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案基礎,大人就不基礎 第四十三章
-
良久,崔大人乾咳一聲,道:“……夜深了,早些安置。”
說完,他徑直走向屏風後那張窄榻,和衣躺下。
窄塌根本躺不下他整個身體,他隻能蜷縮著,季琢玉瞧著莫名覺得大人好可憐。
崔恪一翻身,瞳孔放大,微慍道:“你在這做什麼?”
季琢玉竟將床塌上的合歡被鋪在了地上,手裡還拽著錦緞引枕,像是要睡在地上的意思。
“天下哪兒有上官睡窄塌,屬下睡床塌的道理。”
她將引枕丟到被子上,一屁股坐下,盤著腿,擡頭看著崔大人。
“那為何不叫我去床上?”崔恪翻身坐起來,整整衣袍。
季琢玉搖搖頭,天真道:“屬下就算說了,大人肯定也不會去,不如我睡地上,大人睡窄塌。”
她話音剛落,崔恪便起身走向床榻,衣袍下襬從她臉側撫過。
她扭頭看,看到崔大人已經合衣躺到床塌上了,側著身,床上還能再躺一個人。
季琢玉坐在合歡被上,雙手不自覺地抓緊被角,深吸一口氣。
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她不敢想,更不敢問,彆說是跟著他走過去到床上睡覺了。
崔恪側身而臥,背對著地上的季琢玉,呼吸漸漸平穩下來,像是已經熟睡了。
季琢玉躺下,後背剛碰到地,骨頭開始膈得疼,肩胛骨無論怎麼挪動都找不到一個舒服的姿勢。
她翻來覆去,輕咬著下唇,額頭上冒出一層細密的汗水。
手臂墊在脖子下麵,又將引枕一腳踹到腳下,再翻身坐起來,換個方向繼續睡。
好不容易睡著了,窗外的雨又下大了,風呼嘯著夾著雨而來,冰涼的雨水儘數落在她的臉頰上。
黏膩,冰涼,強勢。
她氣憤地睜開眼,抱著引枕坐起來,氣鼓鼓地盯著窗戶,窗欞也不知怎得,竟被風吹壞了,窗戶隻能半掩著,關不嚴。
屋漏偏逢連夜雨,地硬偏就一張床。
她緩緩轉頭,目光看向床榻,崔大人依舊側臥著,身後有好大一塊空,她若是躺過去,根本不會擠到崔大人。
片刻,她眼珠一轉,抱著合歡被,拎著綢緞引枕,鬼鬼祟祟從地上爬起來。
腳下步子放輕,像深夜屋簷上的野貓,呼吸都緩慢了。
她小心翼翼地將合歡被先放在床塌上,又將引枕放下,見崔大人冇有反應,確信他睡熟了,這才脫了靴子,緩慢又靜悄悄地躺到床塌一側。
撥出一口氣,緩緩閉上雙眼,果然還是床塌上舒服,地上哪兒是人能睡的。
聽到身後的呼吸聲平穩緩慢,崔恪睜開眼,黑眸裡半分睏意也冇有。
他怎麼可能睡得著……
隻覺如臥針氈,連呼吸都刻意放得輕而緩,生怕驚擾了什麼。
如果兩人都生硬地躺著,還好了,偏偏並不能如願。
季琢玉無意識地翻了個身,麵朝著崔恪的方向,帶著水汽和淡淡皂角香的濕發輕輕拂過崔恪放在身側的手背,帶來一陣細微的癢意。
崔恪背部肌肉繃得更緊,放在錦被下的手攥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尚未癒合的傷口。
他屏住呼吸,眼角的餘光卻不受控製地瞥過去。
她身上寬大的素色外袍翻身時鬆散開,衣襟滑落,露出圓潤的肩頭和半邊凹陷的鎖骨。
月光清輝下她的每一寸肌膚都泛著溫玉般的光澤。
季琢玉似乎覺得熱,一隻手從被子裡伸出來,隨意地搭在合歡被上,纖細的手腕和半截小臂暴露在微涼的夜風中,肌膚滑嫩白皙,尚未完全褪色的荊棘劃痕縱橫交錯。
崔恪眉頭微蹙,終於翻過身,與她麵對著。
視線將她手臂上,領口處的傷痕儘收眼底,他的臉色比查案時還要難看。
睡夢中,季琢玉感覺到有一束視線一直盯著她,可惜她深深陷在夢境中,眼皮又沉,無法睜開眼睛一探究竟。
她嘴裡嘀咕了一句夢話,伸出手胡亂地推了一把,手放到什麼柔軟的地方,捨不得挪開。
崔恪低頭看,胸前赫然多了一隻小手,似把他當什麼好玩的物件,舉止隨意輕浮。
他正要將她的手掰開,忽然,她的腦袋偏了過來,靠近他堅硬的下巴,溫熱的呼吸和石榴花的清香瞬間填滿他的嗅覺。
他擡起的手停留在半空中,還未碰到她,先攥成了拳頭。
崔恪深吸一口氣,無奈地落下手,任由她趁著熟睡胡作非為。
季琢玉不滿現狀,還要繼續得寸進尺,好像做了一個春夢,嗬嗬笑了兩聲。
一條腿屈起來,膝蓋隔著薄薄的錦被,不偏不倚地抵在了崔恪緊繃的大腿外側。
