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夢緣 第88章 玄鳥啼血縛龍魂
滄瀾江的濁浪在斷崖下咆哮，捲起千堆汙雪。鉛灰色的天穹低垂，將鏡花水月鎮壓得喘不過氣。雨勢稍歇，化作冰冷粘稠的濕氣，纏繞著鎮外孤峰上那座遺世獨立的樓閣——鏡花水月閣。
青瓦飛簷在陰雲下泛著幽冷的光，朱漆凋零的門扉緊閉，如同巨獸沉默的口。孤峰陡峭，僅有一條狹窄、濕滑、布滿青苔的石階蜿蜒而上，隱沒在半山腰的雲霧裡。這裡遠離鎮上的煙火，隻有淒厲的江風和嗚咽的鬆濤。
柳詩窈背著阿醜，一步步踏在濕滑的石階上。每一步都沉重異常，腳下的青苔被踩出深綠色的汁液，沾汙了她靛藍色的裙裾。阿醜小小的身體伏在她背上，冰冷而僵硬，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水月祠廢墟中那燃儘一切的玄鳥一擊，似乎也燃儘了他最後的生機，胸前的玄穹血冕印記徹底沉寂，冰冷如死鐵，隻有脊柱深處那點源自新生龍骨的微弱搏動，如同風中殘燭，證明著這具小身體尚未徹底斷絕。
她的後背清晰地感受到那點微弱的搏動，每一次微弱的震顫，都像一根無形的針，刺在她緊繃的神經上。懷中貼身放置的菱花銅鏡，如同燒紅的烙鐵，散發著冰冷而焦灼的催促。銅鏡深處那個冰冷怨毒的聲音，如同跗骨之蛆，一遍遍在她意識中回響：“帶他…去‘那個地方’！用‘鏡花水月’…鎖住他！否則…你和這整個鎮子…都要為他陪葬！！！”
代價…整個鎮子…
柳詩窈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她抬頭望向雲霧繚繞的峰頂樓閣，眼神幽深得如同古井寒潭，所有的掙紮與痛苦都被強行凍結，隻剩下一種近乎冷酷的決絕。腳下的石階彷彿沒有儘頭，每一步踏下，都像是踩在自己殘存的良心上。
終於，孤峰之巔。
鏡花水月閣近在眼前。樓閣比遠觀更加破敗孤寂。門楣上懸掛的匾額，“鏡花水月”四個描金大字早已斑駁脫落，隻剩下模糊的凹痕。朱漆大門緊閉，門環上布滿銅綠，門縫裡透出腐朽的木頭氣息。閣樓周圍環繞著殘缺的漢白玉欄杆，縫隙裡探出枯黃的野草，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沒有守衛，沒有活物，隻有死寂。
柳詩窈放下阿醜，讓他靠坐在冰冷的石柱旁。她走到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門前，沒有去推門環，而是伸出手指，指尖縈繞著一縷極其細微、肉眼難辨的灰白氣流，如同靈蛇般，沿著門板上幾處不起眼的、雕刻著扭曲符文的節點，飛快地遊走、點觸。
嗡…哢噠…
一陣沉悶的機括轉動聲從厚重的門板深處傳來。緊接著，兩扇沉重的朱漆大門，如同被無形的手推動，無聲地向內滑開，露出門後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一股混合著陳年灰塵、腐朽木料、以及某種難以言喻的、冰冷甜膩的奇異香氣撲麵而來，令人頭腦微微發暈。
柳詩窈深吸一口氣，彎腰抱起阿醜冰冷的小身體，沒有絲毫猶豫，一步踏入了那片深沉的黑暗之中。
砰！
