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紀元:道起鴻蒙 第5章 顯靈台上鑒仙眼
燭火在風裡搖搖晃晃,將人影投在斑駁的牆上,忽明忽暗。少年們擠在大通鋪的木板上,薄薄的被子根本擋不住穿堂風,冷意順著骨頭縫往裡鑽。徐羽縮成一團,把被子往身上裹了又裹,可布料又薄又潮,貼在麵板上像冰碴子,嘴唇凍得發紫,牙齒忍不住打顫。
秦浩軒側躺著,能聽見身邊人壓抑的咳嗽聲,還有牙齒相撞的“咯吱”響。他剛想把自己的被子分一半給徐羽,就見昏暗中伸出一隻黑手,猛地拽住了徐羽懷裡的被角。
“唔!”徐羽沒防備,被子被硬生生抽走大半,他驚得低呼一聲,凍得打了個哆嗦,連忙去搶:“你……你還給我!”
“嚷嚷什麼?”搶被子的少年坐起身,塊頭比徐羽壯實一倍,瞪著眼睛罵道,“這被子我看上了!有能耐就自己搶回去,沒能耐就憋著!”他說著,把搶來的半條被子往自己身上一裹,還故意往徐羽那邊擠了擠,占去大半位置。
徐羽急得眼圈發紅,卻不敢真動手,隻攥著剩下的小半截被子,聲音帶著哭腔:“那是我的……”
周圍有人被吵醒,卻都裝沒看見——出門在外,誰願為個不起眼的小不點得罪壯漢?連李靖那邊也隻是掀了掀眼皮,又翻身睡去,彷彿這等事不值當費心。
“鬆手。”秦浩軒的聲音突然響起,不高,卻帶著股冷意。
那壯漢轉頭瞪他:“你算哪根蔥?想多管閒事?”
秦浩軒沒說話,隻緩緩坐起身。昏燭下,他古銅色的胳膊肌肉線條繃緊,眼神在陰影裡看得不真切,卻讓壯漢莫名心頭一緊。“我再說一遍,”秦浩軒往前挪了挪,膝蓋頂住床板,發出“哢”的輕響,“把被子還給他。”
壯漢嚥了口唾沫,仗著人多壯膽:“我就不還,你能怎樣?”
話音未落,秦浩軒突然伸手,不是去搶被子,而是扣住了壯漢的手腕。他的指節捏得發白,力道大得驚人,壯漢隻覺手腕像被鐵鉗夾住,疼得“哎喲”一聲叫出來,下意識就鬆了手。
被子“啪”地掉回徐羽懷裡,徐羽趕緊死死抱住,抬頭看向秦浩軒時,眼裡滿是驚訝。
秦浩軒鬆開手,壯漢捂著發紅的手腕,敢怒不敢言,狠狠瞪了他一眼,蜷到另一邊去了。
“蓋好。”秦浩軒躺回原位,把自己的被子往徐羽那邊推了推,“靠著我這邊睡,能擋點風。”
徐羽吸了吸鼻子,把被子裹緊,小心翼翼地往秦浩軒身邊挪了挪。感受到身邊傳來的微弱體溫,他凍得發僵的身體漸漸緩過來些,小聲道:“秦大哥……謝謝你。”
秦浩軒“嗯”了一聲,沒再多說。燭火漸漸弱下去,風還在嗚嗚地吹,可徐羽貼著秦浩軒的胳膊,卻覺得那點刺骨的寒意,好像被擋在了外麵。他迷迷糊糊閉上眼,心想,明天的測試,一定要好好表現,不能總讓秦大哥護著。
徐羽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死死咬著嘴唇沒敢掉下來。他攥著那截被搶走後剩下的破被角,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在這人地兩生的地方,道理遠不如拳頭管用,他這點力氣,連搶回被子的資格都沒有。
秦浩軒的拳頭在袖管裡攥得咯吱響,指骨泛白。他盯著那個搶被子的壯漢看了半晌,終究還是按捺住了揮拳的衝動——初來乍到就惹事,怕是會連累大家。可當看到徐羽凍得發紫的嘴唇,還有那快要溢位來的委屈,心裡的火再也壓不住。
他沒說話,隻是伸手將徐羽往自己這邊拉了拉,然後把自己那條還算厚實的被子抖開,一半蓋在徐羽身上,一半裹住兩人的肩膀。“擠擠就暖和了。”他的聲音有點啞,帶著不容拒絕的認真。
