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夢緣 第35章 冰凰劫
雁回隘的烽煙,終究還是燃起來了,比所有人預想的更快、更猛。
雪停了,天空卻比落雪時更加陰沉,鉛灰色的雲層低低壓在庭州城頭,彷彿凝固的血痂。刺史府臨時朝堂上,炭火早已熄滅,冰冷的地磚倒映著文武官員慘白的臉和搖曳不安的燭光。壓抑的死寂被一陣由遠及近、如同滾雷般急促的馬蹄聲驟然撕裂!
“報——!!!”
傳令兵幾乎是滾進大殿,頭盔歪斜,甲冑上布滿刀痕和凍結的血汙,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殿下!雁回隘……失守了!鄭峒叛變!開關獻城!穆國鐵騎……已破關南下,先鋒距庭州……不足百裡!”
“轟——!”
如同巨石投入死水潭,朝堂瞬間炸開!驚呼聲、倒吸冷氣聲、杯盞墜地聲混雜一片!
“鄭峒?!他怎敢?!”
“不足百裡?!庭州城防未複,如何抵擋?!”
“天亡我大周啊!”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幾個膽小的文官直接癱軟在地。所有人都將驚惶絕望的目光投向主位。
蕭宸軒依舊端坐在那張象征著北境最高權柄的座椅上。素白常服纖塵不染,襯得他臉色愈發蒼白,如同冰雕玉琢的神像。他麵前的長案上,那半塊殘破的盤龍玉璽在昏暗光線下散發著幽冷的光澤。傳令兵帶來的驚天噩耗,似乎未能在他深潭般的眼眸中掀起一絲漣漪。
“鄭峒……”蕭宸軒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奇異地壓下了滿堂的喧囂,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嘲弄,“孤給他的機會,他終究……選了死路。”他指尖輕輕拂過殘璽冰冷的斷口,“叛變?開關獻城?他鄭峒,還沒這個膽子做穆國人的開城先鋒。他不過是……某些人急於滅口的棋子罷了。”
某些人?朝堂瞬間死寂,無數道驚疑的目光交織。殿下意指誰?
蕭宸軒沒有解釋,目光轉向麵如死灰的傳令兵:“說清楚,鄭峒如何開關?穆軍先鋒何人統帥?兵力幾何?”
傳令兵強忍恐懼,語速飛快:“回殿下!昨夜三更,隘口西側烽燧堡突然燃起大火!鄭峒……鄭峒親率本部兵馬,說是救火平叛,卻趁亂開啟了西門千斤閘!早已埋伏在關外的穆國鐵騎由‘血狼王’阿史那羯親率,如潮水般湧入!守軍猝不及防,被內外夾擊!張副將戰死,隘口……不到一個時辰就……就陷落了!穆軍先鋒皆是輕騎,一人雙馬,不計傷亡,奔襲而來!兵力……恐不下三萬!”
內外勾結!火燒烽燧堡!鄭峒親自開閘!阿史那羯親征!
每一個詞都如同重錘,砸在眾人心頭!這是蓄謀已久、裡應外合的雷霆一擊!
“三萬輕騎……不計傷亡……”蕭宸軒低聲重複,嘴角勾起一抹毫無溫度的弧度,“好大的手筆。看來,穆國那位新登基的可汗,是鐵了心要用庭州的血肉,來鋪就他踏平中原的基石。”他緩緩起身,素白的身影在死寂的朝堂上顯得格外挺拔,也格外孤絕。
“傳孤令。”他的聲音陡然轉厲,如同冰刀刮骨,響徹大殿,“庭州全城,即刻起,進入死戰之備!四門落閘!所有守城器械,無論新舊,全部上城!征召城內所有十六歲以上、五十歲以下男丁,編入民勇營!婦孺老弱,即刻由北門撤往西山大營!違令滯留者,斬!”
“殿下!”一名老臣顫巍巍出列,“城防空虛,兵甲不足,三萬輕騎轉瞬即至!守城……無異於以卵擊石啊!不如……不如暫避鋒芒,退守……”
“退?”蕭宸軒冰冷的目光掃過那老臣,如同看一個死人,“退往何處?西山大營?還是將這北境門戶、將先帝托付的江山、將身後萬千百姓,拱手送給穆國的彎刀屠戮?!”他猛地一掌拍在長案上,那半塊殘璽都跳了起來!
