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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夢緣 第30章 聖山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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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晶鑰匙刺入掌心的刹那,謝婉如感覺自己被拋入了萬載寒淵。

不是冰冷,是焚燒。那枚不過三寸長的剔透鑰匙,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她的血肉!更可怕的是,鑰匙內部無數細微如發絲的幽藍光流,正順著她的血脈瘋狂逆流而上,直衝丹田處那枚冰魄晶核!

“啊——!”淒厲的慘叫聲被淹沒在震天的喊殺裡。謝婉如跪倒在地,周身冰藍霧氣轟然炸開,將撲近的兩名穆國士兵瞬間凍成冰雕!她左手死死攥著插入右掌的冰晶鑰匙,鮮血混著幽藍的冰屑從指縫噴濺,右臂麵板下,無數幽藍光絲如同活過來的毒蟲,蜿蜒扭動著向上蔓延,所過之處,血管凸起,皮肉呈現詭異的半透明,彷彿隨時會崩裂!

鑰匙在吞噬她!吞噬她的血,吞噬她的冰魄之力!

“婉婉!”蕭宸軒目眥欲裂,一劍劈開身前的彎刀,不顧一切地撲過來。然而比他更快的是柳玄金!

那道染血的身影如同瘋虎,軟劍捲起一片腥風血雨,硬生生在穆國士兵的包圍中撕開一道缺口。他衝到謝婉如身邊,看到她右掌那可怖的景象,瞳孔驟縮——那鑰匙刺入的位置,幽藍光絲彙聚的核心,竟隱隱浮現出半個模糊的鳶尾花烙印!與母親遺書上提到的“血浸鳶尾見天機”的鳶尾,一模一樣!

“莫震東的金簪……鑰匙的烙印……”柳玄金腦中如驚雷炸響!這鑰匙根本就不是控製聖山力量的器物!它是莫家與穆國邪術師精心打造的“血引之鑰”!它的作用隻有一個——以雙生之體的血肉和冰魄之力為祭品,強行喚醒並導引聖山深處那十萬不死軍的毀滅洪流,將其徹底轉化為莫家掌控的屠城凶器!

“拔出來!”柳玄金嘶吼著,伸手就要去抓那枚噬人的鑰匙!

“彆碰!”謝婉如猛地抬頭,臉色慘白如鬼,嘴角不斷溢位冰藍色的血沫,眼神卻帶著一種被劇痛淬煉出的駭人清明,“它在吸我的力……也在吸……聖山!”

她艱難地抬起左手,指向北方天際。

倒懸的聖山虛影,此刻正發生著恐怖的變化!原本朦朧的山體輪廓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凝實、清晰!冰藍色的光芒不再是均勻散發,而是如同巨大的血管脈絡,在山體內部急速流轉、彙聚!彙聚的終點,正對著庭州城!一股難以言喻的、彷彿來自洪荒巨獸的恐怖威壓,如同實質的海嘯,轟然壓下!城頭殘餘的守軍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按住,連呼吸都變得無比艱難!

聖山,在實體化!不死軍,即將破封!

“哈哈哈哈!聖山之力!這纔是真正的聖山之力!”

狂笑聲在城樓角樓響起。莫震東不知何時已登上此處製高點,紫袍玉帶在倒懸聖山的幽光中獵獵作響。他發髻上,那支鳶尾纏“莫”字的金簪,正散發著與冰晶鑰匙同源的幽藍光芒!

“阿史那羯!看到了嗎?聖山倒懸,冰魄為引!十萬不死軍即將為我所用!”莫震東張開雙臂,狀若瘋魔,聲音透過內力傳遍混亂的戰場,“蕭宸軒!柳家餘孽!還有你這妖女!今日便用你們的血,祭我莫氏登極之路!”

他猛地拔下金簪,簪尖竟是一枚微縮的、同樣刻著鳶尾的黑色晶體!他將黑晶狠狠按在角樓中央一根雕刻著蟠龍的石柱頂端凹槽內!

“嗡——!”

一道幽黑的光柱瞬間從石柱頂端衝天而起,直射向倒懸聖山那光芒彙聚的核心!與此同時,謝婉如掌中的冰晶鑰匙彷彿受到召喚,幽藍光芒暴漲!吞噬她血肉的速度驟然加快!右臂麵板下那些幽藍光絲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能量,猛地凸起、扭動,眼看就要破體而出!

“呃啊——!”謝婉如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嚎,身體劇烈抽搐,意識在極致的痛苦中瀕臨潰散。丹田處的冰魄晶核瘋狂震顫,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似乎下一秒就要被鑰匙的力量徹底吸乾、崩碎!

“妹妹!”柳玄金肝膽俱裂,再不顧一切,雙手死死握住謝婉如插入鑰匙的右手腕,用儘全身力氣向外拔!然而那鑰匙如同在她骨肉中生了根,紋絲不動!反而因為他的觸碰,一股同樣冰冷噬骨的能量順著手臂反噬而來,凍得他半邊身子幾乎麻木!

