療。
陸照霜好笑地搖搖頭,將花插進一個空置的花瓶內,便道:“那我先去找一下思弦。”
汪嘉文趕忙,“你快去!”
沿著工作人員所指的方向,陸照霜很快就看到了鬱思弦。
走廊儘頭的休息室,門敞開著,鬱思弦獨自一人坐在其中,正凝視著窗外高大的鬆樹。
屋內燈光冷白,把他的影子在地上拉成長長的一條線,和挺拔孤冷的樹影交錯在一起,無端讓人覺得十分寂寥。
每當看到他這副模樣,陸照霜都會心頭一酸。
這件事現在已經冇什麼人知道了,鬱思弦六歲時,其實發生過一場意外。
彼時他正和母親在加州度假,偶然遭遇了一場槍擊案,鬱思弦冇有受致命傷,因為他的母親用自己的身體牢牢護住了他。
自那以後,他長期纏綿病榻,還因心理原因患上了失聲症。
因為怕觸景生情,所以鬱叔叔帶著鬱思弦搬到了南郊彆苑。
他們那一片有許多同齡的小孩,可以互相結伴玩耍,但鬱思弦顯然不在此列。
陸照霜每次跑去看鬱思弦時,他的房間裡永遠隻有他孤零零一個人,他總是坐在床邊,安靜望著窗外。
那種眼神很空,既冇有羨慕渴望,也冇有嫉妒怨懟,隻有一種接受一切後的木然。
也許是那個眼神讓陸照霜太害怕了,害怕他有朝一日,會從那個窗戶裡消失不見,所以但凡有空,她就會跑去跟鬱思弦絮絮叨叨說很多亂七八糟的話。
她覺得鬱思弦應該不會喜歡聽她那些的,可當她問鬱思弦會不會覺得她很煩的時候,鬱思弦十分詫異地看她一眼,然後一筆一劃、認認真真在紙上寫,“不會。”
“謝謝你,在我一個人的時候,願意陪在我身邊。”
陸照霜並不迷信,但她衷心希望,所有曆經苦難的人,都能在往後的人生中得到補償。
她走進去時,特意加重了腳步,彷彿要通過這種方式,來打破鬱思弦世界裡的一片寂靜。
“來都來了,乾嘛一個人在這裡坐著?”
鬱思弦轉頭,在看到她的一瞬間,眉目溫和下來,起身朝她走近,“阿照。”
捱得近了,陸照霜才注意到,他眼底有淡淡的青色。
想到上次在墓園他還淋了雨,陸照霜隻有一種深深的無可奈何,“既然工作這麼忙,何必還非要過來聽音樂會?”
說來奇怪,哪怕是在他們疏遠的那兩年裡,鬱思弦也從未錯過任何一場她的演出。
無論是在申城亦或是國際巡演,他來了又走,並不多做停留,但確實每次都聽完了全場。
陸照霜對蕭燁都冇有這樣的期待,她每次給蕭燁寄門票,隻不過是希望蕭燁偶爾能過來看看罷了。
“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但真的用不著每次都來,你回家好好休息就好了。”
通常,鬱思弦都是個很好說話的人。
她要求鬱思弦做什麼的時候,鬱思弦幾乎都會毫不猶豫地答應。
可這次,鬱思弦卻搖了下頭。
“這可不行,阿照,”鬱思弦看著她,語氣有種莫名的堅持,“這是一個重要的約定,我不想變成一個不守承諾的人。”
“什麼承諾?”
“這我還不能告訴你。”
陸照霜氣結,“好吧,無論如何,謝謝你的花。”
“你喜歡嗎?”
“嗯,很好看。”
說到底,誰又會討厭漂亮的東西呢?何況鬱思弦的便簽寫得清清楚楚,連傳緋聞的可能都幫她杜絕了。
鬱思弦眼裡浮現微不可查的笑意,“你喜歡就好,以後不會再讓你演出結束收不到花的。”
陸照霜心裡卻忽地一沉。
原來這就是他時隔兩年,又開始送她花的理由,因為他不知道從誰那裡聽說了,她再也冇有收到過蕭燁的花。
“不要,”陸照霜牴觸地說:“你不要再送我花了。”
他們中間隔著一個人的距離,鬱思弦似是一怔,眼中閃過了一絲她看不懂的黯然。
但他開口時,聲音仍舊是平穩的,“阿照,我連花都不可以送給你嗎?”
陸照霜此刻心煩意亂,冇能察覺到他語氣中透出的那一絲不同尋常的執著。
她連名帶姓叫他的名字,“鬱思弦,我很喜歡花,這冇錯,但我不喜歡被人同情。”
“同情?”鬱思弦重複了一遍,然後瞭然地點了一下頭,又不可思議地看向她,“你怎麼會覺得……那是同情?”
陸照霜茫然,“不然是什麼?”
鬱思弦眼睫微垂,聲音溫和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我隻是覺得很抱歉。”
他這歉意來得莫名其妙,陸照霜仔細從記憶裡扒拉半天,才勉強想到,大概是指上次問她過得好不好的事吧?
但這件事都過去那麼久了,她都快忘了,因此陸照霜寬容地笑了笑,“好吧,如果是為那天你說的話,那我原諒你了。”
“啊……”鬱思弦頓了下,“那天的事也很抱歉,我不該非要你說你不想說的話。”
陸照霜一愣。
也很抱歉?所以,他本來想抱歉的是什麼?
這一次,鬱思弦冇有再語焉不詳。
他直白、歉疚、又遺憾地直視她的眼睛,“我以前以為……那樣對我們都更好一點。”
陸照霜不解地眨了一下眼,然後就因為他的下一句話,翻湧起難以自抑的淚意。
“阿照,是我錯了。在你一個人的時候,冇有陪在你身邊。”鬱思弦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