“孤,蕭宸軒!大周太子!受命於天!今日,便站在這庭州城頭!”他目光如電,掃過堂下每一張或驚惶、或絕望、或猶疑的臉,“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有膽怯畏戰者,現在便可出城,去跪迎穆國的鐵蹄!留下的,便與孤一起,用血和骨告訴那些豺狼——”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玉石俱焚般的決絕和衝天的殺氣,響徹雲霄:
“庭州,不是他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獵場!而是……埋葬他們的墳場!戰!”
“戰!戰!戰!”短暫的死寂後,殿內殘存的玄甲衛和部分被激出血性的武將,發出震天的怒吼!恐懼被更深的絕望和破釜沉舟的凶性取代!連那些麵無人色的文官,也被這衝霄的戰意激得渾身顫抖!
蕭宸軒不再看任何人,抓起案上殘璽,大步流星走向殿外。素白的衣袂在寒風中獵獵作響,背影孤直如劍,直指那鉛雲壓頂、殺機四伏的城頭。
葬龍淵寒眼深處,永恒的黑暗被一片穩定搏動的幽藍光暈照亮。
那枚玄冰淚碎片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懸浮在絕對零度虛空中的、半人高的幽藍光繭!光繭表麵流淌著液態寒光般的紋路,內部光芒氤氳,隱約可見一個蜷縮的、玲瓏有致的女子輪廓正在緩緩成型!
謝婉如的意識,如同沉睡了萬載的冰凰,在光繭的包裹中徹底蘇醒。不再是混沌的碎片,而是清晰、連貫、帶著涅盤重生的冰冷與銳利!所有的記憶、情感、力量感悟,如同解凍的冰川,洶湧迴流,卻又被一種更宏大、更冰冷的意誌所統禦。
她能清晰地“內視”到自己新生的軀體——骨骼由最純淨的萬年玄冰構成,流淌著幽藍光澤的血液蘊含著磅礴的冰魄本源,經脈如同冰封的星河,丹田處,一枚鴿卵大小、渾圓無瑕、散發著永恒寒意的冰魄晶核正緩緩旋轉,每一次脈動都引動著整個寒眼核心的地脈寒氣隨之共鳴!
力量!遠超從前的、完全屬於她、如臂使指的聖山本源之力!心念微動,周遭狂暴的寒氣便溫順地臣服,隨她心意凝聚成冰刃、冰盾,或化作滋養自身的涓流。
她緩緩“睜開”了意識之眼。透過光繭,她看到了寒眼深處那巨大冰藍“太陽”中,被暗紅鎖鏈纏繞的女嬰胚胎。此刻,那胚胎似乎也感應到她的蘇醒,傳遞來更加清晰、帶著孺慕和歡喜的意念波動:
姐……你醒了……真好……
“雲湛……”謝婉如的意識發出無聲的呼喚,冰冷的心湖泛起一絲暖意。她能感覺到,妹妹的意識正在容器深處頑強地成長、反抗著那些鎖鏈的侵蝕。雙生之間的共鳴,從未如此刻般緊密。
就在這時,一股強烈到無法忽視的、充滿了鐵鏽、血腥、火焰與無儘殺伐的意念洪流,如同燒紅的烙鐵,猛地穿透了寒眼的重重阻隔,狠狠撞入她的感知!
庭州!城破在即!蕭宸軒……死戰!
無數的畫麵和資訊碎片瞬間湧入:燃燒的雁回隘,鄭峒猙獰的叛變,阿史那羯嗜血的彎刀,城頭搖搖欲墜的守軍,還有……那道站在城樓最高處,素白染血、如同孤峰般挺立的身影!他手中高舉的,是那半塊象征大義卻殘破的玉璽!
巨大的憤怒與冰冷的殺意,如同爆發的冰山,瞬間席捲了謝婉如剛剛重生的意識!鄭峒!阿史那羯!還有那些藏在幕後的魑魅魍魎!竟敢將他逼入如此絕境!
“嗡——!”
整個光繭爆發出刺目的幽藍光芒!寒眼核心的地脈寒氣瘋狂地向著光繭彙聚,發出海嘯般的轟鳴!光繭表麵開始出現細密的裂痕!
涅盤,完成。冰凰,即將破繭!