身後的朱漆大門在她踏入的瞬間，無聲無息地重新閉合，隔絕了外界最後一絲天光與江風的嗚咽。絕對的黑暗瞬間吞噬了一切。
柳詩窈的腳步卻沒有絲毫停滯。她彷彿對這絕對的黑暗無比熟悉，抱著阿醜，徑直向前走去。腳下是冰冷光滑的地磚，空氣裡那股甜膩腐朽的氣息越來越濃。黑暗中，似乎有無數的視線在窺探，帶著冰冷的審視和貪婪。
走了約莫十幾步。
噗！噗！噗！
前方兩側，毫無征兆地亮起了兩排幽綠色的燈火。那燈火並非燭火，而是一顆顆鑲嵌在牆壁獸首銅燈裡的、散發著幽冷磷光的珠子。綠瑩瑩的光芒勉強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一條寬闊、深邃、看不到儘頭的廊道。廊道兩側的牆壁並非磚石，而是由無數塊巨大的、打磨得極其光滑的銅鏡拚接而成！每一塊銅鏡都高達數丈，鏡麵並非平整，而是帶著奇異的弧度與扭曲。幽綠的磷光映照在無數扭曲的鏡麵上，折射出千萬道詭譎迷離、光怪陸離的光影！無數個柳詩窈抱著阿醜的身影在鏡中扭曲、拉長、變形、重疊，彷彿踏入了一個由鏡子構成的、沒有出口的迷宮！
空氣中那股甜膩的腐朽氣息，正是從這些冰冷的鏡麵深處散發出來，帶著一種催眠般的魔力，試圖侵蝕闖入者的神智。
柳詩窈眼神冰冷，對這些扭曲的映象視若無睹。她隻是低頭看了一眼懷中依舊昏迷的阿醜，加快了腳步。她的身影在千萬麵扭曲的銅鏡中穿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層層疊疊、無窮無儘的詭異漣漪。
不知在鏡廊中穿行了多久，前方豁然開朗。
一個巨大的、圓形的殿堂出現在眼前。殿堂的穹頂極高，隱沒在幽暗的綠光之中。支撐穹頂的是八根巨大的蟠龍石柱，龍身纏繞石柱，龍首猙獰，口銜幽綠的磷火珠，將整個殿堂籠罩在一片慘淡陰森的綠光之下。
殿堂的中央，並非神壇或祭台，而是一個巨大的、完全由晶瑩剔透、卻散發著刺骨寒氣的“玄冰琉璃”砌築而成的池子！池子呈完美的圓形，邊緣雕刻著密密麻麻、古老而扭曲的符文，符文深處隱隱流動著暗紅的光澤，如同凝固的血絲。池內並非清水，而是盛滿了粘稠、透明、如同融化水晶般的奇異液體，散發著更加濃鬱的、令人心神恍惚的甜膩香氣——鏡花水月髓！
池子正上方，穹頂的中心，懸掛著一麵巨大的、邊緣鑲嵌著無數扭曲異獸頭顱浮雕的青銅古鏡！鏡麵並非光滑，而是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裂痕深處，彷彿有粘稠的暗紅液體在緩緩流動、彙聚。一股龐大、冰冷、充滿了混亂與窺伺慾念的意誌，如同實質的壓迫，從那布滿裂痕的青銅古鏡中彌漫出來，籠罩著整個冰池殿堂！
這便是“鏡花水月”的核心！枯爪死域在此界扭曲現實、編織囚籠的節點！
柳詩窈抱著阿醜，站在冰池邊緣。刺骨的寒氣撲麵而來，讓她裸露的肌膚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懷中阿醜的身體似乎在這極致的寒氣刺激下，極其輕微地顫抖了一下，脊柱深處那點微弱的搏動似乎加快了一絲。
“終於…來了…”一個宏大、冰冷、充滿了混亂迴音的聲音，如同無數個聲音疊加在一起，從穹頂那麵布滿裂痕的青銅古鏡中隆隆響起，在整個冰池殿堂中回蕩，“把他…放進去…鎖住那不安分的玄鳥餘燼…讓他的記憶…永遠沉淪在鏡花水月的幻夢之中…”
