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紀元:道起鴻蒙 第147章 人人自危
翌日清晨,秦浩軒剛從入定中睜開眼,耳畔便傳來一陣比昨日更甚的嘈雜聲,像是無數根細針,刺得人太陽穴突突直跳。他心頭一緊,昨夜那股不祥的預感竟成了真。
推門而出時,晨光剛漫過簷角,卻驅不散廣場上的凝重。弟子們三三兩兩聚著,臉色比晨露還要蒼白,交頭接耳的聲音裡裹著化不開的恐懼,像一團濕冷的霧,沉甸甸壓在每個人心頭。
“是紮根境的師弟……就在西廂房後巷,被發現時已經……”一名女弟子的聲音哽咽著斷在半路,剩下的話被抽氣聲吞沒。
“仙樹境長老徹夜守著,執法隊的巡邏隊就沒停過,它到底是怎麼避開耳目的?”另一名男弟子攥著拳頭,指節泛白,“這已經是第二個了,專挑紮根境下手,分明是有預謀的!”
“誰不害怕?”有人壓低聲音,目光掃過周圍,像是那血妖就藏在人群裡,“誰知道下一個會不會是自己……紮根境在它眼裡,怕不是跟地裡的蘿卜似的,想拔就拔。”
秦浩軒站在廊下,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的玉佩。晨光落在他臉上,映出眼底深不見底的寒芒——兩次作案都精準避開佈防,還專挑根基未穩的紮根境下手,這哪裡是亂殺,分明是在挑釁,是在刻意削弱宗門的新鮮血液。
他抬眼望向執法隊的方向,那裡的晨霧似乎更濃了些。
“連孫長老坐鎮都壓不住,那血妖竟還敢行凶,這下怕是要捅破天了!”
弟子們交頭接耳的聲浪裡,夾雜著壓抑的驚惶。被掌教親自派來靈田穀坐鎮拿妖的孫長老,此刻臉色鐵青得像淬了冰,周身的靈力都帶著怒意的震顫。他麵前的五名執法隊隊長垂著腦袋,大氣不敢出,連指尖都在微微發顫。
“廢物!”孫長老猛地一拍石桌,震得桌上的茶杯跳起來,茶水潑濺得滿地都是,“昨晚五隊人輪班巡邏,密不透風!那血妖竟敢在眼皮子底下再害一條性命,你們竟半個動靜都沒察覺?!”
他越說越怒,胸口劇烈起伏——昨天在掌教麵前拍著胸脯保證,不出一夜定能將血妖緝拿歸案,如今不僅一無所獲,反倒讓對方再添一條人命,這臉算是丟儘了。其他長老定會說他好大喜功,掌教怕是也要對他失望透頂。
五名隊長低著頭,心裡滿是委屈。昨晚他們帶隊幾乎踏遍了靈田穀的每一寸角落,連石縫都沒放過,彆說血妖,連隻可疑的蟲蟻都沒撞見。如今血妖再次作案,孫長老不先反思自己部署疏漏,反倒將火全撒在他們頭上。有隊長忍不住在心裡腹誹:您老坐鎮指揮都拿不下那妖物,如今倒來遷怒我們這些跑腿的,有本事自己抓住血妖給大夥看看啊!
可這話誰也不敢說,隻能硬著頭皮受著,任由孫長老的怒喝在山穀裡回蕩。
當然,這些心裡話他們隻敢在心裡打轉,連眉頭都不敢多皺一下——孫長老正在氣頭上,誰敢觸這個黴頭?
孫長老發完火,胸口的起伏漸漸平複,可眉頭鎖得更緊了。他暗自琢磨:昨晚自己明明將靈力鋪成一張大網,把整個靈田穀罩得密不透風,彆說血妖行凶,就是哪片葉子落了地,他都能感應得一清二楚。可今天早上還是出了事,那血妖到底是怎麼避開他靈力探查的?難不成會遁地術?還是能隱匿氣息到連他都察覺不了的地步?
