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夢緣 第191章 心魘照血
那縮小凝練、漆黑如墨的利爪，撕裂空氣，帶著湮滅神魂的極致寒意，直刺蕭宸軒眉心！速度快到超越思維，連青木聖女橫擋的龍首木杖都慢了半拍！
吳遠亮瞳孔中倒映著那致命的黑芒，身體的本能快於思考，就要不顧一切地撲上去——
嗡！！！
一聲並非來自外界，而是直接源於蕭宸軒魂核最深處的、極其細微卻彷彿能凍結時空的……嗡鳴，驟然響起！
時間彷彿被無形的手拉扯了一下，變得粘稠而遲滯。
那隻疾刺而來的漆黑利爪，在距離蕭宸軒眉心不足三寸之地，猛地……凝滯了一瞬！並非被外力阻擋，而是其內部流轉的、純粹由汙穢本源驅動的毀滅效能量，彷彿遇到了某種源自更高層麵的……規則性壓製，出現了極其短暫的、違背其本能的……僵直！
就是這一瞬！
青木聖女的木杖終於趕到！杖首龍口青光大盛，並非攻擊，而是噴吐出一圈凝練無比的青色光輪，如同最堅韌的藤環，間不容發地套上了那凝滯的利爪手腕處，猛然收縮勒緊！
嗤嗤嗤——！
青色的淨化之力與漆黑的汙穢能量激烈對抗，發出刺耳的灼燒聲！利爪劇烈震顫，表麵的黑光瘋狂閃爍，試圖掙脫，卻被那青光死死鎖住！
與此同時，那枚懸浮於蕭宸軒眉心前的青帝續魂丹，彷彿受到了那聲魂核深處嗡鳴的牽引，猛地光芒大放！磅礴溫和的藥力不再緩慢滲透，而是如同決堤的洪流，主動地、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湧入那道焦黑的豎痕之中！
“呃……！”昏迷中的蕭宸軒身軀劇震，喉嚨裡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痛苦悶哼，嘴角再次溢位鮮血，但這一次，血色中那令人不安的灰黑竟然淡去了少許！
他眉心的豎痕，如同久旱逢甘霖的裂土，瘋狂汲取著青帝續魂丹的磅礴生機。焦黑的疤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露出底下更加複雜的、淡金與暗紅交織的細微紋路，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其下重新孕育、修複。一股冰冷與威嚴交織、卻不再那麼混亂暴戾的氣息，從中隱隱散發出來。
那聲魂核深處的嗡鳴與利爪的凝滯隻持續了億萬分之一刹那，除了青木聖女似有所覺、眸光微不可察地閃動了一下外，旁人甚至未曾察覺那致命的停頓。在他們看來，便是聖女殿下於千鈞一發之際神奇地禁錮住了那恐怖利爪，並成功將丹藥之力灌入陛下體內。
危機似乎暫時解除。
但青木聖女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剛才那絕非她的力量所能達到的效果！那是……規則層麵的乾擾？源自這個少年天子魂核深處？他到底是什麼怪物？！
她強行壓下心中的震動，維持著表麵的冰冷。龍首木杖持續發力，青光不斷消磨著利爪的汙穢能量。那利爪掙紮得越發瘋狂，地底深處傳來的咆哮也越發暴怒，顯然其主人並未放棄。
“聖女！地脈震動加劇！‘源骸’的本體正在加速蘇醒！此地不可久留！”一名青木長老焦急喊道，他手中的羅盤狀法器正瘋狂旋轉，指標亂顫。
青木聖女看了一眼丹藥之力正在起效、氣息逐漸平穩卻依舊昏迷的蕭宸軒，又看了一眼被暫時禁錮卻仍在瘋狂衝擊青光束縛的利爪，以及周圍雖然被青龍法相暫時清空、卻正被更多從四麵八方湧來的汙穢魔物重新填滿的通道，果斷下令：
“陣轉‘青鸞掠影’！撤離！”