“放手……哥……”謝婉如渙散的目光捕捉到柳玄金臉上那與自己相似的輪廓,捕捉到他眼中那不顧一切的瘋狂守護,一個破碎的稱呼在劇痛中本能地逸出,“鑰匙……連著聖山……強拔……城會毀……”

哥?!柳玄金渾身劇震!這一聲呼喚如同滾燙的烙鐵,狠狠燙在他心尖!十年血仇,孤身飄零,他從未想過,在這地獄般的城頭,還能聽到血脈相連的呼喚!這聲“哥”,瞬間點燃了他骨子裡所有的凶性與守護欲!

“毀就毀!哥帶你殺出去!”柳玄金雙目赤紅,如同護崽的孤狼,竟俯身張口,狠狠咬向謝婉如右手掌那枚該死的鑰匙!他要用自己的牙,把這噬人的東西從妹妹血肉裡摳出來!

就在這時——

“咻!咻!咻!”

三道淬著幽藍、快如閃電的弩箭,撕裂混亂的戰場,成品字形直射謝婉如的咽喉、心口和……她掌中那枚冰晶鑰匙!箭鏃上熟悉的藍萼毒光,正是出自莫震東身邊最後護衛的夜梟神弩!

角度刁鑽,時機狠毒!無論謝婉如躲避哪一支,都避不開另外兩支的致命襲擊!而柳玄金正俯身咬向鑰匙,根本來不及格擋!

“小心!”蕭宸軒的怒吼與一道決絕撲來的玄色身影同時到達!

是衛驍!

他如同最忠誠的盾牌,用儘最後力氣將謝婉如和柳玄金猛地撞開!自己卻完全暴露在弩箭的死亡軌跡之下!

“噗!噗嗤!”

兩支毒箭狠狠貫穿衛驍的胸膛!巨大的衝擊力帶著他向後踉蹌!第三支箭,精準地射中了他拚死護在胸前的那個染血的包裹!

“哢嚓!”

包裹碎裂!裡麵三樣東西飛散而出——紫檀木盒、《天機錄》下卷、以及那支通體由冰藍色晶石雕琢而成的……真正的冰晶血鑰!

血鑰在空中劃出一道淒美的幽藍弧線,叮當一聲,跌落在謝婉如腳邊布滿血汙和冰霜的城磚上。

“衛驍——!”蕭宸軒的嘶吼帶著撕心裂肺的痛楚。他眼睜睜看著自己最忠心的護衛,胸膛插著毒箭,高大的身軀緩緩跪倒,鮮血從口中汩汩湧出,染紅了身下的冰層,目光卻依舊死死鎖在蕭宸軒身上,帶著未儘職責的遺憾與懇求。

衛驍的倒下,如同最後一根弦的崩斷。城頭殘存的玄甲衛發出悲憤的怒吼,瘋狂地撲向夜梟殺手。而莫震東看著那支跌落在地的冰晶血鑰,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貪婪與狂喜!

“血鑰!真正的聖山之鑰!是我的了!”他狂笑著,竟不顧身份,親自從角樓飛身撲下,五指成爪,直取地上的冰晶血鑰!

“莫!震!東!”

柳玄金發出野獸般的咆哮!衛驍濺落的鮮血有幾滴溫熱地落在他臉上,混合著妹妹痛苦的呻吟,徹底點燃了他靈魂深處積壓了十年的滔天恨火!母親葬身火海的臉、柳家焦黑的斷壁殘垣、吳遠亮咽喉上淬毒的柳葉飛刀、還有此刻妹妹掌中那噬人的假鑰……所有的血仇與痛苦,最終都彙聚到那個撲向血鑰的紫袍身影上!

什麼聖山!什麼不死軍!他隻要這個畜生死!

柳玄金放棄了去拔妹妹掌中的假鑰匙,身體如同離弦之箭,以超越極限的速度後發先至!在莫震東指尖即將觸碰到地上冰晶血鑰的前一刹那,他手中的軟劍化作一道毒龍般的寒光,帶著同歸於儘的決絕,直刺莫震東的後心!

“找死!”莫震東身為封疆大吏,武功竟也極高!察覺背後惡風襲來,他硬生生在半空扭轉身形,回手一掌拍向劍鋒!掌風淩厲,帶著陰寒的內勁!

“砰!”

氣勁交擊!柳玄金如遭重擊,噴出一口鮮血,軟劍幾乎脫手!但他眼中凶光更盛,竟不閃不避,任由莫震東的掌風掃中左肩,骨頭碎裂聲清晰可聞!而他手中的劍,卻借著這股衝擊力,軌跡詭異地一偏,舍棄了莫震東,毒蛇般刺向地上那枚冰晶血鑰!

“你敢!”莫震東驚怒交加,想要阻止已然不及!

“叮——!”

軟劍的劍尖精準地點在冰晶血鑰之上!並非擊碎,而是灌注了柳玄金畢生功力與心頭無儘恨意的一擊!冰晶血鑰被這股力量猛地激飛,化作一道幽藍的流光,不偏不倚,射向正被假鑰匙折磨得瀕臨崩潰的謝婉如!

“呃!”

冰晶血鑰重重撞在謝婉如的心口!一股難以形容的、源自同根同源的磅礴吸力瞬間爆發!

“嗡——!”

插入謝婉如右掌的那枚噬人假鑰,如同遇到了剋星,幽藍光芒瘋狂閃爍、明滅不定!它與冰晶血鑰之間,彷彿存在著一道無形的橋梁!謝婉如體內被假鑰匙瘋狂吞噬的冰魄之力,連同她自身的精血,竟被冰晶血鑰隔著皮肉強行吸扯、倒流!

