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悅暢小說 > 其他 > 探夢緣 > 第147章 鳳袍泣血
加入收藏 錯誤舉報

探夢緣 第147章 鳳袍泣血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冰冷的宇宙塵埃與破碎星辰的殘骸被遠遠拋在身後,卻如同跗骨之蛆,沉甸甸地壓著柳詩窈的魂魄。她抱著那一點微弱的、幾乎感覺不到溫度的暗金火種,穿透最後一道紊亂的空間褶皺,重重砸落在熟悉的土地上。腳下是禦花園精心修剪過的茵茵綠草,馥鬱的花香與濕潤的泥土氣息撲麵而來,與記憶裡星艦墳場那令人窒息的金屬腐朽味和絕對的死寂形成撕裂般的對比。

她回來了,從宇宙的瘡疤、秩序的墳場,回到了錦繡堆砌、暗流洶湧的深宮。

“噗!”

一口滾燙的鮮血再也壓製不住,猛地從她口中噴出,濺落在碧綠的草葉上,如同綻開的、帶著暗金光澤的詭異花朵。身體像是被拆散了所有榫卯的木偶,每一寸筋骨都在尖叫著劇痛。強行融合寂滅歸源之力、撕裂終焉矩陣、引爆秩序神國核心的反噬,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在她新生的、布滿細密裂痕的經絡裡瘋狂攢刺。眉心的【歸墟之種】黯淡無光,布滿蛛網般的裂痕,傳遞出近乎枯竭的疲憊與虛弱。掌心中,蕭景玨那點僅存的靈魂火種微弱地跳動著,每一次微弱的搏動都牽動著她的神魂,冰冷又脆弱。

她甚至沒力氣站起來,單膝跪在鬆軟的泥土裡,雪白的長發淩亂地披散下來,發梢沾染著不知是汗水還是血水的濕痕。華麗的宮裝下,新生的肌膚上,那些玄奧的暗金與赤金交織的紋路明滅不定,如同風中殘燭,每一次閃爍都帶來撕裂般的痛楚。力量,那在星艦墳場深處爆發出的、足以撕裂秩序神國的力量,此刻如同退潮般急速消散,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空虛和一種與這繁華宮廷格格不入的、源自宇宙深寒的疲憊。

“娘娘!”

“是娘娘回來了!”

“快!快來人啊!”

紛亂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惶和狂喜。禦前侍衛統領趙鐸第一個衝了過來,看清柳詩窈慘狀的一瞬,這位鐵塔般的漢子瞳孔驟縮,臉上血色儘褪。他身後跟著一群同樣驚駭欲絕的宮女太監。

“娘娘!您…您這是怎麼了?”

趙鐸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他想伸手攙扶,卻又怕碰碎了眼前這尊彷彿由琉璃和血拚成的神像。

柳詩窈微微抬手,製止了他的動作。動作牽動傷勢,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暗金色的血沫溢位唇角。她艱難地抬起頭,那雙曾倒映過星河破滅、秩序崩塌的眼眸,此刻隻剩下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絲強行凝聚的清明。

“陛下……”

她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耗費著巨大的力氣,“景玨……”

趙鐸立刻明白,沉聲道:“娘娘放心!太子殿下正在東宮,由最信任的影衛守護,暫時無虞!陛下……”

他聲音低沉下去,帶著沉痛,“陛下龍體欠安,自娘娘離去後,一直昏迷不醒,太醫署束手無策。”

蕭景玨暫時安全……柳詩窈緊繃的心絃稍稍鬆了一絲,但趙鐸後半句卻讓那根弦瞬間繃得更緊!蕭宸軒昏迷?這深宮之中,能讓一國帝王“昏迷不醒”的,除了那盤踞在權力巔峰、早已撕下偽裝的毒婦,還能有誰?

