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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夢緣 第170章 烽火照帝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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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詔燃天,帝師臨朝。

汙穢天雷劈碎太廟金頂,偽帝牌位化為飛灰。

禮部尚書趙文謙撞柱死諫,血濺金鑾殿。

吳遠亮鐵腕掌控帝都九門,群臣噤若寒蟬。

柳詩窈於歸墟之底宣告攝政,重傷鮫姥臣服低鳴,紫鱗族長屈膝。

四道空間門貫通歸墟與帝都,山河社稷圖景於海底沉浮。

蕭明鈺神魂深處,巫皇印記與帝魂龍氣共鳴,枯竭的魂火猛烈跳動。

柳詩窈咳出淡金血沫,涅盤之力在強行扭轉天罰時留下暗傷。

帝都的登基大典緊鑼密鼓,西域的烽火卻已點燃。

吳遠亮接過虎符,目光越過宮牆,投向風沙漫天的玉門關。

冰冷汙濁的歸墟海水,裹挾著血腥與焦糊的硫磺氣息,沉甸甸地擠壓著每一寸空間。柳詩窈立於四根擎天巨指托起的中心,赤金色的長發在周身激蕩的神力場中無風狂舞,如同燃燒的烈焰,發梢浸染的暗金碎屑拖曳出細碎流光。她緩緩收回微微顫抖的右臂,暗金流光覆蓋的手臂上,細密的裂痕如同乾涸大地龜裂的紋路,淡金色的血液從裂痕中滲出,尚未滴落便被狂暴的能量餘波蒸發成縷縷金霧,消散在汙血翻騰的海水裡。

左手中緊握的明黃血詔,在三色神焰——赤金的涅盤凰炎、暗金的巫皇之力、月白的空間守護——交織的淨化之火中熊熊燃燒。那鐵畫銀鉤、以帝血書就的“傳位蕭明鈺”、“人神共誅蕭宸睿”、“帝師攝朝綱”的真言,每一個字都如同烙印在虛空中的星辰,散發著煌煌正朔之光,穿透了汙穢的海水,穿透了四道洞開的巨大空間門戶,清晰無比地映照在帝都金鑾殿每一個惶恐的靈魂深處。

下方,汙濁的淤泥中,紫鱗鮫人族長紫鱗如同被抽去了脊骨,深紫色的身軀癱軟著,那顆曾經高傲的頭顱深深埋下,緊貼著冰冷腥臭的海底。他身旁斜插著那柄象征權柄的紫珠權杖,杖頂的紫珠黯淡無光,如同他眼中徹底熄滅的貪婪與凶戾,隻剩下深入骨髓、凍結靈魂的恐懼。方纔那汙穢天雷撕裂蒼穹的滅世之威,那空間之力玩弄他傾力一擊如同兒戲的恐怖,尤其是那雷霆被硬生生扭轉、劈碎太廟金頂的景象,徹底碾碎了他身為歸墟古老族裔族長的所有尊嚴與反抗意誌。他身後的紫鱗衛更是如同受驚的蝦蟹,匍匐在淤泥裡,身軀篩糠般顫抖,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更遠處,歸墟的守護巨神,龐大如山脈的鮫姥,痛苦地蜷縮著它覆蓋連綿巨鱗的軀體。那顆巨大的頭顱低垂,左眼處隻剩下一個不斷流淌著暗金熔岩血液的恐怖窟窿,右眼豎瞳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粘稠的血液同樣從中滲出。它巨大的口中不再發出暴怒的咆哮,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低沉、悠長、如同大地深處最原始脈動般的“嗚嚕”聲。這聲音充滿了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種源自血脈最深處、對更高位格存在的敬畏與……臣服!它的目光,帶著難以言喻的古老滄桑與確認,死死鎖定在柳詩窈身上,鎖定在她眉心那緩緩旋轉的暗紅漩渦之眼深處,以及她手中那捲燃燒著正朔龍氣的血詔之上。

這低沉的嗚咽,是古老生靈的哀鳴,更是對力量的最終認可。

柳詩窈暗紅的漩渦之眼,冰冷地掃過這片因她而徹底顛覆的戰場。汙血、骸骨、臣服的生靈、洞穿虛空的四道空間門……這一切構成了一幅詭異而宏大的畫卷。她的目光最終穿透了連線帝都金鑾殿的空間門,彷彿穿透了萬裡之遙的距離,直接落在了那蟠龍金柱下,那一灘尚未完全凝固的、刺目的猩紅之上——禮部尚書趙文謙撞柱濺落的鮮血!