“啊——!”更加劇烈的痛苦席捲謝婉如!她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要被這兩把鑰匙撕成兩半!右臂上那些即將破體而出的幽藍光絲,在冰晶血鑰的吸扯下,如同被抽走了筋脈,猛地向內坍縮、枯萎!而心口處冰晶血鑰傳來的,卻是冰冷到極致、又帶著某種古老威嚴的龐大力量!

丹田處的冰魄晶核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表麵竟浮現出細密的裂紋!假鑰匙的吞噬與真血鑰的強行抽取,正在將她榨乾!

倒懸的聖山虛影因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而劇烈震蕩!山體內奔湧彙聚的冰藍洪流出現了混亂!那道由莫震東金簪黑晶射出的幽黑光柱也變得明暗不定!

“不!我的聖山之力!”莫震東看著聖山異變,發出絕望的嘶吼。他不再理會柳玄金,狀若瘋魔地再次撲向在地上痛苦翻滾的謝婉如,目標直指她心口那枚真正的冰晶血鑰!“把血鑰給我!”

柳玄金左肩骨碎,內腑重傷,已是強弩之末。但他看到莫震東撲向妹妹,眼中爆發出最後的光芒!他猛地將口中一直緊咬的半支染血骨笛吐到掌心,用儘最後力氣,狠狠刺入自己心口那道剛剛被莫震東掌風撕裂的傷口!更多的、滾燙的心頭血湧出,浸透了骨笛!

“以我之血……喚汝之名……同生同死……契!”

他用儘生命最後的力量,嘶吼出古老而詭異的咒言!沾滿心頭血的骨笛被他用儘全力,擲向謝婉如!

骨笛沒有飛向謝婉如的身體,而是精準地撞上了她心口那枚冰晶血鑰!

“叮——!”

一聲清脆到直擊靈魂的鳴響!

當柳玄金浸透心頭血與同源血脈之力的骨笛,觸碰到真正的冰晶血鑰的刹那——

時間,彷彿靜止了一瞬。

謝婉如體內那狂暴衝突的兩股力量(假鑰的吞噬與真血鑰的抽取)如同被投入了定海神針,瞬間凝固!丹田處瀕臨破碎的冰魄晶核停止了哀鳴,裂紋處流淌出奇異的光暈。

冰晶血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幽藍光芒!光芒如同水波般溫柔地包裹住謝婉如,將她掌中那枚猙獰的假鑰匙完全覆蓋!假鑰匙上的幽藍光絲如同遇到烈陽的冰雪,發出“滋滋”的聲響,迅速消融、褪色!最終,“哢嚓”一聲輕響,假鑰匙從謝婉如掌中脫落,摔在冰冷的城磚上,碎成了幾瓣黯淡無光的凡鐵!

而真正的冰晶血鑰,則如同找到了歸宿,幽藍光芒漸漸內斂,緩緩地、緩緩地……融入了謝婉如的心口!隻在她白皙的麵板上,留下一個淡淡的、冰晶狀的鳶尾花印記。

一股龐大、冰冷、卻無比溫順的力量,如同沉睡的冰河巨龍,緩緩流入謝婉如的四肢百骸,滋養著她乾涸的經脈,修複著她破碎的丹田晶核。倒懸聖山那恐怖的威壓,在這一刻,竟讓她感到了一絲奇異的……親近?

“哥……”謝婉如掙紮著抬起頭,看向柳玄金的方向。

柳玄金保持著擲出骨笛的姿勢,臉上凝固著一絲釋然的笑意。他心口的傷處,鮮血早已浸透了前襟,生命的氣息如同風中殘燭,迅速熄滅。隻有那雙眼睛,還亮著最後一點微光,溫柔地、不捨地,望著自己剛剛相認、卻已無力守護的妹妹。

“不——!”謝婉如發出撕心裂肺的悲鳴!冰晶血鑰帶來的力量瞬間被這巨大的悲痛點燃!她周身爆發出恐怖的冰藍氣浪,將撲到近前的莫震東狠狠掀飛出去!

倒懸的聖山虛影,在這悲慟的力量共鳴下,驟然投射下一道凝練如實質的冰藍光柱,如同審判之矛,轟然籠罩了整座庭州城樓!

冰藍光柱降臨的瞬間,戰場陷入了詭異的死寂。

光柱的核心,正是心口烙印著冰晶鳶尾、周身繚繞著毀滅效能量的謝婉如。她跪在柳玄金漸漸冰冷的身體旁,長發無風狂舞,冰藍的瞳孔中燃燒著焚儘一切的悲慟與怒火,倒映著整座倒懸的聖山!

被掀飛的莫震東重重砸在角樓的斷壁上,口中噴出內臟的碎塊。他掙紮著抬頭,看著光柱中如同神隻也如同魔女的謝婉如,看著那徹底失控的聖山之力,眼中終於第一次露出了深入骨髓的恐懼和絕望。他發髻上的金簪黑晶,在聖山光柱的威壓下,“啪”地一聲碎裂成齏粉!

“不……不可能……這是我的力量……”他徒勞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麼。

聖山之力並未理會他的囈語。光柱籠罩之下:

攀爬在城牆上的穆國士兵,動作瞬間僵硬,體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覆蓋上厚厚的幽藍冰層,連驚恐的表情都凍結在臉上,如同冰雕般從雲梯上墜落、粉碎!