徐羽愣了愣,剛想說“不用”,就被秦浩軒一把摟進懷裡。對方的胸膛很燙,隔著粗布衣衫都能感受到那份暖意,徐羽像被燙到似的縮了縮,臉蛋“騰”地紅透了,連耳根都在發燙。
“彆動。”秦浩軒的下巴抵在他發頂,聲音低沉,“再凍下去,明天連弓都拉不開,還怎麼通過測試?”他調整了個姿勢,讓徐羽靠得更穩些,“就當是……戰友互相取暖。”
徐羽把臉埋在秦浩軒的衣襟裡,能聞到淡淡的皂角香。被子雖然小,可被秦浩軒圈在懷裡,風好像真的吹不進來了。他能聽見對方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像擂鼓,卻奇異地讓人安心。
搶被子的壯漢在旁邊哼了一聲,大概是覺得沒意思,翻了個身背對著他們。徐羽悄悄抬眼,看見秦浩軒正瞪著那邊,眼神冷得像冰,直到對方徹底沒了動靜,才轉回頭,聲音放軟了些:“睡吧,明天纔有精神。”
徐羽點點頭,往他懷裡縮了縮。黑暗中,他能感覺到秦浩軒的手輕輕拍著他的背,像哄小孩似的。那份安穩,比任何道理都管用。
秦浩軒抱著徐羽,心裡沒半分不自在。兩個大男人擠一個被窩,本就是為了取暖,沒什麼好扭捏的。忽然,一縷清淺的香氣飄進鼻腔,是徐羽身上帶的味道,像曬乾的艾草混著點皂角香,清清冽冽的,把被子裡那股難聞的黴味都衝淡了不少。他往徐羽那邊靠了靠,低聲道:“你身上這味兒,倒比藥草還提神。”
徐羽在他懷裡僵了一下,耳朵慢慢紅透,卻沒敢動,隻悶悶地“嗯”了一聲。秦浩軒笑了笑,沒再逗他,隻是收緊了手臂,把兩人裹得更嚴實些。
被子被猛地拽走時,秦浩軒隻覺得後背“嗖”地灌進一股冷風,凍得他牙齒都開始打顫。他還沒來得及坐起身,就見慕容超帶著幾個跟班堵在床邊,為首的慕容超嘴角勾著痞笑,手裡把玩著剛搶來的被子:“這床看著還暖和,歸我們了。”
徐羽嚇得往秦浩軒身後縮了縮,小手緊緊攥著秦浩軒的衣角,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掉,卻死死咬著嘴唇不敢哭出聲。秦浩軒把徐羽往身後護了護,抬頭看嚮慕容超,眼神冷得像結了冰:“放下。”
“喲,還敢跟我叫板?”慕容超嗤笑一聲,抬腳就往床沿上踩,“知道我爹是誰嗎?在這地界,我想要的東西,還沒人敢說個不字。”他身邊的跟班跟著鬨笑起來,伸手就要去拉秦浩軒的胳膊。
秦浩軒反手開啟那隻伸過來的手,動作快得讓人沒看清。他掀掉身上僅剩的薄毯,赤著腳站在地上,個子雖不算最高,氣勢卻壓得人喘不過氣:“我說,放下被子。”
慕容超被他眼裡的狠勁懾了一下,隨即惱羞成怒:“給臉不要臉是吧?”揮拳就往秦浩軒臉上打去。
秦浩軒側身躲過,順手抄起床邊的木凳,“砰”地砸在慕容超腳邊的地上,木屑濺了對方一褲腿。“最後說一遍,”他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把被子還給我。”
徐羽躲在他身後,看著秦浩軒寬厚的背影,忽然就不哭了。他攥著秦浩軒衣角的手慢慢鬆開,悄悄撿起地上的一根柴火,緊緊握在手裡——就算打不過,他也想幫秦浩軒一下。
慕容超的跟班見老大被唬住,立刻圍上來想動手,秦浩軒卻突然冷笑一聲:“你們搶了東邊屋的張老頭被子,又奪了西邊床的李小子毯子,真當沒人管?方纔巡邏的師兄已經往這邊來了,要不要我喊一聲,讓他評評理?”