所有青木族人立刻變換印訣，空中那巨大的青龍法相發出一聲長吟，猛地分解開來，化作無數道柔和的青碧流光，如同巨大的羽翼，包裹住在場所有倖存者（包括吳遠亮等殘兵），隨即青光一閃——
咻！
眾人的身影瞬間變得模糊，如同融入了清風，以一種遠超肉眼捕捉的速度，悄無聲息地朝著帝都之外、災雲相對稀薄的東方疾掠而去！原地隻留下那枚漸漸耗儘力量、最終被利爪崩碎的青光符印，以及無數撲空的汙穢魔物發出的不甘嘶吼。
……
彷彿過去了很久，又彷彿隻是一瞬。
蕭宸軒的意識在無邊無際的黑暗混沌中沉浮。那是一種比死亡更深沉的寂滅，靈魂被撕裂的劇痛似乎遙遠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麻木的虛無。
不知何時起，一點微光在黑暗中亮起。
那光芒起初極其微弱，如同風中殘燭，卻頑強地持續著，驅散了一小片冰冷的黑暗。
光芒逐漸清晰，幻化出景象。
不再是烽火連天的戰場，也不是汙穢肆虐的廢墟。
而是一片……精緻婉約的江南園林。亭台樓閣，小橋流水，煙雨朦朧。杏花的花瓣如同粉色的雪片，無聲地飄落，沾濕了青石板路，也落在一個倚靠在朱紅欄杆旁的病弱女子肩頭。
是芸娘。
柳詩窈魂魄碎片之一，那個心碎而死的江南女子。
她穿著素雅的裙衫，臉色蒼白，眼神空洞地望著池水中零落的杏花倒影，低聲哼唱著一段哀婉的崑腔，唱詞模糊不清，唯有那蝕骨的心碎與絕望，如同冰冷的蛛絲，纏繞著每一個音符，絲絲縷縷地滲入蕭宸軒的意識。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蕭宸軒（的意識）彷彿一個無形的旁觀者，感受著那幾乎要將靈魂都凍結的悲傷。他想靠近，想說什麼，卻無法動彈，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就在這時，場景微微一顫，如同水麵被投入石子，蕩漾起漣漪。
另一個身影，出現在芸娘身後。
那是一個身穿龍袍、麵容模糊、卻帶著一種溫和笑意的年輕男子。他伸出手，輕輕拂去芸娘發梢的花瓣，動作溫柔。
芸娘渾身一顫，緩緩回過頭。空洞的眼中驟然爆發出極其複雜的光芒——有難以置信的驚喜，有深入骨髓的愛戀，但更多的……卻是無法言喻的恐懼和……絕望？
“陛……下？”她顫抖著開口，聲音細若遊絲。
那模糊的帝王身影微笑著，依舊溫柔，卻並未回答。他的手掌，輕輕按在了芸孃的心口。
沒有用力。
但芸孃的瞳孔驟然放大，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彷彿正在承受無法想象的痛苦。她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兩行清淚無聲滑落，眼中最後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隻剩下無邊的死寂與……一絲解脫？
那模糊的帝王身影緩緩抽回手，指尖似乎帶走了一點微弱的光暈。他臉上的笑意不變，身影漸漸淡去，消失。
隻剩下芸娘依舊倚著欄杆，彷彿從未有人來過，隻是眼中的生機已徹底斷絕，唯有那哀婉的唱腔，如同詛咒，依舊在煙雨中飄蕩：
“……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是答兒閒尋遍，在幽閨自憐……”
冰冷的憤怒和莫名的劇痛攥緊了蕭宸軒的意識！那個身影……是誰？！他對芸娘做了什麼？！
景象再次扭曲、碎裂。
煙霧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喧囂的鑼鼓、刺鼻的油彩味和……濃重的血腥氣。
舊上海戲院的後台。華美的戲服散落一地，被肆意踐踏。