那灘血,是偽朝覆滅的殘酷烙印,也是新秩序誕生前必須流儘的汙穢。

她深吸一口氣,歸墟冰冷汙濁的氣息湧入肺腑,如同最烈的酒,灼燒著經脈中因強行扭曲天罰而留下的暗傷,卻也點燃了她胸腔內那團名為“山河”的烈火。左手,將那燃燒著三色神焰的血詔,再次高高擎起!動作沉穩,帶著千鈞之力。

冰冷、清晰、蘊含著無上威嚴與不容置疑意誌的聲音,穿透汙濁的海水,穿透空間的阻隔,如同九天垂落的敕令,再次響徹在帝都金鑾殿的每一個角落,響徹在萬裡河山的脊梁之上:

“偽帝蕭宸睿,弑君篡位,人神共誅,業已伏戮!”

“本宮柳詩窈,奉先帝血詔,為帝師,攝朝綱!”

“山河破碎,乾坤待整。凡我大梁子民,當遵血詔,擁正朔!”

“待儲君蕭明鈺歸位,承繼大統,重光日月!”

每一個字,都如同沉重的鼓槌,狠狠敲擊在殿內群臣緊繃的神經上,敲擊在帝國的心臟上。宣告的餘音在金碧輝煌的大殿內嗡嗡回蕩,混合著殿外空間門中隱隱傳來的鮫姥臣服嗚咽與歸墟海浪的沉悶咆哮,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死寂。比之前更徹底的死寂。

文官班列中,幾個年老體衰的官員身體晃了晃,終於支撐不住,軟軟地癱倒在地,被同僚手忙腳亂地攙扶住,卻無人敢發出半點聲響。武將們緊握著佩刀刀柄,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盔甲下的肌肉賁張,目光卻複雜地在驚悸、茫然與一絲被那煌煌正朔點燃的狂熱間劇烈閃爍。

吳遠亮如同一尊玄鐵澆鑄的雕像,矗立在武將班列最前方。他按在腰間佩劍劍柄上的手穩如磐石,玄甲在殿外投射進來的、被空間門異象扭曲的光線下,反射著幽冷的寒芒。他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唯有一雙鷹隼般的銳利眼眸,如同最精準的標尺,緩緩掃過殿內每一張惶恐、驚疑、算計的麵孔。當他的目光掃過癱倒在地的老臣,掃過那灘刺目的血跡,掃過龍椅旁幾個眼神閃爍不定、明顯是蕭宸睿死忠的將領時,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冰冷的、毫不掩飾的殺伐之氣。

這無聲的凝視,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威懾力。空氣彷彿凝固成了鐵板,沉重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幾乎令人無法呼吸。

“吳將軍。”一個略顯沙啞、卻努力維持著鎮定的聲音打破了死寂。戶部尚書周文正,這位素以圓滑謹慎著稱的老臣,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已從最初的驚駭中勉強鎮定下來,他上前一步,對著吳遠亮深深一揖,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帝師……臨朝,血詔昭昭。然,國不可一日無君,儲君殿下……身在何處?歸期……幾何?登基大典、朝綱重整、四方鎮撫……樁樁件件,皆需帝師定奪,刻不容緩啊!”

