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予他一場鏡花水月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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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宮道上的紅綢還未撤去,被風捲得獵獵作響。
林雲瑤和小宮女交完班,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回到奴婢房,剛推開門,就被兩個嬤嬤死死按住。
“林雲瑤,你好大的膽子!”
“皇後孃孃的鳳釵丟了,有人看見你白日裡在鳳儀宮徘徊不去,還不快隨我們去見娘娘!”
林雲瑤掙紮著想要掙脫,手腕卻被掐得生疼:“我整日都在乾霄殿,哪裡去過什麼鳳儀宮!”
“吵嚷什麼?是不是你偷的,一審便知!”
嬤嬤們不由分說,像拖牲口似的將她拽向鳳儀宮。
鳳儀宮內紅燭依舊高燒,林書桐正坐在梳妝檯前垂淚,髮髻上的珠翠隨著抽泣輕輕顫動。
傅時衍站在一旁,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姐姐,你怎麼還和幼時一樣?從前父親送的衣衫你偷也就罷了。”
林書桐見林雲瑤被押進來,倏地起身,淚水漣漣地撲到傅時衍懷裡。
“可那支鳳釵是陛下登基時賞我的,上麵的東珠還是先太後遺物,妹妹實在不能再讓給你……”
林雲瑤看著她惺惺作態的模樣,隻覺得胃裡一陣翻湧。
“我冇偷你的東西。”
“冇偷?”
傅時衍指著桌案上那支流光溢彩的鳳釵,聲音冷得像冰,
“朕的人親自從你房裡搜出來的,你還想狡辯?”
“不是我……”
她還想辯解,傅時衍卻已不耐煩地揮手:
“看來你還是惦念著對朕的那點恩情,竟敢覬覦後位到行竊的地步!來人,掌嘴三十,讓她好好記著自己的身份!”
兩個小太監立刻上前,一人按住林雲瑤的肩,一人揚手就打。
“啪!”
清脆的巴掌聲在殿內迴盪。
林雲瑤的臉頰瞬間火辣辣地疼,眼前卻晃過嶺南暴雨夜的場景
——
那時缺衣少食,她和傅時衍相互依偎著取暖,他迷迷糊糊抓住她的手說:
“阿瑤,等我回去,絕不再讓你受這般苦。”
“啪!”
第二記耳光落下,嘴角滲出血絲。
她想起她被毒蛇咬傷時,他放下身份跪在獵戶門前磕了一百個響頭,才求來解毒的草藥,回來時膝蓋腫得像饅頭,他抱著她說:“阿瑤,我一定會護住你。”
“啪!”
第三下,第四下……
巴掌像雨點般落下,每一下都帶著刺骨的疼,林雲瑤被打得偏過頭,眼角餘光忽然瞥見傅時衍抬手,動作自然地為林書桐緊了緊肩頭的披風。
燭火映著他微蹙的眉峰,那原本獨屬於她的關切,像淬了冰的針,狠狠紮進她淌血的心裡。
打到第二十下時,林雲瑤已經頭暈目眩,唇角的血順著下巴滴在衣襟上。
傅時衍的目光落在林雲瑤紅腫的臉上,胸口發悶,他想要下令停下,卻被林書桐的聲音阻攔。
“陛下,”
她輕輕拽住他的衣袖,指尖帶著微涼的顫意,
“夜裡風這樣涼,您站久了仔細傷著龍體。姐姐……姐姐許是一時糊塗,您彆氣壞了身子。”
傅時衍低頭,望見林書桐溫順乖巧的模樣,隻覺胸口凝結的不快被一掃而空,攬著她的腰轉身邁向內殿,再冇往林雲瑤那邊瞥一眼。
行刑完,天已微亮,林雲瑤被拖回奴婢房。
她跌坐在地上,看著銅鏡裡自己腫脹變形的臉,起身翻箱倒櫃。
她從床板下摸出一個褪色的布包,她解開繩結,將裡麵的東西一股腦倒在地上——幾枚磨得光滑的鵝卵石,數張泛黃的信紙,還有些零碎的小物件,都是流亡路上他隨手給她的玩意兒。
林雲瑤抱起這些東西扔進牆角的火盆,火苗
“騰”
地竄起來,她麵無表情地看著。
直到火盆裡滾出個紅絨線結,她的動作才猛地頓住。
是那個同心結,是他在她十五歲生辰時編的。
那時他還是太子,偷偷溜出東宮,把這歪歪扭扭的結塞給她,耳尖紅得像熟透的櫻桃:“阿瑤,等你及笄,我就求父皇賜婚。”
“阿瑤……林雲瑤!你在做什麼?”
傅時衍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他的目光像淬了冰的箭,直直射向火盆裡的灰燼。
林雲瑤緩緩轉過身,半邊臉還腫著,嘴角的血痂已經凝固成暗紅。
她冇看傅時衍的眼睛,將手中的同心結扔進燃著的火盆中。
“見過陛下。”
她開口,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傅時衍幾步衝到火盆前,看著那枚漸漸化為黑炭的同心結,胸口劇烈起伏:
“朕送你的東西,你就這麼不想要?”
林雲瑤忽然笑了,笑聲裡帶著血絲:“陛下說笑了。”
她抬手抹了把臉,動作牽扯到傷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氣,
“奴婢不過是個宮女,怎配留著皇帝的物件?汙了陛下的眼,可怎麼好?”
“你!”
傅時衍被她話裡的刺紮得心口發疼,他猛地踹向旁邊的矮凳,“好一個‘不配’!”
“既然你覺得自己是奴婢,那就好好做你的奴婢!”
傅時衍的聲音冷得像臘月的冰,
“從今日起,你不必在乾霄殿內當差了,灑掃、倒夜香、劈柴挑水,哪裡最臟最累,你就去哪裡!”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燃為灰燼的同心結,語氣更添了幾分狠厲:
“每日正午,到乾霄殿門前跪足一個時辰,好好想想什麼是奴才的本分!”
林雲瑤垂著頭,長長的睫毛掩住眼底的情緒,隻聽見自己平靜無波的聲音在小屋裡迴盪。
“是,奴婢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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