城下衝鋒的血鳶死士,暗紅的鬥篷被無形的力量撕裂,露出下麵布滿冰藍紋路的軀體,在光柱掃過的瞬間,如同被抽走了靈魂的傀儡,成片地無聲栽倒!

角樓上殘餘的夜梟殺手,剛舉起弩箭,身體便從內部爆開,化為漫天血色的冰晶粉塵!

毀滅!無差彆的、源自聖山本源的極致冰寒毀滅!

“護住殿下!退!快退下城頭!”僅存的玄甲衛目眥欲裂,架起重傷的蕭宸軒,拖著重傷的同伴,不顧一切地向城下甬道撤退。光柱的邊緣擦過他們,恐怖的寒氣瞬間凍結了鎧甲和麵板,留下道道深可見骨的凍傷!

蕭宸軒被拖下城樓前最後一眼,看到的是光柱中心,謝婉如緩緩抬起的手。她的指尖,正對著倒懸聖山那光芒最盛的核心。而她的目光,卻穿過毀滅的光幕,死死鎖在莫震東身上。

莫震東也看到了那道目光。那是比聖山寒冰更冷、比地獄業火更熾的恨意!他驚恐地想要爬起逃跑,卻發現自己下半身早已被蔓延的幽藍冰層凍結!

“不……不要……”他發出絕望的哀嚎。

謝婉如的指尖,輕輕落下。

倒懸的聖山虛影,隨著她指尖的動作,發出一聲沉悶到令整個天地都為之顫抖的——悲鳴!

一道比之前凝練百倍、蘊含著寂滅氣息的幽藍光束,如同聖山垂落的淚滴,又如同天神降下的審判,無視空間的距離,瞬間跨越戰場,精準地轟擊在莫震東所在的角樓位置!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隻有極致的湮滅。

角樓、斷壁、連同被凍結的莫震東和他臉上定格的無邊恐懼,在那道幽藍光束觸及的刹那,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雪,無聲無息地……化為虛無。隻留下一個深不見底、邊緣光滑如鏡、散發著嫋嫋寒氣的巨大坑洞。

光束餘勢不減,洞穿角樓後,斜斜射向城下穆國中軍大陣!

“轟——!!!”

這一次,是震耳欲聾的巨響!大地劇烈顫抖!穆國中軍所在的位置,連同帥旗、戰鼓、以及阿史那羯那頂華麗的帥帳,瞬間被幽藍的寒冰與能量風暴吞噬!一個直徑數十丈的恐怖深坑出現在平原上,坑內一切物質,儘數化為最細微的冰晶塵埃!

聖山一擊,天地噤聲!

毀滅的光束緩緩消散。

倒懸於天際的聖山虛影,在發出那寂滅一擊後,光芒迅速黯淡,輪廓變得模糊不清,彷彿耗儘了最後的力量,隨時會消散於虛空。

籠罩城頭的冰藍光柱也漸漸收斂。謝婉如周身那恐怖的能量波動如潮水般退去。心口那冰晶鳶尾的印記微微發燙,丹田處的晶核雖然布滿裂紋,卻奇跡般地穩固下來,流淌著溫順而龐大的力量。

然而,這力量帶來的不是掌控的快意,而是無儘的空虛和深入骨髓的冰冷。她踉蹌著撲到柳玄金身邊。

柳玄金靜靜地躺在冰冷的城磚上,心口的血早已凝固成暗紅色冰晶。他雙目緊閉,嘴角卻帶著一絲解脫般的、近乎溫柔的弧度。那支沾染著他心頭血的骨笛,安靜地躺在他手邊,笛身上斑駁的蛇鷹圖騰,在幽暗的天光下,彷彿蒙上了一層黯淡的血紗。

“哥……”謝婉如顫抖的手指撫上他冰冷的臉頰,滾燙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滴落在柳玄金染血的衣襟上,瞬間凝結成冰珠。

十年離散,一朝相認,竟是生死訣彆。柳家的血仇雖報,莫震東已化為飛灰,但這代價……太重太重。

混亂的戰場上,殘餘的穆國軍隊在聖山一擊的恐怖威能下徹底崩潰,丟盔棄甲,如同無頭蒼蠅般向北逃竄。庭州守軍和玄甲衛也傷亡慘重,倖存者望著城頭那個跪在兄長屍體旁、如同冰雕般的素白身影,眼神充滿了敬畏、恐懼,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悲憫。

蕭宸軒在衛兵的攙扶下,艱難地重新登上城頭。他肩頭的傷早已崩裂得不成樣子,臉色灰敗,每一步都踏在血與冰的混合物上。他看著謝婉如悲慟的背影,看著她懷中柳玄金冰冷的遺體,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衛驍的死,柳玄金的殞,庭州的滿目瘡痍……巨大的疲憊和悲涼幾乎將他壓垮。

他默默地走到謝婉如身邊,脫下自己殘破的玄色大氅,輕輕披在她單薄顫抖的肩上。

就在這時——

“叮鈴……”

一聲極其輕微、彷彿風鈴搖曳的脆響,毫無征兆地在死寂的城頭響起。

聲音的來源,是柳玄金手邊那支染血的骨笛!

