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夢緣 第193章 淵瞳映殤
蕭宸軒的身影化作一道金紅雙色交纏的流光，撕裂彌漫的汙穢死氣，如同逆墜的流星，悍然撞向帝都中心那片最為深邃的黑暗。
速度極快，卻又帶著一種詭異的寂靜。風聲、魔物的嘶嚎、地脈的哀鳴，彷彿都被甩在了身後，唯有體內那股被強行糅合、如同熔岩與冰流交織的力量在經脈中奔湧的低沉嗡鳴，以及靈魂深處無數記憶碎片碰撞發出的細微脆響。
青木聖女冰冷的告誡猶在耳畔——十二時辰。
但他感受到的，是一種遠比時間更迫切的牽引。並非來自青木族人的陣法或“長生槨”的庇護，而是源自……眉心那道已然內斂的邪異疤痕，以及疤痕之下，那被青帝藥力暫時安撫、卻無時無刻不在試圖重新衝突撕裂的混亂核心。
越靠近帝都中心，這種牽引就越發強烈。彷彿有一根無形的、冰冷的線，穿透了汙穢的黑泥與扭曲的空間，牢牢係在他的魂核之上，另一端，則沒入那地脈崩毀的核心深處，係在那個被稱為“源骸”的恐怖存在身上。
祭品與獵食者。鑰匙與鎖孔。變數與災厄。
彼此渴望，彼此憎惡。
周圍的景象飛速倒退，卻又如同凝固的噩夢。建築不再是簡單的崩塌，而是呈現出一種被“融化”後又隨意“捏合”的詭異形態，扭曲的金屬與石料混合著半腐化的血肉，構成令人作嘔的抽象雕塑。地麵不再有完整的道路，而是被不斷翻滾冒泡的粘稠黑泥沼澤所取代，偶爾有巨大的、布滿吸盤的觸須或者完全由痛苦人臉構成的肉團從沼澤中探出，又緩緩沉下，散發出令人心智狂亂的精神汙染。
這裡的汙穢濃度遠超外圍，甚至連光線都被吞噬扭曲，視野所及儘是昏沉沉的暗紅與墨綠交織，如同沉淪在某種巨獸的臟腑之中。
蕭宸軒異色的眼眸冰冷地掃過這一切，沒有絲毫停頓。那被強行融合的意誌——少年的帝魂、女帝師的殺伐、以及那縷冰冷神性的漠然——完美地統一了目標：前進，找到它，毀滅它。
任何試圖阻攔的存在，無論是從黑泥中撲出的、形態更加褻瀆的融合怪，還是無形無質、直接衝擊神魂的怨念尖嘯，都在靠近他周身三丈之時，被一股無形力場輕易湮滅。
那力場並非主動激發，而是他體內那糅合後力量自然散發的領域。淡金的帝氣與暗紅的淨化之力，在青帝生機和“長生槨”印記的暫時調和下，形成了一種極其不穩定卻又異常霸道的平衡，如同一個微型的、移動的禁忌區域，排斥並淨化著一切低於某個層級的汙穢。
他就這樣一路摧枯拉朽，如同燒紅的刀刃切入凝固的油脂，速度絲毫不減，直奔那牽引力的源頭。
終於，眼前的景象豁然……“開闊”。
並非真正的開闊，而是所有的廢墟、魔物、黑泥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無比巨大的、深不見底的……深淵巨口。
帝都的核心區域，方圓近十裡，已徹底塌陷，形成一個彷彿直通地心的恐怖坑洞。坑洞的邊緣極不規則，如同被某種力量粗暴地啃噬撕裂，殘留著劇烈的能量波動和空間裂痕。
而在這巨坑的中心，並非一片虛無。
一株龐大到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完全由漆黑淤泥、扭曲骸骨、凝固的怨魂以及無數掙紮扭曲的生靈麵孔……共同構成的……“事物”，正緩緩地、如同心臟般搏動著。
那就是“源骸”顯露於此世的……一部分本體。
它沒有固定的形態，更像是一棵倒生的、紮根於深淵之底的恐怖巨樹，或者是一團不斷蠕動、增殖、試圖塑形的原始肉瘤。其表麵，無數痛苦的麵孔在無聲尖嘯，骸骨肢體胡亂揮舞，粘稠的黑泥如同血液般不斷流淌、滴落，彙入下方的無底黑暗。