這話一出,慕容超的臉色變了變。他們仗著家裡有勢力橫行慣了,卻也怕被管事的撞見受罰。他狠狠瞪了秦浩軒一眼,把被子往地上一摔:“給你!算你有種!”帶著人罵罵咧咧地走了。
秦浩軒彎腰撿起被子,拍了拍上麵的灰,轉身就看見徐羽舉著柴火站在那兒,小臉緊繃著,眼裡還閃著淚光,卻倔強地抿著嘴。他心裡一軟,把被子裹在兩人身上,摸了摸徐羽的頭:“彆怕,有我在。”
徐羽撲進他懷裡,肩膀還在抖,卻哽咽著說:“我、我也能保護你……”
秦浩軒抱著他,把下巴抵在他發頂,忽然覺得這寒夜好像也沒那麼難熬了。
秦浩軒猛地挺起身,喉嚨裡滾出一聲沉悶的低吼,像蓄勢的野獸終於亮出獠牙。
“啪!”
拳頭帶著破風的勁,結結實實砸在慕容超臉上。
慕容超像片被狂風卷中的落葉,橫飛出去一兩米遠,重重摔在地上,半天沒爬起來,好一會兒才痛得“哎喲”慘叫出聲。
周圍幾人這才如夢初醒,一個個瞪圓了眼,滿臉震驚——慕容超出身將門,自幼練的是軍中搏殺術,反應在他們這群人裡最快,怎麼捱了一拳就成這樣?
剩下幾個權貴子弟咬咬牙,正想一擁而上,一直沒作聲的李靖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威壓:“放肆,誰讓你們擾秦兄弟休息?”
幾人頓時僵住,一半是怕李靖的身份,更多是被秦浩軒那狠勁嚇住——連慕容超都一拳被撂倒,他們上去怕是討不到好。
可剛從地上爬起來的慕容超已經紅了眼,他怪叫一聲,突然從腰間抽出柄匕首,寒光直刺秦浩軒麵門。距離太近,速度又快,匕首劃破空氣發出“嗤嗤”的銳響。
秦浩軒卻像背後長了眼,頭都沒回,反手精準扣住慕容超手腕,指腹死死碾在他動脈上。慕容超手裡的匕首“當啷”落地,竟深深紮進地麵,隻露個刀柄,顯然不是凡品。
秦浩軒一腳踹在他屁股上,把人踢得踉蹌後退,隨即抬眼,怒目瞪向李靖,眼神像淬了冰——他早看出來,這群人背後少不了有人挑唆。
李靖被他這眼神看得心頭一震,暗自咋舌:這人身手竟如此狠辣利落,倒是看走眼了。
那幾名權貴子弟見狀,手忙腳亂地收了手。他們忌憚李靖的身份是真,但更多的是被秦浩軒那野獸般的凶悍震懾——方纔那反手擒腕、一腳踹開慕容超的利落狠勁,看得人頭皮發麻,誰還敢往前湊?
唯獨慕容超像是被怒火衝昏了頭,捂著被踹疼的屁股怪叫一聲,猛地從腰間抽出柄匕首,寒光直逼秦浩軒麵門。距離太近,匕首劃破空氣的“嗤嗤”聲刺得人耳朵發疼,速度快得讓人反應不及。
可秦浩軒像是側麵長了眼,頭也沒回,手腕翻折間已精準扣住慕容超的脈門。隻聽“當啷”一聲脆響,那柄瞧著便能削鐵如泥的匕首重重紮進地麵,隻剩個刀柄在外顫動。
秦浩軒一腳將人踹開,抬眼時,目光如冰刃直直射向李靖,顯然認定他是幕後推手。
李靖被這眼神看得心頭一凜,暗自咋舌:這人身手竟如此狠戾,倒是塊好料子,若能收歸麾下,倒是個得力幫手。他清了清嗓子,板起臉訓斥慕容超:“胡鬨!秦兄弟是明日測試的要緊人選,豈容你們騷擾?還不快滾!”