隻見那骨笛斷裂的茬口處,一點微弱得幾乎看不見的、帶著淡淡血色的幽藍光點,如同螢火般緩緩飄起。光點在空中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彷彿帶著一絲不甘的執念,然後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著,晃晃悠悠地、卻又無比堅定地……飄向了北方。

飄向了那即將消散的、倒懸的聖山虛影。

謝婉如猛地抬頭,冰藍的瞳孔驟然收縮!她體內的冰魄晶核和心口的血鑰印記,在這一刻,同時感應到了一股微弱卻無比熟悉的、源自血脈深處的悸動!

那不是柳玄金的氣息!那是……

雲湛!

聖山一擊的餘威,讓庭州城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與寒冷。

倒懸於天的巨大山影並未完全消散,而是化作一片稀薄卻無處不在的幽藍光暈,籠罩著這座飽經摧殘的邊城。光暈之下,寒氣刺骨,即便是盛夏的烈日也無法穿透這層來自異域的冰冷帷幕。城頭、街道、廢墟,所有暴露在光暈下的地方,都覆蓋著一層永不融化的薄霜,在幽藍的微光中閃爍著詭異的光澤。空氣彷彿凝固,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冰渣,刺痛著肺腑。

城樓之上,毀滅性的深坑邊緣,幽藍的寒氣依舊嫋嫋升騰。坑洞光滑如鏡的冰壁,倒映著謝婉如蒼白如雪的臉。她跪坐在柳玄金冰冷的遺體旁,蕭宸軒那件染血的玄色大氅披在她肩上,卻絲毫驅不散她骨子裡透出的寒意,也蓋不住那深入骨髓的悲慟。

蕭宸軒半跪在幾步之外,由僅存的軍醫草草處理著肩頭那個猙獰可怖、幾乎貫穿的傷口。每一次繃帶的纏繞都帶來劇烈的抽搐,冷汗混著血水浸透了他的鬢角,臉色灰敗得嚇人。他沉默地看著謝婉如,看著她指尖一遍遍無意識地描摹柳玄金眉宇間那道熟悉的舊疤,看著她冰藍色的瞳孔深處翻湧著巨浪般的痛苦與……一絲被強行壓抑的、源自聖山力量的冰冷暴虐。

“殿下……”一名玄甲衛佰長踉蹌著走近,聲音嘶啞乾澀,帶著劫後餘生的疲憊和茫然,“穆國殘兵已潰逃出百裡,城中騷亂暫時平息……但,城西糧倉儘毀,傷兵營人滿為患,藥石奇缺……還有這寒氣……”他抬頭望瞭望那幽藍的天幕,眼中是無法掩飾的恐懼,“凍死的人,比戰場上死的還多……”

蕭宸軒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疲憊的眼底是強行凝聚的銳利與沉重:“傳令,能動的玄甲衛、府兵,全部出動!搜救傷員,撲滅餘火,集中所有存糧、藥物,優先供給傷兵與婦孺!征用城內所有空置房屋安置百姓,生火!能生多少火就生多少火!告訴所有人,這不是妖術,是穆國邪法!邪法必破,庭州……還沒亡!”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穿透了刺骨的寒氣,傳入周圍殘兵耳中。麻木絕望的眼神裡,似乎有了一點微弱的光芒重新燃起。佰長重重抱拳:“遵命!”轉身艱難地組織人手去了。

就在這時——

“噠噠噠噠……”

急促而清晰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打破了城頭死水般的寂靜。蹄鐵敲打在覆蓋薄霜的石板路上,聲音格外刺耳。

一隊人馬出現在通往城樓的甬道口。並非玄甲衛的製式,而是一支風塵仆仆、護衛精悍的商隊。為首者是個精瘦乾練的中年人,一身錦緞勁裝已蒙上霜塵,眼神銳利如鷹。他無視周圍玄甲衛警惕的刀鋒,目光精準地落在城樓深坑邊緣那抹素白的身影上,翻身下馬,動作乾淨利落。

“穆氏商行管事,穆青,奉家主之命,特來拜見謝姑娘!”中年人聲音洪亮,不卑不亢,雙手捧著一個尺餘長的紫檀木盒,盒麵沒有任何紋飾,卻散發著一種古樸沉重的氣息。

蕭宸軒眼神一凝,強撐著站起,擋在謝婉如身前,聲音帶著重傷後的沙啞和上位者的威壓:“穆氏商行?家主?此時此地,所為何來?”他銳利的目光掃過穆青身後的護衛,個個太陽穴高高鼓起,顯然都是內家高手。

穆青微微躬身:“見過太子殿下。家主言,此物乃受故人之托,務必親手交予謝婉如姑娘。家主還說……”他頓了頓,目光越過蕭宸軒,看向他身後緩緩抬起頭的謝婉如,“‘冰魄歸心,殘月照骨,欲尋歸途,當循寒棺’。”

“冰魄歸心,殘月照骨,欲尋歸途,當循寒棺……”

這十六個字如同帶著魔力的咒語,瞬間刺穿了謝婉如被悲慟和冰冷力量凍結的思維!她猛地站起身,玄色大氅滑落在地也渾然不覺,冰藍的瞳孔死死鎖住穆青手中的紫檀木盒。丹田處布滿裂紋的晶核和心口的冰晶鳶尾印記同時傳來一陣強烈的悸動!盒中之物,與她的力量本源同源!