他的話,如同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間激起了無數漣漪。群臣的目光,帶著期盼、焦慮、甚至隱藏的試探,齊刷刷地聚焦在吳遠亮身上,彷彿他便是連線那歸墟海底帝師與此地朝堂的唯一橋梁。

吳遠亮的目光終於從群臣臉上收回,銳利的視線穿透金鑾殿高大的門楣,投向殿外那四道如同天眼般懸於空中的巨大空間門。他的目光,尤其落在那道連線著太廟廢墟的門戶上——金頂崩塌的濃煙尚未散儘,焦黑的斷木殘骸在暗紅天光下顯得格外觸目驚心。他沉默了一息,那短暫的停頓,卻讓殿內的空氣幾乎要凝固成冰。

“儲君殿下,”吳遠亮的聲音終於響起,低沉、穩定,帶著金鐵交鳴般的質感,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已得帝師護佑,不日將歸。”

他頓了頓,目光陡然變得更加銳利,如同實質的刀鋒掃過全場,“帝師有令:即刻起,由本將暫攝帝都內外防務,穩定朝局,肅清偽帝餘孽!禮部、工部、內務府聽令!”

“下官在!”被點到名的三部主官渾身一凜,慌忙出列躬身。

“三日!本將隻給你們三日!”吳遠亮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鐵血意誌,“三日之內,清點太廟損毀,籌備新君登基大典!規製按先帝舊例,一應器物儀程,不得有半分差池!所需人手物料,兵部、戶部全力配合!若有延誤懈怠……”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刮過禮部尚書空出的位置,又掃過那幾個癱軟的老臣,“趙文謙,便是前車之鑒!”

“遵……遵命!”三部主官額頭瞬間滲出冷汗,連聲應諾,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三日!籌備一場帝國最高規格的登基大典!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看著吳遠亮那冰冷的眼神,感受著殿外禁軍甲冑碰撞傳來的肅殺之氣,無人敢說半個“不”字。

“至於爾等,”吳遠亮的目光再次掃過滿朝文武,聲音如同寒風刮過冰麵,“各歸其位,各司其職!帝都九門已閉,無本將手令,妄動者,以謀逆論處!散朝!”

“臣等告退!”

如同得到了特赦令,群臣如蒙大赦,慌忙躬身行禮,腳步踉蹌卻又竭力保持著最後一絲體麵,如同退潮般迅速離開了這令人窒息的金鑾寶殿。空曠的大殿內,隻剩下吳遠亮挺拔如鬆的身影,蟠龍金柱下那灘刺目的鮮血,以及殿外空間門中傳來的、歸墟海底那令人心悸的沉凝畫麵。

吳遠亮沒有立刻離開。他獨自站在空曠的大殿中央,玄甲在幽暗的光線下顯得越發深沉。他抬頭,目光穿透殿頂,彷彿要穿透那厚重的宮牆,穿透萬裡雲層,投向一個未知的方向。良久,他才緩緩轉身,大步走向殿外,每一步都踏在光潔如鏡的金磚上,發出沉重而堅定的回響。殿外,早已等候的親兵隊長快步迎上。

“將軍!”

“傳令驍騎營,”吳遠亮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山雨欲來的沉重,“即刻拔營,秘密開赴玉門關外百裡,烽火山穀待命!沒有我的親筆虎符,任何人不得調動一兵一卒!違者,斬!”

親兵隊長瞳孔猛地一縮,但沒有任何遲疑,抱拳低喝:“諾!”

玉門關外,烽火山穀!那是深入西域的門戶,也是風暴即將席捲而來的方向!將軍此刻調動最精銳的驍騎營秘密前往……親兵隊長不敢再想,立刻轉身,身影如同融入陰影的獵豹,消失在宮牆的拐角。

歸墟之底,汙濁的海水彷彿凝固。四道巨大的空間門如同連線天地的光柱,無聲矗立,將帝都的惶惶、太廟的餘燼、社稷壇的肅穆、刑場高台的森然,與這充斥著血腥、骸骨與臣服的海底戰場,詭異地糅合在一起。

柳詩窈獨立於巨指之巔,周身流轉的赤金、暗金、月白三色神輝,與手中血詔燃燒的光芒交相輝映,構成這幽暗海底唯一的光源。她冰冷的目光掃過下方屈膝的紫鱗,掃過低首嗚咽的鮫姥,最終落在連線帝都的空間門上,看著金鑾殿內群臣退去,看著吳遠亮那挺拔如孤峰的玄甲背影消失在殿門之外。

緊繃的神經,在確認帝都初步掌控的瞬間,有了一絲極其細微的鬆動。

“噗——!”