嗬斥完,他撿起秦浩軒掉落的被子,遞過去時語氣緩和了些:“秦兄弟莫怪,這群小子不懂事。明日便是最終測試,好生歇息纔是。”
秦浩軒接過被子,沒應聲,隻將徐羽往懷裡緊了緊,閉眼假寐。餘下的搶被風波零星響起,卻再沒人敢碰他這邊分毫。
角落裡,張狂看著這幕,嘴角勾起抹幸災樂禍的笑——秦浩軒這剛入營就敢捋三皇子李靖的虎須,怕不是不知天高地厚?三皇子的手段,豈是他能扛住的?
秦浩軒卻無暇顧及這些。他按捺住心底那股想去絕仙毒穀探寶的衝動——明日的最終測試纔是眼下頭等大事,若是因貪睡誤了精神,才真是得不償失。他調整了個姿勢,將徐羽護得更緊,鼻尖縈繞著少年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漸漸沉入淺眠。
李靖麵色嚴肅地訓斥完慕容超等人,撿起地上的被子塞給秦浩軒,語氣緩和了些:“明日一早就是最終測試,養足精神纔是正事,秦兄弟早些歇息吧。”
秦浩軒接過被子,默默將徐羽往懷裡攏了攏,沒再說話。後半夜零星的搶被風波裡,果然沒人再敢碰他這邊——那雙眼在昏暗中亮得像寒星,誰都看得出,他把徐羽護得緊,不容旁人驚擾。
張狂縮在角落,看著秦浩軒那邊安穩的剪影,嘴角噙著幸災樂禍的笑:三皇子的麵子都敢不給,明天測試有他好受的。
天還沒亮,三聲清脆的鐘聲劃破晨霧,兩百多名少年幾乎同時從床上彈起。秦浩軒利落地整理好衣裝,摸了摸徐羽的頭:“我去測試了,等我回來。”徐羽用力點頭,眼裡亮得像盛了星光。
吃過簡單的早膳,引路道人帶著他們穿過雕梁畫棟的建築群,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檀香。走了約莫半個時辰,露天廣場豁然出現在眼前——青石鋪地,四周插滿杏黃旗,中央高台上,一位仙風道骨的老道正閉目養神,正是閉關許久的黃龍真人。
焚香嫋嫋升起,仙樂在廣場上空流淌。黃龍真人緩緩睜眼,聲音清朗如鐘:“新弟子入門測試,關乎道途根基,當以至誠之心待之。”說罷抬手示意,身旁的長老立刻上前,朗聲道:“最終測試第一關——辨器!”
廣場兩側的架子上,瞬間擺滿了各式法器、丹藥、靈草,長老指著這些物件道:“一炷香內,辨識出其中三件極品、五件中品,纔算過關!”
秦浩軒站在人群裡,目光掃過那些物件,指尖悄悄捏了捏袖口——昨夜強壓下的尋寶衝動,此刻全化作了專注。他知道,這第一關,考的不僅是眼力,更是平日裡的積累。
引路道人腳步輕緩,帶著眾人穿過一片栽滿玉蘭的庭院——晨露還掛在花瓣上,風吹過,落了秦浩軒肩頭幾滴清涼。穿過雕花月洞門,露天廣場已赫然在目,青石地麵被打掃得一塵不染,中央架著一座半人高的白玉台,台麵上刻著繁複的紋路,隱隱有靈光流轉。
高台上早已站滿了人,最中央的老者身著月白道袍,鶴發童顏,正是太初教掌教黃龍真人。他身側立著位發須皆白的青袍長老,眉眼間帶著幾分疏離的威嚴,秦浩軒身旁的弟子悄悄低語:“是落葉真人!聽說他是掌教的師叔,輩分比黃龍真人還高呢!”