等我……
庭州城頭,已成煉獄。
鉛灰色的天幕下,黑色的潮水洶湧拍打著城牆。穆國鐵騎如同不知疲倦的蟻群,頂著滾木礌石和稀疏的箭雨,順著密密麻麻的雲梯瘋狂攀爬。城下屍骸枕藉,凍結的血漿將護城河染成粘稠的暗紅色。城上,守軍的防線早已被撕開數道口子,短兵相接的慘烈廝殺在每一處垛口上演!刀劍碰撞聲、垂死的慘叫聲、火焰燃燒的劈啪聲混雜在一起,奏響著死亡的樂章。
蕭宸軒站在最高的望樓之上,玄色大氅早已不知去向,隻餘一身素白單衣,被鮮血和硝煙染得斑駁。他手中並非天子劍,而是一柄從戰死校尉手中奪來的普通橫刀。刀鋒早已捲刃,沾滿黑紅的血垢。他肩頭的舊傷在劇烈的廝殺中徹底崩裂,鮮血順著臂膀流下,在刀柄上凝結成冰。
他如同定海神針,哪裡防線危急,哪裡便有他浴血的身影。刀光過處,必有穆國悍卒斃命!然而,個人的勇武在戰爭的洪流麵前顯得如此渺小。守軍傷亡慘重,民勇更是如同被收割的麥子,成片倒下。城防多處破損,搖搖欲墜。
“殿下!西門告急!鄭峒那狗賊帶著叛軍,快撞開城門了!”一名渾身浴血的玄甲衛佰長踉蹌著衝上望樓嘶喊。
蕭宸軒一刀劈飛一個剛冒頭的穆國百夫長,抹去濺在臉上的血汙,眼神冰冷如鐵:“雷燚呢?!”
“雷將軍……雷將軍帶人去堵西門了!可叛軍有內應,開啟了門栓機關!雷將軍他……他被困在門洞裡了!”
蕭宸軒瞳孔驟縮!鄭峒!又是他!
“這裡交給你!”蕭宸軒對佰長厲喝一聲,身形如電,朝著西門方向疾衝而去!所過之處,試圖阻攔的穆國士兵皆被他一刀斃命!素白的身影在血與火的城頭劃出一道慘烈的軌跡。
西城門樓已是一片混亂。沉重的包鐵城門在劇烈的撞擊下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門軸處火星四濺!城門內側,雷燚帶著僅存的十幾名玄甲衛,死死頂住數根粗大的撞木,與門外叛軍和試圖衝進來的穆國士兵隔著門縫殊死搏殺!他左臂無力地垂下,顯然已斷,僅靠右手揮舞著捲刃的鋼刀,狀若瘋虎!每一次撞擊,都讓他口噴鮮血,卻寸步不退!
“撞!給老子撞開!殺了蕭宸軒,榮華富貴唾手可得!”鄭峒躲在叛軍後麵,歇斯底裡地狂吼,手中揮舞的正是蕭宸軒交給他的雁回隘守將令牌!
“鄭峒狗賊!老子做鬼也不放過你!”雷燚目眥欲裂!
就在城門即將被徹底撞開的刹那——
“都閃開!”一聲冰冷的暴喝如同驚雷炸響!
蕭宸軒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門洞上方!他無視下方如林的刀槍,縱身躍下!手中捲刃的橫刀帶著玉石俱焚的氣勢,狠狠劈向那根最粗的撞木!
“當——!!!”
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火星如同煙花般爆開!粗壯的撞木竟被這狂暴的一刀硬生生劈斷!巨大的反震力讓蕭宸軒虎口崩裂,橫刀脫手飛出!他本人也被震得倒飛出去,重重撞在門洞內壁,口中鮮血狂噴!
但這一刀,也徹底打斷了叛軍的衝勢!門內壓力驟減!
“殿下!”雷燚趁機帶人將殘餘撞木推開,死死抵住搖搖欲墜的城門!
“殺了他!快殺了他!”鄭峒看到蕭宸軒重傷倒地,眼中爆發出狂喜和貪婪,指著門洞內嘶吼!
數名叛軍和穆國士兵如狼似虎般撲向倚牆吐血的蕭宸軒!刀鋒閃爍著死亡的寒芒!
蕭宸軒勉力抬頭,看著撲來的敵人,看著雷燚等人拚死頂住的門閘,看著鄭峒那張因瘋狂而扭曲的臉……一股巨大的疲憊和冰冷的絕望湧上心頭。力量……終究還是不夠嗎?婉婉……對不起……
他緩緩閉上眼睛,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然而,預想中的劇痛並未到來。
一股難以言喻的、彷彿來自九幽黃泉的極致寒意,毫無征兆地席捲了整個西門區域!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
撲向蕭宸軒的叛軍和穆國士兵,動作瞬間僵直,臉上狂喜的表情凝固,體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覆蓋上一層幽藍色的、散發著毀滅氣息的堅冰!連同他們手中的刀鋒,都在瞬間被凍結、脆化!