一股冰冷的怒意壓下了身體的劇痛。她深吸一口氣,混合著花香的空氣湧入肺腑,卻帶不來絲毫暖意,隻有深宮特有的、無處不在的算計與血腥氣息。

“回…宮…”

她咬著牙,吐出兩個字。現在不是倒下的時刻。

趙鐸不再猶豫,小心翼翼地將幾乎脫力的柳詩窈攙扶起來。她的身體輕得可怕,彷彿一陣風就能吹散。幾個強壯的太監抬來了軟轎,柳詩窈被安置其上,身體陷入柔軟的錦緞,卻感覺不到絲毫舒適,隻有無處不在的疼痛和深入骨髓的冰冷。她緊緊攥著右手,掌心護著那點微弱火種的地方,是身體唯一尚存一絲暖意的所在。

軟轎在宮道上疾行,穿過熟悉的朱紅高牆、琉璃碧瓦。宮人們紛紛跪倒,頭深深埋下,不敢直視轎中那位氣息奄奄、卻帶著毀滅歸來般恐怖威壓的皇貴妃。空氣沉悶得如同凝固的鉛塊,壓抑的寂靜中,唯有轎夫急促的腳步聲和柳詩窈壓抑不住的、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在回響。

行至靠近西北角冷宮區域的僻靜宮道時,一陣淒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叫陡然劃破了死寂!

“啊——!血!都是血!龍!龍活了!要吃人!吃人啊——!”

聲音尖銳,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癲狂。

軟轎猛地停下。趙鐸臉色一沉,厲聲喝道:“何人喧嘩!驚擾娘娘,罪該萬死!”

柳詩窈在轎中蹙緊了眉頭。那聲音…帶著一種不祥的粘稠感。

一個披頭散發、衣衫襤褸的身影從旁邊的宮牆陰影裡踉蹌著撲了出來,直直撞向軟轎。是個宮女,看服製品級不高,但此刻她麵容扭曲,雙目圓睜幾乎要裂開,瞳孔裡倒映著無儘的恐懼。她的雙手沾滿了暗紅色的、尚未完全乾涸的粘稠液體,十指指甲縫裡塞滿了可疑的深色碎屑,正瘋狂地在空中揮舞抓撓,彷彿要驅趕看不見的惡鬼。

“血!娘娘!血!”

宮女看到了軟轎,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撲到轎前,語無倫次地哭嚎,“冷宮…冷宮鬨鬼了!那件衣裳…那件龍袍…它在動!上麵的龍…眼睛在流血…在笑!線…線是活的!在吸我的血!吸所有人的血!啊啊啊——!”

她猛地舉起自己沾滿“血汙”的手,伸向轎簾縫隙,似乎想讓柳詩窈看清。一股濃鬱到令人作嘔的、混雜著鐵鏽腥甜和某種難以言喻腐朽甜膩的氣息,瞬間彌漫開來。

柳詩窈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不是普通的血!那粘稠的暗紅裡,混雜著極其微弱的、被強行抽離的生命精氣!更有一股陰邪汙穢的怨毒之氣纏繞其上!而宮女指甲縫裡的碎屑…分明是碎裂的、帶著詭異紋路的血玉髓!是巫蠱邪術中用於封魂引煞的媒介!

“放肆!”

趙鐸怒喝,上前一步就要將這瘋癲的宮女拖開。

“慢著。”

柳詩窈嘶啞的聲音從轎內傳出,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威壓,瞬間壓下了趙鐸的動作和宮女的哭嚎。那宮女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嚨,驚恐地瞪著轎簾,渾身篩糠般顫抖。

柳詩窈的目光穿透轎簾的縫隙,落在那宮女沾滿汙穢的手上,也落在遠處那片被高大宮牆隔絕、即使在白日也顯得格外陰森壓抑的冷宮區域。冷宮…龍袍…吸血的線…

一股比宇宙深寒更刺骨的陰冷預感,順著脊椎爬升。皇後…楚氏!你竟已喪心病狂至此?!

“去冷宮。”

柳詩窈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趙鐸和所有隨從耳中,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死寂。

“娘娘!您鳳體…”

趙鐸大驚失色。冷宮那種汙穢之地,娘娘此刻的狀態如何能去?

“本宮說,去冷宮!”

柳詩窈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強行凝聚的、不容違逆的龍威,儘管虛弱,卻讓趙鐸瞬間感到頭皮發麻,不敢再多言半句。

“遵…遵旨!”

