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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案基礎,大人就不基礎 第八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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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梳妝時,宮女們小心翼翼地為她敷上脂粉,卻仍難以完全掩蓋眼下那抹淡淡的青黑之色。

她坐在鏡前,任由宮女為她梳理長髮,戴上繁複華貴的頭飾,心思卻早已飄遠。

昨夜崔十九那焦急悲痛的麵容、那帶著哭腔的哀求,如同夢魘般在她腦中揮之不去。

“…一直喊殿下的名字啊…”

“…燒得糊塗了…”

“…求您去看看大人吧…”

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紮在她的心上。

他…真的病得那般重嗎?

用早膳時,她更是食不知味。

精緻的禦膳擺了滿滿一桌,她卻隻是機械地動了幾筷子,便再也咽不下去,握著玉箸的手遲遲未有動作,眼神空洞地望著某一處,怔怔出神。

一旁侍奉的太監見狀,心中惴惴,卻又不敢多問。

季琢玉忽然放下玉箸,聲音有些飄忽地開口,問向身旁伺候的首領太監:“近日朝會上,可見到大理寺的崔少卿?”

那太監聞言,微微一怔,連忙躬身答道:“回殿下,奴才聽聞崔大人似是感染了風寒,告假已有數日,並未上朝。”

已有數日…

季琢玉的心猛地一沉。

看來崔十九昨夜所言非虛…

他真的病得不輕。

一連幾日,她都暗中留意著朝會的訊息,得到的回覆皆是“崔大人仍在病中”。

而她自己,亦是茶飯不思,人眼見著清減了幾分,原本合身的宮裝都顯得有些空蕩了。

這日與武則天一同用午膳時,季琢玉依舊是那般魂不守舍的模樣,對著滿桌珍饈,隻勉強喝了幾口羹湯,便又對著碗碟發起呆來,眉宇間籠著化不開的輕愁。

武則天將她的神情儘收眼底,放下手中的金筷,揮了揮手。

周圍侍奉的宮女太監立刻屏息靜氣,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殿外,隻留下母女二人。

殿內一時寂靜無聲。

武則天看著自己這個失而複得、卻彷彿失去了所有生氣的女兒,心中瞭然,亦是一歎。

她緩緩開口,聲音不似平日朝堂上的威嚴,多了幾分屬於母親的溫和:“安定,你這幾日心神不寧,食不下嚥…可是還在想著那崔恪?”

季琢玉身體幾不可查地一顫,擡起眼簾,看向母親。

在那雙洞察一切的鳳眸注視下,她知道自己無從隱瞞,也不想再隱瞞。她輕輕地點了點頭,聲音低啞:“是…母皇。兒臣…放心不下。”

武則天沉默了片刻,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麵。她深知女兒的心思,亦明白那崔恪在女兒心中的分量。

那日殿中試探,崔恪的拒絕雖合她意,卻也著實傷透了女兒的心。

如今他病重,女兒這般牽掛,亦是情理之中。

強壓著,反倒更生心結。

良久,武則天似是做出了什麼決定,開口道:“既如此,那便去看看他吧。”

季琢玉猛地擡頭,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光芒,隨即又黯淡下去,低聲道:“兒臣…以何身份前去?又…以何理由?”

“就以大唐安定長公主的身份。”武則天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代朕前去探望抱病在床的臣子,以示天家恩澤,體恤下臣。這個理由,足夠了嗎?”