“哢嚓!哢嚓嚓——!”
冰層蔓延的脆響如同死神的歎息!距離蕭宸軒最近的那名穆國士兵,整個頭顱被冰封,然後在慣性的作用下,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轟然碎裂!化作漫天冰晶粉末!緊接著,他身後的士兵,一個接一個,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在清脆的碎裂聲中,化為滿地幽藍的冰渣!
這恐怖的一幕,讓整個喧囂的戰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無論是城頭的守軍、攻城的穆國士兵,還是門洞內負隅頑抗的叛軍,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驚恐地看著這超乎理解的一幕!
寒氣的源頭——
城門洞上方,那被硝煙燻黑的拱頂處。
空間如同水波般蕩漾了一下。
一道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那裡。
她赤著雙足,懸空而立,周身籠罩著一層流動的、如同液態寒冰般的幽藍光暈,長發如瀑,竟是純粹的冰藍色,在無風自動。一襲由最純淨的冰魄能量凝結而成的貼身戰甲覆蓋著她玲瓏的軀體,勾勒出驚心動魄的曲線,卻散發著凍結靈魂的寒意。她的麵容,依稀是謝婉如的模樣,卻更加完美,更加冰冷,如同萬載玄冰雕琢而成的神隻。冰藍色的眼眸深處,彷彿凍結著亙古的星河,沒有任何屬於人類的情感波動。
心口的位置,一枚栩栩如生、由純粹幽藍光芒構成的鳶尾花印記,正散發著永恒不滅的寒光。
她的目光,穿透了混亂的戰場,無視了所有人驚恐的目光,精準地落在了門洞內,那個倚著牆壁、嘴角溢血、正難以置信地抬頭望向她的……蕭宸軒身上。
四目相對。
時間彷彿停滯了一瞬。
下一刻,那雙冰封萬物的眼眸中,一點微不可察的漣漪,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輕輕蕩漾開來。
她緩緩抬起一隻欺霜賽雪的玉手,對著下方陷入呆滯的鄭峒,以及他身後那些被恐懼凍結的叛軍,輕輕一握。
“哢…嚓嚓嚓——!”
令人牙酸的凍結聲瞬間連成一片!以鄭峒為中心,方圓十丈之內,所有叛軍連同他們腳下的地麵,瞬間被一層深藍色的、散發著寂滅氣息的堅冰徹底覆蓋!鄭峒臉上那狂喜與貪婪的表情,永遠地凝固在冰層之下,連同他手中緊握的雁回隘令牌。
緊接著,冰層內部傳來沉悶的爆裂聲!
“轟——!”
十丈冰域,連同裡麵凍結的數百叛軍,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轟然炸裂!化作漫天飛舞的、閃爍著幽藍寒芒的冰晶粉塵!連一絲血跡都未曾留下,彷彿從未存在過!
死寂!
絕對的死寂籠罩了整個西城門!
無論是守軍還是穆國士兵,都被這超越凡人理解、如同神罰般的恐怖力量徹底震懾!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所有的戰意!
謝婉如(或者說,涅盤重生的冰凰)懸於空中,冰藍的長發與戰甲的光暈在寒風中無聲流淌。她緩緩收回手,目光再次落回蕭宸軒身上,那冰封的眼眸深處,似乎有極其複雜的光芒一閃而逝。
她微微啟唇,聲音空靈、冰冷,彷彿萬載寒冰摩擦,卻又清晰地響徹在每一個人的靈魂深處:
“此城,由我接管。”
“妖……妖怪啊!”
“雪魄娘娘!是雪魄娘娘回來了!”
“快跑!快跑啊!”
短暫的死寂後,是更加歇斯底裡的崩潰!城下的穆國士兵再也顧不得攻城,丟下雲梯和武器,哭爹喊娘地轉身就逃!城頭上的守軍也陷入了極致的恐懼,看著空中那道如同冰霜女神的身影,瑟瑟發抖,連刀都握不穩!
恐懼,比刀鋒更甚地瓦解了穆軍的鬥誌!