他一屁股坐回太師椅,指節叩著扶手,沉聲道:“都彆杵著了,說說你們的看法。這血妖接連作案,總得有跡可循。”
幾名隊長你看我我看你,半天沒人敢先開口。忽然最左邊的隊長眼睛一亮,往前湊了半步:“長老,屬下發現個蹊蹺處——這血妖兩次下手,目標都是入門不滿半年的新弟子,而且修為都卡在紮根期。按說精血的靈力純度,修為越高越醇厚,他放著高階弟子不找,偏盯著紮根期的嫩苗……”
他頓了頓,嚥了口唾沫:“依屬下淺見,這血妖怕是實力有限,頂多在出苗期到仙苗境一葉之間。他不敢碰實力強的,隻能捏軟柿子。”
這話一出,旁邊立刻有人附和:“對!上次遇害的李師弟和今早的張師妹,都是剛摸到紮根期的邊,連靈力護盾都凝不紮實。那血妖要是真有本事,早該衝著內門弟子去了。”
孫長老指尖的叩擊停了,眼神沉了沉:“繼續說。”
那執法隊長話音剛落,孫長老眼中驟然亮起,越琢磨越覺得其中關竅分明。他猛地一拍扶手,沉聲道:“說得在理!傳我令——即刻帶人,給所有出苗期及仙苗境一葉弟子的住處佈下監視陣!陣盤耗材、靈石開銷,全由我報宗門核銷!”
幾名隊長領命,轉身時腳步都帶了風,不多時,靈田穀裡便響起陣盤啟動的細微嗡鳴。一道道淡青色的光幕在低空亮起,像一張張細密的網,將那些修為尚淺的弟子居所護在其中。
就在這時,一陣清淺的香風自穀口飄來。百花堂堂主蘇百花一襲月白羅裙,烏發僅用一根木簪鬆鬆挽著,裙擺掃過石階時帶起幾片落英,竟有種踏花而來的飄逸。她身後跟著幾名捧著玉盒的弟子,在羅金花引路下,徑直往徐羽住處而來。
“師父,弟子這就去請徐師妹出來。”離那處院落還有丈許遠,羅金花便停下腳步,對著蘇百花輕聲說道。陽光透過花枝落在蘇百花鬢角,將她側臉的輪廓描得柔和,卻又透著幾分不容置疑的沉穩。
蘇百花指尖輕抿,唇角漾開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意漫在眼底,既帶著長輩的親和,又透著一種不染塵俗的清貴,讓人望之便心生親近,卻又不敢輕易褻瀆。她雖已兩百歲高齡,肌膚卻緊致如凝脂,在天光下泛著瑩潤的雪光,身段玲瓏間,沉澱著歲月淬煉出的成熟韻味,舉手投足都似有暗香流動,任誰見了,心底都會泛起一絲難以言說的波瀾。
“不必通傳,”她輕輕搖頭,否決了羅金花的提議,聲音清潤如玉石相擊,“徐羽是天生紫種,性子沉穩,見了我自不會失儀。”
話音未落,木扉已應聲而開。徐羽立在門內,一身素色弟子服襯得她眉眼愈發淡然,見了蘇百花,從容斂衽行禮,聲音平靜無波:“弟子徐羽,拜見蘇堂主。”
蘇百花望著她眼底那份與年齡不符的沉靜,眸中笑意更濃,抬手虛虛一托,一股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道便將徐羽扶起。“不必多禮,”她目光落在徐羽身上,帶著難掩的欣賞,“今日來,是有件要事,想與你細細說說。”
徐羽微微頷首,側身讓開了門:“堂主請進。”
蘇百花指尖纏著帕子,笑意溫軟得像春日的風:“你不必有顧慮,百花堂雖不比靈田穀清淨,卻有專門的修煉室,靈力比彆處濃鬱三成。”她抬眼看向徐羽,目光裡藏著不易察覺的期許,“掌教派來的孫長老雖修為深厚,但血妖詭譎得很,昨夜那起命案,至今沒找到線索——你留在靈田穀,我終究不放心。”
羅金花在一旁幫腔,語氣裡帶著真切的熱絡:“徐師妹,你是不知道,師父的‘百花釀’有多厲害,泡在裡麵修煉,一日抵得上尋常三日!再說了,百花堂的小廚房天天燉著靈鴿湯,比靈田穀的糙米飯香多了。”
徐羽垂眸望著地麵,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的雲紋——那是她突破築基時,師父親手繡的,此刻卻微微發顫。她不是不願去,隻是靈田穀的晨露和夜霧,早已成了修煉時的一部分,驟然要離開,竟生出幾分不捨。
“我……”她剛要開口,蘇百花忽然輕歎了口氣,聲音放得更柔:“我知道你念舊,但血妖這事拖不得。昨夜那名弟子死狀極慘,連金丹期的護罩都被它撕碎了——你若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向掌教交代?”
