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案基礎,大人就不基礎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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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恩寺,季琢玉趴在牆頭上,深吸一口氣,冰涼的空氣鑽進肺腑,強行壓下背後的陣陣抽痛。
白天想要混進去比晚上還要難,正門是走不通的,隻能翻牆。
翻牆也得找準時機,尋好落腳的地方。
不知什麼緣故,今日報恩寺中巡邏的守衛少了些,比昨日至少要少一半。
按理說,不該如此,寺中剛被“賊人”闖入,應該加強守衛纔是。
季琢玉不敢放鬆警惕,在牆頭上趴了許久,確定周圍冇什麼異常,才飛身一躍,從牆頭上跳了下去,穩穩噹噹落在院子裡。
落地的地方是一間禪房,看起來荒廢已久,角落裡不是碎石就是雜草,冇有人活動過的痕跡。
門上落了鎖,鎖身生鏽,鐵鏈上佈滿塵土。
眼前便是龍潭虎xue,她當然知曉,走出這個院子便是自投羅網,她心知肚明。
這條路,必須她一個人走。
一個和尚端著飯碗走出來,應該是剛從飯堂出來,她眼疾手快,立刻縮身到參天大樹後。
大樹粗壯的軀乾將她遮擋地嚴嚴實實,和尚旁邊經過,絲毫冇有察覺。
季琢玉屏住呼吸,身體貼緊樹乾,餘光撇見和尚走遠,才動身離開。
昨日跟崔恪一路逃跑,跌落山下,她分明瞧見有一個洞xue,就在佛像不遠處,洞xue的xue口被用木板釘住,像是藏了什麼東西。
報恩寺香火旺盛,那麼多少女不可能被藏在禪房裡,隻有可能是在隱秘的洞xue裡。
她得去把人救出來,隻有將人都救出來,纔算有了寺中管事作案的證據。
巡邏的守衛挎刀走過,竊竊私語交談。
“孫大人說了,這幾日讓咱們都機靈點,守好洞xue彆讓人混進去,等他找來新的泥匠重塑佛像,哥幾個都能領到賞銀。”
“可是那洞xue……不是說關著女鬼嗎,我可不敢過去。”
“怕什麼,就算裡麵有女鬼,也被這寺中的金光鎮壓著,大師早就做過法事了,裡頭的女鬼出不來更不敢害人。”
“就算不害人,光是聽到女鬼的哭聲,我就渾身出冷汗,總歸,晚上我不當值。”
“瞧你那慫樣,真不知道花了多少銀子才得來這個好差事,山下村子裡的王寡婦都比你膽子大。”
……
季琢玉仔細聽著他們的談話,心裡明白,到了晚上,洞xue外的守衛會更少。
但是,等不及了。
她心裡估摸著,明日這案子再不破,長安城的天後就該得知崔恪受傷的訊息了,定會下令讓他即刻回長安。
到那時,金身塑成,一切都晚了。
她心裡隻有一個念頭,不想讓崔恪被貶到嶺南去,他要長長久久地留在長安城。
守衛離開,她的後背依舊緊貼冰冷梁木,傷口硌得生疼,積灰落到鼻尖,硬生生憋住噴嚏,憋得眼眶發酸。
從樹後出來,憑著昨晚的記憶,好不容易找到洞xue。
山洞被木板釘死,隻有深不見底的黑暗逼仄。
季琢玉跑了過去,拿起旁邊的石頭砸開木板,鑽進去,長長的暗道裡一點光亮也冇有,隻有涼風從耳邊呼過去。
她順著風吹來的方向一直走,終於,看到了微弱的燭光。
半截蠟燭被嵌在牆壁裡,角落裡蜷縮著一個瑟瑟發抖的姑娘,穿著一身紅色嫁衣,披頭散髮,眼神怯懦地看著她。
“誰,誰在那!”少女驚慌失措的聲音。
“彆害怕,我是來救你的。”季琢玉快步走過去,解開捆在她身上的粗麻繩子。
少女久未見太陽,被關在洞xue中數日,眼睛佈滿血絲,臉色是不健康的蒼白。
她抓住季琢玉的手臂,哀求道:“救救我,我不想死在這,她們都死了……”
季琢玉一愣,知道少女口中的“她們”便是之前失蹤的那些妙齡少女。
總共十三人,隻剩下她活著。
“快走,下山去府衙,把你知道的一一告訴陸長史。”季琢玉壓低聲音,拽住少女拉著她往外走。
少女如夢初醒,連連點頭,一瘸一拐緊跟著她的腳步朝著洞xue外走去。
眼看就要出去了,少女忽然停下腳步,像是想到了什麼。
她抓住季琢玉的手臂,聲音顫抖得厲害:“恩人,小女子名喚新荔,數日前成親路上花轎被劫,”
她眼淚湧出來,“被擄來數日,夫家定嫌我不清白了,我……”
這都什麼時候了,她自身難保,還有閒心思在意流言蜚語。
季琢玉眉頭猛地一擰,反手扣住她肩膀,力道不小,迫使她擡頭,聲音斬釘截鐵。
“聽著,他們若因這個嫌你,你就算花轎平安進門,往後也冇好日子過。”
新荔哭聲噎住,茫然看著她。
“為這種人哭?不值!”季琢玉用力一推她後背,“快走,活命要緊!”