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重錘敲打在柳詩窈的心頭。她甚至能感覺到懷中銅鏡傳來的、更加焦灼冰冷的催促。
柳詩窈的身體僵硬如鐵。她低頭看著阿醜蒼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臉，長長的睫毛在幽綠的光線下投下脆弱的陰影。水月祠廢墟中，他胸前爆發出金紅玄鳥虛影、帶著焚儘諸邪的決絕撞向枯爪的景象，再次無比清晰地在她腦海中閃現。那力量…那守護的意誌…如此耀眼，如此…令人心悸。
一絲微不可察的漣漪在她冰冷的眼底深處蕩開。她抱著阿醜的手臂，無意識地收緊了一瞬。
“猶豫…即是背叛…”青銅古鏡中的聲音陡然變得尖銳，帶著刺骨的殺意！整個冰池殿堂的溫度驟降！池中粘稠的鏡花水月髓劇烈地波動起來，如同沸騰的毒液！穹頂八根蟠龍石柱口銜的磷火珠幽光大盛，八道冰冷、充滿惡意的視線如同實質般聚焦在柳詩窈身上！同時，她懷中那麵菱花銅鏡猛地變得滾燙，一股撕裂靈魂的劇痛瞬間攫住了她！
“呃啊！”柳詩窈悶哼一聲，臉色瞬間慘白如紙，額角青筋暴起！那劇痛深入骨髓靈魂，彷彿要將她生生撕裂！這是警告！更是懲罰！
所有的掙紮與動搖，在這足以碾碎靈魂的劇痛麵前，都顯得如此可笑和脆弱。柳詩窈眼中最後一絲微弱的漣漪徹底凍結、碎裂。她猛地閉上眼，再睜開時，已是一片死水般的冰冷與麻木。
她不再猶豫，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將阿醜冰冷的小身體，放入那粘稠、透明、散發著甜膩寒氣的鏡花水月髓中。
滋…
阿醜的身體接觸到髓液的瞬間，髓液表麵蕩漾開一圈圈細微的漣漪。那粘稠冰冷的液體彷彿擁有生命，立刻溫柔地包裹上來，纏繞住他的四肢百骸，將他緩緩托起，懸浮在池子中央。髓液中蘊含的奇異力量，開始絲絲縷縷地滲透進他的麵板，試圖侵入他封閉的意識。
柳詩窈退後一步，站在冰池邊緣。她的雙手在寬大的袖袍中緩緩結印，指尖縈繞著比之前更加凝練、更加冰冷死寂的灰白氣流。那氣流不再是單純的殺戮之力，更帶著一種詭異的、編織虛幻的韻律。
“以鏡為引，以髓為媒…”柳詩窈的聲音在空曠死寂的殿堂中響起，冰冷得不帶一絲情緒，如同念誦著古老的祭文，“…縛其魂，鎖其憶，沉淪幻海，永墮迷津…鏡花水月…開！”
隨著她最後一個冰冷的音節落下！
嗡——！！！
穹頂之上，那麵布滿裂痕的青銅古鏡猛地爆發出刺目的暗紅血光！鏡麵上的蛛網裂痕如同活物般蠕動、延伸，裂痕深處流淌的暗紅液體瘋狂彙聚，在鏡麵中心形成一個巨大的、不斷旋轉的暗紅漩渦！一股龐大到令人窒息的混亂意誌和窺探慾念，如同決堤的洪流，轟然降臨！瞬間灌注到下方整個玄冰琉璃池中！
與此同時，柳詩窈雙手結印完成！她指尖縈繞的灰白死寂氣流化作無數道纖細的、閃爍著冰冷符文的鎖鏈虛影，如同擁有生命的毒蛇，猛地射入冰池之中！精準無比地纏繞上懸浮在髓液中的阿醜的身體！這些符文鎖鏈並非束縛肉體，而是直接穿透了阿醜的眉心、心口、丹田…深深地紮入他靈魂與記憶的深處！
