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夢緣 第27章 焚心劫
刺骨的寒意,如同無數細密的冰針,穿透厚重的錦被,狠狠紮進骨髓。謝婉如的意識在混沌的黑暗與尖銳的冰冷中沉浮,每一次試圖清醒,都被更猛烈的寒潮拍回深淵。手腕處的冰藍紋路不再僅僅是浮現,而是如同活過來的藤蔓,猙獰地扭曲、蔓延,所過之處,皮肉彷彿被凍結撕裂,又像被無形的火焰灼燒。
“冷……”破碎的音節從她青紫的唇間逸出,帶著瀕死般的顫抖。
意識模糊的間隙,她似乎聽到壓抑的爭執,聲音隔著厚重的冰層傳來,扭曲而遙遠。
“……必須移宮!整個東宮都快被她身上的寒氣凍透了!宮人們都在私下傳,說她是雪魄娘娘轉世,要冰封皇城!”一個尖利的女聲,帶著難以掩飾的恐懼和刻薄,是老王妃身邊那位心腹嬤嬤。
“移去哪裡?太醫院?還是您老的慈寧宮?”蕭宸軒的聲音嘶啞得厲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裡硬擠出來的,裹挾著濃重的血腥氣和壓抑到極致的怒火。緊接著是劇烈的嗆咳,彷彿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自然是……冰窖!或者城外寒潭寺!讓她離殿下您遠遠的!再這樣下去,彆說殿下的傷,整個東宮的人都要被她凍死、被那‘寒疫’嚇死!紫宸殿王允的慘狀您忘了嗎?下一個長冰錐的,說不定就是……”嬤嬤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惡毒的暗示。
“住口!”蕭宸軒的暴喝如同驚雷炸響,伴隨著“嘩啦”一聲脆響,像是杯盞被狠狠摜碎在地。“再敢妄言一句,孤拔了你的舌頭!滾出去!”
腳步聲倉惶遠去,殿內隻剩下蕭宸軒粗重而痛苦的喘息,以及謝婉如無法抑製的、牙齒咯咯相撞的聲音。
她蜷縮在冰冷的錦被裡,像一片即將被寒潮徹底吞噬的枯葉。意識沉淪前最後的畫麵,是蕭宸軒咳血時蒼白的臉,和他眼中那深不見底的疲憊與……一絲她不敢深究的痛楚。移宮?冰窖?原來,她真的成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災星、妖孽。巨大的悲哀和冰冷的絕望,比腕間的寒毒更甚,徹底將她淹沒。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被一種更徹底的、令人窒息的寒冷喚醒。
沒有鮫綃帳,沒有紫檀幾,沒有蟠龍柱。觸目所及,是灰黑色的、布滿粗糲鑿痕的巨大岩石牆壁,一直向上延伸,隱沒在濃稠得化不開的黑暗裡。空氣冰冷、潮濕、凝滯,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冰渣,刺痛著肺腑。地麵是覆蓋著薄薄一層白霜的堅硬石板,寒氣透過薄薄的囚衣,直透骨髓。隻有牆角一盞昏黃油燈,豆大的火苗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投下搖曳不定、如同鬼魅般的巨大陰影。
冰牢。
這裡比她待過的任何牢房都更冷、更死寂、更絕望。沒有刑具,沒有守衛,隻有無孔不入的寒冷,彷彿要將人的靈魂都凍結在這裡。她艱難地撐起身體,鐵鏈碰撞的嘩啦聲在空曠死寂的牢房裡顯得格外刺耳。低頭看去,手腕和腳踝都被沉重的玄鐵鐐銬鎖住,鐐銬內側似乎還鑲嵌著什麼冰冷堅硬的東西,緊貼著她的麵板,源源不斷地汲取著她體內本就稀薄的熱量,同時刺激著腕間那冰藍的紋路更加活躍、更加灼痛。
是寒玉!用來鎖她的鐐銬內側,竟然鑲嵌著能引動她體內“雪魄”之力的萬年寒玉碎片!
