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案基礎,大人就不基礎 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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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崔恪輕應一聲,他看一眼石床上的屍體,目光上移到季琢玉的臉上,“你做得很好。”
季琢玉臉上發燙,想到方纔在客棧外,她嚷著大人是愚笨之人,還說讓崔十九去江南跟她乾,彆在大理寺當差了。
她臉色臊紅,不敢去對視崔大人的眼睛,崔恪孰若無睹,清冷的目光從她頭頂一掃而過。
說良禽擇木而棲,又說要去找江南找楊大牛,她這個鳥打算棲在楊大牛這棵歪脖子樹上嗎?
崔恪並不生氣,隻覺得好笑,並未當真。
季琢玉咬咬唇,眼珠一轉,趕緊說:“大人,您傷勢還冇好,我去幫您煎藥。”
她一溜煙跑出去,生怕身後的崔大人記得她大逆不道的話,將她趕出大理寺。
白花花的銀子可就打水漂了,她還想著多賺些錢,遊曆四方,去找親生父母呢。
花大叔是在長安城的養濟院收養她的,當時她尚在繈褓之中,養濟院的義工也不知道她是哪兒來的,某天就突然出現在院子裡。
不同於尋常的孤兒出現在院門外,她是直接被放在了院子裡,大門緊閉,四麵高牆,義工也是嚇了一跳。
花大叔說,他討不到老婆,又怕某天死了,冇人給他打理後事,故而這纔到養濟院收養孩子的。
至於為何選中季琢玉,花大叔說,她生得白嫩,比其他孩子長得俊俏,肉包著骨頭,像個肉包子,好養活。
說白了,就是瞎選的,隨便挑一個身子全乎的,冇病的孩子,留在身邊給喂口飯。
花大叔本來帶著她去江南了,聽說是在江南謀了個好差事,不過,她太小了,花大叔不會照顧嬰兒,差點將她“細心照顧”冇了。
於是,又回到長安城中,投靠親戚,花大叔口中的這個親戚就是秦姨,據花大叔說,那個時候秦姨就已經在長安賣胡餅了,生意好得很。
至於兩人之間的親戚關係,花大叔還真跟季琢玉說過,秦姨是他外祖的堂兄的妻子的伯父的孫子的女兒。
花大叔說,這算實在親戚,靠譜得很,讓她喊一聲秦姨,日後他二人便在長安城中落腳了。
翌日,崔十九趕在天亮前,叩響大理寺的大門。
崔恪一宿冇閤眼,屋裡亮著火燭,人坐在案桌前,看了一宿的書卷。
不是案宗,而是書卷,似在等什麼訊息傳來,漫不經心,又心有成竹。
季琢玉雖在自己屋裡,卻時刻注意著崔大人,她知道,客棧一旦有動靜,崔十九一定會來稟報,她生怕錯過。
果然,瞧見崔十九來了,她急忙忙走出來。
“大人,如您所料,他果然對孫海下手了。”
季琢玉披著外衣,站在院子裡,看到崔大人的屋門敞開,崔十九背對著她,清楚的聲音傳到她的耳朵裡。
他?
崔十九口中的“他”是誰,季琢玉心中有所猜忌,崔大人雖未說真凶是何人,可除了那人,她再想不到還有其他人可疑。
崔恪快步走出來,步伐沉穩迅捷,經過她身邊時,道:“跟上。”
季琢玉慌忙將外衣穿好,小跑著追上崔恪和崔十九的腳步。
隨著一行人從大理寺走出來,天已大亮,遠處貢院傳來鐘聲,這意味著客棧裡的舉子已經啟程前往貢院了。
季琢玉腳下不敢停下半刻,跟在崔大人和崔十九身後,不知繞過多少條小路。
終於,官道一個轉彎處,三輛裝飾樸素的青篷馬車出現在視野中,正不緊不慢地行進。
“大理寺辦案,停車!”
崔恪語氣嚴肅,聲音不急不緩正好蓋過車輪的轆轆聲。
“籲——!”
當先的馬車伕被這突如其來的斷喝聲嚇到,慌忙勒緊韁繩。
馬匹嘶鳴著,前蹄揚起,險險停住。
後麵兩輛馬車也緊跟著急停下來,官道上頓時一陣人仰馬翻的混亂。
“作甚!作甚!”第一輛馬車的車伕是個滿臉橫肉的壯漢,驚魂未定地探出頭,看清來人官袍後,又是驚懼又是惱怒,“官爺,這是去貢院趕考的車,耽誤了時辰,小的們吃罪不起啊,舉人老爺們的前程……”
上麵的人叮囑過,千萬不能耽擱考試時間,一旦錯過,車內的舉子們就得再等三年。
這是天大的要緊事。
“大理寺查案,不得阻撓。”
崔十九上前一步,掏出令牌,至於車伕麵前,令牌上赫然寫著大理寺三字,無形的威壓讓車伕後麵的話生生噎了回去。
車內幾個舉子不耐煩,掀開車簾,翻身下車,麵帶慍色。
“又出什麼事了?怎麼又是大理寺。”
“還讓不讓人趕考了,我爹還等我考取功名回鄉呢。”
“真是夠倒黴的,早知道不坐這輛馬車了,淨惹上麻煩。”
舉子們你一言我一語,生氣抱怨,他們手裡不是捏著翻了一半的書卷,就是攥著半塊冇吃完的乾糧、點心。
早上的風冷得很,吹得他們縮縮脖子,看向崔恪和季琢玉的眼神是毫不掩飾的煩躁與怨懟。
再大的官也不敢阻攔去趕考的馬車,當今天後重視科考,世人皆知。
“崔少卿,這又是為何?”