冰池中的鏡花水月髓如同被徹底啟用！粘稠透明的液體瞬間沸騰、翻滾！散發出更加濃鬱、令人神魂顛倒的甜膩香氣！髓液包裹著阿醜，在暗紅血光和灰白鎖鏈的雙重作用下，開始瘋狂地旋轉，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狀的幻境核心！
沉睡中的阿醜，身體猛地劇烈抽搐起來！即使處於深沉的昏迷，巨大的痛苦依舊清晰地傳遞出來！他的眉頭緊緊鎖死，小小的臉上肌肉扭曲，牙齒死死咬住下唇，滲出暗紅的血絲。脊柱深處那點微弱的搏動如同被激怒的幼龍，瘋狂地跳動、掙紮！一股微弱卻極其堅韌的抵抗意誌，混合著玄穹血冕最後的餘燼，在他靈魂深處爆發，死死抗拒著那侵入的冰冷鎖鏈和混亂幻力！
“哼！負隅頑抗！”青銅古鏡中的聲音充滿了冰冷的嘲弄與不耐。鏡麵中心的暗紅漩渦旋轉得更加瘋狂，投射下的血光更加濃鬱粘稠！那血光帶著強烈的侵蝕與同化之力，如同汙穢的潮水，狠狠衝刷著阿醜抵抗的意誌！
柳詩窈的臉色也變得更加蒼白，維持符文鎖鏈消耗巨大，更承受著來自青銅古鏡的恐怖壓力和阿醜靈魂深處那微弱卻異常堅韌的抵抗意誌的雙重衝擊。她咬緊牙關，眼中灰白光芒大盛，指尖的符文鎖鏈驟然收緊！更多的灰白死寂之氣注入！
滋啦——！
靈魂被強行撕裂般的劇痛！阿醜在昏迷中發出一聲短促到極致的、如同幼獸瀕死的哀鳴！他靈魂深處那點頑強的抵抗，在內外交攻的恐怖壓力下，如同被重錘擊中的琉璃，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
鏡花水月髓形成的漩渦驟然加速！粘稠透明的液體裹挾著暗紅血光與灰白鎖鏈的力量，徹底衝垮了阿醜意識最後的防線，如同狂暴的洪水，狠狠灌入了他記憶的荒原！
無邊的黑暗被強行撕裂！
無數混亂、扭曲、光怪陸離的畫麵碎片，如同被狂風捲起的暴雨，瞬間淹沒了阿醜的意識！
畫麵一：衝天的火光！雕梁畫棟的宮殿在烈焰中崩塌，琉璃瓦片如同燃燒的隕石般墜落！無數身穿華麗宮裝的人在火海中奔逃、尖叫、扭曲倒下！濃煙滾滾，遮天蔽日！一個尖銳、怨毒、帶著無儘恨意的女聲在火海上空狂笑：“燒！都燒乾淨！這偽朝的根基！這蕭家的龍脈！都給我化為灰燼！哈哈哈！！”
笑聲癲狂，充滿了毀滅一切的快意！
畫麵二：冰冷的雨夜！逼仄潮濕的宮巷。一個瘦小的身影被粗暴地推搡著，跌倒在冰冷的積水中。周圍是無數雙冷漠、厭惡、甚至是帶著殺意的眼睛。“災星！”“就是她！剋死了生母，克瘋了太妃！現在又克得東宮大火！”“打死她！打死這個不祥的禍水！”
冰冷的石塊、爛泥、穢物如同雨點般砸在那個瘦小的身影上。她蜷縮著，抱著頭，一聲不吭，隻有雨水混合著泥水從她蒼白的臉頰滑落。那雙眼睛…那雙在泥汙中抬起、看向某個方向的、充滿了絕望、悲傷與無儘哀涼的眼睛…正是柳詩窈！年幼的柳詩窈！
畫麵三：金碧輝煌、絲竹悅耳的宮殿。巨大的鎏金香爐吞吐著奢靡的煙霧。殿中觥籌交錯，歌舞昇平。主位之上，一個身著明黃龍袍、麵容模糊卻散發著威嚴氣息的身影（皇帝）正含笑看著殿中獻舞的舞姬。下首，一個宮裝華麗、眉眼間卻帶著刻薄與怨毒的美婦（宇文貴妃）正端起酒杯，對著皇帝巧笑嫣然。而在皇帝身側稍後，一個同樣身著明黃服飾、氣質溫潤如玉的少年（太子蕭景琰），目光卻並未落在舞姬身上，而是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頻頻望向殿外沉沉的夜色。殿角的巨大銅漏，水滴緩緩落下，刻度指向——七月初七，子時！