謝婉如的心沉到了穀底。這絕非普通的囚禁!這是要將她作為“雪魄”的源頭,困死在這極寒之地!是誰?老王妃?還是那個隱藏在暗處、洞悉一切秘密的敵人?蕭宸軒……他知道嗎?他默許了嗎?那個在寢殿火光中咳血救她的人……終究還是選擇了江山穩固?
腕間的冰藍紋路在寒玉的刺激下,如同被澆了油的毒蛇,猛地暴漲!劇痛瞬間席捲全身!她悶哼一聲,重重跌回冰冷的地麵,蜷縮成一團,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抽搐。寒氣瘋狂地從四肢百骸湧出,身下的白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厚,並向四周蔓延,發出細微的“哢嚓”聲。意識再次被冰冷的黑暗和撕裂的痛楚吞噬。
……
東宮,凝華殿。
這裡曾是先帝一位喜靜的寵妃居所,如今成了蕭宸軒養傷的臨時寢殿。殿內藥味濃得嗆人,混雜著揮之不去的血腥氣。炭盆燒得通紅,卻驅不散那股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寒意。
蕭宸軒半倚在軟榻上,臉色灰敗,嘴唇乾裂,肩頭的繃帶再次被暗紅色的血洇透了一大片。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腔的劇痛。太醫令周柏齡剛剛為他施完針,額上全是汗,神色凝重得能滴出水。
“殿下,您這傷……本就傷及心脈,又強行動用內力,寒氣入骨,邪毒深種!若再不顧惜己身,強行……咳咳……”周柏齡看著蕭宸軒毫無血色的臉,後麵的話不忍再說下去。
“她……怎麼樣了?”蕭宸軒閉著眼,聲音微弱,幾乎被炭火燃燒的劈啪聲蓋過。
周柏齡自然知道“她”指的是誰,臉上掠過一絲複雜:“謝姑娘……已按老王妃懿旨,移往冰窖最深處的寒石牢。寒玉鎖加身,以寒製寒……暫時壓製住了‘寒毒’的爆發蔓延,暫無性命之憂。隻是……”他猶豫了一下,“冰窖陰寒入髓,常人難熬三日,謝姑娘雖有‘雪魄’之力護體,但長此以往,恐根基儘毀,神智……”
“根基儘毀?神智?”蕭宸軒猛地睜開眼,眼底是駭人的血紅和風暴,聲音陡然拔高,卻又因劇痛而劇烈嗆咳起來,蒼白的臉上湧起不正常的潮紅,“誰……咳咳……誰給她的膽子!誰準她把人送進那鬼地方!咳咳咳……”他咳得撕心裂肺,鮮血再次從嘴角溢位,染紅了胸前的衣襟。
“殿下息怒!保重身體啊!”周柏齡和侍立一旁的衛驍慌忙上前。
“息怒?”蕭宸軒一把揮開周柏齡的手,染血的手指死死抓住榻沿,指節因用力而咯咯作響,手背上青筋暴突,如同瀕死的困獸在做最後的掙紮,“那是寒石牢!是埋骨之地!老王妃……她是要把人活活凍死在那裡!咳咳……衛驍!”
“屬下在!”衛驍單膝跪地。
“給孤……”蕭宸軒喘息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帶著決絕的血腥氣,“去……去……去把……”
“把什麼?”一個威嚴而冰冷的聲音從殿外傳來。老王妃在宮人的簇擁下緩步而入,一身厚重的紫貂裘,雍容華貴,眼神卻銳利如刀,直刺榻上形容枯槁的兒子。她目光掃過蕭宸軒嘴角和衣襟上的血跡,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即被更深的冰冷取代。
“把那個禍害接出來嗎?”老王妃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千鈞之力,壓得殿內空氣都凝滯了,“軒兒,你還要糊塗到幾時?你看看你自己!看看這東宮!看看紫宸殿上那具長著冰錐的屍體!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雪魄’之說,絕非空穴來風!那是南狄王族血脈裡帶來的詛咒!是亡國滅族的凶兆!你身為儲君,未來的天子,竟被一個身負妖異、禍亂宮闈的妖女迷了心竅,置江山社稷於不顧?!”
