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大人今天生氣了嗎? 36 ? 第 36 章
36
蕭玉柔心底莫名泛起情緒,滯道:“你怎麼忽然想問這個?”
蕭琮沉默了一會,看著方纔那對母子消失的方向,小聲道:“有娘親的感覺,是不是很好?”
蕭玉柔眼神複雜,她心知多半是因為方纔那婦人的緣故,讓他好奇起來‘娘親’這個詞。可這個問題她實在是讓人左右為難,她若開口說“感覺很好”,那等於告訴蕭琮他有多不幸,錯過了多好的母親,若是說“感覺不好”……她又實在說不出口。
蕭琮見蕭玉柔久久不語,便自顧自道:“那就是很好了……”他點點頭,扯了扯蕭玉柔的衣衫,“給我講講母親的故事罷。”
於蕭琮而言,娘親一詞太過陌生,在他小小的年歲中,至多不過是供奉在大殿之中的一方牌位,抑或是一場隻出現在話本影戲中的寬泛人物。而今日一遊,似乎讓這個詞頭一回在他心中生出了血肉,讓他好奇,讓他忍不住去觸碰,去遐想,想知道母親的故事。
蕭琮低頭喃喃:“娘親……娘親……”似乎在咂摸這個詞的滋味。
蕭玉柔見他如此,多少有些揪心,抿唇思索一番,便還是說起先皇後的往事。
先皇後姓王,因病去世,那時蕭玉柔纔不過十二歲,她記得她總是生病,身子骨柔弱,卻能將宮中庶務打理得井井有條。平日若是得閒,她總喜歡坐在廊下的躺椅上曬太陽,她還會唱一首歌謠,懷蕭琮時會喊上蕭玉柔,一起唱給他聽……
她坐在馬車裡,說著說著,便見到蕭琮背過身去,偷偷將眼淚抹掉。
蕭玉柔語塞:這叫她如何敢說了?
謝瑜見此,並未言聲,隻沉默地將蕭琮抱在懷中,輕輕地拍著他。
蕭琮將頭埋到謝瑜的頸窩,悶聲道:“怎麼不說了?我要聽。”
蕭玉柔便隻好硬著頭皮說下去:“我幼時喜歡挑食,隻愛吃肉,不愛吃菜,母後就常常嘮叨我,哪怕不吃青菜,多吃些瓜果也是好的……”
不多時,蕭琮便睡著了。
蕭玉柔暗暗鬆了一口氣,望向車窗外,看著深邃無垠的天際,久久不語。
向來聒噪如她,此刻也不想說話。
馬車中歸於寂靜,隻有車輪碾過磚石地麵的哢哢聲。
謝瑜忽開口道:“今日一事,太皇太後已經知曉。”
蕭玉柔興致不高,心中也做了挨罰的準備,認命般地問道:“她怕是很生氣罷……”
謝瑜眸中明暗一陣,低頭看著懷中的蕭琮,須臾,輕聲道:“她命人傳信,說孩童貪玩乃人之常情,殿下也是顧念與陛下姐弟之情,無事就好,讓臣莫要太過苛責。”
蕭玉柔微微訝異,似是有些不敢相信:“當真?”
“嗯。”謝瑜平淡地頷首,眸中卻跳動著閃爍的微光,“她說之後每月可出宮遊玩一次,不過不許再偷跑。隻此一次,下不為例。殿下與陛下身邊跟著的下人也隻小懲大戒了一番。”
蕭玉柔胸中的悶氣消散了大半,眉頭也舒展許多。
二人將蕭琮送回了宮,蕭玉柔便同謝瑜同乘一車,回了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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鶯兒早已在府裡候著,甫一見到蕭玉柔,便趕忙上來接應。
她噓寒問暖道:“殿下怎麼這麼晚纔回?餓了嗎?這一日出去遊玩風塵仆仆,可要沐浴?”