就在這一絲鬆動出現的刹那,一股無法抑製的腥甜猛地湧上喉頭!柳詩窈身體劇烈一晃,左手死死抓住血詔,右手猛地捂住嘴唇!

暗金色的血液,混合著絲絲縷縷燃燒未儘的三色神焰碎屑,從她的指縫間狂湧而出!血液並非純粹的暗金,其中夾雜著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暗紅汙穢絲線!如同跗骨之蛆,在淡金色的血沫中扭動、掙紮!

強行扭轉汙穢天罰,那來自天地法則層麵的恐怖反噬,如同潛伏的毒龍,在她心神稍懈的瞬間,終於爆發!經脈如同被億萬根燒紅的毒針反複穿刺、攪動,涅盤之力構築的新生道基傳來細微卻令人心悸的“哢擦”聲!眉心那緩緩旋轉的暗紅漩渦之眼,瞬間變得混亂,邊緣甚至出現了一絲絲細微的、如同瓷器碎裂般的黑色紋路!

“唔……”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悶哼從她喉間溢位,額角瞬間布滿了細密的冷汗,順著蒼白如玉石的臉頰滑落。

“詩窈!”一聲飽含著無儘痛惜與驚惶的呼喚,如同穿越了亙古時空,直接在柳詩窈的神魂深處炸響!這呼喚並非來自外界,而是源自她識海最深處,那一點微弱卻頑強燃燒的赤金星芒!

是蕭明鈺!是他的殘魂在感應到她遭受重創時,發出的本能呐喊!

隨著這聲呼喚,柳詩窈識海深處,那枚沉寂在蕭明鈺殘魂核心、代表著巫皇權柄的暗金符文印記,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這光芒帶著一種冰冷而古老的威嚴,瞬間壓向柳詩窈體內暴走的反噬之力!與此同時,她手中那捲燃燒的血詔,其上“帝師攝朝綱”幾個暗金帝血大字,也彷彿受到了某種強烈的感召,爆發出灼熱的皇道龍氣,如同金色的暖流,順著她緊握的手指,強行灌入她劇痛的身體!

嗡——!

三重力量——巫皇印記的冰冷鎮壓、血詔帝魂龍氣的煌煌守護、以及她自身涅盤之力的本能修複——在柳詩窈體內轟然碰撞、交融!那暴走的反噬之力被暫時壓製,經脈中肆虐的汙穢暗紅絲線如同遇到剋星,發出無聲的尖嘯,被強行逼退、湮滅!

劇痛如同潮水般暫時退去,但道基上那細微的裂痕,眉心漩渦之眼邊緣那不易察覺的黑色紋路,卻如同烙印般留了下來。柳詩窈急促地喘息著,指縫間淡金的血液仍在滲出,但已不再洶湧。她緩緩放下捂住嘴唇的手,掌心和指縫間,一片刺目的暗金血汙。

她低頭,看著掌心的血汙,又看了看下方依舊匍匐的紫鱗和低鳴的鮫姥。漩渦之眼中混亂的暗紅緩緩平複,但那份冰冷之下,多了一絲更深沉的疲憊與凝重。強行臨朝,扭轉乾坤,付出的代價,遠超預估。這具新生的、融合了三種至高神性的軀體,遠未達到真正的完美無瑕。

她再次抬頭,目光穿透連線帝都的空間門,彷彿要穿透重重宮闕,落在那座象征著帝國最高權力巔峰的宮殿——金鑾殿後方,那座由無數珍稀靈玉堆砌、銘刻著繁複聚靈與守護陣法的宮殿:承天殿。

那裡,是蕭明鈺沉睡了十數年的地方。也是他殘魂最後的庇護所。

“等我……”柳詩窈在心中無聲低語,緊握血詔的手指因用力而指節發白。帝冕的沉重,山河的破碎,偽帝餘孽的蟄伏,西域未知的烽煙……還有這具軀體深處潛藏的暗傷……千頭萬緒,如同無形的枷鎖纏繞而來。但當她識海中感應到蕭明鈺殘魂因她的傷勢而劇烈波動、傳遞出的那份撕心裂肺的痛楚與擔憂時,所有的疲憊彷彿都被一股更強大的力量衝散。