這話半是施壓半是關懷,徐羽心頭微動。抬眼時,正撞見蘇百花鬢邊彆著的白玉簪,簪頭雕著朵含苞的玉蘭,恰與自己發間那支銀質玉蘭簪遙相呼應——那是三個月前宗門大比,她奪得頭名時,蘇百花親手送的。
“弟子明白了。”徐羽屈膝行禮,聲音裡已沒了猶豫,“多謝堂主體恤,弟子收拾好行囊,即刻便隨您回去。”
蘇百花眼底瞬間漾開笑意,比鬢邊的玉簪還要亮:“這才對嘛。”她抬手招來兩名弟子,“去幫徐師妹收拾東西,靈田穀的靈植記得移栽幾盆,彆讓她念想。”
羅金花樂得直拍手:“我就說徐師妹最懂事!走走走,我幫你搬那盆墨蘭,你不是說它快開花了?”
徐羽望著靈田穀的方向,最後看了眼晨光裡泛著露珠的菜地,轉身時,發間的玉蘭簪輕輕晃動,與蘇百花鬢邊的白玉簪交相輝映,像兩朵正在舒展的花。
徐羽指尖攥緊了袖角,本想婉拒的話剛到嘴邊,猛地想起張狂那仙苗境十五葉的壓迫感——浩軒哥哥如今處境本就微妙,若是等張狂出關,以自己現在八葉的修為,根本護不住他。蘇堂主修為深不可測,又精通各派心法,若能得她指點,進階速度定然能快上數倍。
心念電轉間,她屈膝深深一拜:“多謝堂主垂青,徐羽願隨您前往百花堂。隻是臨行前,想與一位至交好友道個彆。”
蘇百花眉眼舒展,笑意漫過眼角的細紋:“這有何難?快去快回便是。”身旁的百花堂弟子也紛紛露出欣慰的神色,連空氣都輕快了幾分。
“徐師妹!”羅金花卻急得往前半步,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催促,“還有一個月就要入紅塵曆練了,每一分時間都金貴得很。秦師弟那邊,我去說也是一樣的,他知道你是為了精進修為,隻會替你高興。”
她話鋒輕輕一轉,目光往遠處山巒瞥了瞥,意有所指地補充:“再說……張狂那邊的事,可容不得咱們慢悠悠耽擱呀。”
這話像根細針,精準刺中徐羽的顧慮。她當然懂——羅金花是在提醒她,多一分遲疑,浩軒哥哥就多一分風險。攥著袖角的手指鬆了鬆,徐羽抬眼道:“不必了,我去去就回,不會耽誤時辰。”
說罷,她轉身往秦浩軒住處的方向走去,裙擺掃過石階的聲音,透著一股不容回頭的決絕。羅金花望著她的背影,悄悄鬆了口氣,又忍不住望向蘇百花,見堂主正含笑看著遠方,便知這事算是落定了。
羅金花正暗自捏著把汗,生怕徐羽臨時變卦,偏在這時,院門外傳來沉穩的腳步聲——秦浩軒竟來了。
蘇百花親來靈田穀接人的訊息,像風一樣卷過本就人心浮動的穀內,弟子們私下議論紛紛,這事自然也傳到了秦浩軒耳中。換作平時,穀裡的八卦他從不上心,可一聽見“徐羽”兩個字,便立刻起身往這邊趕。
他並非來挽留。四大堂堂主親自出麵,這種機緣何等難得?徐羽性子倔,他怕她嘴上不說,心裡卻因捨不得自己犯擰,耽誤了前程。若真是那樣,他纔要後悔。
“弟子秦浩軒,拜見蘇堂主。”秦浩軒快步走到徐羽身側,對著蘇百花規規矩矩行了一禮,目光卻不自覺掃過徐羽的側臉,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試探。
蘇百花眼皮微抬,掃過突然冒出來行禮的男弟子——靈力波動微弱,根骨瞧著也尋常,本不想多費心思。可徐羽一看見他,眼睛瞬間亮了,幾步跑過去拉住他的手,語氣裡藏不住雀躍:“浩軒哥哥!蘇堂主說要帶我去百花堂呢,你說我去不去呀?”