畫麵四：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叫劃破宮宴的喧囂！一個宮女跌跌撞撞衝入大殿，麵無人色，指著殿外，語無倫次：“鬼！有鬼！水…水榭那邊…娘娘…娘娘她…”
殿中瞬間死寂！皇帝猛地站起！宇文貴妃眼中閃過一絲快意！太子蕭景琰臉色劇變，不顧一切地衝出大殿！畫麵破碎前，定格在宇文貴妃袖口一閃而逝的、一個微小的、扭曲的枯爪圖騰！
畫麵五：冰冷的湖水！掙紮！窒息！一個華服女子（雲瑤？）在水中絕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麼。水麵上方，一個模糊的身影冷漠地注視著，緩緩收回推搡的手。水下，暗流湧動，一個巨大的、覆蓋著暗金鱗片的陰影輪廓一閃而逝，張開布滿利齒的巨口…吞噬！
畫麵六：混亂！尖叫！奔跑的腳步！一個穿著明黃小袍、眉眼精緻如畫的男孩（幼年蕭景玨？），在混亂的人流中哭喊著：“娘親！娘親！”
一隻手猛地從旁邊伸來，死死捂住了他的嘴！一張布滿皺紋、眼神卻異常銳利的老太監的臉（高無庸？）湊近，聲音急促而低沉：“殿下！噤聲！跟老奴走！快！”
畫麵破碎，最後看到的，是遠處宮牆上，一個黑袍人如同夜梟般佇立，冰冷的目光穿透混亂，死死鎖定著被帶走的小小身影！
無數破碎的記憶碎片如同失控的洪流，在鏡花水月髓的催動下瘋狂湧入、衝刷！大火、冷雨、宮宴尖叫、冰冷湖水、被捂住嘴的哭喊…每一個畫麵都帶著撕裂靈魂般的痛苦和恐懼！阿醜的身體在粘稠的髓液中劇烈地抽搐、痙攣，如同被投入油鍋的活魚！他緊閉的眼皮下眼球瘋狂轉動，喉嚨裡發出壓抑的、如同瀕死小獸般的嗚咽！脊柱深處那點微弱的灼熱搏動到了極致，彷彿隨時會炸裂！
“呃啊——！！！”
一聲淒厲到極致、混合了無儘痛苦與憤怒的尖嘯，猛地從阿醜喉嚨中衝破束縛，在死寂的冰池殿堂中炸響！這尖嘯不再是孩童的聲音，而是如同被逼至絕境的雛龍，帶著泣血的悲鳴與滔天的怒意！
伴隨著這聲泣血尖嘯！
轟——！！！
一股無法形容的、混合了玄鳥神性、龍魂不屈、以及被強行撕裂記憶帶來的極致痛苦與守護執唸的磅礴意誌，如同沉寂萬載的火山，在阿醜靈魂深處轟然爆發！這股意誌是如此強烈，如此純粹，瞬間衝破了鏡花水月髓的甜膩侵蝕！衝散了柳詩窈纏繞其上的灰白符文鎖鏈！
他胸前那枚徹底沉寂、冰冷如死鐵的玄穹血冕印記，在這一刻，如同感應到了宿主靈魂深處那不屈的咆哮，猛地爆發出一次前所未有的、刺目欲盲的璀璨光芒！
唳——！！！
一聲比水月祠中更加高亢、更加威嚴、充滿了無儘悲愴與守護怒火的玄鳥長鳴，自那爆發的光芒核心中炸響！一道凝練到極致、彷彿由純粹金紅神焰構成的玄鳥虛影，雖比之前更加虛幻，卻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焚儘諸邪的決絕意誌，猛地從印記中振翅衝出！它無視了空間的阻隔，如同燃燒靈魂射出的複仇之箭，帶著焚滅一切的煌煌天威，狠狠地撞向穹頂之上——那麵布滿裂痕、散發著冰冷窺伺與混亂意誌的青銅古鏡！
