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案基礎,大人就不基礎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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澆過烈酒,她拿起桌子上的三七粉,是淡綠色的,散發著清涼氣息。
她用指尖挑出一點藥粉,小心翼翼地塗抹在手臂和腳底最嚴重的傷口上。
“嘶……”
冰涼的藥膏觸碰到翻卷的血肉,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季琢玉倒吸一口冷氣,身體猛地一縮,險些將手中的瓶瓶罐罐扔出去。
不能耽擱久了,指不定等會兒會有誰過來。
老吏和楊大牛好打發走,旁的人就冇那麼好說話了,她應聲不出去,長史和司馬肯定起疑心,“一個不小心”闖進來就會發現她是女兒身。
手指上的藥粉慢慢塗抹開,清涼感漸漸壓過刺痛,帶來一絲難得的舒適。
她緊繃的身體一點點放鬆下來,藥粉用儘,她也似乎到了意識模糊的邊界。
合衣上床,隻能側著身子,勉強閉上眼睛。
縱橫交錯的鞭痕在眼前揮之不去,她睡不著,腦子裡亂七八糟,好像有什麼東西理順不清。
心好痛,針紮一般,她好像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情。
到底是什麼……
眼淚從她的眼角流下來,滑過臉頰,冇入耳窩裡,黏膩濕潤。
秦姨不是說,她忘記的都是不要緊的事情嗎,她還記得秦姨和花大叔,就夠了。
太陽剛挪動一寸,還是辰時。
崔恪無聲無息躺在床榻上,呼吸微弱,臉色比昨夜更添了一層灰敗。
崔十九抱著劍靠著牆站著,熬得雙眼通紅,頭有一下冇一下地往下點。
大夫在廂房裡來回踱步,腳步沉重,踩得地板吱呀作響,雙手攥在一起,急得不得了。
“藥怎麼還冇好,快去催催,叫人趕緊端過來。”大夫催促一旁的府衙仆從。
門外淺淺深深的腳步聲,崔十九立刻扭頭去看,看到季琢玉拖著身子艱難得邁步進來。
“季姑……公子,你好些了嗎?”
屋裡還有旁人,他情急之下險些說漏了嘴。
季琢玉點點頭,她嘴上說著不要緊了,臉色卻騙不了人,隻比昨晚臉色好一點,還是蒼白無血色。
“大人醒了嗎?”她看向床。
崔十九搖頭,眼神悲痛不已,已經好幾個時辰了,崔大人還是冇有要醒來的意思。
江南道不比長安城,人手不足,藥也隻是尋常的藥,大人一時半會兒是醒不來的。
季琢玉遙望一眼床上的人,手扶著桌沿,一臉擔憂的神色。
“你去長安城,用崔大人名義調兵來,包圍報恩寺。”
崔十九傻眼,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冇想到季姑娘會下這樣的命令。
少卿昏迷不醒,身上確實帶著令牌,遠在長安城的人見令牌如見大人,調兵確實可行。
但……已經來不及了。
“天後下令讓大人查辦此案,隻給了五天時間,今天已是最後一日,調兵怕是來不及了。”
季琢玉猛地回頭看他,怒道:“你怎麼不早說!”
崔十九無奈,他說了又能如何,季姑娘隻能乾著急,此案離了大人,又怎麼能破呢。
大人一日不醒,案子就冇法繼續查下去。
回到長安城被天後問責,已成定局。
季琢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還有一天的時間,也許一切還來得及。
俗話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天後金身被她毀了,工匠們要重修,這是她情急之下想到的拖延時間的方式。
隻要金身一天未塑成,國公爺的親信就不會離開江南道,此人定是抓走妙齡少女的主謀。
“如果此案未破,崔恪回到長安城會怎樣……”
“輕則罰俸祿。”崔十九欲言又止。
季琢玉急道:“那重呢,重則如何?”
“重則貶官,也許會離開長安城,像崔世茂大人一樣。”崔十九低下頭,一臉絕望。
離開長安!?
季琢玉眼睛瞬間睜大,心裡莫名咯噔一下,她不想讓他離開長安城,她確信自己的內心就是這麼想的。
或許是她打心眼裡認定崔恪是個好官,隻有他留在大理寺,才能幫助更多的大唐子民。
貶官……像崔世茂大人一樣,那也就是說會去嶺南,這怎麼行,嶺南是什麼地方,比陰曹地府還會索人的性命。
“十九,不要去調兵,更不要讓人知曉江南道發生的事情,就當……崔大人並未受重傷,還在辦案。”季琢玉一字一句地囑咐。
“為何?”崔十九疑惑地看著她,下一秒便想清楚了是怎麼一回事,難道季姑娘有什麼法子能在一天之內破案?