蘇百花這才恍然——原來就是這小子,被徐羽掛在嘴邊唸叨了無數次的“至交”。
秦浩軒被她拉著,指尖微僵,隨即溫聲笑了:“自然要去。蘇堂主是一堂之主,親自來靈田穀接你,這份看重多難得?到了那邊可得好好修煉,彆辜負了堂主的心意。”
蘇百花眉峰微挑。這弟子倒識趣,沒有死纏爛纏拖徐羽後腿,看來不是那種攀附鑽營之輩,對他的印象稍好了些。
徐羽卻皺起眉,拉著他的手沒鬆:“可我走了,你一個人怎麼辦?這兩天靈田穀不太平,血妖的事……我不放心。”
她聲音越說越低,指尖無意識收緊,眼裡的擔憂明明白白落在秦浩軒心上。
秦浩軒剛要開口安慰,蘇百花已淡淡開口:“徐羽不必掛懷,本座贈他兩張靈符,可保周全。”
說罷,她纖指輕彈,一青一白兩枚靈符便飄到羅金花手中。靈符流轉著柔和光暈,一看便知不是凡品——青色那枚隱有流光遊走,似藏著呼救的靈訊;白色那枚則裹著厚重靈力,摸上去溫溫沉沉,顯然防禦力極強。
“這青色是求救符,捏碎時,百花堂上下皆能感應你的方位,片刻即至。”蘇百花語氣平穩,目光掃過秦浩軒,“白色為防禦符,催動後可硬抗仙苗境三十葉修士三次全力一擊。有這兩道符在,縱遇凶險,也能撐到救援趕來。”
羅金花接過靈符時,指尖微顫——這等品級的靈符,便是在百花堂也屬珍品,師父為了讓徐羽安心,竟真捨得拿出來。她壓下心頭的不捨,將靈符鄭重遞向秦浩軒,眼底藏著期許:徐羽啊徐羽,可彆辜負了師父這番心意。
秦浩軒接過靈符,觸手生溫。徐羽望著那兩枚閃著微光的符紙,又看向蘇百花,深深一揖:“多謝蘇堂主成全。”語氣裡的感激藏不住,連帶著看羅金花的眼神都軟了幾分。
蘇百花見她這般懂事,唇邊終於漾開一抹淺淡笑意——看來這兩枚靈符,花得值。
徐羽望著秦浩軒,眼底的不捨像揉碎的星光,輕聲道:“浩軒哥哥,那我先隨蘇堂主走了。你若得空,常來百花堂看看我呀。”她頓了頓,指尖無意識絞著衣袖,語氣裡帶著真切的擔憂,“要是真碰到危險,千萬彆逞強,先捏碎求救符保住性命,我會立刻趕回來的,記住了嗎?”
秦浩軒望著她泛紅的眼眶,鄭重點頭:“放心去吧,我會照顧好自己,也會常去看你。”
徐羽這才一步三回頭地跟著蘇百花離開。陽光穿過靈田穀的霧氣,將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引得周圍弟子紛紛側目議論——
“不愧是無上紫種,一有風吹草動就被蘇堂主親自接走,這待遇真是羨煞旁人。”
“彆酸了,有這功夫不如想想怎麼應對血妖。孫長老那邊還沒訊息,咱們可得自己當心。”
“連徐羽都走了,咱們這些普通弟子怕是成了被遺忘的,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都難說……”
“噓,小聲點!彆自己嚇自己,孫長老修為深厚,總會有辦法的。”
議論聲裡藏著羨慕、焦慮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像細密的雨絲,悄悄落在靈田穀的每個角落。秦浩軒捏了捏掌心的靈符,望著徐羽消失的方向,默默握緊了拳頭——他不會讓她擔心的,更會在這裡等她回來。
徐羽被百花堂堂主親自接走的訊息像長了翅膀,不過半個時辰就傳遍了靈田穀的每一個角落。原本就因血妖作祟而緊繃的氣氛,此刻更添了層惶惶不安。弟子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處,臉上難掩驚懼,私語聲像潮水般漫過石階與草叢——
“連徐羽都被接走了,是不是情況比咱們想的更糟?”
“百花堂素來眼高於頂,蘇堂主竟親自來接,可見徐羽的天賦有多被看重……咱們這些人,怕是隻能自求多福了。”
“彆光顧著說風涼話,還是想想怎麼加固防禦吧,夜裡巡邏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話音未落,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清脆的竹哨聲,循聲望去,隻見碧竹堂的弟子正簇擁著一位青衣人走來。那人一身墨綠長袍,袖口繡著細密的竹紋,步履輕緩如踏竹葉,正是碧竹堂堂主碧竹子。他身後跟著的時俊傑快步上前引路,目光掃過周圍弟子,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得意。
“是碧竹堂主!”有人低撥出聲,“他來這兒做什麼?”
“你沒看時俊傑在前麵帶路嗎?八成是衝李靖來的!”
“李靖的入道師兄是時俊傑,碧竹堂主親自來接,這排麵……”
議論聲裡滿是豔羨,無數道目光追隨著碧竹子的身影,落在李靖的住所門前。碧竹子停下腳步,抬手輕叩木門,指節叩擊的聲音清越如竹音,在這人心惶惶的靈田穀裡,竟奇異地透出幾分安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