趙鐸咬牙應下,揮手示意隊伍轉向,同時低吼:“戒備!護住娘娘!再去調一隊禁衛,封鎖冷宮所有出口!一隻蒼蠅也不許飛出去!”

軟轎轉向,朝著皇宮最陰冷、最絕望的角落行去。越靠近冷宮區域,空氣中那股若有若無的甜膩腐朽氣息就越發濃鬱,陽光似乎也失去了溫度,宮牆投下的陰影彷彿粘稠的墨汁。沿途的宮人早已被驅散,死寂得隻能聽到轎夫沉重的腳步聲和眾人壓抑的呼吸。

冷宮那扇厚重、布滿蟲蛀痕跡的朱漆大門緊閉著,門上象征著禁錮的銅鎖鏽跡斑斑。但此刻,那鎖竟是虛掛著的。

趙鐸親自上前,一腳狠狠踹在門上。

“轟隆——!”

沉悶的巨響在死寂中回蕩,腐朽的門軸發出刺耳的呻吟,兩扇門扉向內洞開!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濃鬱血腥、陳年黴爛、以及某種詭異甜香的惡臭,如同實質的浪潮,猛地從門內洶湧而出!幾個抬轎的太監和外圍的侍衛猝不及防,被這股惡臭一衝,頓時臉色煞白,彎腰劇烈地乾嘔起來。

柳詩窈在轎中悶哼一聲,這濃烈的汙穢怨氣對她此刻虛弱的身體和神魂衝擊極大,眉心【歸墟之種】的裂痕隱隱作痛。她強壓下翻湧的氣血,透過掀開的轎簾,目光冰冷地投向門內。

門內的景象,讓見慣了沙場血腥的趙鐸也倒抽一口冷氣!

庭院裡一片狼藉。枯敗的雜草被踐踏得東倒西歪,幾處明顯是新翻開的泥土,顏色暗沉得不正常。破碎的瓦罐、朽爛的木頭散落一地。最觸目驚心的是地上大片大片潑灑的、已經變成深褐色的血跡!這些血跡並非均勻,而是呈現出一種被拖拽、被掙紮過的淩亂痕跡,一直延伸到庭院深處那座破敗主殿黑洞洞的門口。

空氣裡彌漫的死氣和怨念濃稠得幾乎化不開,無聲地哀嚎著,刺激著人的神經。隱約間,似乎能聽到風中傳來若有若無的、壓抑到極致的哭泣和指甲刮過木板的刺耳聲響。

“娘娘,此地汙穢凶險,恐有邪祟,不如讓末將帶人先進去搜查…”

趙鐸臉色凝重,手按在腰刀上,警惕地掃視著死寂的庭院和那座如同巨獸之口的主殿。

柳詩窈沒有回答。她緩緩抬起手,扶著轎門,竟然自己站了起來。動作牽動傷勢,她身體晃了晃,臉色瞬間又白了幾分,嘴角溢位一絲暗金血線。但她站住了,脊背挺得筆直,如同風雪中不肯折斷的青竹。

“本宮親自看。”

她的聲音依舊嘶啞,卻帶著一種穿透陰霾的冰冷力量。她一步踏出軟轎,踩在冷宮冰冷堅硬的地麵上。腳下傳來的,不僅是泥土和石板的觸感,更有無數沉澱在此的絕望、怨恨、以及…那新鮮得令人作嘔的血腥邪氣!

趙鐸不敢再勸,立刻示意兩名最強悍的影衛貼身護在柳詩窈左右,自己則帶著一隊精銳禁衛,刀劍出鞘,小心翼翼地在前方開路,一步步踏過那些斑駁的血跡,朝著主殿走去。

越靠近主殿,那股甜膩的腐朽血腥味就越發濃鬱刺鼻。殿門虛掩著,從門縫裡透出一股更加陰冷、更加汙穢的氣息。

趙鐸示意手下推開殿門。

“吱呀——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在死寂中格外清晰。沉重的殿門被緩緩推開,一股更加濃烈、幾乎令人窒息的惡臭混合著濃重的灰塵撲麵而來,殿內光線昏暗,隻有幾縷慘淡的天光從破損的窗欞透入,勉強照亮飛舞的塵埃。