然而,並非所有人都被恐懼壓倒。
“裝神弄鬼!”一聲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咆哮從穆國中軍陣中響起!血狼王阿史那羯策馬而出,他身材魁梧如鐵塔,臉上橫貫著猙獰刀疤,手中一柄巨大的狼牙棒沾滿了守軍的血肉。他赤紅的雙眼死死盯著空中那道幽藍的身影,充滿了暴虐和不信邪的凶性,“管你是人是鬼!敢阻我穆國鐵騎,就給我碎成冰渣!”
他猛地舉起狼牙棒,指向謝婉如,對著身邊一群身披暗紅鬥篷、氣息陰冷的隨從怒吼:“血鳶衛!給本王撕了她!”
數十名血鳶死士沉默地摘下兜帽,露出蒼白木然的臉。他們眼中沒有恐懼,隻有一種被藥物催化的、近乎狂熱的嗜血光芒。他們同時從懷中掏出一支支漆黑的骨哨,湊到嘴邊!
“嗚——嗚——嗚——!”
尖銳、混亂、蘊含著瘋狂與毀滅意誌的詭異音波,如同無形的毒潮,瞬間撕裂空氣,狠狠撞向空中的謝婉如!這音波並非針對肉體,而是直接作用於靈魂和能量核心!
阿史那羯臉上露出殘忍的獰笑。血鳶衛的“蝕魂魔音”,專破各種護體罡氣和邪異能量!任你是神是鬼,也要被撕碎神魂!
然而,麵對這足以讓宗師高手都精神崩潰的魔音狂潮,懸於空中的謝婉如,甚至連睫毛都未曾顫動一下。
她隻是微微垂下冰藍色的眼眸,如同俯瞰螻蟻般,掃了一眼下方那群如同跳梁小醜的血鳶衛。心口的鳶尾印記,幽光流轉。
“聒噪。”
她朱唇輕啟,吐出兩個冰冷的字眼。
隨著話音落下,她隻是極其隨意地,對著血鳶衛所在的方向,屈指一彈。
“咻——!”
一點米粒大小、卻凝練到極致的幽藍寒芒,如同墜落的星辰,瞬間跨越數百步距離!
寒芒觸及血鳶衛戰陣的瞬間——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隻有一種極致的、絕對的“靜止”!
以那點寒芒為中心,方圓數十丈的空間彷彿被按下了暫停鍵!所有正在吹奏骨哨的血鳶衛,動作瞬間凝固!他們口中噴出的無形音波,竟如同實質的黑色漣漪,被硬生生凍結在半空中!緊接著,他們體表迅速覆蓋上一層幽藍的冰晶,連眼中那狂熱的嗜血光芒都被凍結!
然後,是湮滅。
“噗……”
如同肥皂泡破裂般的輕響。
被凍結的空間連同裡麵數十名血鳶衛,無聲無息地塌陷、收縮,最終化作一點微不可察的幽藍光點,徹底消失在空氣中。連一絲塵埃都未曾留下。
彈指間,穆國最精銳、最令人聞風喪膽的血鳶衛,灰飛煙滅!
阿史那羯臉上的獰笑徹底僵住,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驚駭和恐懼!他座下那匹神駿的戰馬,更是被這超越認知的恐怖力量嚇得嘶鳴人立,幾乎將他掀翻!
“不……不可能……”他失聲喃喃,巨大的恐懼終於壓倒了凶性。
謝婉如的目光,如同萬載不化的冰川,落在了阿史那羯身上。那目光中沒有任何殺意,隻有一種俯視塵埃的漠然。然而,正是這種漠然,讓阿史那羯這位以勇猛兇殘著稱的血狼王,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寒意和絕望!
“你……”阿史那羯喉嚨發乾,想要說什麼。
謝婉如卻沒有給他機會。她緩緩抬起雙手,掌心向上,對著下方如潮水般潰逃的穆國大軍,對著那座燃燒的雁回隘,對著更北方穆國疆域的方向。
整個庭州戰場,不,是整個北境的天象,驟然劇變!
倒懸聖山消散後久違的陽光徹底消失!鉛灰色的雲層被無形的力量瘋狂攪動,形成一個覆蓋天穹的巨大漩渦!漩渦中心,是謝婉如懸空的身影!難以計量的、浩瀚無邊的聖山地脈寒氣,跨越空間,從葬龍淵寒眼、從北境大地深處,被強行抽取、彙聚!