是虞孟梅。柳詩窈另一塊碎片，那個倒在血泊中、不甘閉眼的京劇名伶。
她倒在冰冷的地麵上，喉嚨處的傷口仍在汩汩冒著血泡，華麗的妝容掩不住生命的飛速流逝。她的眼睛死死瞪著上方，瞳孔中倒映出的，並非凶手的猙獰，而是一個穿著西裝、背光而立的挺拔身影。
那身影手裡把玩著一把染血的、造型精巧的匕首，語氣帶著一種玩味的、居高臨下的惋惜：
“可惜了……這副好嗓子，這身好皮囊。”
“安心去吧。你的‘不甘’……我收下了。”
那聲音……帶著一種奇特的、令人心悸的磁性，卻又冰冷得不含一絲溫度。
虞孟梅的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眼中的光彩如同燃儘的燭火，最終熄滅。但那最後定格的眼神，卻並非恐懼，而是滔天的……不甘與……怨恨！彷彿要將那身影的模樣死死烙印進靈魂深處！
蕭宸軒的意識在憤怒地嘶吼！又是他？！那個模糊的帝王身影？！他到底是誰？！為什麼要一次次地……
場景轟然破碎！
無儘的黑暗再次湧來，但這一次，黑暗中亮起了衝天的火光，響起了震天的喊殺聲！
烽火戰場！柳詩窈最終戰死之地！
赤甲破碎，渾身浴血的女帝師拄著斷裂的長劍，單膝跪倒在屍山血海之中。遠方，戎狄的鐵騎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湧來。
而在她的麵前，虛空微微波動，那個穿著龍袍的模糊身影，再次……浮現。
這一次，他的麵容似乎清晰了一些，能看出與蕭宸軒有幾分依稀的相似，卻更加成熟，眉眼間帶著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與……某種令人不安的瘋狂。他看著她，眼中情緒複雜難辨，有痛惜，有愧疚，但最終……都化為了一種極端冷靜的……漠然。
“詩窈……”他開口，聲音沙啞，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穿透戰場的喧囂，直接響在柳詩窈（也響在蕭宸軒）的意識深處，“……時候到了。”
柳詩窈猛地抬頭，赤色的瞳孔中燃燒著不屈的火焰，嘴角淌著血，卻咧出一個冰冷而嘲諷的笑容：“……終於……忍不住……要親自……動手了麼？我的……‘皇兄’？”
皇兄？！
蕭宸軒的意識如同被億萬道驚雷劈中！劇震！幾乎要潰散！
那個身影……是……先帝？！他的皇兄？！蕭宸煜？！
怎麼可能？！！
那模糊的身影——先帝蕭宸煜——對於柳詩窈的嘲諷並無反應，隻是緩緩抬起手，掌心之中，一點極其幽暗、彷彿能吞噬一切光線的漆黑漩渦，緩緩旋轉。
“你的‘可能性’……是計劃……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環……”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彷彿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融入這‘萬象歸墟’吧……成為朕……通往‘永恒’的……基石……”
那漆黑的漩渦散發出無法抗拒的恐怖吸力！柳詩窈殘存的力量、她的魂魄、她最後的不滅意誌……甚至包括她周圍戰死將士尚未消散的殘魂……都被強行拉扯、吞噬進去！
柳詩窈發出憤怒而不甘的咆哮，赤發狂舞，試圖抵抗，但那吸力太過恐怖，她的身體開始變得虛幻，點點魂光逸散而出，投向那漆黑的漩渦……
就在她即將被徹底吞噬的最後一刹——
她猛地轉頭，那雙燃燒著憤怒與絕望的赤色瞳孔，彷彿穿透了時空的阻隔，精準無比地……看向了作為旁觀者的蕭宸軒意識！
“看清楚……他！！”