季琢玉怔怔地看著母親,瞬間明白了武則天的用意。

這是給她一個光明正大前去探望的理由,全了皇家顏麵,也…全了她那份無法放下的牽掛。

一股酸澀與感激交織的情緒湧上心頭,她起身,斂衽深深一拜:“兒臣…謝母皇恩典。”

“去吧。”武則天揮揮手,“帶上太醫,備些滋補的藥材。看看便回,莫要失了皇家體統。”

“是,兒臣明白。”

季琢玉壓下心中的翻湧,轉身離去。腳步看似平穩,那微微加快的頻率卻泄露了她內心的急切。

她甚至來不及換下身上繁複的宮裝,便即刻吩咐擺駕,前往大理寺。

長公主的儀仗浩浩蕩蕩地出了皇宮,一路朝著大理寺而去。

鳳駕所到之處,百姓紛紛避讓,議論紛紛,不知這位深居簡出的長公主殿下為何突然駕臨掌管刑獄的大理寺。

訊息早已先行快馬傳到了大理寺。

整個大理寺頓時如臨大敵。

誰能想到,那位身份尊貴、剛剛歸位不久的長公主殿下竟會親臨此地?

而且還是來探望他們病中的少卿大人。

崔十八和崔十九更是驚得手足無措,一邊慌忙令人飛快地打掃衙署,準備迎駕,一邊衝進內室,試圖將病得昏沉沉的崔恪喚醒。

“大人大人,快醒醒,安定長公主殿下代陛下來探望您了,儀仗馬上就要到了!”

崔十八焦急地低聲呼喚著。

崔恪正發著高燒,渾身滾燙,意識模糊不清,依稀隻聽到“公主”、“探望”等字眼,還以為仍在夢中,隻是蹙緊眉頭,不耐地揮了揮手,喃喃道:“…不見…誰都不見…”

“哎呀我的大人啊,是長公主,是季…”

崔十九急得口不擇言,差點說漏嘴,被崔十八瞪了一眼才慌忙改口。

“是殿下親臨,您必須得起來接駕啊。”

兩人手忙腳亂,好不容易纔將崔恪扶坐起來,替他匆忙套上一件乾淨的中衣和外袍。

崔恪渾身無力,頭重腳輕,幾乎全靠兩人架著。

就在這時,外麵已傳來清晰的通傳聲:“安定長公主殿下駕到!”

聲勢浩大,威儀十足。

崔十八和崔十九對視一眼,一左一右,幾乎是半拖半架著虛弱的崔恪,踉蹌著迎出值房。

剛到院中,便見鳳駕已至。太監宮女簇擁著那位身著華美宮裝、頭戴珠翠、儀態萬方的長公主殿下,緩緩步入大理寺衙門。

陽光灑在她身上,錦衣華服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令人不敢直視。她麵容平靜,目光淡然掃過院內跪倒一地、戰戰兢兢的官員衙役,最後落在了被攙扶著的、臉色蒼白如紙、身形搖搖欲墜的崔恪身上。

她的心,在看到他那副虛弱模樣的瞬間,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緊,痛得幾乎無法呼吸。幾日不見,他竟消瘦憔悴至此!往日裡那個冷峻挺拔、彷彿無所不能的大理寺少卿,此刻竟脆弱得彷彿一碰即碎。

但她迅速垂下了眼簾,掩去眸中所有情緒,維持著長公主應有的高貴與疏離。

崔恪在崔十八二人的攙扶下,掙紮著便要下跪行禮,聲音沙啞虛弱:“臣…崔恪…叩見長公主殿下…殿下千歲…臣抱病在身,未能遠迎…請殿下…恕罪…”

“崔卿免禮。”季琢玉開口,聲音清冷平穩,聽不出絲毫波瀾,“本宮奉陛下旨意,特來探望崔卿。崔卿為國操勞,以致病體沉屙,陛下心甚憂之。望崔卿好生休養,早日康複,再為朝廷效力。”

這番話,官樣文章,說得滴水不漏,完全是上位者體恤臣子的標準說辭。

她甚至冇有多看崔恪一眼,目光淡淡掃過一旁候著的太醫:“太醫,去為崔卿仔細診治,需用何藥材,儘管從宮中取用。”

“是,殿下。”太醫連忙應下。

場麵話說完,例行公事已畢。

季琢玉便欲轉身離開。

她怕再多待一刻,自己強裝的冷漠便會徹底崩潰。

然而,就在她轉身,邁出第一步的瞬間。

一隻滾燙而無力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隻手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著,指尖的溫度透過她層疊的衣袖,依舊燙得驚人。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空氣瞬間凝固。

崔十八和崔十九嚇得魂飛魄散,差點癱軟在地。

大人他…他竟然敢…敢觸碰公主鳳體?!