殿內景象比庭院更加不堪。蛛網如同破敗的灰色幔帳,掛滿了腐朽的梁柱。地上積著厚厚的灰塵,布滿了淩亂的腳印。殘破的桌椅傾倒在地,一些散落的、布滿汙垢的布片像是被撕扯下來的衣物。角落裡堆著一些辨不出原貌的雜物,散發著黴爛的氣息。

然而,吸引所有人目光的,是殿中央地麵上——幾灘尚未完全乾涸的、暗紅粘稠的血泊!血泊旁邊,散落著一些碎裂的、帶著奇異紋路的暗紅色玉石碎片,正是柳詩窈在宮道宮女指甲縫裡見過的血玉髓!

“搜!仔細搜!任何角落都不要放過!”

趙鐸厲聲下令,聲音在空曠破敗的大殿裡激起迴音,更添幾分詭異。

禁衛們立刻分散開來,刀劍謹慎地撥開蛛網和雜物,翻動著那些破敗的傢俱。很快,令人心頭發寒的發現接踵而來。

在一張傾倒的破床下,翻出了幾件沾滿暗紅汙跡、樣式古怪的刑具,帶著倒刺的鉤子,布滿細孔的鐵板,散發著濃重的血腥和怨念。

在殿角的破舊櫃子裡,搜出了數個被紮滿銀針、寫著生辰八字、貼著符咒的布偶娃娃!那些符咒的紋路扭曲陰邪,絕非道家正統!

更有人從殿後一處極其隱蔽、被雜物堵住的狹窄小室中,拖出了幾具尚有餘溫的屍體!看服飾都是低等宮女太監,死狀極其淒慘恐怖——有的雙目圓睜,瞳孔渙散,臉上凝固著極致的恐懼;有的脖頸被利刃割開,深可見骨,血液幾乎流儘;有的則渾身青紫,口鼻流出黑血,顯然是中毒而亡!他們的共同點是,手腕或腳踝處,都有一道深深的割傷,傷口邊緣的皮肉翻卷發黑,彷彿被什麼東西狠狠吮吸過!

“嘶……”

饒是見慣了生死的禁衛,看到此等慘狀,也忍不住倒吸涼氣,握刀的手微微發顫。這哪裡是冷宮,分明是人間地獄!

趙鐸的臉色鐵青,拳頭捏得咯咯作響。這些巫蠱邪物,這些慘死的宮人…楚氏!她竟敢在皇宮禁地,天子腳下,行此等滅絕人倫、悖逆天道的惡事!

柳詩窈站在殿中央,目光掃過那些邪異的刑具、怨毒的巫蠱人偶、死不瞑目的屍體,眼神冰冷得如同萬載寒冰。她體內的傷勢在這濃烈的怨煞邪氣侵蝕下隱隱作痛,但更多的是一種焚儘一切的怒火在胸腔中燃燒。楚氏…你果然已經徹底瘋了!為了那虛幻的龍椅,為了永駐的青春,你早已墜入魔道,不配為人!

“娘娘!這裡有暗格!”

一個正在敲打殿內唯一一麵還算完整的牆壁的禁衛突然高聲道。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過去。那麵牆靠近內殿,看起來並無異常。禁衛用力按壓一塊牆磚,隻聽“哢噠”一聲機括輕響,牆壁上竟無聲地滑開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暗門!一股比殿內濃鬱百倍、幾乎化為實質的甜膩血腥邪氣,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猛地從暗門內噴湧而出!

濃烈的氣息讓最前麵的幾個禁衛眼前一黑,踉蹌著後退,臉上瞬間湧起不正常的潮紅,眼神都開始渙散!

“退後!捂住口鼻!”