她一步步走近軟榻,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重傷虛弱的兒子,語氣帶著痛心疾首的嚴厲和不容置疑的掌控:“哀家將她囚於寒石牢,以寒玉鎖壓製其妖力,是為你好!是為這東宮數百條性命!是為大周江山!你今日若敢為那妖女違逆哀家,便是自絕於列祖列宗!是不忠不孝!”
“母後……”蕭宸軒抬起頭,迎著母親冰冷審視的目光,眼底的血色翻湧著,有憤怒,有不甘,更有一種深沉的、幾乎將他吞噬的疲憊和悲涼。他想反駁,想怒吼,想質問當年玉綰之死的真相,想質問這“雪魄詛咒”背後隱藏的到底是什麼!但胸腔撕裂般的劇痛和翻湧的血氣,讓他隻能發出破碎的喘息。他像一頭被逼到懸崖邊的狼,傷痕累累,連咆哮的力氣都快要耗儘。
老王妃看著他痛苦掙紮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複雜情緒,但很快被更深的冰冷覆蓋。她轉向周柏齡,語氣不容置疑:“周太醫,太子的傷,哀家就交給你了。用最好的藥,務必讓太子殿下‘安心靜養’,早日康複。至於寒石牢那邊……”她頓了頓,聲音如同淬了冰,“沒有哀家的手諭,任何人不得靠近半步!違者,杖斃!”
說完,她不再看榻上氣息奄奄的兒子一眼,轉身,紫貂裘在冰冷的地麵拖曳而過,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和冷酷,離開了凝華殿。
沉重的殿門合攏,隔絕了外麵最後一絲光線和希望。
蕭宸軒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刺目的鮮紅濺落在明黃的錦被上,如同雪地裡怒放的紅梅,淒厲而絕望。他眼前陣陣發黑,身體再也支撐不住,頹然倒回榻上,意識沉入無邊的黑暗。
“殿下——!”周柏齡和衛驍的驚呼聲,成了他沉淪前最後聽到的、遙遠模糊的回響。
……
冰牢。
時間失去了意義,隻剩下永恒的寒冷和痛楚。
謝婉如蜷縮在冰冷的角落裡,意識在清醒與昏迷的邊緣徘徊。寒玉鎖鏈緊緊箍著她的手腕腳踝,冰冷刺骨的能量源源不斷地注入,與體內狂暴的“雪魄”之力激烈對抗、撕扯。腕間的冰藍紋路時而暴漲,幾乎覆蓋整條手臂,帶來焚身蝕骨般的灼痛;時而又被寒玉強行壓製,黯淡下去,留下凍僵般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虛弱。
寒冷已經滲透了五臟六腑,每一次心跳都變得沉重而緩慢,血液似乎都要凝結。嘴唇乾裂出血,又被凍住。睫毛上結了厚厚的冰霜。
真的要死在這裡了嗎?像一塊被遺忘的冰,無聲無息地融化在這暗無天日的牢籠裡。娘親的血仇未報,雲湛生死不明,南狄滅族的真相被掩埋……還有……那個在火光中咳血,眼神複雜地看著她的男人……
就在這時,死寂的冰牢深處,突然傳來極其輕微的腳步聲。
不是守衛那種沉重規律的步伐,而是輕盈、謹慎,帶著一種刻意的壓抑。
謝婉如艱難地掀起沉重的眼皮,透過睫毛上的冰霜望去。
昏黃的油燈光暈邊緣,一個瘦小的身影貼著冰冷的岩壁,如同鬼魅般悄然出現。是一個小太監,低著頭,帽簷壓得很低,看不清麵容。他手裡提著一個不起眼的食盒,動作有些僵硬。
小太監走到牢門前,並沒有像往常送飯的守衛那樣粗魯地將食盒推進來,而是警惕地左右張望了一下,然後飛快地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借著放下食盒的動作,極其隱蔽地塞進了牢門下狹窄的縫隙裡。
那東西很小,圓滾滾的,落在冰冷的石板上,發出輕微的“嗒”一聲。
做完這一切,小太監立刻縮回手,轉身就走,腳步比來時更快,幾乎是逃也似的消失在黑暗的甬道儘頭,整個過程快得如同幻覺。
謝婉如的心猛地一跳。她掙紮著,用儘全身力氣,拖著沉重的寒玉鎖鏈,一點一點挪到牢門邊。
冰冷的地麵上,靜靜躺著一顆蠟丸。
蠟丸很小,表麵光滑,在昏黃的燈光下泛著微光。
是誰?在這種地方,冒著天大的風險給她傳遞訊息?是敵是友?