秦浩軒心頭微震。能讓兩位頂尖人物同時坐鎮,可見這場測試的分量。他下意識看向身旁的徐羽,少年眼底閃著緊張,卻還是用力攥了攥他的衣角,像是在給他鼓勁。
焚香嫋嫋升起,纏繞著廣場四周的幡旗。黃龍真人抬手拂過身前的香爐,沉聲道:“太初教立派千年,以‘守正求真’為訓。今日最終測試,測的是根骨,更是心性。”話音落,仙樂漸歇,落葉真人上前一步,聲音透過靈力傳遍廣場:
“諸位新徒聽好。仙種乃修行根基,強弱有彆——無色仙種分飽滿、不飽滿兩級,有色仙種則按灰、褐、青、橙、赤、金、紫七階劃分。”他指尖輕揚,白玉台上瞬間浮現出七種光暈,從淺灰到深紫,層層遞進,看得人目不暇接,“稍後你們依次上前,將手按在玉台中央,仙種自會顯形。”
說到這裡,他目光掃過台下眾人,語氣添了幾分鄭重:“但記住,仙種有彆,不代表道途有終。灰種可修至金丹,紫種亦有半途隕落之輩。今日測出結果,或喜或憂,都當平心待之。”
這話像一汪清泉,澆在眾人心頭。秦浩軒深吸一口氣,身旁的徐羽已經開始手心冒汗,他不動聲色地拍了拍少年的手背,低聲道:“放寬心,儘力就好。”
測試很快開始。弟子們按序號依次上前,玉台的光芒隨之變幻——有人測出青種,激動得漲紅了臉;有人隻顯露出灰種,瞬間蔫了下去;更有人手剛按上玉台,連半點光都沒亮起,當場紅了眼眶。
秦浩軒看著這一幕幕,指尖微微收緊。他自幼在鄉野長大,從未接觸過仙種之說,此刻既緊張又好奇,不知自己藏在血脈裡的根基,究竟是什麼模樣。
“下一位,秦浩軒。”
落葉真人的聲音落下,秦浩軒深吸一口氣,邁步走上白玉台。台下的目光齊刷刷聚過來,有好奇,有期待,也有幾分不易察覺的審視。他瞥見黃龍真人眼中的平和,又看了眼台下徐羽那帶著鼓勵的眼神,終於定了定神,將手掌輕輕按在玉台中央。
起初並無異動,秦浩軒心沉了半截。就在他以為自己或許連無色仙種都算不上時,玉台突然嗡鳴起來,一道極淡的金光從掌下漫開,起初像蒙著層霧,漸漸變得透亮——不是落葉真人說的七種顏色,竟是一種純粹的白,白得近乎透明,卻又比無色仙種多了層溫潤的光澤。
廣場上瞬間靜了下來。
落葉真人眉頭微蹙,黃龍真人也坐直了身子,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這……”落葉真人撫著胡須,沉吟片刻,才緩緩道,“此乃‘淨白仙種’,雖不在七色之列,卻屬無色仙種中最飽滿的一類,根基純淨,後勁綿長。”
秦浩軒鬆了口氣,剛要收回手,玉台突然又是一陣輕顫,那淨白光芒中,竟隱隱透出一縷極淡的紫,快得像錯覺。
黃龍真人忽然開口,聲音帶著笑意:“好一個淨白仙種,藏著紫種的潛質。秦浩軒,你可知,淨白仙種看似平淡,卻最能容納萬法。”
秦浩軒躬身行禮,心頭的巨石徹底落地。他走下台時,徐羽衝他用力點頭,眼裡亮得像落了星子。
測試繼續著,秦浩軒站在人群裡,看著玉台不斷亮起的各色光芒,忽然懂了落葉真人的話。仙種隻是起點,往後的路,終究要靠自己一步步走。
就像此刻,他掌心似乎還殘留著玉台的溫涼,那縷轉瞬即逝的淡紫,像一顆埋在心底的種子,讓他對未來,生出了更多期待。
高台上,落葉真人的青袍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裡麵月白的裡衣,發須在晨光中泛著銀白,倒真應了那句“仙風道骨”。有弟子悄悄拽了拽身邊人的袖子:“真是落葉真人!我入門三年,隻在宗門典籍的插畫裡見過他,聽說他已經閉關快十年了……”
話音未落,黃龍真人已撫著胡須笑道:“師叔肯為這群孩子出關,足見對這次測試的看重。”他目光掃過台下的少年們,溫和卻帶著分量,“大家可知,為何要請落葉師叔親自主持?隻因他老人家當年,便是從最末等的灰種修上來的。”
