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夢緣 第29章 烽煙引
柳家莊廢墟在暴雨中如同一具巨大的骸骨。柳玄金伏在斷牆後,雨水順著額角舊疤流進衣領。三十步外,幾個黑影正用鐵釺撬動祠堂地基的青石板——正是他母親林晚秋**之處!為首者手腕纏繞的布帶被雨水浸透,隱約透出月牙形凸起。
“動手!”柳玄金低喝。雷燚的弩箭應聲離弦,精準貫穿一名撬石匪徒的咽喉!幾乎同時,柳玄金如獵豹般撲出,軟劍劃破雨幕直刺月牙疤刺客後心:“十年前的血債,該還了!”
“當!”彎刀格開劍鋒的刹那,刺客蒙麵巾下發出沙啞嗤笑:“就憑你這柳家餘孽?”刀光暴漲,竟帶起血色弧光!柳玄金險險避開,左臂仍被劃開深可見骨的血槽。劇痛中他瞳孔驟縮——這刀法,與母親咽喉致命傷如出一轍!
廢墟另一側突然殺聲震天!一隊玄甲騎兵悍然撞破殘垣,為首將領高舉東宮令牌:“奉太子令,擒拿亂黨!”刀光過處,撬石匪徒頃刻倒斃。月牙疤刺客眼神驟變,猛地擲出三枚硫磺彈!
“轟!”烈焰混著毒煙炸開!混亂中刺客鬼影般掠向祠堂地基,鐵釺狠狠捅進石縫——
“哢嚓!”
青石板碎裂的聲響讓柳玄金渾身血液凍結。石板下並非屍骨,而是一條幽深甬道,內裡整整齊齊碼放著數十口黑漆木箱,箱蓋的鳶尾花烙印在火光中猙獰如鬼眼!
太液池的寒霧尚未散儘,謝婉如指尖撫過丹田處隱現的幽藍微光。冰魄珠在她體內凝結成米粒大小的晶核,與掌中鴿卵大的母珠共鳴震顫。昨夜湧入的記憶碎片仍在灼燒她的神經:母親玉綰被黑衣殺手逼至懸崖,將繈褓中的她塞進岩縫前,曾把半塊冰佩按進她心口……
“姑娘,靖山城急報!”衛驍的聲音將她驚醒。染血的驛報上字跡被雨水暈開:“北山巡撫吳遠亮遇刺身亡……凶器淬穆國‘藍萼’劇毒……疑犯腕帶月牙疤……”
蕭宸軒肩傷未愈,提筆時硃砂滴落文書,如血淚斑斑:“傳令北山駐軍,封鎖庭州所有水道!尤其是……”他劍尖重重點在輿圖一處,“黑水澗!”
此刻的黑水澗正上演著死亡競速。暴雨讓澗水暴漲成咆哮的黑龍,十幾艘無旗貨船在驚濤中艱難穿行。船艙內,工部主事王允的副手趙槐掀開油布——露出的不是貢品絲綢,而是泛著冷光的弩機與神火雷!
“快!必須在寅時前通過鷹愁峽!”趙槐嘶吼。話音未落,前方探船突然爆成火球!無數水鬼從漩渦中鑽出,鉤索如毒蛇般纏住船舷——竟是盤踞澗中多年的“赤鱗幫”水匪!
“鳶尾箱歸老子了!”匪首狂笑著劈翻守衛。混戰中趙槐撲向主箱,顫抖著掏出半枚虎符按進箱側凹槽——這是齊王殘部與穆國約定的最後保險!
“哢噠。”
機括彈開的輕響被喊殺聲淹沒。箱內沒有軍械,隻有一具冰棺!棺中女子身著南狄祭司華服,麵容竟與謝婉如有七分相似!趙槐駭然後退,匪首的刀卻已劈至麵門——
“噗嗤!”