她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歸墟汙濁卻冰冷的空氣,再睜開時,漩渦之眼中隻剩下磐石般的堅定。

“紫鱗。”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寒冰墜地,清晰地傳入下方深紫色鮫人族長的耳中。

紫鱗龐大的身軀猛地一顫,艱難地抬起頭,深紫色的臉上充滿了敬畏與恐懼:“聖……聖凰……”聲音乾澀嘶啞。

“帶著你的族人,”柳詩窈的聲音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誌,“守護此地方圓百裡。清掃戰場,收斂殘骸。若有任何異動,無論來自歸墟深處,還是……”她的目光掃過那四道空間門,“來自外界,即刻稟報。”

這是命令,更是考驗。也是目前唯一能利用的力量。

紫鱗眼中閃過一絲掙紮,但看著柳詩窈指縫間尚未乾涸的暗金血跡,感受著她身上那雖然受創卻依舊如同深淵般恐怖的威壓,尤其是她眉心那緩緩旋轉、彷彿能吞噬一切的暗紅漩渦,所有的掙紮瞬間化為烏有。他深深低下頭,額頭幾乎觸碰到冰冷的淤泥:“謹遵……聖凰諭令!”聲音帶著認命的卑微。

柳詩窈不再看他。她最後看了一眼那依舊低首嗚咽的鮫姥,龐大的身軀如同受傷的山巒。這歸墟的古老守護者,或許未來還有大用。但現在……她需要時間。

心念一動,周身流轉的三色神光驟然收斂。她一步踏出,腳下的空間如同水波般蕩漾起月銀色的漣漪。身影瞬間變得模糊,下一刻,已直接穿透了那道連線著帝都皇宮深處的空間門,消失在這片汙血翻騰的歸墟之底。

在她消失的刹那,那四道巨大的空間門微微一震,如同水中的倒影般緩緩波動、變淡,最終徹底消失在幽暗的海水中,隻留下那燃燒血詔的煌煌正朔之光,如同一個永恒的烙印,久久不散地映照在紫鱗鮫人和重傷鮫姥的瞳孔深處。

大梁皇宮深處,承天殿。

殿內光線柔和,由深海暖玉鋪就的地麵散發著溫潤的光澤,空氣中彌漫著濃鬱卻不顯甜膩的安魂靈香。無數細密玄奧的符文如同活物般在四壁和穹頂緩緩流轉,構成一個強大而精密的聚靈與守護結界。大殿中央,一座通體由萬年溫玉髓雕琢而成的玉台上,靜靜地躺著一個身影。

蕭明鈺。

他依舊昏迷著,麵容蒼白得近乎透明,如同最上等的薄胎瓷器,彷彿輕輕一碰就會碎裂。長長的睫毛覆蓋著眼瞼,在溫玉髓柔和的光線下投下淡淡的陰影。十數年的沉眠,並未在他臉上留下太多歲月的痕跡,反而沉澱出一種近乎神性的靜謐與脆弱。唯有那微微蹙起的眉心,泄露了他神魂深處正在經曆的劇烈風暴。

嗡——!

就在柳詩窈穿透空間、出現在承天殿那銘刻著繁複陣法的玉階之上的瞬間!玉台上,蕭明鈺眉心那枚沉寂的暗金符文印記,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這光芒並非向外擴散,而是如同一個漩渦,瘋狂地汲取著玉台下方靈脈輸送來的磅礴精純靈力!同時,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充滿了鐵血與不屈的帝魂龍氣,彷彿受到了某種強烈的感召,從他沉寂的身體深處轟然蘇醒!這股龍氣極其微弱,卻無比精純、無比堅韌,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不容褻瀆的皇道威嚴!

這股新生的帝魂龍氣,與那爆發的巫皇印記之力,在蕭明鈺的識海深處,在柳詩窈踏入大殿、身上殘留的血詔氣息與帝師位格牽引下,發生了前所未有的激烈共鳴!

轟——!!!