人群裡頓時起了陣小小的騷動。
落葉真人抬手虛按,廣場瞬間安靜下來。他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像落在湖麵的石子:“仙種之說,不過是入門時的一點根基。無色仙種看似尋常,若能靜心打磨,飽滿者未必輸於有色;有色仙種縱是紫階,若恃才放曠,半途隕落的也不在少數。”
他指尖輕彈,半空忽然浮現出一道光幕,上麵羅列著太初教曆代弟子的名錄——有灰種修成金丹的,有紫種半途而廢的,字跡旁邊還附著簡單的生平,看得眾人心裡一陣起伏。
“我當年測的是褐種,”落葉真人看著光幕上自己的名字,忽然笑了,“比現在好多孩子的等級都低。可那又如何?修行如行船,資質是船身,心性是船舵,光有好船身,舵掌不穩,照樣會觸礁。”
黃龍真人接過話頭:“所以今日這測試,測的不光是仙種,更是看你們能不能聽懂這番話。一會兒手按玉台時,不論亮起什麼顏色,都記著落葉師叔的話——仙種定起點,不定終點。”
台下的少年們神色漸漸沉靜下來。先前還緊張得攥緊拳頭的,此刻慢慢鬆開了手;那些麵露忐忑的,眼裡也多了幾分坦然。
秦浩軒站在佇列裡,悄悄側頭看了眼身旁的徐羽。少年的指尖還在微微發抖,卻衝他彎了彎眼睛,小聲說:“不管是什麼種,我都好好修。”
“嗯,”秦浩軒點頭,忽然覺得掌心的汗沒那麼黏了,“咱們都好好修。”
落葉真人看著底下的景象,滿意地點了點頭,對黃龍真人道:“開始吧。”
隨著他一聲令下,第一縷晨光恰好越過高台的飛簷,落在白玉台上,映得台麵的紋路越發清晰——那上麵刻的,哪裡是什麼測試陣法,分明是太初教的教義:“道在己,不在天”。
測試台後的玉屏上,“大田鎮張揚”五個字剛亮起,少年便梗著脖子走上前。他攥著拳頭,指節泛白——方纔一連幾十個弟子測出的都是無色弱種,連長老們都漸漸收回了目光,此刻他心裡既緊張又隱隱憋著股勁。
張揚將手掌按在【明鑒仙眼】中央的凹槽裡,那是塊拳頭大的晶石,通透如冰,此刻還帶著前人格溫的餘溫。落葉真人指尖微動,一縷淡青色的仙靈之氣注入晶石,原本沉寂的【明鑒仙眼】忽然嗡鳴起來。
先是一絲極淡的灰,像水墨畫裡不小心滴入的墨點,在晶石裡慢慢暈開。張揚的心沉了沉,可那灰色沒停,漸漸變得清晰、飽滿,像蒙著層薄紗的烏雲,穩穩地懸在晶石中央。
“灰種。”落葉真人的聲音平靜無波,卻足夠讓台下眾人聽見。
張揚猛地抬頭,眼裡閃過一絲不甘,卻還是咬著牙退了下去。路過秦浩軒身邊時,他狠狠瞪了一眼——方纔秦浩軒被李靖示好的模樣,他可沒忘,現在倒要看看這小子能測出什麼成色。
高台上,黃龍真人撚著胡須,對身旁的長老低聲道:“灰種雖弱,卻比無色不飽滿者強些。這孩子眼神裡有股狠勁,倒也能雕琢。”
長老點頭:“是啊,畢竟有色仙種本就稀少,能有灰種已是不錯。”
說話間,又測了十幾個弟子,依舊是無色弱種居多,偶爾有一兩個接近飽滿的無色仙種,已足夠讓負責記錄的弟子多記兩筆。廣場上的氣氛漸漸有些沉悶,連少年們的呼吸都輕了幾分。
秦浩軒看著張揚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夜對方幸災樂禍的眼神。他沒太在意,隻是悄悄往徐羽那邊挪了挪——輪到這孩子時,不知道會是什麼光景。
徐羽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抬頭衝他笑了笑,露出兩顆小虎牙,眼裡倒沒多少緊張,更多的是好奇。
“下一個,徐羽。”
隨著落葉真人念出名字,少年攥著衣角,一步一步走上測試台。
黃龍真人猛地從座椅上彈起,雙眼瞪得滾圓,平日裡沉穩的聲線都帶上了顫音:“灰種!竟是灰種!”