一聲泣血般的、蘊含著無儘悲憤與警示的尖嘯，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狠狠刺入蕭宸軒的意識核心！
“若你能……活下來……”
“殺了他！！！”
“否則……諸界……皆為……食糧！！！”
話音未落，她的身影徹底被那漆黑漩渦吞噬殆儘！
唯有最後那一眼的極致仇恨與警示，如同燒紅的烙鐵，深深烙印在了蕭宸軒的靈魂最深處！
轟——！！！
所有的幻象瞬間破碎！
無儘的黑暗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靈魂被徹底撕裂又強行重塑的極致痛楚！那些屬於柳詩窈的破碎記憶——芸孃的心碎、虞孟梅的不甘、戰場上的絕望與警示——如同狂暴的洪流，與他屬於蕭宸軒的記憶、與他身為天子的意誌、與那縷冰冷的暗金流光……在那聲“皇兄”帶來的極致震撼與顛覆下，以一種毀滅性的方式……瘋狂地……交融、碰撞、嵌合！
“啊啊啊啊啊——！！！”
現實之中，被吳遠亮背負著、正在青木族人青光包裹下疾馳的蕭宸軒，猛地睜開了眼睛，發出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嘶吼！
左眼赤紅如血，充滿了無儘的悲憤、痛苦與毀滅的衝動！
右眼暗金冰冷，深處卻倒映著芸孃的淚、虞孟梅的血、柳詩窈最後的警示，冰冷中燃燒著滔天的恨火！
眉心那道豎痕，不再是焦黑，而是徹底化為了一道流淌著赤金與暗紅雙色光芒的、如同半睜半閉的邪異眼眸的疤痕！一股混亂、暴戾、卻又帶著某種詭異威嚴的恐怖氣息，從他身上轟然爆發！
“陛下！”吳遠亮感受到背後傳來的恐怖力量波動和那聲嘶吼，驚駭回頭。
青木聖女也驟然停下遁光，冰冷的目光瞬間鎖定蕭宸軒，手中木杖微微抬起，帶著警惕。
蕭宸軒（此刻的意識已是混沌融合的怪物）猛地從吳遠亮背上掙脫而下，踉蹌落地，身體因劇烈的痛苦和情緒衝擊而劇烈顫抖。他雙手死死抱住頭顱，指甲幾乎要摳進頭皮，沙啞扭曲的嘶吼不斷從喉嚨深處擠出，混雜著破碎的詞語：
“皇兄……”
“為什麼……”
“芸娘……孟梅……帝師……”
“殺了你……殺了你！！！”
他猛地抬頭，那雙瘋狂異色的瞳孔，沒有焦點地掃過周圍的青木族人和吳遠亮，最終彷彿穿透了虛空，死死盯向了某個不存在於眼前的、穿著龍袍的模糊身影，充滿了刻骨銘心的仇恨與……殺意！
青帝續魂丹的藥力仍在起效，瘋狂修複著他肉體的創傷，試圖安撫混亂的魂核，卻根本無法平息那由認知顛覆和記憶融合帶來的靈魂風暴！
“他的心魔被徹底引動了。”青木聖女聲音冰冷，帶著一絲凝重，“認知衝突，記憶反噬。若熬不過，要麼徹底瘋狂自我毀滅，要麼……被體內那縷危險的神性本能吞噬，成為隻知殺戮的怪物。”
她手中的龍首木杖青光流轉，似乎在做某種決斷——是強行鎮壓，還是……
就在這時，蕭宸軒猛地停止了嘶吼。他緩緩放下抱住頭顱的雙手，身體雖然依舊微微顫抖，但那雙異色的眼眸中的瘋狂卻漸漸被一種極致的、令人心悸的……冰冷死寂所取代。
左眼的赤紅緩緩褪去，化為一種沉澱後的、深不見底的暗紅。
右眼的暗金則更加凝練，如同萬載不化的玄冰。
他抬起手，看著自己依舊蒼白卻不再毫無生氣的手掌，感受著體內那混亂卻澎湃的力量，以及靈魂深處那無數破碎的記憶碎片和那道泣血的警示。
一個冰冷、沙啞、卻不再扭曲、帶著奇異雙重音色的聲音，從他口中緩緩吐出，清晰地響徹在寂靜的夜空下：
“原來……如此。”
他緩緩轉頭，那雙冰冷異瞳，第一次有了清晰的焦點，落在了神色凝重的青木聖女身上。
“你們……想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