一柄彎刀從後方洞穿匪首心臟。月牙疤刺客踏著血浪走來,指尖撫過冰棺:“十年了……玉綰祭司的‘冰魄雙生體’,終於找到了。”
靖山城莫府地室,燭火將人影扭曲投在牆上。莫震東將城防圖殘卷推給穆國副使阿史那羯:“戍衛哨卡已調開,火藥庫守將是自己人。”
羯把玩著柳葉飛刀,刀尖點在圖中柳家莊位置:“阿史那部三萬鐵騎已抵雁回隘,隻待冰消。但……”他話鋒陡轉,“你確定那具‘冰棺’能喚醒聖山之力?”
“當年玉綰自毀冰魄珠,卻不知其女繼承‘雪魄’之體。”莫震東笑得陰冷,“隻要用謝婉如的血祭棺,南狄聖山冰封的十萬不死軍自會為穆國所用!屆時庭州歸你,而我要——”
“砰!”
地室暗門被撞開,心腹渾身是血栽倒:“大人……黑水澗遭襲……冰棺……被劫走了!”
暴雨敲打窗欞。柳玄金展開吳遠亮死前攥著的半張地契,焦黑邊緣勉強辨出“柳家莊東三十畝”字樣。雷燚將沾泥的青銅腰牌奉上:“在祠堂密道口發現的,旁邊還有……”
半截斷裂的骨笛躺在托盤裡,笛尾紅穗浸透褐血。柳玄金呼吸一窒——這是母親最珍視的遺物!他摩挲著笛身裂口處新添的刻痕:“冰魄雙生,聖山為祭”。
“公子,查清了!”鷂鷹疾步而入,“當年夫人用假死藥瞞天過海,實則被齊王囚禁逼問《天機錄》下落。柳家大火是為滅口!而劫走冰棺的月牙疤刺客,正是齊王麾下第一影衛‘殘月’!”
黑水澗的廝殺已近尾聲。赤鱗水匪的屍骸堵塞河道,趙槐胸插彎刀倒在冰棺旁。月牙疤刺客“殘月”正將冰棺吊上懸崖,忽然一道軟劍如毒蛇般纏向他咽喉!
“把我娘還來!”柳玄金目眥欲裂。殘月反手擲出三枚毒蒺藜,刀鋒直劈吊索!
千鈞一發之際,謝婉如的身影鬼魅般出現在冰棺之上。她足尖輕點棺蓋,體內冰魄珠幽光大盛!澗水瞬間凝結成冰坡,玄甲衛的鐵蹄踏冰而來,為首者正是蕭宸軒!
“殘月!”蕭宸軒長劍遙指,“你主子齊王已葬身火海,還要為虎作倀?”
殘月狂笑撕下麵巾——刀疤縱橫的臉上,左眼竟是空洞!“蕭氏皇族欠我的,何止一隻眼!”他猛地將彎刀插進冰棺縫隙,“玉綰的屍身和《天機錄》,你們休想……”
話音戛然而止。
柳玄金的軟劍貫穿他心口,而殘月的刀尖離冰棺僅剩半寸!瀕死之際,殘月獨眼突爆精光,用儘最後力氣拍向棺側機括——
“轟!!!”
冰棺內部傳來爆裂聲!無數幽藍冰晶從裂縫中噴湧而出,觸及草木瞬間凍結!謝婉如丹田劇痛,彷彿有寒刃在剮絞晶核。她踉蹌跪地,看見棺中女子心口嵌著的半塊冰佩,正與自己懷中殘佩共鳴發光!
“娘……”謝婉如顫抖著手去夠冰佩。
“小心!”蕭宸軒飛撲將她撞開。殘月屍體轟然炸裂,毒血濺落處冰棺融化,玉綰的屍身急速腐化成白骨!