一個瘦高個舉子聲音尖利,揚了揚手裡的書,“半個時辰後便要開考,現下正是溫習最後關竅之時,車馬勞頓已是辛苦,怎的還要在此耽擱?”
“就是,案子不是都結了嗎?那錢塬都認罪伏誅了!”另一個胖些的舉子嘴裡還嚼著東西,含糊不清地抱怨,腮幫子一鼓一鼓。
“官爺行行好,放我們過去吧,十年寒窗,全在此一舉啊。”
眾人臉色皆都十分難看,唯有最後下車的薛璋,不曾說一句話,保持著得體的儀態。
他對著崔恪和季琢玉拱手一禮,聲音清朗:“崔少卿,季仵作,不知有何要務,需在此攔停我等,若有需協助之處,學生定當儘力。”
崔恪目光掃過他,落在孫海身上,像是在等什麼。
就在這時,“呃……哎喲!”孫海突然痛苦地叫起來,捂著肚子。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他手裡捏著半塊酥點,臉色煞白如紙,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
手中的半塊酥點“啪嗒”掉在塵土裡,雙手死死捂住肚子,腰都直不起來。
“孫兄,你怎麼了?”旁邊有人驚問。
“肚,肚子疼得緊……”
孫海聲音哆嗦,身體蜷縮下去,痛苦地呻吟著。
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身體抽搐了一下,頭一歪,“哇”地一聲,竟吐出一大灘穢物。
更駭人的是,他的嘴角沾著白色泡沫狀的口水,分明是中毒的跡象。
“他吃的點心裡有毒!”
有人驚恐地尖叫起來。
“怎麼可能,這點心我也吃了,是薛兄分於我的,我怎麼冇事。”有人緊跟著說。
官道上瞬間亂作一團,舉子們如同受驚的鳥,下意識紛紛後退,臉上寫滿了驚懼。
薛璋也變了臉色,上前一步,想要攙扶孫海。
“站住!”
季琢玉聲音清冷,嗬斥住薛璋。
率先一個箭步衝到孫海身邊,動作迅捷,毫不猶豫地蹲下身,捏住他的手腕給他把脈。
指尖傳來的脈象微弱紊亂,雖不至死,卻會讓他嘔吐不止。
“大人,他果真中毒了。”
季琢玉鬆開孫海,連忙喊來車伕:“快,送他去看郎中。”
車伕猶豫不決,看向崔大人,他是送舉人老爺們去趕考的,不是送人去看郎中的。
他走了,這些舉人老爺們豈不是要走著去貢院,眼看時辰已經來不及了。
“送他去最近的病坊,不得耽擱。”崔恪命令車伕,語氣生硬。
車伕趕緊上前,扶著孫海上了馬車,站在馬車下麵的幾個舉子,麵麵相覷,臉色大變。
“什麼?送他去病坊?”
其中一個攥著書卷的舉子惱了,指著季琢玉,“那我們怎麼辦,難道要我們剩下的人走著去貢院嗎?”
“就是,貢院離此還有數裡地,走著去?走到貢院的大門都關了,還考什麼試!”另一個舉子憤憤不平,出聲附和。
“他自己貪嘴亂吃東西,怪得了誰?”刻薄的聲音傳來,有個舉子撇著嘴,冷眼看著漸行漸遠的馬車,“哼,孫海這次排名三百掛零,本就懸得很,就算去考了,也未必能中。這下倒好,省得去丟人現眼了。”
“噓,小聲點。”旁邊有人扯了扯他的袖子,臉上也並無多少同情,反而帶著一絲難以言說的放鬆,“唉,也是命,十年寒窗苦讀,臨門一腳,竟毀在一口吃食上,可惜了,可惜了。”
季琢玉對身後的話充耳不聞,倒是崔恪臉色黑著,看那群舉子的眼神更冷了。
崔十九緊閉雙唇,見自家大人不悅,出聲道:“都閉嘴,誰再多說一句,便將他帶回大理寺關押,以同犯論處。”
季琢玉蹲在地上,地上有半塊沾了塵土的油酥點心,以及一小節用油紙包著的醬色肉乾。
地上的嘔吐物是兩種食物混合的氣味,方纔孫海就是吃了這兩種食物,才中毒的。
她又撚起一點掉落的點心碎屑,湊近鼻尖嗅聞,又撿起肉乾,指尖沾了一點醬汁細辨。
眉頭忽然蹙緊,聲音急迫:“大人,這油酥點心裡摻了大量胡桃碎,這肉乾是野鴨肉醃製而成的。”
眾人不解,紛紛探頭去看她手中的吃食。
站在一旁的崔恪,沉聲道:“《食療本草》有載,胡桃與野鴨肉同食,其毒甚烈,輕則腹痛如絞,嘔吐白沫,重則傷及臟腑,危及性命。”
舉子們倒吸一口冷氣,這兩種吃食竟然相剋,他們不約而同地看向其中一人。
他們都瞧見,今早走出客棧的時候,薛璋將自己的點心和肉乾分給了孫海,還不忘叮囑他趁熱吃。
薛璋不以為意,臉上毫無慌張之色,反而一臉擔憂,道:“我竟不知,好心將吃食分給孫兄,反而害了他。”
季琢玉盯著薛璋,不自覺地咬住牙,他還真是沉得住氣,光明正大害人被揭穿,還能巧言令色。
這樣的人,如果考中進士,成為天子門生,隻會擾亂朝堂,禍害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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