一股難以形容的、足以讓任何生靈瞬間瘋狂或凍結的邪惡意誌，如同實質的潮汐，以它為中心，一**地向外擴散。僅僅是注視著它，蕭宸軒就感覺自己的魂核如同被億萬根冰針刺穿，無數惡毒的囈語和瘋狂的畫麵強行湧入識海！
但他眉心的疤痕驟然灼熱！左眼暗紅，右眼淡金的光芒自主亮起，強行穩定住他的心神，將那外來的精神汙染排斥在外。
他的到來，顯然也驚動了這恐怖的存在。
“源骸”那龐大的、不斷變化的軀體猛地一滯！表麵無數麵孔齊刷刷地轉向他的方向，空洞的眼窩或扭曲的口器中，同時爆發出一種極度貪婪、極度饑餓、卻又夾雜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驚悸與狂怒的情緒！
“鑰……匙……”
“叛……逆……”
“歸……來……”
“融……合……”
沙啞疊加、彷彿億萬亡魂齊聲囈語的混亂意念，如同海嘯般衝擊著蕭宸軒的意識！
與此同時，那“源骸”本體之上，猛地裂開一道巨大的、橫貫表麵的縫隙！縫隙深處，並非黑暗，而是翻滾著粘稠的、暗金色的、帶著某種熟悉而又令人憎惡氣息的……汙穢能量！
蕭宸軒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暗金色的汙穢能量……其核心的波動，竟然與他魂核深處、那縷屬於柳詩窈的冰冷神性……同源？！卻又被扭曲、汙染、充斥了最極致的惡意與吞噬欲！
就在那暗金裂縫出現的瞬間——
嗡！！！
蕭宸軒眉心的疤痕如同被徹底啟用，以前所未有的強度灼熱、跳動起來！一股冰冷、暴怒、帶著極致毀滅衝動的意誌，並非來自他自身，而是源自那疤痕深處、那縷柳詩窈最後殘留的烙印，彷彿被那同源卻汙穢的力量徹底激怒，不受控製地……就要破體而出，衝向那“源骸”本體！
“冷靜！”蕭宸軒低吼一聲，強行以帝王意誌壓製住那躁動的神性本能！他現在需要的不是被本能驅使的同歸於儘，而是……機會！一個能真正重創甚至毀滅其核心的機會！
青木聖女的話語在他腦中回蕩——“源骸”的核心，並非眼前這龐大的顯露本體，而是深藏於地脈最深處、與整個世界負麵能量連線的關鍵節點！
必須進去！進入這深淵之下，找到那個節點！
但如何進去？那“源骸”本體散發出的恐怖力場和無數扭曲的觸須肢體，足以湮滅任何靠近的存在。
就在他心念電轉之際，那“源骸”本體似乎因他的停滯和壓製而更加暴怒！那巨大的暗金裂縫中，粘稠的汙穢能量瘋狂湧動，猛地……凝聚成一隻完全由暗金汙穢構成、卻依稀能看出曾經纖細輪廓的……手臂虛影！
那手臂虛影朝著蕭宸軒，遙遙……一招！
一股無法抗拒的、源自靈魂本源的恐怖吸力驟然傳來！不僅針對他的身體，更針對他眉心的疤痕，針對他魂核中那縷同源的神性！彷彿要將他整個人，連同柳詩窈最後的力量，一起拉扯過去，徹底吞噬融合！
蕭宸軒悶哼一聲，身體不受控製地被拉向前方！周身那糅合力量的力場與這股吸力激烈對抗，發出令人牙酸的扭曲聲！
他死死抵抗著，目光卻冰冷地掃視著那“源骸”本體因發動攻擊而暫時變得更加清晰的能量流動。在那龐大的、混亂的汙穢能量洪流中，他捕捉到了一絲極其隱晦的、通向地底更深處的……“路徑”！那似乎是“源骸”本體汲取地脈負麵能量的通道！
機會！
就在那暗金手臂虛影即將抓住他的刹那——
蕭宸軒眼中厲色一閃，非但沒有繼續抵抗那股吸力，反而……主動撤去了部分周身的防禦力場，並將體內那糅合的力量，尤其是屬於柳詩窈神性的部分，刻意地……釋放出了一絲！