強烈的求生欲和探知真相的本能驅使著她。她顫抖著伸出手,指尖凍得幾乎失去知覺,艱難地撿起那顆蠟丸。蠟封很硬,她用牙齒費力地咬開。
裡麵是一張卷得極細的薄紙。
展開,上麵隻有一行極其潦草、彷彿倉促間寫就的小字,墨跡甚至有些暈染:
“欲解寒毒,冰魄珠在太液池底沉船龍骨。唯南狄王族血脈可感應。速取,遲則珠毀人亡。”
冰魄珠!
太液池底沉船!
南狄王族血脈可感應!
每一個字都像一道驚雷,狠狠劈在謝婉如幾乎凍結的思維裡!
周柏齡提過的“冰魄引”惑人心智,難道這“冰魄珠”纔是源頭?是解藥?沉船……太液池……她猛地想起紫宸殿暴斃的工部主事王允!他掌管的就是太液池和冰窖!難道他的死,不僅是為了製造恐慌栽贓她,更是為了滅口,掩蓋沉船和冰魄珠的秘密?!
這訊息是真是假?會不會是幕後黑手新的陷阱,引她出去自投羅網?
然而,腕間寒玉鎖鏈傳來的刺骨寒意和體內“雪魄”之力不甘的躁動,都在提醒她,她已無路可退。留在這裡,隻有被活活凍死或寒毒徹底爆發而死。冰魄珠,是她唯一的生機!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絕望的冰原上點燃。她必須出去!必須拿到冰魄珠!
可是,怎麼出去?這寒石牢深入冰窖核心,守衛森嚴,更有老王妃嚴令,插翅難逃!更何況她此刻虛弱不堪,身負寒玉鎖鏈……
她緊緊攥著那張字條,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目光落在手腕上那猙獰的冰藍紋路和冰冷的寒玉鎖鏈上,一個極其大膽、近乎瘋狂的想法,如同毒藤般在她心中滋生蔓延。
利用它!
利用這“雪魄”之力!
利用這寒玉鎖鏈!
寒玉能刺激“雪魄”,也能短暫壓製。如果……如果她能反過來,用意誌強行引導、甚至引爆一部分被寒玉壓製的“雪魄”之力,製造出遠超之前的、無法控製的“寒疫”爆發假象呢?讓這冰牢,乃至整個冰窖,瞬間變成真正的寒冰地獄!混亂之中,或許……或許有一線生機?
這個念頭讓她渾身戰栗。這無異於玩火**!稍有不慎,她可能先被自己失控的力量撕碎!
但,她還有選擇嗎?
謝婉如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帶著死亡氣息的空氣。再睜開時,眼底所有的迷茫、恐懼和猶豫都消失了,隻剩下孤注一擲的決絕和冰冷。她不再抗拒腕間寒玉傳來的冰冷能量,反而主動引導著自己殘存的意念,沉入那冰封的、狂暴的“雪魄”核心。
痛苦瞬間暴漲!彷彿有無數冰刀在她體內瘋狂攪動!冰藍的紋路如同被激怒的毒龍,猛地掙脫寒玉的部分壓製,爆發出刺目的幽藍光芒!光芒以她為中心,如同衝擊波般轟然擴散!
“哢嚓!哢嚓嚓——!”