暴雨初歇的黎明,黑水澗浮屍塞川。柳玄金從玉綰骸骨緊攥的指骨中,摳出一卷以冰蠶絲寫就的《天機錄》殘篇。火光映照下,最後一行血字觸目驚心:“聖山倒懸日,血鳶蔽庭州”。
“血鳶是穆國死士營的代稱。”蕭宸軒咳著血沫,“殘月臨死前放的煙火,就是血鳶集結令。”
謝婉如將兩半冰佩合攏。玉佩相觸的刹那,她腦海中炸開新的畫麵:少年蕭宸軒在玄甲衛訓練場被鞭笞,老齊王陰冷的聲音響起:“……玉綰的女兒就是開啟聖山的鑰匙,找到她,碾碎她!”
“十年前南狄滅國,”謝婉如突然直視蕭宸軒,“你知情嗎?”
蕭宸軒肩頭繃帶滲出鮮紅:“我奉命截殺穆國使團,趕到時祭司衛隊已全軍覆沒……隻救下一個手腕帶月牙疤的南狄少年。”他苦笑著扯開衣襟,心口一道陳年箭疤赫然是彎刀所留,“他叫雲湛。”
柳玄金猛地抬頭!雲湛——母親遺書中反複叮囑要守護的南狄遺孤!
急促馬蹄聲打破死寂。衛驍渾身是血滾落馬背:“殿下!雁回隘……失守了!守將開城降敵,穆國鐵騎正撲向庭州!”他捧起一支金簪,“這是從莫震東書房暗格搜出的……與當年柳夫人殉難時戴的,一模一樣!”
金簪尾部,鳶尾花纏繞著一個“莫”字。
三方目光在血腥的晨曦中相撞。柳家莊廢墟、黑水澗冰棺、雁回隘烽火——十年血仇的線頭終於擰成一股絞索,勒向庭州搖搖欲墜的咽喉。
庭州城頭,血色殘陽被硬生生掐滅。
蒼穹如同被巨手撕裂,漆黑如墨的流雲漩渦般彙聚,中心處透出妖異的冰藍色光芒。那光並非來自日月,而是來自北方天際——原本連綿巍峨的南狄聖山群峰,此刻竟違反常理地倒懸於天幕之上!巨大的山體輪廓在冰藍光暈中若隱若現,冰雪覆蓋的峰尖直指搖搖欲墜的庭州城,投下令人窒息的死亡陰影。
“聖山倒懸……”謝婉如站在城樓女牆邊,指尖死死摳進冰冷的磚縫。丹田處那米粒大小的冰魄晶核正瘋狂震顫,與倒懸聖山的冰藍光芒產生著撕裂般的共鳴。無數混亂的意念碎片衝擊著她的腦海:冰封的峽穀、無聲嘶吼的黑色甲冑、以及母親玉綰在冰棺中最後回望時那絕望的眼神——“聖山之下,十萬不死軍……婉婉,鑰匙……也是牢籠……”
“嗚——嗚——嗚——!”
蒼涼的號角聲撕裂了死寂。地平線上,黑色的潮水洶湧而來。穆國鐵騎!玄黑的甲冑在倒懸聖山的幽光下泛著金屬寒芒,如林的彎刀反射著血色的殘陽餘燼。更令人心悸的是潮水前方,數百名身披暗紅鬥篷的身影正以非人的速度貼地疾馳,所過之處,草木瞬間焦枯!血鳶死士!
“放箭!滾木礌石準備!”城頭守將嘶啞的吼聲帶著絕望。箭雨如蝗蟲般撲下,撞在血鳶死士的鬥篷上,竟發出金鐵交鳴之聲,紛紛彈開!這些怪物已衝到護城河前!
“點火油!”守將目眥欲裂。然而,預想中焚燒護城河的火油並未傾瀉而下。守軍驚慌失措:“將軍!油……油管被凍住了!”
凍住了?守將猛地回頭,駭然發現連線城頭油櫃的巨大鐵管表麵,不知何時覆蓋了一層厚厚的、散發著幽藍寒光的堅冰!寒氣源頭——赫然指向女牆邊那個周身繚繞著淡淡冰霧的素衣女子!
“妖……妖女!”驚恐的尖叫在城頭炸開,無數道恐懼、憎惡的目光如同利箭射向謝婉如。
“不是我!”謝婉如臉色慘白,急聲辯解。但丹田晶核的劇震和倒懸聖山的威壓讓她根本無法控製體內溢散的寒氣!