他死死盯著測試台上的晶石,那團灰色光暈在其中流轉,飽滿得幾乎要溢位來,比當年他自己測出的灰種還要純粹。周圍的長老們也炸開了鍋,紛紛起身,臉上的皺紋因激動而擠在一起,既有抑製不住的狂喜,眼神交彙間又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銳利——
“此子必須入我門下!”一位白須長老忍不住低喝,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玉佩上,那是收徒的信物。
“憑什麼?我入門比你早,論教導弟子,我更有經驗!”另一位胖長老立刻反駁,目光緊緊鎖在徐羽身上,像盯著稀世珍寶。
黃龍真人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激蕩——灰種啊!整個太初教近百年都沒出過了!當年現任掌教就是灰種,才硬生生將教派帶上新的高峰。這孩子若是能好好培養,未來撐起太初教百年基業都不在話下!
他抬手示意眾人安靜,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徐羽是吧?抬起頭來。”
少年怯生生地抬頭,眼裡還帶著對周遭騷動的茫然,卻在接觸到黃龍真人的目光時,莫名地安定下來。
黃龍真人看著他清澈的眼睛,緩緩道:“從今日起,你便是我黃龍真人的親傳弟子!”
這話一出,長老們瞬間安靜,隨即爆發出更大的嘩然——掌教親傳?這待遇,比當年的現任掌教還要高!
徐羽愣在原地,手裡還攥著方纔擦汗的帕子,完全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直到黃龍真人走下台,將一枚刻著“太初”二字的玉牌塞進他手裡,他才喃喃道:“我……我可以嗎?”
“你可以。”黃龍真人的聲音斬釘截鐵,目光掃過台下躍躍欲試的長老們,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誰若敢在教導徐羽一事上動手腳……休怪我不客氣!”
“古雲子,我怎麼沒聽說過你還懂相麵、推緣法?”左側一位青衫長老撫著長須,語氣帶著幾分揶揄,“方纔測試時,你盯著那孩子的眼神,可比看自家藥圃裡的靈草熱切多了。”
胖仙師古雲子也不惱,哈哈一笑,山羊鬍子抖得更歡了:“玄風道長這話說的,緣法這東西,本就是心之所向嘛。你看張揚那孩子,站姿穩如古鬆,眼神亮如晨星,分明是塊能沉下心修煉的好料子,跟我們古雲堂‘靜修悟真’的門規最是契合——難道玄風道長覺得,他更適合你那‘追風踏浪’的路子?”
“哼,我看他身法靈動,倒是適合入我疾風閣。”右側一位身著勁裝的女長老挑眉介麵,腰間佩劍“嗡”地輕鳴一聲,“古雲子,你可彆仗著輩分高就搶人。”
“哎,話不能這麼說。”古雲子拱手笑道,“咱們得看孩子自己的心意不是?等仙苗期過了,讓張揚自己選便是。不過嘛……”他話鋒一轉,看向黃龍真人,“黃龍師叔,您看我這提議,算不算合情合理?”