玄鳥焚魂擊！以殘存魂力為薪，燃儘餘燼，隻為守護那被窺探、被撕裂的記憶！
轟隆隆隆——！！！！
無法形容的恐怖碰撞！
金紅的神焰與青銅古鏡中傾瀉而下的粘稠暗紅血光狠狠撞在一起！刺目的光芒瞬間吞噬了整個冰池殿堂！毀滅性的能量風暴如同怒海狂濤，轟然爆發！八根巨大的蟠龍石柱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表麵崩裂開蛛網般的裂痕！穹頂簌簌落下碎石！盛滿鏡花水月髓的玄冰琉璃池被狂暴的能量衝擊得劇烈震蕩，粘稠的髓液如同沸騰般翻滾飛濺！
“吼——！！！”
青銅古鏡中那宏大冰冷的聲音發出一聲驚怒交加、充滿了痛苦的咆哮！鏡麵上那巨大的暗紅漩渦被玄鳥神焰狠狠擊中，如同被投入熔爐的汙穢，瞬間爆發出刺耳的“滋滋”聲，瘋狂地扭曲、潰散！構成漩渦的暗紅粘稠液體被神焰迅速蒸發、淨化！鏡麵上本就存在的蛛網裂痕，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麵，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嚓”聲，瘋狂地蔓延、擴大！幾條最深的裂痕邊緣，甚至崩裂出細小的碎片！
“噗！”
柳詩窈如遭重擊！她維持的符文鎖鏈在玄鳥神焰爆發的瞬間被強行震碎！巨大的反噬之力讓她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箏般倒飛出去，重重撞在一根蟠龍石柱上！石柱劇烈震動，她滑落在地，胸口劇痛，眼前陣陣發黑，難以置信地看著冰池中央那團爆發的金紅光芒！
這怎麼可能？！他明明油儘燈枯！玄穹血冕明明徹底沉寂！這燃儘靈魂的一擊…這守護記憶的決絕意誌…
冰池中央，玄鳥虛影在爆發出那焚魂一擊後，徹底化作漫天飄零的金紅光點，迅速消散。阿醜胸前那枚玄穹血冕印記的光芒也瞬間熄滅，變得比之前更加黯淡冰冷，彷彿真的燃儘了最後一絲餘燼。他小小的身體失去了所有支撐，如同破碎的玩偶，緩緩沉入那依舊在劇烈波動、顏色變得渾濁的鏡花水月髓中。
然而，就在他身體即將被粘稠髓液徹底淹沒的瞬間——
那麵布滿裂痕、遭受重創的青銅古鏡深處，猛地射出一道凝練到極致的、帶著極致怨毒與貪婪的暗紅血芒！血芒無視了空間，瞬間沒入沉入髓液的阿醜眉心！
“呃…”昏迷中的阿醜發出一聲極其微弱的痛哼，身體最後抽搐了一下，隨即徹底失去了所有聲息，沉入渾濁的髓液深處，消失不見。
整個冰池殿堂，隻剩下狂暴能量衝擊後的一片狼藉，濃鬱的甜膩香氣中混雜著血腥與焦糊味，還有穹頂那麵布滿猙獰裂痕、流淌著粘稠暗紅液體的青銅古鏡，以及柳詩窈靠在石柱邊、劇烈喘息、嘴角溢血的身影。
鏡花水月…縛龍魂…
成功了？還是…失敗了？
柳詩窈看著那歸於平靜、卻更加渾濁詭異的鏡花水月髓，又抬頭看向穹頂那麵遭受重創、卻依舊散發著冰冷窺伺的古鏡，眼神一片死寂的茫然。隻有懷中那麵菱花銅鏡，在沉寂片刻後，再次傳來冰冷而疲憊的意念：“…鎖住了…暫時…看好他…等待…最後的‘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