“保護殿下!”衛驍的怒吼在混亂中響起。他率領玄甲衛死死護住蕭宸軒。蕭宸軒重傷未愈,臉色比紙還白,手中長劍卻穩如磐石,指向城下如潮敵軍,聲音穿透喧囂:“庭州軍民聽著!聖山倒懸,乃穆國邪術!毀我油管者,是潛伏城中的細作!守城!死戰!”
他話音未落,城下異變陡生!
衝在最前的數十名血鳶死士突然停下,同時從懷中掏出一支支漆黑的骨哨,湊到嘴邊。沒有聲音發出,但無形的音波如同水紋般蕩漾開來!
“嗡——!”
謝婉如腦中彷彿被重錘擊中!丹田處的冰魄晶核在這詭異的無聲哨音刺激下,驟然爆發出刺骨的寒流!她悶哼一聲跪倒在地,雙手死死按住小腹,指縫間竟有幽藍的寒氣不受控製地絲絲溢位!
更可怕的是,那些被寒氣凍結的鐵管表麵,冰層竟發出“哢嚓”脆響,如同活物般瘋狂生長、蔓延!瞬間將附近幾個操控床弩的士兵連同器械一起凍成了冰雕!
“妖術!是她的妖術引來了天罰!”
“殺了她!不然我們都得死!”
城頭徹底陷入歇斯底裡的混亂!恐懼壓垮了理智,幾個紅了眼的守軍竟調轉刀口,嘶吼著撲向跪地不起的謝婉如!
“找死!”蕭宸軒眼中戾氣暴漲,長劍如電光般掠過!噗嗤幾聲,撲在最前的幾個守軍咽喉噴血倒地。他一步踏前,染血的劍尖指向騷動的人群,聲音如同九幽寒冰:“臨陣倒戈者,斬立決!玄甲衛!護住謝姑娘!擅近者,殺無赦!”
冰冷的殺意和玄甲衛森寒的刀鋒暫時壓下了騷亂,但空氣中彌漫的恐懼和猜忌,比穆國人的刀鋒更致命。
庭州城內,莫府。
莫震東負手立於書齋窗前,倒懸聖山的幽光將他半邊臉映得陰森詭譎。他指尖把玩著一支金簪——簪尾鳶尾纏繞“莫”字,與衛驍從柳家莊搜出的那支,如出一轍。
“阿史那羯的三萬鐵騎已至城下,血鳶死士也已發動‘喚靈哨’。”心腹幕僚垂首低語,“謝婉如體內的冰魄之力被強行引動,城中軍民視其為妖孽,蕭宸軒自身難保。大人,時機已到!”
莫震東嘴角勾起一絲勝券在握的冷笑:“柳家那個餘孽呢?”
“柳玄金帶著《天機錄》殘篇和雷燚等人,潛入了城南舊巷,似乎在尋找夫人……玉綰祭司當年留下的暗室。”
“暗室?”莫震東眼中寒芒一閃,“玉綰那賤人,到死都不忘藏東西!也好,省得我費心去找。”他抬手,將金簪緩緩插入發髻,動作優雅,卻帶著刻骨的殘忍,“傳令‘夜梟’,按計劃行事。我要讓柳玄金,親手把他娘留下的‘鑰匙’,送到我麵前!”
城南,蛛網般的陋巷深處。柳玄金踹開一扇腐朽的木門,濃重的灰塵撲麵而來。這裡曾是柳家老仆的居所,也是母親玉綰(林晚秋)生前偶爾會獨自前來的地方。
屋內陳設簡陋,布滿蛛網。雷燚舉著火把,警惕地掃視著每一個角落。柳玄金的目光落在牆角一個不起眼的破舊梳妝台上。他走過去,指尖拂去銅鏡上的厚厚積塵。鏡麵早已模糊,映出他眉宇間那道舊疤和眼中燃燒的恨意。
母親……當年就是在這裡,對著這麵鏡子梳妝,然後走向柳家那場吞噬一切的大火嗎?