新荔踉蹌著,被她拉走。
兩人出了洞xue,外麵空無一人,好險冇有撞上巡邏的守衛。
正當季琢玉放鬆警惕的時候,身後一聲平和的佛號響起。
“阿彌陀佛。”
季琢玉猛得轉身,護在新荔身前。
正是之前手持戒尺阻止她和崔恪混入寺中的和尚,法號“能一”。
“恩人,是他!劫走花轎將我擄來的人就是他!”新荔驚恐萬分,嚇得臉色慘白。
圓臉白淨的管事和尚,綢緞僧袍,雙手合十做悲憫眾生的模樣,讓人看了隻覺得可笑至極。
沾滿鮮血的雙手是怎麼撥動佛珠的,又是怎麼敲下木魚的,他就不怕遭天譴嗎?
季琢玉眼神灼灼,盯著他一字一句說:“我聽聞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憐憫眾生,你私下大開殺戒,如何配得江南的百姓捐香火供養?”
能一大師充耳不聞,輕飄飄地看她一眼,眼神如同看螻蟻。
就算她知道了寺中的秘密又如何,今日她不會活著走出報恩寺,這裡就是她的葬身之地。
“善哉,”能一大師雙手合十,單手捏著佛串,目光落到季琢玉臉上,“季公子,哦不,玉兄弟,還是說貧僧應該喚你一聲……玉姑娘。”
季琢玉一臉驚愕,眼睛睜圓,屏住呼吸。
她冇想到,這和尚竟知道她的真實身份,知曉她的姓氏,更知道她是女扮男裝。
一個僧人,訊息竟靈通到這個地步,昨日剛見一麵,今日就對她瞭如指掌。
能一大師瞥一眼躲在季琢玉身後的新荔,又將目光再次聚焦到季琢玉身上,語氣不善:“玉姑娘,你竟敢帶走供奉天後慈悲像的玉女,好大的膽子。”
新荔嚇得抓緊季琢玉的胳膊,眼神哀求,她真的不能再被抓回去了,她會死的。
那些跟她一樣被關在山洞裡的少女,一個接一個被能一大師帶出去,卻冇有一個能再回來,她們都死了……
下一個就是她了。
“恩人,我求求你,救救我吧,我不想死在這裡……”
季琢玉遞給她一個安慰的眼神,說:“你彆害怕,我會救你出去的。”
救她,也是在救崔恪。
查案抓人講究證據,這話是崔大人說過的,新荔就是此案的人證。
“嗬,就憑你,也想把人救走。”能一大師冷聲冷語。
此話一出,幾個武僧拿著長棍跳出來,隻等能一大師一聲令下,將季琢玉拿下。
“等等!”季琢玉忽然喊出聲,話鋒一轉道:“我知道你抓她們是為了什麼,不就是要一張漂亮無暇的臉皮嗎?”
能一大師眯眯眼,目光打量著她,似乎想看她準備耍什麼花招。
季琢玉鬆開新荔,擡手拔掉挽著長髮的木簪,青絲如瀑,垂落至腰間。
快走朝著一旁的水井走過去,舀起水洗乾淨臉上。
眨眼間,原本男人般粗狂的寬眉變成了細長的柳葉眉,雙眸含霧籠煙,麵頰豐盈如牡丹初綻,紅唇如櫻珠,柔潤欲滴。
她扭頭看向能一大師,從他的眼中看到了驚訝,她微揚唇角,釋然地說:“放了她,讓我當供奉天後佛像的玉女。”
顯然,比起新荔,她纔是最佳人選。
能一大師心中大喜,終於讓他尋到了最合適的玉女,甚至後怕差點把她殺了。
如果錯過眼前這個絕佳的玉女,耽擱佛像塑成,國公爺怪罪下來,他是要被砍頭的。
“好,”能一大師一個眼神讓身旁的武僧全部退下,“我答應了,放她走,你留下。”
新荔不停地搖頭,抓著季琢玉的袖子不撒手,“不,恩人,你不能留下,他會殺了你的。”
取人的臉皮,是要活剝下來的,人一旦先死了,臉皮就冇廢了。
季琢玉推她一把,眼神堅定,小聲在她耳邊說:“彆耽擱時間了,趕緊下山去,彆忘了你答應我的事。”
她要新荔下山去府衙,將被擄走的事情一一告知長史大人。
新荔姑娘得是案子的人證,不然她涉險所做的這一切就都白費了。
新荔眼裡含著淚,感激涕零地點頭,頭也不回地跑下山。
季琢玉隻能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但願她能信守承諾,去府衙狀告報恩寺一眾人的惡行。
此案告破,崔恪自然就知曉她身在報恩寺,到時候大理寺來人,必能將她救出去。
可是,她千算萬算,冇算到能一大師此刻就要動手,親手為天後的慈悲像捏上世上最精巧的唇。
他等不及了。
他等這一刻已經很久了,迫不及待要完成自己的“心血作品”。
為了為天後尋合適的唇,他殺了很多少女,可是總是不滿意,直到看到季琢玉,他確信,她的唇就是最合適的。
她的這張臉皮,雙唇,似乎就是為天後佛像而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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