趙鐸厲喝,同時一個箭步擋在柳詩窈身前,屏住呼吸,周身內勁勃發,試圖驅散那邪氣。

柳詩窈卻推開了他。她深吸一口氣,那足以讓常人瞬間癲狂的汙穢邪氣湧入肺腑,帶來針紮般的刺痛,卻也刺激著眉心【歸墟之種】核心深處殘留的一絲本能,發出微弱的吞噬與排斥的悸動。她眼中暗金漩渦緩緩流轉,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一步踏前,站到了那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暗門之前。

暗門內一片漆黑,深不見底,隻有那股甜膩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如同實質般不斷湧出,帶著陰冷的濕氣,彷彿連線著九幽地獄的入口。

“火把!”

趙鐸沉聲道。

兩支熊熊燃燒的火把被遞了過來。跳躍的火光勉強驅散了門口一小片濃稠的黑暗,卻無法深入其中,反而將那黑暗襯得更加幽深詭異。

柳詩窈接過一支火把,火光映照著她蒼白如紙卻冰冷決絕的臉龐。她沒有絲毫猶豫,一步便踏入了那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之中。

趙鐸和兩名影衛緊隨其後,火把的光芒如同怒海中的孤舟,在絕對的黑潮中搖曳不定,隻能照亮腳下方寸之地。腳下是冰冷濕滑的石階,向下延伸,空氣中彌漫的腥甜腐朽氣息幾乎令人窒息,耳畔彷彿能聽到無數冤魂在粘稠的黑暗中無聲地哀嚎、哭泣。

石階不長,隻有十幾級。但當他們踏下最後一級台階,火把的光芒終於勉強照亮了這間隱藏在地下的密室時,饒是柳詩窈在星艦墳場見過宇宙級的死亡,心臟也猛地一沉!

密室不大,四壁皆是冰冷的石牆。正中央,一個巨大的、由暗紅色不知名木材打造的架子赫然在目!

而架子上,整整齊齊地懸掛著一件……龍袍!

一件尚未完工、卻已散發出滔天野望與濃烈邪氣的——五爪金龍皇袍!

那龍袍所用的料子,是極其罕見的、在昏闇火光下流淌著幽暗光澤的玄色冰蠶雲錦,厚重、冰冷。但真正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上麵以金線為主、卻又摻雜了大量暗紅色絲線繡成的五爪金龍圖案!

那條龍張牙舞爪,騰雲駕霧,姿態威嚴猙獰到了極點,幾乎要破袍而出!龍眼處鑲嵌著兩顆鴿卵大小、殷紅如血的寶石,在火光下閃爍著妖異的光芒,如同活物般死死“盯”著闖入者,透出無儘的貪婪與暴虐!

而最恐怖的,是繡製這金龍所用的“線”!

那些構成龍鱗邊緣、龍爪、龍須、尤其是龍睛周圍關鍵紋路的暗紅色“絲線”,在火光的映照下,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半凝固的膠質感!它們並非普通的絲線,而是一條條被某種邪法強行抽離、凝練、尚未完全乾涸的……人血!粘稠、暗沉、散發著濃鬱到令人靈魂顫栗的生命精氣和衝天的怨毒!無數細小的、扭曲痛苦的女性麵孔虛影,彷彿被禁錮在這血線之中,無聲地張著嘴,發出永恒的絕望哀嚎!

整個龍袍,彷彿就是一張由少女精魂與鮮血織就的、活著的、等待吞噬更多生命的邪物!

在龍袍下方的地上,散落著幾個被打翻的、同樣由暗紅血玉髓製成的器皿,裡麵殘留著粘稠的暗紅液體,散發著與血線同源的氣息。旁邊還扔著幾把造型奇特、散發著陰冷寒光的金針和玉梭,針尖和梭刃上還沾著未乾的暗紅。

密室的角落裡,蜷縮著兩具早已僵硬、麵色青灰的宮女屍體。她們的手腕被割開,傷口深可見骨,身體乾癟得如同被抽乾了所有水分,顯然是被放乾了全身血液而亡!她們空洞的眼睛絕望地大睜著,凝固著生命最後一刻的極致恐懼,正對著那件懸掛著的、吸吮了她們生命精華的恐怖龍袍!