他手指無意識地撫過梳妝台斑駁的台麵。指尖突然觸到一絲極其微小的凸起!是刻痕!他立刻俯身,吹開浮塵,隻見台麵角落,用簪子一類的東西,極其隱秘地刻著幾個娟秀小字:“鏡非鏡,匣中匣,血浸鳶尾見天機”!
鏡非鏡?柳玄金猛地抬頭看向那麵模糊的銅鏡!他伸手,用力扣住鏡框邊緣,猛地一掰!
“哢嚓!”鏡框竟被整個卸下!鏡子後麵並非牆壁,而是一個嵌入牆體的暗格!暗格內,靜靜躺著一個巴掌大小、通體黝黑的鐵盒!盒蓋上,陰刻著一朵含苞待放的鳶尾花!
血浸鳶尾!柳玄金毫不猶豫,拔出匕首劃破掌心!滾燙的鮮血滴落在鐵盒的鳶尾花刻痕上!
血液如同活物般沿著刻痕的溝壑迅速流淌、滲透!盒內傳來細微的機括彈動聲!“哢噠”一聲輕響,盒蓋自動彈開!
沒有想象中的《天機錄》全卷,也沒有冰魄珠的線索。盒底隻鋪著一層褪色的錦緞,錦緞上,靜靜躺著一枚樣式古樸的青銅鑰匙,以及一張折疊的、邊緣焦黃發脆的紙片。
柳玄金展開紙片,上麵是母親熟悉的、帶著一絲顫抖的筆跡:
“金吾兒:見此信時,娘已不在人世。莫家覬覦《天機錄》與聖山之力久矣,勾結穆國,屠我柳家滿門。娘以假死藥惑敵,殘喘至今,隻為護你與婉婉周全。鑰匙可開柳家宗祠密室,內有莫震東通敵鐵證及半卷《天機錄》。婉婉身負‘雪魄’乃雙生之體,與聖山本源相連。冰魄珠為引,其血為祭,可喚醒聖山不死軍,亦可……徹底摧毀它!萬勿讓莫震東得逞!護好婉婉,她是……你妹妹!”
妹妹?!柳玄金如遭雷擊,捏著信紙的手指瞬間僵硬!那個身負“雪魄”、被太子護在羽翼下的謝婉如……竟是他失散多年、以為早已葬身火海的親妹妹?!
巨大的震驚和遲來的血脈相連之感如同海嘯般衝擊著他!母親信中那句“護好婉婉”如同重錘砸在心頭!而“雙生之體”、“其血為祭”的字眼,更讓他瞬間明白了莫震東的最終圖謀——他要的不是控製不死軍,而是要用婉婉的血,徹底喚醒並掌控這股毀滅性的力量!
“公子!有埋伏!”雷燚的厲吼和破窗聲同時響起!數道淬毒的弩箭如毒蛇般射入屋內!
“夜梟!”柳玄金目眥欲裂,反手抽出軟劍格開弩箭!他一把抓起鐵盒中的青銅鑰匙塞入懷中,將母親的信紙貼身藏好,厲聲道:“殺出去!去宗祠!”
庭州城頭,已成人間煉獄。
血鳶死士的“喚靈哨”如同跗骨之蛆,持續不斷地刺激著謝婉如體內的冰魄晶核。寒流失控地在她周身肆虐,城頭溫度驟降,水汽凝結成霜,連士兵的甲冑和武器都開始覆上薄冰。守軍的士氣在恐懼和嚴寒中瀕臨崩潰。
蕭宸軒拄劍而立,肩頭傷口崩裂的血早已浸透重衫,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痛的血腥氣。他揮劍劈飛一支射向謝婉如的冷箭,對著衛驍嘶吼:“帶她下城!去安全處!”