“給我!”她的聲音乾澀嘶啞,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穆青毫不猶豫,上前幾步,將紫檀木盒雙手奉上。

謝婉如指尖觸碰到冰涼盒蓋的刹那,盒內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機括彈動聲,“哢噠”一聲輕響,盒蓋自動向上彈開一絲縫隙!

一股比城頭更甚十倍、彷彿來自九幽黃泉的極致寒氣,瞬間從縫隙中噴湧而出!離得最近的穆青和蕭宸軒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眉毛胡須瞬間掛上白霜!

盒內,並非金銀珠寶,也不是神兵利器。在厚厚的、特製的寒玉襯墊上,靜靜躺著一枚不過嬰兒拳頭大小、形狀不規則的深藍色冰晶碎片!碎片邊緣銳利,內部彷彿凍結著流動的星雲,散發著幽幽的、令人心悸的寒光!

更讓謝婉如呼吸停滯的是,冰晶碎片內部,竟封存著一滴……暗紅色的、彷彿凝固了萬載時光的——血!一滴與她血脈相連、源自柳玄金心口的——心頭血!

“哥……”謝婉如喉頭哽咽,巨大的悲痛與一種源自血脈的奇異召喚感交織在一起,讓她幾乎站立不穩。她顫抖著伸出手指,輕輕觸碰那枚冰晶碎片。

“嗡——!”

就在她指尖觸及碎片的刹那!碎片內部封存的那滴暗紅血液,猛地爆發出刺目的紅光!紅光穿透深藍的冰晶,瞬間映亮了謝婉如蒼白的臉!與此同時,她心口的冰晶鳶尾印記也灼熱發燙,丹田晶核劇烈震顫,一股龐大而清晰的意念洪流,伴隨著無數破碎的畫麵,毫無阻礙地衝入她的腦海!

——無儘的黑暗冰窟,巨大的玄冰柱如同囚籠的柵欄。冰柱中心,一個**上身的男子被無數粗大的、閃爍著符文的黑色鎖鏈穿透琵琶骨和四肢,死死禁錮!男子低垂著頭,長發散亂,麵容因痛苦而扭曲,但那熟悉的輪廓……正是雲湛!他的左手手腕處,一道猙獰的月牙形舊疤,此刻正被某種暗紅色的能量侵蝕、灼燒,散發出不祥的黑氣!

——視角拉近,穿透冰柱!雲湛心口的位置,麵板之下,赫然也嵌著一枚米粒大小、卻布滿了蛛網般黑色紋路的……冰魄晶核!那晶核正被鎖鏈上流淌的暗紅能量瘋狂抽取著力量,每一次抽取,都讓雲湛的身體痛苦地痙攣!

——畫麵切換!一片被幽藍極光籠罩的、浩瀚無垠的冰原!冰原中心,一座由萬載玄冰自然形成的、巨大到無法想象的宮殿輪廓若隱若現!宮殿深處,一點比聖山虛影更純粹、更古老的冰藍光源,如同沉睡的心臟,在緩緩搏動!光源的核心,隱約可見一個模糊的、蜷縮的……嬰兒胚胎般的輪廓!

——冰冷、威嚴、彷彿來自遠古的意誌直接在謝婉如意識中響起:“雙生……囚徒……聖山之心……歸來……否則……永墮……同殞……”

“呃啊——!”龐大的資訊流和那冰冷意誌的衝擊,讓謝婉如頭痛欲裂,踉蹌後退,手中的冰晶碎片幾乎脫手!紫檀木盒“啪”地一聲掉在地上!

“婉婉!”蕭宸軒不顧傷勢,一步上前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觸手之處,一片刺骨的冰涼!他駭然發現,謝婉如的體溫正在急劇下降,麵板表麵甚至開始凝結出細微的冰晶!

“盒中之物,乃是南狄聖山深處萬年不化之‘玄冰淚’。”穆青的聲音適時響起,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平靜,“碎片中封存的,是引路之血。它感應到了姑娘體內的聖山本源,指明瞭囚禁之地和……歸途的方向。家主還說,那具能承載‘聖山之心’的‘寒棺’,三日後將由一支‘商隊’從黑水澗舊道運出庭州。欲救囚徒,此棺……不容有失。”

囚徒!聖山之心!寒棺!歸途!同殞!

穆青的話和腦海中那震撼的畫麵交織在一起,如同無數道驚雷在謝婉如混亂的腦海中炸響!雲湛沒死!他被囚禁在聖山深處,正承受著非人的折磨!而囚禁他的力量,竟在抽取他的冰魄晶核!更可怕的是,那冰冷意誌的警告——雙生囚徒,同殞!她與雲湛的冰魄之力,如同雙生鎖鏈,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她猛地攥緊了手中的玄冰淚碎片,尖銳的棱角刺破掌心,冰藍色的血液混合著鮮紅滲出,瞬間被碎片吸收,讓那滴封存的心頭血光芒更盛!

“黑水澗舊道……寒棺……”謝婉如抬起頭,冰藍的瞳孔中,所有的迷茫、痛苦、猶豫都被一種近乎燃燒的決絕取代,那是一種不顧一切也要撕裂黑暗、將重要之人奪回的瘋狂執念!她看向蕭宸軒,聲音冷冽如刀,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我要那具棺!”