天空開始飄落的,不再是雪花,而是細密的、閃爍著幽藍寒芒的冰晶!冰晶落在潰逃的穆國士兵身上,瞬間凍結鎧甲,侵入骨髓,將他們化作奔跑的冰雕!落在燃燒的城池上,烈焰竟被瞬間凍結成詭異的藍色冰焰!
謝婉如長發飛揚,冰甲光芒萬丈,如同執掌寒冰權柄的女神。她雙手緩緩合攏。
“冰封……北疆。”
冰冷的聲音,如同神諭,宣告著最終審判的降臨!
隨著她雙手合攏的動作——
“轟隆隆隆——!!!”
整個大地劇烈震顫!以庭州城為中心,一道肉眼可見的、散發著絕對零度氣息的幽藍冰環,如同滅世的海嘯,貼著地麵,朝著北方穆國疆域的方向,以超越聲音的速度,轟然擴散開去!
冰環所過之處:
潰逃的穆國騎兵連人帶馬瞬間凍結,保持著奔跑的姿勢化為冰雕!
燃燒的雁回隘殘骸被徹底冰封,火焰凝固成藍色的冰晶!
奔騰的河流瞬間凍結到底!
鬱鬱蔥蔥的森林化作晶瑩的冰雕叢林!
廣袤的草原覆蓋上永恒的幽藍堅冰!
冰環以無可阻擋之勢,席捲了剛剛被穆國佔領的雁回隘,席捲了隘口以北數百裡的土地,甚至向著穆國腹地繼續蔓延!所過之處,萬物凍結,生機斷絕!彷彿將整個北境邊疆,拖入了永恒的冰河世紀!
阿史那羯和他的戰馬,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絕望的嘶吼,便被那毀滅的冰環追上,瞬間化作一座巨大的、保持著衝鋒姿態的冰雕,矗立在庭州城外,成為這場神罰最醒目的墓碑!
冰環最終在穆國境內深處緩緩消散。留下的,是一片死寂的、覆蓋著幽藍堅冰的、綿延數百裡的……生命禁區!
整個戰場,陷入了絕對的死寂。風聲、雪聲、甚至心跳聲都消失了。所有人都如同泥塑木雕,呆滯地望著空中那道如同冰霜女神般的身影,望著北方那片被徹底冰封的死亡疆域。
力量……這是足以改天換地、冰封山河的力量!
謝婉如緩緩收回手,周身流淌的幽藍光暈微微收斂。她懸浮在空中,冰藍的長發在寒風中輕舞,目光再次投向城頭。
蕭宸軒在雷燚的攙扶下,掙紮著站直身體,仰頭望著她。他的臉上沒有劫後餘生的喜悅,沒有對力量的敬畏,隻有一種深沉的、難以言喻的複雜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
婉婉……你回來了。可你……還是你嗎?
謝婉如的目光與他相接。那雙冰封萬物的眼眸深處,似乎有無數破碎的畫麵和洶湧的情感在激烈衝突、掙紮。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
然而,就在這時——
“嗬嗬嗬……真是精彩絕倫的表演啊,冰凰閣下。”
一個沙啞、乾澀,如同兩塊枯骨摩擦般的聲音,突兀地在戰場上空響起。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死寂,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隻見穆國中軍那杆被冰封的、巨大的狼頭纛旗下,一個穿著寬大黑袍、臉上覆蓋著慘白骨質麵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從陰影中緩緩走出。他手中拄著一根扭曲的、彷彿由人骨拚接而成的詭異手杖。麵具的眼孔處,是兩點跳躍的、幽綠色的鬼火。
更讓所有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並非獨自出現。在他身後,影影綽綽,站著數十個同樣穿著黑袍、戴著骨質麵具的身影。而最前方,兩個身影讓謝婉如冰封的眼眸驟然收縮!
左邊一人,身材頎長,背負狹長彎刀,手腕處一道暗紅色的月牙疤痕猙獰刺目——正是黑水澗逃脫的月梟!
右邊一人,矮壯沉默,手中緊握著一支斷裂的、笛尾係著暗紅穗子的森白骨笛——骨笛刺客!他竟然也沒死!
而在兩人中間,一個被黑袍籠罩、身形僵硬如同木偶的身影被推了出來。當那人抬起頭,露出慘白呆滯的麵容時——
城頭上,蕭宸軒瞳孔驟縮!雷燚失聲驚呼!
“啞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