令人牙酸的凍結聲密集響起!地麵厚厚的白霜瞬間凝結成堅硬的冰層,並瘋狂地向四周蔓延、加厚!牆壁上粗糲的岩石表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覆蓋上厚厚的、閃爍著幽藍寒光的冰殼!那盞昏黃的油燈,火苗猛地一縮,瞬間熄滅!整個冰牢徹底陷入一片純粹的、死寂的、散發著幽藍寒芒的冰封世界!溫度驟降!
“呃啊——!”謝婉如發出痛苦的嘶鳴,身體劇烈地抽搐,意識在極致的痛苦和冰寒中搖搖欲墜。
幾乎就在冰牢異變的同時!
“不好!寒毒爆發了!”
“快!寒氣失控了!”
“冰層在蔓延!快退出去!”
“封門!快封死牢門!彆讓寒氣溢位來!”
牢門外傳來守衛們驚恐欲絕的尖叫和慌亂的腳步聲!沉重的、加厚的玄鐵牢門被外麵的人用儘全力轟然關閉、落鎖!隔絕了裡麵恐怖的寒流,也隔絕了謝婉如最後的聲音。
冰牢徹底變成了一個巨大、幽藍、死寂的冰棺。
謝婉如倒在不斷增厚的冰層上,渾身覆蓋著薄霜,氣息微弱。計劃的第一步成功了,製造了巨大的混亂和恐慌,守衛封死了牢門。但……她也被徹底困死在了這極寒地獄的中心!下一步……該怎麼出去?劇烈的能量爆發幾乎榨乾了她最後一絲力氣,寒玉鎖鏈的冰冷和“雪魄”失控的反噬,正在加速奪走她的生命。
意識漸漸模糊,就在她即將徹底陷入黑暗時——
“轟隆!!!”
一聲沉悶到極致、彷彿來自大地深處的巨響,伴隨著劇烈的震動,猝然傳來!
整個冰牢,不,是整個冰窖都在劇烈搖晃!頭頂巨大的岩石穹頂發出令人心膽俱裂的呻吟,簌簌落下大量的冰淩和碎石!
緊接著,是外麵守衛更加驚恐混亂到極點的尖叫:
“地龍翻身了!!”
“冰窖要塌了!快跑啊——!”
“救命!石門卡住了!”
“轟——嘩啦——!”
巨大的岩石斷裂聲、冰層崩塌的轟鳴、石門扭曲的刺耳摩擦聲、守衛瀕死的慘叫聲……各種可怕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如同末日降臨!
冰牢堅固的岩壁和玄鐵牢門在這天地之威麵前也劇烈震顫,牆壁上厚厚的冰殼紛紛龜裂、剝落!那扇剛剛被守衛死死封住的厚重玄鐵牢門,在劇烈的震動和外部岩層崩塌的擠壓下,竟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門軸處出現了明顯的扭曲變形!
機會!
謝婉如被這劇震震得清醒了一瞬!求生的本能爆發出最後的力量!她不顧一切地掙紮爬起,拖著沉重的寒玉鎖鏈,踉蹌著撲向那扇扭曲變形的牢門!用儘全身力氣,將肩膀狠狠撞向門軸最脆弱、變形最嚴重的位置!
“砰!砰!砰!”
一下!兩下!三下!
每一次撞擊都牽動全身撕裂般的痛楚,每一次都讓她嘔出帶著冰渣的血沫!但生的希望支撐著她!
“轟——哢!”
終於!在又一次猛烈的撞擊和外部持續崩塌的巨力擠壓下,那扇厚重的玄鐵牢門,連同扭曲的門軸,被硬生生撞開了一道足以容人側身擠過的縫隙!外麵混亂的、充滿死亡氣息的崩塌景象和刺骨的寒風瞬間湧入!
謝婉如沒有絲毫猶豫,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如同掙脫囚籠的困獸,猛地從那道縫隙中擠了出去!