庭州城南,昔日繁華的織錦巷,如今隻剩斷壁殘垣和死寂。幽藍的天光吝嗇地灑下,將廢墟的影子拉得如同扭曲的鬼魅。空氣中彌漫著焦糊味、血腥味,還有一種……若有若無的、甜膩到令人作嘔的異香。

鷂鷹,柳玄金最得力的暗樁,此刻如同真正的夜鷹,悄無聲息地貼在一堵半塌的磚牆陰影裡。他臉上塗著汙泥,呼吸壓得極低,渾濁的眼球死死盯著巷子深處一座相對完好的宅院後門。那裡,便是穆青口中“商隊”的臨時落腳點。

院門緊閉,靜得可怕。但鷂鷹的鼻子微微翕動,捕捉著風中斷續飄來的那股甜膩香氣。這香氣……他太熟悉了。當年柳家大火後,官府收斂屍骸時,那些被燒得麵目全非的屍體上,就殘留著這種獨特的、彷彿混合了曼陀羅與腐血的“屍香”!這是穆國“夜梟”處理重要屍體、掩蓋痕跡時慣用的手段!

“寒棺”裡裝的,絕不是什麼貨物!很可能是……被“處理”過的重要人物!或者,是引誘謝姑孃的致命陷阱!

他耐心地等待著,如同最老練的獵手。終於,後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一個穿著普通苦力短褂的漢子閃身出來,警惕地左右張望。就在他側身關門的一瞬間,鷂鷹鷹隼般的目光精準地捕捉到了他抬起的手腕內側——雖然被汙垢和繃帶匆忙遮掩,但那一閃而過的、彎月形的疤痕輪廓,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鷂鷹的視網膜上!

月牙疤!

儘管位置、大小可能有些許不同,但那獨特的形狀,與公子柳玄金臨死前描述的、與十年前柳家大火中出現的、與那個刺殺吳遠亮、劫走冰棺的刺客“殘月”手腕上的疤痕——如出一轍!

鷂鷹的心臟猛地一沉,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殘月已死,這個疤痕是新的!是模仿?還是……殘月所屬的那個神秘組織,派來了新的殺手?他們看守的“寒棺”,裡麵裝的到底是什麼?與聖山囚徒雲湛又有什麼關係?

他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屏住呼吸,將身體更深地融入陰影。必須把這個訊息,儘快傳給謝姑娘!

庭州城西,臨時征用的傷兵營。

空氣裡混雜著濃重的血腥、草藥和腐肉的氣味,痛苦的呻吟和壓抑的哭泣聲不絕於耳。缺醫少藥,加上聖山寒氣無孔不入的侵蝕,很多傷兵的傷口正以可怕的速度壞死、潰爛。絕望如同瘟疫般蔓延。

謝婉如站在營帳中央,玄色大氅早已脫下。她隻穿著一件素白的單衣,心口的冰晶鳶尾印記透過薄薄的衣料,散發著幽幽的藍光。她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卻異常專注,帶著一種近乎冰冷的審視。

在她麵前,一個年輕的玄甲衛士兵躺在草蓆上,左腿自膝蓋以下一片烏黑腫脹,皮肉腐爛流膿,散發出惡臭。軍醫在一旁搖頭歎息:“寒氣入骨,筋肉經脈儘毀……保不住了,隻能鋸掉,或許能撿回半條命……”

士兵的眼神空洞,充滿了對未來的恐懼。

謝婉如沒有說話。她緩緩抬起右手,掌心向上。心口的鳶尾印記藍光流轉,丹田處布滿裂紋的晶核微微震顫,一縷極其精純、凝練如實質的冰藍色氣流,如同活物般從她掌心緩緩升騰而起。氣流並不狂暴,反而帶著一種奇異的、溫順的韻律。

她將掌心懸停在士兵潰爛的傷口上方一寸處。

“姑娘……不可!”軍醫驚駭欲絕,以為她要加重寒氣。

然而,那冰藍氣流接觸到腐爛皮肉的刹那,並未凍結,反而如同最靈巧的冰針,瞬間沒入!士兵身體猛地一顫,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但隨即,那痛苦變成了驚愕!

隻見傷口處翻卷的、流膿的腐肉,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停止了潰爛!一絲絲肉眼難辨的、極其細微的黑色死氣,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抽離,在冰藍氣流的引導下,從傷口處絲絲縷縷地逸散出來,瞬間被寒氣凍結成黑色的冰晶粉末,簌簌落下!而傷口邊緣那些被寒氣侵蝕、呈現死灰色的皮肉,竟開始緩慢地恢複了一絲……極其微弱的血色和生機!

整個營帳瞬間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難以置信地看著這近乎神跡的一幕!

成功了?謝婉如心中也掠過一絲微弱的欣喜。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釋放出的那縷冰魄之力,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士兵的傷口處遊走,精準地剝離死氣、驅散侵蝕的異種寒氣、甚至……嘗試著刺激那微乎其微的生機。這力量,比她想象中更溫順,也更……精妙。

然而,這欣喜隻持續了短短幾息。

就在她試圖加大力量輸出,嘗試修複更深層的損傷時,異變陡生!