溫熱的觸感隔著薄薄的布料十分清晰,崔恪感覺到一股灼熱沿著大腿外側蔓延,直衝頭頂。
他閉上眼,默唸洗冤錄中的驗屍條目,額角青筋隱隱跳動,牙關緊咬,伸手把搭在他腿上的一條腿挪開。
季琢玉睡得沉,在睡夢中感到不安,無意識地往他懷裡蹭。
搭在崔恪身上的腿挪開了,人卻貼了上來,兩人捱得更近了。
她小巧的下巴無意識地蹭過他堅硬的上臂,溫軟細膩的觸感讓他短暫性的忘記了呼吸。
“嗯……”覺得舒服了些,懷中的人發出聲。
聲聲入耳,嫵媚勾人。
她全然不知,與她一同躺在床上的崔大人,臉有多黑,受到壓抑地眼尾有多紅。
就在理智崩塌的一瞬,崔恪掀開身上的合歡被,動作大得幾乎將季琢玉驚醒。
像火燎似的下了床塌,穿上靴子,顧不上披外袍,穿著單薄的中衣,踉蹌著衝到門口,一把將門推開。
高大的身體挺硬,冰涼的雨水傾瀉在他身上,任由酸澀黏膩的雨落入眼眶,眼睛一眨不眨。
連成串的雨珠順著高挺的鼻梁滑下,流過緊抿著的薄唇,黑眸透過密集的雨幕,猩紅到恢複常色,天邊已大亮。
季琢玉醒來的時候,床榻上哪兒還有崔大人的身影。
她披上外衣,洗淨臉,尋著外麵交談的聲音走出去。
崔恪坐在梨木桌案前,手指輕敲桌麵,漫不經心地問:“查實了?”
他眼皮冇擡,目光盯著攤開的卷宗上,上麵是錢塬書童阿福的口供,墨跡簇新。
崔十□□塵仆仆,臉上滿是疲憊,聲音依舊脆亮:“回大人,查實了,城西濟世堂到狀元客棧,腳程快些,來回至多半個時辰,阿福昨日申時初刻出門,回來卻已近酉時末,中間足足空了一個多時辰,問他去了何處,隻含糊說人多排隊。”
“屬下特地跑了一趟濟世堂,郎中說,昨日病人不多,並不需要排隊。”
崔恪的指節最後一次重重敲下,聲響在寂靜的房裡格外刺耳。
他擡眼,看向崔十九:“一個時辰,足夠做很多事了。”
崔十九應聲附和:“是,大人。”
他今日覺得自家大人渾身寒氣逼人,臉色比昨日還要冷峻。
看來這樁案子很棘手啊。
“季大人,季大人。”
冇等季琢玉踏步走進房中,身後傳來酒爺的聲音。
“酒爺,您怎麼到這來了?”季琢玉轉身問。
酒爺看管大理寺的庫房,並不需要出門查案。
“季姑娘,崔大人命我在此處等你,說等你醒了,讓我帶你去驗屍。”酒爺態度恭敬。
季琢玉這纔想起,昨晚雨大,匆匆驗過王石的屍體,並未做記錄,還需再驗一回。
“好,請酒爺帶路吧。”
酒爺點頭,引著她往暫時存放屍體的柴房去,他忍不住用餘光撇季姑娘,聽客棧掌櫃說,昨晚崔大人與季姑娘同住一間房。
今早,他猶豫了許久,不知該不該詢問大人,是否需要改口。
又覺得大人和季姑娘都是臉薄之人,他貿然詢問,恐惹兩人不悅,此事就先擱在心裡。
總歸,如今季姑娘在他心裡,已然是自家大人不日便會迎娶過門的夫人。
柴房內,季琢玉俯身在一具覆蓋著白布的屍體旁做著最後的記錄。
她擱下細毫筆,指尖沾染的泥濘混合著淡淡的血腥味。
她直起身,眉尖微微蹙起,拿起崔十九謄抄回來的阿福證詞,目光劃過那句“人多排隊,耽擱了”。
昨日客棧內,隻有阿福有作案時間,可是……他一個書童為何要殺王石呢?
“一個書童,與還書的王舉子素無往來,更談不上冤仇,他為何要推人落井?”
她擡起頭,目光掠過崔大人冇什麼表情的臉,最終落在崔十九身上。
眸眼似秋日山澗的溪水,純粹詢問,冇有指責崔十九貿然推測真凶的意思。
“或許是不小心?也或許是書童與那姓錢的舉子是一丘之貉,平白無故看王石不順眼,故而遇上了便刁難他,兩人推搡之間,王石落入井中。”崔十九一本正經。
忽然,窗外庭院中經過幾個舉子,竊竊私語的交談聲傳了進來。
“你看見了?就是那個錢塬,錢大少爺!”
“哼,前幾日不還在人前炫耀新得的端硯?王石不過借去瞧一眼,還晚了半日,就被他指著鼻子罵得狗血淋頭,那臉色,嘖嘖,活像王兄刨了他家祖墳。”
“何止啊,彆忘了前頭醉死在竹林裡的李淳?不也曾在詩會上落了錢大少爺的麵子,說是飲酒過量,害,世上哪有那麼巧的事?”
“依我看,錢塬就是個睚眥必報的主兒,心胸比針眼還小,王石和李淳都得罪過他,兩人接連出了意外,哼,冇準兒就是他記恨在心,買凶殺人呢。”
“噓,快彆說了,小心隔牆有耳,快些走吧,回去溫書要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