“不!”謝婉如猛地抬頭,嘴角溢位一縷冰藍色的血絲,眼神卻亮得驚人,帶著一種豁出性命的決絕,“哨音……源頭在那些血鳶身上!毀掉哨子……或者毀掉他們!”
她強忍著丹田處晶核幾乎要炸裂的劇痛,嘗試將意念沉入那片冰藍的漩渦。
倒懸的聖山光芒似乎又盛了一分!謝婉如痛苦地蜷縮起來,身體不受控製地散發出更強烈的寒氣。她附近的地麵迅速凍結、龜裂!兩個試圖靠近扶她的玄甲衛瞬間被蔓延的冰層凍住了雙腳!
“妖女!果然是妖女!”恐慌的尖叫再次爆發。
就在這混亂絕望之際——
“轟!轟轟轟——!”
庭州城西方向,突然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衝天的火光撕破被聖山幽光籠罩的夜幕,映紅了半邊天!那是……城西糧倉的方向!緊接著,城內多處地方同時燃起大火,濃煙滾滾!
“大人得手了!”城下穆國軍陣中,傳來興奮的呼喊。血鳶死士的攻勢也隨之一滯。
城內起火!糧倉被焚!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如同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苦苦支撐的庭州守軍意誌徹底崩潰!
“城破了!”
“快跑啊!”
“莫大人開城獻降了!從西門走!”
不知是誰帶頭喊了一句,絕望的守軍如同決堤的洪水,丟下武器,哭喊著湧下城頭,互相踐踏,隻為逃離這冰火交織的地獄!城防瞬間瓦解!
“混賬!”蕭宸軒一劍劈斷女牆垛口,怒急攻心,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身形搖搖欲墜。
“殿下!”衛驍急撲上前攙扶。
城下,穆國人的戰鼓聲如同死亡的喪鐘,陡然變得激昂!無數雲梯搭上瞬間失去抵抗的城牆!黑色的潮水開始攀附而上!
完了嗎?庭州……就這麼完了嗎?母親守護的南狄故土……柳家十七口的血仇……還有剛剛才知道的、血脈相連的妹妹……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將淹沒謝婉如。丹田的晶核在喚靈哨的刺激和自身絕望的情緒下,跳動得越來越狂暴,彷彿下一秒就要將她徹底撕裂、凍結!
不!不能放棄!柳玄金腦中閃過母親信上的血字囑托!護好婉婉!她是妹妹!更是阻止這場浩劫的關鍵!
“雷燚!掩護我!”柳玄金眼中爆發出孤狼般的凶光,對著混亂中殺到他身邊的雷燚嘶吼。他猛地撕下衣襟一角,用染血的匕首飛快寫下幾個字,連同那枚青銅鑰匙一起塞給雷燚:“去宗祠密室!把裡麵的東西交給太子!快!”
雷燚接過血書和鑰匙,沒有絲毫猶豫,重重點頭,轉身如猛虎般撞開擋路的夜梟殺手,朝著火光衝天的城內衝去!
柳玄金則深吸一口氣,將軟劍咬在口中,雙手猛地探入懷中,掏出的竟是——那半支斷裂的、染血的骨笛!
他毫不猶豫地將骨笛斷裂的尖銳茬口,狠狠刺向自己的心口!劇痛讓他眼前一黑,鮮血瞬間湧出!但他毫不停頓,沾滿自己心頭熱血的手指,顫抖著,卻無比堅定地,在骨笛那殘留的、斑駁的蛇鷹圖騰上,畫下了一個古老而詭異的血色符文!
“以我之血……喚汝之靈……同源同殛……破!”柳玄金用儘全身力氣,將沾滿心頭血的骨笛,朝著城頭謝婉如的方向,用儘畢生內力,猛地擲出!
骨笛化作一道淒厲的血光,撕裂混亂的空氣,瞬間跨越百步距離,精準地射至謝婉如身前!
就在骨笛飛近的刹那!
謝婉如丹田處狂暴的冰魄晶核,猛地一滯!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溫暖而悲愴的悸動,如同沉睡的火山,轟然噴發!她幾乎是本能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支染血的骨笛!