蕭玉柔見她好好的,不像受罰的模樣,稍稍放心,便問起今日情形。
提起此事,鶯兒心有餘悸道:“今日可把奴婢嚇得半死,太皇太後聽聞您和陛下溜出去玩了,氣得火冒三丈,本是要統統拉著咱們去打板子的,不過好在主持勸說今日祭祀,不宜見血,便免了這頓板子,改成罰奉半年,那些跟著陛下的太監宮女,全都貶到了浣衣局……”
蕭玉柔啞然。
鶯兒愁眉苦臉道:“殿下,不是奴婢多嘴,您往後還是少做些這種事罷,這回是運氣好,若非住持勸解,奴婢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她幫蕭玉柔脫了外袍:“奴婢掛名在公主府,是以便隻是罰俸,可今日太皇太後警告了奴婢,說念在奴婢曾是先皇後的陪嫁,便饒了奴婢這回,隻是以後可不能再縱著您胡來了。”
蕭玉柔聞言微微一滯,想起馬車中謝瑜的話,錯愕地點點頭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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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窗扇大開,月光從外邊撒了進來,映照得屋裡亮堂堂,蕭玉柔沐浴過後,躺在了床榻上,此時秋意漸濃,夜裡涼爽許多,本該是極好入眠的,可她卻情緒翻湧,輾轉反側,總也睡不著。
“母後……”蕭玉柔才驚覺自己竟在自言自語,這兩個字甫一出口,她的思緒便越發如滔天的海浪,將她淹沒。
她已經十七了,是個大人了,怎的還像個娃娃似的?
蕭玉柔乾脆不再勉強,轉而喚人。
鶯兒聽見蕭玉柔喚她,從外間的小榻上起來:“殿下?可是要奴婢讀話本?”
蕭玉柔搖搖頭,問她要了一壇梅子酒。
鶯兒應聲,取來了一壇。
蕭玉柔抱著酒壇,咬開了酒壇的布封。
鶯兒見她如此,暗暗憂心,嘴唇開闔一番,卻終究還是未出言勸阻。
原來一開始她也是勸的,想想能用什麼彆的法子讓她好眠,可自打先皇後去世,她就再也沒有睡過一個好覺……除了喝酒,其餘的都不起效。
這種事情蕭玉柔乾了太多次,鶯兒隻能一如既往地閉嘴,然後默默退出去,去小廚房熬一碗醒酒湯。
蕭玉柔坐在院中的鞦韆上,一隻腳踩著邊沿,一條腿垂下晃蕩著,提酒便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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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如練,星垂四野。
蕭玉柔奔著灌醉去的,如喝水一般牛飲,不過一陣酒勁上頭,她就有些莫名想笑。
笑著笑著,好像耳邊飄來一陣絲竹之聲,低沉婉轉,如泣如訴。
那曲調悠遠綿長,乃是一曲《古相思》。
倒是應景。
蕭玉柔迷濛之中不辨真假,晃晃腦袋繼續喝,待到一壇見底,便賭氣似的丟到一邊。
風迴流轉,奔湧不息,蕭玉柔不知何時站在了庭院正中間。
就著悠揚的曲聲,她視線放得極遠,彷彿看見了些什麼,身隨心動,她伸出手,在虛空之中輕觸,卻發現無有實質,紅唇自嘲一勾,便和著樂聲順勢舞動起來。
她姿態旖旎,步下生風,動作卻穩,許是千百次練習的緣故,時隔多年,即便醉著酒,也能毫厘不差,與先皇後如出一轍。
她寬袖飄揚間顏色殊麗,長風過處,落花散漫,墨發飛揚,深紅裙擺翩躚,如輕輕柳絮一般,彷彿欲乘風而去。
這是娘親最愛的胡旋舞,她想。
她練成許久,若是能讓她看見該多好。
…
鶯兒端來醒酒湯時,便看見蕭玉柔醉伏在庭院的地上。
一方深深的庭院之中花雨飄零,漢白玉鋪就的地麵上美人正在酣睡,花瓣細碎地落在她的長發上,肩膀上,以及攤開成圓的裙擺上。她的長睫在月光之下映出一排絨絨的影子,雪白如瓷的小臉上透出淺淡的粉紅,顯得麵板愈發細膩,紅唇愈發嬌豔。
美得驚心動魄,攝人心魂。
鶯兒端著醒酒湯看得有些呆住,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蕭玉柔輕輕打了個噴嚏,她方纔回過神來,將醒酒湯一放,趕忙跑過去將人扶起來,攙進房中。
謝瑜立在攝政王府正殿最高的屋頂上,拿著的洞簫手指間微微發白,喉頭不自覺地微微滾動,他的視線輕柔地落在蕭玉柔身上,像萬千落花中的一瓣,帶著些許纏綿之色。
落花有意,流水可有情?