“來啊！”他發出一聲挑釁般的低吼，那雙重音色帶著冰冷的瘋狂！
果然，“源骸”感受到這股“順從”與“同源”的誘惑，那吸力猛地一增！暗金手臂虛影加速抓來！
而就在接觸的前一瞬——
蕭宸軒將大部分力量猛地收縮回體內，凝聚於一點，身體藉助那巨大的吸力，如同離弦之箭，卻不是迎向那手臂，而是以一個極其刁鑽的角度，猛地……射向了那條他捕捉到的、通往地底深處的能量路徑入口！
噗！
他的身影瞬間沒入了那龐大本體側下方一個不斷噴湧黑泥和怨魂的、不起眼的孔洞之中！那暗金手臂虛影抓了個空，狠狠拍在原本他所在的位置，引發了劇烈的能量爆炸！
“吼——！！！”
“源骸”發出了驚天動地的、被戲耍後的暴怒咆哮！整個龐大的軀體瘋狂扭動起來，無數觸須和肢體朝著那個孔洞瘋狂湧去，試圖將那隻鑽入它體內的“蟲子”揪出來碾碎！
……
冰冷、粘稠、窒息。
這是蕭宸軒進入“通道”後的第一感覺。
這裡並非實體的通道，而更像是由極度濃縮的汙穢能量和負麵情緒構成的洪流。無數扭曲的怨魂麵孔尖叫著衝擊他的護體力場，粘稠的黑泥如同強酸般腐蝕著能量，更可怕的是那無孔不入的精神汙染，瘋狂地衝擊著他的識海，試圖喚醒他內心最深處的恐懼與絕望。
芸娘心碎的淚水，虞孟梅不甘的眼神，柳詩窈隕落的瞬間，皇兄扭曲的麵容……甚至更久遠的、屬於他自身童年的陰影、身為帝王的恐懼……所有被深埋的記憶傷疤，都被強行揭開，化作最惡毒的攻擊，反複撕扯著他的意誌。
“滾！”蕭宸軒左眼暗紅光芒大盛，帝王意誌如同磐石，強行鎮壓著翻騰的心魔。右眼淡金流淌，冰冷的淨化之力持續排斥著周圍的汙穢。眉心的疤痕灼熱，如同燈塔，指引著更深處的方向。
他逆流而下，速度極快，所過之處，汙穢洪流被強行排開，留下短暫的真空，但旋即又被更多的黑暗填滿。
越往下，壓力越大，能量的濃度越高，那邪惡的意誌也越發清晰和恐怖。他甚至能感覺到，“源骸”的本體意誌正瘋狂地調動著力量，從四麵八方擠壓而來，試圖將他徹底困死、消化在這條“腸道”之中。
哢嚓！
護體力場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淡金與暗紅的光芒急劇黯淡。青帝續魂丹的藥力在飛速消耗，“長生槨”的印記也變得模糊。
時間不多了。
他猛地一咬牙，不再一味防禦，而是將力量凝聚於雙手，左掌暗紅光芒吞吐，帶著淨滅一切的決絕；右掌淡金帝氣凝聚，蘊含著統禦山河的沉重。雙掌猛地向前一撕！
“給朕……開——！！！”
嗤啦——！！！
彷彿布帛被強行撕裂的巨響！前方濃鬱到化不開的汙穢能量屏障，被他這凝聚了所有力量的一擊，硬生生撕開了一道短暫的口子！
口子之後，並非更加黑暗的深淵，而是一片……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景象。
那是一個巨大的、如同心臟般搏動著的……暗金色空間。
空間的四壁，完全由無數扭曲、哀嚎、不斷融化和重塑的巫族怨魂構成，它們構成了一個龐大無比的、古老而邪惡的封印法陣的基底！而在這怨魂壁壘之上，一道道更加凝練的、散發著先帝蕭宸煜氣息的、漆黑如墨的禁陣符文，如同猙獰的鎖鏈，深深烙印其中，與那巫族怨魂封印扭曲地融合在一起，共同束縛、並……抽取著空間核心處的事物流淌出的力量！
而在那空間的最核心。
懸浮著一具……殘缺不堪的、焦黑的、彷彿被雷火反複灼燒劈砍過無數次的……巨型骸骨。