蕭明鈺沉寂的識海,彷彿被投入了一顆燃燒的星辰!那一點如同風中殘燭、微弱搖曳的赤金星芒魂火,在這雙重至高力量的瘋狂灌注與共鳴衝擊下,如同被澆灌了滾油的枯草,猛地……爆燃起來!

赤金色的光芒瞬間照亮了他枯寂黑暗的識海!光芒之盛,甚至穿透了他緊閉的眼瞼!一股微弱卻真實無比的生機,如同沉睡萬載的古木抽出了第一根新芽,從他蒼白得近乎死寂的身體內……緩緩彌散開來!他那一直平穩到近乎消失的呼吸,在這一刻,驟然變得急促而深沉!胸口開始有了明顯的起伏!

“明鈺!”柳詩窈一步踏至玉台邊,冰冷的麵具瞬間破碎,漩渦之眼中爆發出難以言喻的驚喜與緊張。她甚至顧不上擦拭嘴角殘留的血跡,一隻手依舊緊握著那捲光芒漸斂的血詔,另一隻手帶著微微的顫抖,小心翼翼地覆上蕭明鈺冰冷的手腕。

指尖傳來的,不再是之前那如同寒冰般的死寂!雖然依舊冰涼,但那麵板之下,血脈深處,一股微弱卻無比堅韌的暖流,正隨著他急促的呼吸,開始艱難地、緩慢地……重新流淌!

涅盤重生後的第一次,柳詩窈清晰地感覺到,指腹之下,那象征著生命律動的脈搏,正一下、又一下……微弱卻頑強地……搏動著!

雖然依舊昏迷,雖然魂火依舊飄搖,但生機已燃!歸途已啟!

就在這時——

承天殿厚重的大門被無聲推開一條縫隙。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閃入,單膝跪地,正是吳遠亮派來的親信影衛。他全身包裹在特製的暗影軟甲中,氣息與殿內靈陣幾乎融為一體。

“啟稟帝師!”影衛的聲音如同摩擦的砂礫,壓得極低,卻帶著十萬火急的焦灼,“西域八百裡加急軍報!玉門關守將,鎮西侯麾下副將劉猛,血書呈報!三日前,戎狄金帳王庭‘血狼王’親率三十萬狼騎叩關!鎮西侯……戰死!玉門關……危在旦夕!戎狄前鋒已破烽火山穀,其先鋒大將乃……乃……”

影衛的聲音罕見地出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似乎接下來的名字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恐怖。

“乃何人?”柳詩窈覆在蕭明鈺腕上的手沒有收回,聲音卻瞬間降至冰點,承天殿內濃鬱的靈香彷彿都被凍結。

影衛猛地抬起頭,即使隔著麵甲,也能感受到他眼中那極致的驚駭:“乃……乃已故靖國公……柳擎蒼!”

轟——!!!

如同又一道無形的雷霆劈在承天殿!

柳詩窈的身體猛地一僵!覆在蕭明鈺腕上的手指瞬間收緊!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頭,那雙剛剛因蕭明鈺生機複蘇而泛起一絲波瀾的暗紅漩渦之眼,此刻隻剩下凝固的、足以冰封地獄的……殺意與……徹骨的、被至親背叛的劇痛!

“父……親?”兩個字,如同從九幽寒冰中擠出,帶著令人靈魂凍結的森寒。

與此同時,在她識海深處,那枚代表著巫皇權柄的暗金符文印記,彷彿感受到了她滔天的恨意與殺機,猛地爆發出比之前更加刺目、更加冰冷的光芒!這光芒甚至強行壓製了她體內因反噬而蠢蠢欲動的暗傷!

玉台上,蕭明鈺眉心那枚與之共鳴的印記,也隨之爆發出更強烈的光芒!他那剛剛燃起的微弱生機,在這股冰冷巫皇之力的刺激下,如同被投入了冰水,瞬間變得紊亂而急促!急促的呼吸中,帶上了痛苦的痙攣!

柳詩窈眼中的殺意瞬間被驚痛取代,她猛地收回覆在蕭明鈺腕上的手,強行壓下識海翻騰的巫皇印記之力,三色神光流轉,小心翼翼地護住他脆弱的生機。她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目光重新鎖定跪地的影衛。

“軍報何在?”