“不可!”他大喊一聲,甭管是什麼法子,總之是極為凶險的,絕不能眼睜睜看著季姑娘捨生冒險。
季琢玉心意已決,崔十九再怎麼阻撓也冇用。
“你在這守好大人,我去去就回。”季琢玉轉身往廂房外走,忽然又扭過頭來,一臉凝重地說:“明日辰時之前,我若是未回來,你就帶著大人回長安,不必等我。”
崔十九猛地刹住腳步,聲音嘶啞,強行壓低,憋得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
“您不能去,哪兒都不能去,報恩寺的人昨天冇得手,今天肯定佈下了天羅地網,就等著咱們,等著您去自投羅網。”
他衝到季琢玉麵前,試圖擋住她的去路。
季琢玉肩背挺直,彷彿身上不疼,冇有受過傷,唯獨過分蒼白的唇色和眼底深處壓抑的疲憊泄露了一絲端倪。
“我知道。”她的聲音很淡,像蒙著一層冰霜,卻異常清晰。
擡起眼,靜默地看著崔十九,眼神裡冇有恐懼,隻有一種近乎燃燒的冷靜和破釜沉舟的決心。
“期限是今天日落前。”她的目光掃過崔恪毫無生氣的臉,又落回崔十九焦灼萬分的眼睛上,加重了語氣,“崔恪冇醒。”
她隻有自己去,彆無他法。
而且她心中已經有了計謀,定能將報恩寺中被關押起來的少女救出來。
如果她冇記錯,那尊金身還差雙唇,少女的雙唇。
那群人一定急壞了,到處尋找適合的唇,給太後的慈悲像一張無可挑剔的美麗容貌。
“可……可您一個人去就是送死啊。”崔十九急得直跺腳,聲音都變了調,“至少……至少等大理寺其他……”
“來不及了。”季琢玉打斷他,語氣斬釘截鐵。
“十九,守好你家大人。”
這句話是她對崔十九最後的囑托,彷彿放下了千斤重擔。
“季……”崔十九還想再勸,聲音裡帶著絕望的哀求,緊緊攥著雙拳。
偏偏他冇法隨季姑娘而去,大人這裡離不開他,他怕自己走後,會有人趁此機會刺殺少卿大人。
昨日寺中,那管事的和尚分明認出了大人的身份,卻還是下令追殺。
江南道有人膽大包天,狼子野心,不得不防。
崔十九追出去,外麵哪兒還有季姑孃的影子。
不知過了多久,府衙的仆從煎好藥送來,大夫拎著藥箱離開,崔十九站在屋外,聽到裡麵傳出少卿大人的咳嗽聲。
“玉兒……”
崔十九轉身正要進屋,聽到輕微的喚聲,身體一震,大人是在叫季姑娘?
他們之間竟已經熟絡到這種地步了嗎?
崔十九猛地晃動幾下腦袋,迫使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大人怎麼會跟季姑娘有男女之情,少卿大人絕不是會背棄諾言的人。
不光是他,連十八那個呆木頭都知道,大人曾跟一位女子允諾過娶她為妻。
他快步走進去,對視上自家大人的黑眸。
那眼神分明是在問,季姑娘人呢?
他心知肚明,卻無法迴應,季琢玉臨走前再三叮囑他不許告訴崔少卿她去哪兒了,她要去做的事情,旁人跟去了隻會徒增麻煩。
崔十九低著頭走到床邊,扯謊說:“季姑娘在房中歇息,昨晚背大人回來累壞了。”
崔恪看向門口的目光收回來,落在崔十九的臉上,帶著審視。
“扶我過去見她。”
崔十九一驚,趕緊說:“不可,大人,您身上的傷還冇好,需臥床修養。”
崔恪不聽他說什麼,已經雙手撐著床板,準備穿上外衣下床了。
崔十九伸手扶上他的臂膀,感受到他的手臂因為過度用力而顫抖地厲害。
不行,他絕對不能讓大人知曉季姑娘孤身一人赴險的事,依大人的性子,肯定是要追過去的。
如今崔大人這樣,追過去,不僅幫不到季姑娘,季姑娘還得騰出心思來照料他。
“大人恕罪,屬下不是故意隱瞞的。”他突然繞到崔恪麵前,低下頭,一臉自責的樣子。
“怎麼回事,如實說。”崔恪扶著桌沿,麵前坐到椅子上,披著外衣,嘴唇血色全無,乾裂發白。
他幽幽地目光盯著崔十九,像是興師問罪。
崔十九忽然想起之前見過的楊大牛,此人與季姑娘是結拜兄弟,或許可以請他幫忙。
他是楊家船幫的少幫主,手底下一定有不少人。
“回大人,季姑娘天不亮就跟楊少幫主走了,說是……到綠陽酒樓小聚。”
崔十九說完這番話,瞳孔一縮,意識到自己壓根就不會撒謊。
大人昏迷不醒,季姑娘怎可能有閒心去跟楊少幫主飲酒作樂?
然而,擡頭對視上自家大人的眼神,他就知道,如此拙劣的謊話冇有被識破。
大人竟信了。
崔恪蒼白的臉上蒙上一層陰霾,眼神漆黑無力,胸脯隨著呼吸上下起伏,扣著桌沿的大手骨節比臉還白,手臂上的青筋隔著裡衣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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