丹田處那布滿裂紋的冰魄晶核,毫無征兆地劇烈震顫了一下!一股突如其來的、狂暴冰冷的逆流猛地反衝而上!謝婉如悶哼一聲,臉色瞬間煞白如紙!掌心那縷原本溫順的冰藍氣流驟然失控,顏色瞬間變得深藍近黑,溫度也驟然降至絕對零度!

“哢嚓!”

一聲輕微卻令人牙酸的凍結聲響起!

士兵那條剛剛恢複一絲生機的傷腿,連同下方墊著的草蓆,瞬間被一層深藍色的、散發著毀滅氣息的堅冰徹底覆蓋!冰層蔓延速度極快,眨眼間就凍結到了大腿根部!士兵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臉上凝固著極致的痛苦和驚駭,整個人化作了一具散發著恐怖寒氣的冰雕!生機……瞬間斷絕!

營帳內死一般的寂靜,隻剩下冰層凝結時細微的“滋滋”聲。

“妖……妖女!”不知是誰先發出一聲恐懼到極致的尖叫!

“殺人了!她又殺人了!”

“快跑!離她遠點!”

恐懼如同燎原之火,瞬間點燃了整個傷兵營!剛剛燃起的一絲希望瞬間被更深的絕望和憎恨取代!傷兵、醫者、護工,所有人都如同躲避瘟疫般驚恐地向後退去,看著謝婉如的眼神充滿了極致的恐懼、憤怒和……刻骨的仇恨!

謝婉如僵立在原地,右手掌心還殘留著失控力量帶來的冰冷刺痛。她看著眼前那具保持著痛苦姿態的士兵冰雕,看著周圍那些恐懼憎惡的眼神,感受著丹田晶核傳來的陣陣空虛和反噬的劇痛……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冰冷的絕望,如同冰水般淹沒了她。

力量……這來自聖山的力量,是饋贈,更是枷鎖!它能救人,更能輕易地、不受控製地……奪走生命!她該如何駕馭這柄懸在頭頂的雙刃劍?

“都閉嘴!”一聲帶著內勁的怒喝炸響,壓過了營帳內的騷亂和恐懼。蕭宸軒在兩名玄甲衛的攙扶下,臉色鐵青地走了進來。他肩頭的繃帶再次被鮮血染紅,顯然是被這裡的動靜驚動,強行趕來的。

他淩厲如刀的目光掃過騷動的人群,最後落在謝婉如身上,看著她蒼白臉上那難以掩飾的茫然和痛苦,眼底深處掠過一絲複雜的心疼。但他沒有安慰,隻是冷冷地、不容置疑地下令:“此人傷勢過重,寒氣侵髓而亡,與謝姑娘無關!再有妖言惑眾、擾亂軍心者,軍法從事!”

他的威壓暫時鎮住了場麵,但營帳內彌漫的恐懼和隔閡,卻如同那幽藍的天幕,冰冷而沉重地壓在每個人心頭,更沉沉地壓在謝婉如單薄的肩上。

夜色,在幽藍天幕的籠罩下,顯得格外深沉和漫長。

謝婉如獨自一人,坐在安置柳玄金遺體的臨時靈堂外冰冷的石階上。蕭宸軒的大氅蓋著兄長的身體,她隻穿著單衣,卻感覺不到冷。心口的鳶尾印記微微發燙,丹田的晶核在緩慢地汲取著空氣中彌漫的稀薄寒氣,修複著自身的裂紋,也帶來一陣陣空虛的隱痛。

鷂鷹如同幽靈般出現在陰影裡,單膝跪地,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姑娘,織錦巷,有發現。那支‘商隊’看守的後院,日夜彌漫‘屍香’,屬下絕不會聞錯!而且……”他深吸一口氣,“屬下親眼所見,其中一個護衛,手腕上有……月牙疤!新的疤痕,但形製與‘殘月’一般無二!”

月牙疤!屍香!

這兩個詞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刺入謝婉如的神經!她猛地攥緊了袖中那枚冰冷的玄冰淚碎片!碎片內,屬於柳玄金的那滴心頭血,似乎也感應到了她的情緒,微微發燙。

穆青的話在耳邊回響:“寒棺……不容有失。”鷂鷹的情報,則指向了看守者的身份——那個神秘的、手腕帶月牙疤的組織!他們用屍香掩蓋的“寒棺”,裡麵裝的,是雲湛?還是另一個陷阱?殘月已死,新的月牙疤出現,意味著那個組織如同跗骨之蛆,從未遠離!

她緩緩站起身,冰藍的瞳孔在夜色中閃爍著幽冷的光芒,如同極地永不熄滅的寒焰。所有的茫然、無力,在這一刻都被一種更冰冷、更堅定的殺意取代。

力量失控又如何?前路是陷阱又如何?柳玄金以命換來的線索,雲湛在聖山深處承受的折磨,那冰冷意誌“同殞”的警告……她沒有退路,也不能再猶豫!

“盯死他們。”謝婉如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如同寒冰摩擦,“黑水澗舊道……那具寒棺,我要定了!任何擋路者……”她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冰冷的石階,留下一道深深刻痕,冰霜順著刻痕迅速蔓延。

“——殺無赦。”

夜風吹過,捲起地上薄薄的幽藍冰晶,如同無數細碎的鬼火,在她素白的衣袂周圍盤旋飛舞。心口的鳶尾印記,在黑暗中,無聲地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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