整個密室,就是一個巨大的、以人血為墨、以少女精魂為線、以滔天野心為圖的邪祭祭壇!那件尚未完工的龍袍,便是祭壇上等待最終完成的、象征魔主降臨的圖騰!

“嘔……”

一名跟進來探查的禁衛再也忍不住,看著那吸血的龍袍和角落裡的乾屍,猛地彎腰劇烈嘔吐起來,膽汁都吐了出來,臉上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生理性的厭惡。

趙鐸臉色慘白如金紙,握刀的手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劇烈顫抖,手背上青筋暴起,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楚氏…妖後!該…千…刀…萬…剮!”

柳詩窈靜靜地站在那件散發著無儘邪氣的龍袍前,火把的光芒在她臉上跳躍,映照出她冰冷到極致的眼神。她體內的傷勢在這濃烈怨煞的刺激下翻江倒海,喉頭腥甜不斷上湧,但都被她強行壓下。她的目光,如同最冰冷的刀刃,一寸寸刮過那用少女鮮血和生命繡成的猙獰金龍,刮過那妖異的血寶石龍睛,刮過地上散落的血玉髓器皿和凶器,最終落在角落那兩具死不瞑目的乾屍上。

憤怒?不足以形容。是殺意!是足以凍結九幽黃泉、焚儘九天星河的、純粹到極致的毀滅殺意!

楚氏…你以少女精血為線,以深宮怨氣為引,繡這逆天篡位的龍袍…好!很好!

她緩緩抬起手,指尖繚繞著一絲微弱卻精純無比的寂滅歸源之力,帶著湮滅一切汙穢邪祟的氣息,輕輕點向那件邪異龍袍上一根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紅血線。

嗤——!

如同燒紅的烙鐵按上冰雪。那根由少女精血怨魂凝成的血線,在觸碰到寂滅之力的瞬間,發出一聲極其細微卻淒厲無比的尖嘯(意念層麵),猛地蜷縮、變黑、化作一縷帶著惡臭的黑煙,徹底消散!

龍袍上那猙獰的金龍圖案,似乎微微黯淡了一絲。

柳詩窈收回手,指尖殘留著一絲汙穢的陰冷氣息。她看著那件龍袍,看著那兩顆如同活物般“注視”著她的血寶石龍睛,聲音冰冷得如同九幽寒風吹過:

“龍袍…染血而繡,逆天而行。這袍子,已成魔物,不噬儘主人精魂,絕不罷休。”

話音落下的瞬間,彷彿為了印證她的話語,那兩顆血寶石龍睛驟然爆發出更加妖異的紅光,紅光中似乎有無數的怨毒麵孔在掙紮咆哮!一股更加陰冷、更加貪婪的意念,如同無形的毒蛇,鎖定了柳詩窈,彷彿要將她也吞噬進去!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鎧甲摩擦的鏗鏘聲,從密室外、從冷宮入口處由遠及近傳來,打破了地下密室的死寂與邪異。

“太子殿下駕到——!”

尖細的宣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在陰森的冷宮庭院中響起。

火把的光影晃動中,一個挺拔而充滿威壓的身影,在眾多氣息沉凝的影衛簇擁下,大步流星地踏入了這血腥汙穢的地下密室。

是蕭宸軒。

他一身玄色繡金蟠龍常服,麵容依舊英俊,眉宇間卻籠罩著濃得化不開的疲憊、焦慮,以及一種強行壓抑的、火山般的震怒。自柳詩窈離宮尋找蕭景玨,朝堂被皇後一黨把持,父皇蕭宸軒莫名昏迷,所有重擔驟然壓在他一人肩上,這深宮如同巨大的囚籠和絞肉機,每一刻都在消耗著他的心力。

他的目光,在踏入這間血腥邪氣彌漫的密室時,瞬間銳利如鷹隼,帶著雷霆之威掃過全場——掃過那件懸掛著的、邪氣衝天的未完工龍袍,掃過地上散落的血玉髓器皿和凶器,掃過角落那兩具令人毛骨悚然的乾屍,最終,落在了密室中央、臉色蒼白如紙、氣息微弱卻脊背挺直的柳詩窈身上。

當他的視線觸及那件以少女精血為線繡成的五爪金龍皇袍時,蕭宸軒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徹底褪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實質的、足以凍結靈魂的森寒殺意!他額角青筋暴起,緊握的拳頭因為用力過度而指節發白,發出咯咯的聲響。

“好…好一件‘龍袍’!”