謝瑜猛然間察覺自己心中蹦出的微妙念頭,心中狠狠一跳,長指不由曲起,清冽如水的眸色頭一次變得幽深隱晦。
他正神思旖旎,忽聽得“哢噠”一聲。
謝瑜循聲望去,竟見一黑衣男子正從公主府正殿的屋頂翻身而下,隨即穩穩地落在寂靜無聲的長街上。
謝瑜自幼跟隨山門習武,方纔許久竟沒聽見此人的聲響,可見此人功力深厚,當即神色凜然:“有刺客,追!”
墨竹墨鬆一直侯在府中,聞聲而動,也隨著著那黑衣人消失的方向飛身而去。三人跟著沒入濃重的夜色中追尋,一直追到了城東驛站旁的巷子,卻還是跟丟了。
此人內力深厚,能越過重重守衛,無聲無息地潛伏在公主府房頂窺伺,定然目的不純,來者不善。隻是他瞄準的是公主府還是攝政王府尚未可知……思及此處,謝瑜深深皺眉。
墨竹看著跟丟的方向,咬牙道:“大人,可要屬下出動北城兵馬司的人去搜?城東那邊驛站密集,並非民居,搜搜也無妨。”
靜觀那人身手,絕非一般蟊賊,能豢養得起此等人物的主子,在上京城中必定有些名號,大張旗鼓搜查恐怕隻會打草驚蛇。
謝瑜眸色深深,冷眼道:“不必了,暗中差人打聽即可,另外,”他頓了頓,道,“北疆人已經出發,多留意一下兗國公府的動向。”
“是!”
……
翌日一早,謝瑜按時來了公主府。
鶯兒提早等在書房門前,見他來了,麵帶歉意道:“太傅大人,殿下昨日受了風寒,今早突然燒了起來,今日不能來早課了。”
謝瑜聞言,想起她昨日模樣,不由多問了幾句。
鶯兒正愁此事,見謝瑜問起,想著他好歹身為公主師長,也許總能有些辦法,便一吐而快道:“大人,不瞞你說,殿下自打先皇後去世,便有了這個失眠的毛病,夜間一個人壓根睡不著,一定要人陪著,還不能太安靜,必須要說點話,要麼就是念話本……總之就是要鬨出些聲音她方能入眠,有時嚴重了,便要喝酒喝到醉了才能安睡……這不,昨日她不知為何,生生灌了一整壇,雖是青梅酒,不大醉人,但那可是一整壇啊!”
鶯兒嘴上不停,繼續道:“往常她也就喝半壇,也不知她是遇上什麼人什麼事,竟要喝這麼多,我昨日才熬瞭解酒湯回來,便見她醉倒在院子裡,也不知教風吹了多久!真是罪過……”
鶯兒說到末尾,便提出想請謝瑜來看看:“雖說已經有禦醫過來開藥了,可多一個人看總不是壞事。”
謝瑜也正有此意,便道:“好。”
【作者有話說】
好餓,還沒吃飯,今天想吃餃子555555
謝謝寶子喜歡,看到評論我好開心呀![讓我康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