……
冰窖的崩塌如同地獄的畫卷在眼前展開。
巨大的岩塊不斷從頭頂砸落,帶起呼嘯的風聲和死亡的陰影。地麵在瘋狂地搖晃、開裂,幽深的冰裂縫如同巨獸的嘴巴,吞噬著一切。通道被崩塌的巨石和厚厚的冰層堵塞、扭曲。倖存的守衛早已在最初的崩塌中四散逃命,留下的隻有被巨石砸扁、被冰棱洞穿的屍體,鮮血在潔白的冰麵上潑灑出刺目的紅。
寒冷、黑暗、死亡、絕望。
謝婉如拖著沉重的寒玉鎖鏈,在崩塌的冰窖中艱難穿行,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她必須躲避不斷墜落的岩石,繞過深不見底的冰裂縫,在迷宮般扭曲變形的通道中尋找出口。每一步都耗儘心力,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和冰渣。腕間的冰藍紋路在劇烈的能量消耗和持續的寒冷刺激下,變得時明時暗,帶來一陣陣虛脫般的眩暈和灼痛。
她靠著那張字條上模糊的方向指引和一種近乎本能的方向感,在毀滅的迷宮中摸索。終於,前方出現了一絲微弱的光亮,還有隱約的水聲和更冷的寒氣傳來!
太液池!冰窖深處與太液池地下水脈相連的冰湖!
她踉蹌著衝進一個巨大的、穹頂已經部分坍塌的冰洞。洞內寒氣森森,中央是一個尚未完全凍結的幽深冰湖,湖水漆黑如墨,散發著刺骨的寒意。湖麵上漂浮著碎裂的冰塊。而湖岸邊緣,赫然可見一截巨大的、被厚厚冰層包裹著的腐朽木質結構,如同巨獸的脊椎,斜斜地插入冰冷的湖水中——沉船的龍骨!
冰魄珠就在那裡!
希望瞬間點燃!謝婉如不顧一切地衝向湖邊。然而,就在她距離那沉船龍骨隻有十幾步之遙時——
“嗖!嗖!嗖!”
三道淩厲至極的破空之聲,如同毒蛇出洞,從三個不同的、極其刁鑽的黑暗角落激射而出!目標直指她的咽喉、心口和持著骨笛的手腕!
月牙疤刺客!他果然埋伏在這裡!像最耐心的獵人,等著獵物自投羅網!
謝婉如瞳孔驟縮!生死關頭,被逼到極限的身體爆發出驚人的潛能!她猛地向側前方撲倒,同時手腕一抖,那半支骨笛帶著破風聲迎向射向手腕的暗器!
“叮!”骨笛精準地磕飛了一枚淬毒的菱形飛鏢!
另外兩支短弩箭擦著她的肩膀和肋下飛過,帶起兩道血痕!冰冷的刺痛讓她瞬間清醒!
她狼狽地翻滾,避開了緊隨而至的、抹向脖頸的森冷刀鋒!刺客的身影如同附骨之疽,從陰影中鬼魅般閃現,彎刀帶著撕裂空氣的銳響,招招致命!
謝婉如手無寸鐵,隻有半支骨笛和沉重的寒玉鎖鏈!她隻能憑借本能閃避、格擋,每一次刀鋒擦過,都帶走一片衣料和皮肉!鮮血染紅了素白的囚衣,在冰冷的空氣中迅速凍結。力量在飛速流逝,寒玉鎖鏈的拖累讓她動作越發遲緩。
“把笛子交出來!”刺客蒙麵巾後發出沙啞低沉的嘶吼,眼中是毫不掩飾的貪婪和殺意。彎刀如毒龍出洞,直刺她心窩!
避無可避!
謝婉如眼中閃過一絲絕望的瘋狂!她不退反進,用儘最後力氣,將手中的骨笛狠狠砸向刺客的麵門!同時,強行催動腕間瀕臨失控的冰藍紋路,試圖引動寒氣做最後一搏!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噗嗤!”
利器入肉的悶響!