蕭宸軒的聲音低沉沙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冰碴,帶著金鐵交鳴般的鏗鏘,在死寂的密室中激起令人心悸的回響。“以我大胤宮娥之血為引,以萬千怨毒為煞…楚氏!孤要將你…碎屍萬段!誅滅九族!”

滔天的帝王之怒,如同實質的風暴在狹小的密室內席捲。所有禁衛、影衛,包括趙鐸在內,都在這股恐怖的威壓下深深低下頭顱,大氣不敢出。

蕭宸軒的目光艱難地從那件邪物上移開,重新聚焦在柳詩窈身上。當他看清她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色、嘴角殘留的暗金血痕、以及周身那股難以掩飾的虛弱與深入骨髓的疲憊時,那滔天的怒火瞬間被巨大的心痛和憂慮取代。

他三步並作兩步上前,無視了滿地的汙穢和邪氣,伸出雙手,想要扶住柳詩窈搖搖欲墜的身體,聲音裡帶著壓抑不住的顫抖和後怕:“詩窈!你…你終於回來了!你怎麼樣?傷得重不重?景玨他…”

他的目光急切地掃過柳詩窈緊緊護在身前的手。

柳詩窈微微側身,避開了蕭宸軒伸來的手,這個細微的動作讓她又是一陣氣血翻湧,悶哼一聲,身體晃了晃。她抬起頭,迎上蕭宸軒充滿擔憂和急切的目光,那雙曾倒映過宇宙終焉的眼眸裡,此刻隻剩下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絲冰冷的決然。

她緩緩抬起緊握的右手,掌心向上,小心翼翼地攤開。

一點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彷彿下一秒就要熄滅的暗金色火星,靜靜地懸浮在她掌心之上。火星微弱地跳動著,每一次搏動都極其緩慢而艱難,散發出蕭景玨那熟悉又無比虛弱的寂滅波動。那光芒如此黯淡,彷彿承載著一個即將徹底破碎的宇宙。

“景玨…”

柳詩窈的聲音嘶啞而乾澀,帶著穿越了億萬光年死寂歸來的疲憊,也帶著一絲失而複得的、刻骨銘心的痛楚,“隻剩…這一點火種了…”

蕭宸軒的目光死死地釘在那點微弱的火種上,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狂喜、悲痛、憤怒、難以置信…種種情緒如同驚濤駭浪在他眼中激烈翻湧。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微微顫抖著,想要觸碰,卻又怕自己的一絲氣息都會將那點微弱的火苗吹熄。

“怎麼會…這樣…”

他的聲音艱澀無比,帶著巨大的痛楚。他猛地抬起頭,看向柳詩窈,看著她身上那掩飾不住的、源自靈魂深處的虛弱與創傷,“你…你為了帶他回來…付出了什麼代價?”

柳詩窈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的目光越過蕭宸軒,再次落在那件懸掛在暗紅木架上、散發著衝天邪氣與怨毒的五爪金龍血袍之上。那妖異的血寶石龍睛,彷彿隔著虛空,貪婪地“注視”著她掌心的火種。

一股更深的寒意和緊迫感攫住了她。楚氏這妖後,以人血養邪袍,所圖甚大。如今她攜景玨殘魂歸來,重傷虛弱,正是那妖後眼中絕佳的“補品”!這深宮,比那秩序神國的核心更加凶險!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蕭宸軒,眼神冰冷而銳利,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死寂的密室中:

“代價…不重要。”

“重要的是,”

她的目光再次掃過那件吸血的龍袍,聲音裡帶著一種洞穿一切陰謀的冰冷預言,也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

“這件用少女精魂和鮮血繡成的‘龍袍’…已成魔胎。”

“它要噬主了。”

“楚氏…她活不過三日!”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