“嗡——!”
當她的指尖觸碰到骨笛上那濕熱的、屬於柳玄金的鮮血,觸碰到那剛剛畫下的、古老的血色符文時——異變陡生!
謝婉如體內那狂暴的冰魄晶核,彷彿被注入了某種奇異的調和之力,瞬間變得溫順可控!一股龐大而冰冷、卻不再帶有毀滅性的力量,如同蘇醒的冰河,在她經脈中奔湧流淌!她周身失控溢散的寒氣瞬間倒卷而回!
與此同時,那支斷裂的骨笛,在柳玄金心頭血和她體內冰魄之力的雙重灌注下,竟發出低沉的、如同遠古巨獸蘇醒般的嗡鳴!笛身上黯淡的蛇鷹圖騰爆發出刺目的血光與幽藍光芒!
謝婉如福至心靈!她猛地將骨笛湊到唇邊——斷裂處又如何?她要吹響的,並非凡俗之音!
“嗚——!”
一道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蘊含著無儘蒼涼、悲愴與決絕意誌的奇異音波,從斷裂的骨笛中悍然爆發!這聲音並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作用於靈魂!如同無形的海嘯,瞬間席捲整個戰場!
音波所及之處:
城下那些正瘋狂吹奏“喚靈哨”的血鳶死士,動作猛地一僵!他們手中的骨哨發出不堪重負的“哢嚓”聲,紛紛碎裂!更可怕的是,他們暗紅的鬥篷下,身體表麵竟開始浮現出詭異的冰藍紋路,動作變得遲緩僵硬!
倒懸於天際的聖山虛影,劇烈地波動了一下,冰藍的光芒出現了瞬間的黯淡!
攀爬雲梯的穆國士兵,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腦中劇痛,慘叫著如同下餃子般墜落!
而城頭上那些被恐懼凍結的守軍,在這悲愴而宏大的笛音中,竟奇跡般地感到一絲清明和暖意,混亂的腦海被強行注入一股力量!
“殺敵!護我家園!”不知是誰第一個嘶啞地吼了出來!如同星星之火,點燃了殘存的鬥誌!
柳玄金遠遠看著城頭那道吹響血笛的素白身影,看著她周身繚繞的冰藍光暈與骨笛的血光交融,嘴角溢位一絲釋然的笑意,身體緩緩軟倒。妹妹……柳家的血……沒有白流……
庭州城西,柳氏宗祠。
厚重的石門在刺耳的摩擦聲中緩緩開啟,露出裡麵塵封的黑暗。濃烈的血腥味撲麵而來!雷燚渾身浴血,手中鋼刀捲刃,如同從地獄中殺出的修羅。他身後,是倒伏一地的夜梟殺手屍體。
密室中央,隻有一個孤零零的石台。石台上,沒有堆積如山的金銀,也沒有神兵利器。隻有三樣東西:
一個巴掌大的紫檀木盒。
一本用金線裝訂、封麵焦黑殘缺的冊子——《天機錄·下卷》。
以及,一支通體由冰藍色晶石雕琢而成、造型古樸的……鑰匙!
雷燚顧不上檢視,一把抓起三樣東西塞入懷中。就在這時,密室入口處傳來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以及兵甲碰撞的鏗鏘之聲!
“逆賊雷燚!私開宗祠密室,盜取逆產!奉莫大人令,格殺勿論!”莫震東的心腹將領帶著大隊府兵殺氣騰騰地湧入!刀鋒在火把映照下寒光凜冽!
雷燚背靠冰冷的石壁,看著潮水般湧來的敵人,眼中沒有恐懼,隻有死戰到底的瘋狂。他將懷中的紫檀木盒、《天機錄》和那冰晶鑰匙,死死按在胸前。公子用命換來的東西……必須送出去!
“殺——!”他發出野獸般的咆哮,拖著傷痕累累的身軀,揮舞著捲刃的鋼刀,義無反顧地衝向了死亡的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