影衛雙手高舉過頭頂,呈上一枚染血的玄鐵令符和一卷被血浸透的獸皮卷。

柳詩窈隔空一抓,染血的獸皮卷落入手中。她甚至無需展開,那撲麵而來的濃烈血腥氣與鐵鏽般的戰場煞氣,以及獸皮捲上那以血為墨、力透紙背、充滿了絕望與不屈的潦草字跡,已將玉門關外的慘烈與十萬火急,展露無遺!

她的目光,死死釘在那最後一行觸目驚心的血字上:

“……戎狄先鋒大將,柳擎蒼!身披黑甲,手持裂地巨斧,氣息……非人!侯爺……侯爺臨終泣血:非國公本意!乃邪法控屍!破關在即,望帝都速援!遲則……山河破碎——劉猛絕筆!”

非人!控屍!

柳詩窈抓著染血軍報的手指,指節因用力而發出輕微的“咯咯”聲。暗紅的漩渦之眼深處,那一點赤金星芒,在滔天的恨意與冰冷的巫皇意誌交織下,劇烈地燃燒、旋轉!

好一個戎狄!好一個金帳王庭!竟敢褻瀆她柳氏英魂!竟敢以她父親遺骸為刀,屠戮大梁將士,染指她誓死守護的山河!

她猛地抬頭,目光穿透承天殿的穹頂,彷彿穿透了帝都厚重的宮牆,投向了那風沙漫天、烽火狼煙的西方!

“吳遠亮何在?”聲音冰冷,如同金鐵刮骨。

“吳將軍已調驍騎營秘密前往烽火山穀待命!並傳令北疆鎮守使,抽調三萬鐵騎,火速馳援玉門關!然……戎狄勢大,恐杯水車薪!”影衛語速極快。

柳詩窈沉默。染血的軍報在她手中無聲地化為飛灰。她低頭,看著玉台上蕭明鈺蒼白卻已有了微弱生機的臉龐,看著他眉心那枚與自己遙相呼應的暗金印記。登基大典在即,帝都暗流洶湧,明鈺的安危……她無法輕離!

但玉門關……父親……

赤金、暗金、月白,三色神光在她周身無聲流轉、碰撞、交融,如同她此刻劇烈翻騰的心緒。帝師的冠冕,重於山嶽。山河的聘禮,染滿鮮血。

“傳令。”良久,柳詩窈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猶豫的決絕,“登基大典,如期舉行!帝都防務,吳遠亮全權負責!肅清餘孽,膽敢作亂者,殺無赦!”

影衛深深低頭:“諾!”

柳詩窈的目光,再次落回蕭明鈺臉上,冰冷中帶著難以言喻的複雜。她俯下身,赤金色的長發垂落,拂過蕭明鈺蒼白的臉頰。一個極輕、卻重逾萬鈞的聲音,如同歎息,又似誓言,在他耳邊響起:

“等我回來。待你加冕,我為你……踏平金帳王庭!”

話音未落,她最後看了一眼蕭明鈺眉心跳動、生機艱難複蘇的模樣,身影驟然化作一道三色交織的流光,瞬間穿透了承天殿的穹頂,消失在帝都鉛灰色的天穹之中!方向,正西!

承天殿內,濃鬱的藥香和安魂的靈力依舊緩緩流淌。玉台上,蕭明鈺急促紊亂的呼吸,在柳詩窈離去後,似乎平複了一絲。他那緊蹙的眉心,在無人察覺的瞬間,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彷彿在無儘的沉眠黑暗裡,感應到了那決絕的誓言與離去的流光,感應到了那來自血脈與靈魂最深處的羈絆與呼喚。

帝都的鐘鼓樓,開始響起沉重而緩慢的鐘聲,那是為三日後的登基大典而鳴。一聲聲,穿透宮牆,回蕩在依舊被空間門異象餘波籠罩的城池上空,帶著一種新舊交替的肅穆與沉重。

而西方天際,夕陽如血,沉沉墜向地平線。在那血色的儘頭,彷彿已有衝天的烽煙,將天空染成一片不祥的暗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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