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隕石天降,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和濃烈的血腥氣,從上方尚未完全坍塌的冰洞穹頂缺口處悍然撲下!無視了刺客致命的彎刀,用自己的身體,狠狠撞開了刺客!
是蕭宸軒!
他臉色慘白如鬼,肩頭包紮的傷口徹底崩裂,鮮血瞬間浸透了半邊衣袍!但他眼神卻亮得驚人,如同燃燒著地獄的火焰!他手中沒有劍,隻有一支從侍衛那裡奪來的、染血的長矛!在撞開刺客的瞬間,長矛帶著同歸於儘的氣勢,狠狠捅向刺客的腰腹!
刺客顯然沒料到蕭宸軒會以這種不要命的方式出現!倉促間回刀格擋!
“當——!”矛尖與彎刀猛烈碰撞!
巨大的力量讓兩人同時倒飛出去!
蕭宸軒重重摔在冰冷的湖岸邊,長矛脫手,鮮血從口中狂湧而出,染紅了身下的冰麵。他掙紮著想爬起,卻牽動了心脈的重創,眼前一黑,幾乎昏厥。
刺客也被震得氣血翻騰,踉蹌後退數步才穩住身形,看向蕭宸軒的眼神充滿了驚怒和忌憚。
這瞬間的變故,為謝婉如爭取到了寶貴的一線生機!她甚至來不及去看蕭宸軒的傷勢,求生的本能和拿到冰魄珠的執念驅使著她!她猛地撲向那近在咫尺的沉船龍骨!雙手不顧一切地扒開覆蓋在腐朽船骨上的厚厚冰層!
冰層堅硬刺骨,手指瞬間被劃破,鮮血淋漓。但她感覺不到痛!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龍骨深處!就在她的指尖觸碰到一段異常冰冷、彷彿蘊含著某種奇異波動的船骨時——
嗡!
一股強烈的、同源共鳴般的悸動,從她手腕的冰藍紋路深處傳來!同時,她手中的半支骨笛,也發出了微弱卻清晰的震顫!
找到了!
她眼中爆發出驚人的光芒!雙手瘋狂地挖掘!腐朽的木頭和堅冰被刨開!終於,在龍骨一個隱秘的榫卯縫隙深處,觸碰到了一顆鴿卵大小、入手冰冷刺骨、卻又隱隱散發著溫潤幽藍光暈的渾圓珠子!
冰魄珠!
就在她指尖觸及珠子的瞬間,異變陡生!
一股龐大、冰冷、純粹到極致的寒流,如同沉睡萬載的冰河,猛地從珠子內部爆發出來,順著她的指尖,狂暴地湧入她的身體!
“呃啊——!”謝婉如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慘叫!
腕間的冰藍紋路瞬間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如同藍色的火焰在她麵板上燃燒!寒玉鎖鏈在這股突如其來的、遠超之前的恐怖寒流衝擊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哢嚓”聲,表麵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鎖鏈內側鑲嵌的寒玉碎片,竟在這股力量下紛紛崩碎、脫落!
極致的冰冷瞬間凍結了她的血液、她的思維!身體表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出厚厚的、幽藍色的冰殼!她保持著伸手抓珠的姿勢,如同瞬間被冰封的雕塑,凝固在沉船龍骨旁。唯有那雙眼睛,還殘留著一絲驚駭和難以置信,直直地盯著手中那顆散發著致命幽藍光芒的冰魄珠。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
剛剛掙紮著半跪起身的蕭宸軒,目眥欲裂地看著這一幕,心臟如同被一隻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捏碎!無儘的恐慌和絕望瞬間淹沒了他!他嘶吼著,不顧一切地想要撲過去:“婉婉——!”
而被震退的月牙疤刺客,看著謝婉如瞬間冰封的景象和那顆幽藍的珠子,眼中卻爆發出狂喜和貪婪到極致的光芒!
“冰魄珠!是我的了!”他沙啞地嘶吼一聲,身形化作一道鬼魅般的黑影,直撲被冰封的謝婉如和她手中的珠子!彎刀帶著撕裂一切的殺意,狠狠斬向她持珠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