季琢玉的腳步猛地頓住,身體僵硬。

她緩緩回過頭,目光冰冷地落在自己被抓住的手腕上,然後又擡起,看向那隻手的主人。

他正擡著頭,因為病弱和方纔那一下幾乎用儘全力的動作而急促地喘息著,蒼白的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潮。

那雙因高燒而顯得有些朦朧的眸子,此刻卻死死地、執拗地盯著她,裡麵翻湧著太多複雜難辨的情緒。

痛苦、哀求、不甘、還有一絲絕望的瘋狂…

“放肆!”季琢玉身旁的女官厲聲嗬斥,“崔大人,你竟敢冒犯公主鳳駕,還不快鬆手!”

季琢玉的心跳如擂鼓,手腕處傳來的滾燙溫度幾乎要將她灼傷。

她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用力想要抽回手,卻被他更緊地抓住。

她迎上他那固執的目光,聲音冷得像是臘月的寒冰,每一個字都帶著皇家威嚴。

“崔恪,你可知你在做什麼?公然冒犯本宮,你是想被拖出去…殺頭嗎?”

殺頭二字,她咬得極重,試圖用恐懼逼退他。

然而,崔恪像是根本冇聽到威脅一般,他隻是死死地看著她,因為高燒和虛弱,聲音斷斷續續,卻帶著一種不容錯辨的懇求。

“殿下…臣…臣懇求殿下…能否…能否在大理寺…小住幾日?”

此話一出,滿場皆驚。

所有人都像看瘋子一樣看著崔恪。

讓金枝玉葉的長公主殿下,住在這掌管刑獄、條件簡陋的大理寺?

他真是病糊塗了!瘋了!

季琢玉也是猛地一怔,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她看著他被病痛折磨卻依舊俊朗的眉眼,看著他眼中那近乎卑微的乞求,心酸得幾乎要落下淚來。

他這是…在用這種方式挽留她嗎?

哪怕隻是片刻?

但…現實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澆滅了她心頭那絲微弱的悸動。

她用力甩開他的手,力道之大,讓虛弱的崔恪踉蹌了一下,全靠崔十八二人死死扶住才未跌倒。

季琢玉後退一步,與他拉開距離,彷彿沾染了什麼不潔之物。

她擡起下巴,用一種極其疏離甚至帶著一絲譏誚的眼神看著他,聲音清晰地迴盪在寂靜的院子裡。

“崔卿果然是病糊塗了。本宮乃大唐安定長公主,千金之軀,豈是你能隨意觸碰、隨意挽留的?讓你這大理寺的廚娘屋子給本宮住?崔恪,你置皇家威儀於何地?又置本宮於何地?”

她的話,像一把把冰冷的刀子,不僅割裂了兩人之間最後一絲聯絡,也徹底踐踏了他鼓起全部勇氣才提出的、荒唐卻卑微的請求。

崔恪眼中的光芒,在她的話語中,一點點熄滅,最終化為一片死寂的灰暗。

他不再看她,隻是無力地垂下了頭,劇烈地咳嗽起來,彷彿要將心肺都咳出來。

季琢玉死死攥緊袖中的雙手,指甲深陷進掌心,用劇烈的疼痛強迫自己維持著冷漠的表情。

她不再看他一眼,決絕地轉身,聲音冰冷地吩咐:“回宮。”

鳳駕再次啟動,儀仗威嚴,簇擁著那位尊貴的長公主殿下,離開了大理寺。

崔恪在劇烈咳嗽中緩緩擡起頭,望著她決絕背影。

他的眼中一片荒蕪。

秋風捲起落葉,打著旋兒,落在空蕩蕩的庭院裡。

寂寥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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