黃龍真人撚著胡須,目光在眾長老臉上轉了一圈,最後落在台下的張揚身上——那少年正低頭看著掌心的測試玉牌,臉上沒什麼得意,隻透著一股沉靜。他朗聲笑道:“仙門收徒,本就講一個‘緣’字。古雲子既看好他,玄風、青霜你們若也有意,不妨都拿出些真本事來。至於最終歸哪一脈……”
他頓了頓,聲音傳遍廣場:“待仙苗期考覈後,讓孩子們自己選。”
這話一出,眾長老雖還有些不甘,卻也隻能作罷——掌教親傳的灰種已定,其他孩子的歸屬,確實該給他們自己幾分選擇權。古雲子笑眯眯地衝眾人拱手:“既如此,那我就先回去備些入門禮,靜等張揚小友的選擇了。”說罷,還不忘衝台下的張揚遙遙一點頭,眼裡的期待藏都藏不住。
“古雲子,我倒不知你啥時候兼修了相麵推卦的本事?”一身素白道袍的夏雲堂長老撫著拂塵,語氣裡帶了幾分較真,“你說他與你有緣,我倒瞧著,這孩子眉宇間藏著股‘靜中藏動’的氣脈,正合我夏雲堂‘以靜製動、六爻定乾坤’的法門——咱們太初教誰不知,夏雲堂的六爻卦能斷陰陽、測機緣,若論‘緣法’,怕是沒人比我們更懂如何判定‘師徒相契’吧?”
他抬手示意身後弟子遞上一枚龜甲,聲音朗朗:“方纔我已悄悄起卦,得‘地天泰’之象,正是‘上下相通、師徒相得’之兆。古雲子,不是我說你,搶人也得講點憑據不是?”
古雲子被噎了一下,隨即哈哈笑道:“夏雲老道,你這是早有準備啊!不過緣法這東西,卦象能測,心也能感——方纔那孩子看我的眼神,可比看你的時候亮多了!”
“你這是強詞奪理!”夏雲長老挑眉,“卦象不會說謊,這可是天地示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引得周圍長老們一陣鬨笑,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反倒輕鬆起來,隻有台下的少年聽得一臉茫然,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成了眾人爭搶的焦點。
古雲子胖臉一沉,眼珠一翻,目光落在那穿紫色道袍的乾瘦道人身上,語氣帶著幾分不滿:“夏雲子師兄,這話可不妥!你們夏雲堂這十年,哪次有好苗子入門沒被你搶去?五年前那顆飽滿的赤明仙種,不就被你硬生生劃到了夏雲堂?總不能天下好苗子,都得往你那兒鑽吧?”
“古雲子這話我附議!”一旁,一身書生打扮的碧竹子連忙出聲,他氣質清雅,頗有超凡脫俗之態,“夏雲堂已收了不少良才,再這般獨占,實在說不過去。”他轉而看向掌教師叔與落葉師祖,拱手道:“弟子碧竹子,我碧竹堂向來與世無爭,弟子們皆心無雜念,一心隻為宗門培育人才,助力太初教發揚光大。張揚這孩子靈根出眾,若能入我碧竹堂,假以時日,必能綻放璀璨光彩,為宗門添磚加瓦!”
古雲子和夏雲子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瞭然——敢情這碧竹子平日裡的清高都是裝的,一碰到好苗子就急著跳出來搶,那副急切模樣,哪還有半分與世無爭的樣子。
正想著,一個清脆如黃鶯般的聲音響起,蘇百花款步走出,一身粉色羅裙襯得她嬌俏動人。“幾位師兄,”她盈盈一笑,眼波流轉,“百花堂雖隻收女弟子,但張揚這孩子根骨奇佳,若入我堂中,我必親自教導,保準三年便能獨當一麵。”
這話一出,眾人都有些驚訝,誰不知道百花堂的規矩?蘇百花竟為了張揚破例,可見對這孩子的看重。
“不妥不妥!”古雲子連忙搖頭,從懷裡掏出一個白玉瓶。瓶塞剛拔開,一股濃鬱到化不開的仙氣便彌漫開來,連空氣都彷彿變得粘稠,引得周圍弟子紛紛吸氣,眼裡滿是驚歎——這等仙氣濃度,至少是千年以上的靈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