那骸骨並非人形，更似某種古老的、背生雙翼的巨蛇或龍類，但其大部分骨骼都已碎裂、缺失，唯有巨大的頭骨相對完整，眼眶中燃燒著兩簇微弱卻無比純粹、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冰冷與威嚴的……暗金色神火！
而在那頭骨眉心之處，插著一柄……斷裂的、鏽跡斑斑、卻依舊散發著滔天凶煞之氣的……青銅戰矛！
戰矛之上，刻滿了與外界巫族怨魂封印同源、卻更加古老強大的詛咒符文！正是這柄戰矛，給予了這具神骸最終的致命一擊，並將其死死釘在了這片封印空間之中！
無數漆黑的、源自先帝禁陣的符文鎖鏈，以及暗金色的、源自“源骸”本體的汙穢能量觸須，正如同跗骨之蛆，從四麵八方纏繞著這具神骸，瘋狂地抽取著它殘存的神性力量，並通過那些融合的封印與禁陣，轉化為滋養“源骸”、汙染地脈的養料！
這……就是“源骸”真正的力量核心？！一具被封印、被竊取、被汙染吞噬的……遠古神隻的骸骨？！！
蕭宸軒的呼吸驟然停滯！異色的眼眸死死盯在那具殘破的神骸之上，尤其是那頭骨眉心燃燒的暗金神火，以及那柄斷裂的青銅戰矛！
一股無法形容的、源自靈魂最深處的……共鳴、悲愴、以及滔天的憤怒，如同火山般從他眉心疤痕、從他魂核深處……轟然爆發！
那不再是柳詩窈的意誌，而是……更深層的、屬於那縷冰冷神性本源的……悸動！
與此同時，那具殘破的神骸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到來，那兩簇微弱的暗金神火，猛地……跳動了一下！
一股微弱、卻無比清晰的、帶著無儘歲月沉澱的悲涼與一絲……終於等到什麼的釋然情緒的意念，如同跨越了萬古時空，輕輕地、拂過了蕭宸軒的意識。
“……終於……來了……”
“……吾之……血嗣……”
“……解脫……吾……”
轟——！！！
蕭宸軒的識海如同被億萬道閃電同時劈中！所有的記憶碎片、所有的疑惑、所有的痛苦與仇恨，在這一刻，彷彿終於找到了唯一的、最初的……答案！
血嗣？
這具神骸……是他的……
就在他心神劇震，意識出現空白的刹那——
“桀桀桀……果然……引出來了……”
一個沙啞、冰冷、充滿了戲謔與貪婪的聲音，突兀地在這片核心空間中響起。
隻見那纏繞在神骸之上的、先帝禁陣所化的漆黑鎖鏈之中，無數符文亮起，一道模糊的、穿著殘破龍袍的虛影，緩緩凝聚浮現。
正是先帝蕭宸煜的模樣！
但他的麵容扭曲，眼神瘋狂而貪婪，嘴角帶著計謀得逞的獰笑，死死地盯著蕭宸軒，或者說，盯著他眉心那劇烈跳動、幾乎要破體而出的疤痕！
“朕的好皇弟……你果然……沒有讓朕‘失望’……”
“這縷瀕危的‘逆神’本源……這具腐朽神骸最後的‘呼喚’……終於將你……這最後的‘鑰匙’……引到了此地！”
“現在……將你的一切……奉獻出來吧！”
“助朕……徹底煉化這‘逆神’之源……與這‘源骸’合一……成就真正的……永恒！！”
話音未落，那由先帝虛影操控的無數漆黑鎖鏈，連同“源骸”本體的暗金觸須，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群，瞬間調轉方向，朝著心神失守的蕭宸軒……瘋狂撲來！
陷阱！
這是一個針對他，針對他體內神性本源，早已佈置好的……完美陷阱！
而引爆這陷阱的，正是那具神骸殘存的意念，以及……他靈魂深處那份無法割捨的……羈絆！
死亡的氣息，從未如此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