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夢緣 第200章 孽瞳初睜
“褻……瀆……”
冰冷、稚嫩，卻蘊含著太古凶獸蘇醒般威嚴與暴虐的雙重音色，並非通過空氣振動傳播，而是如同實質的冰錐，狠狠鑿入在場每一個活物的靈魂深處！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
那龐大扭曲、正揮舞著菌絲觸須狠狠抽下的孽生體，動作猛地一滯！菌蓋頭顱上那兩團幽綠的鬼火瘋狂搖曳，竟流露出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難以置信的……驚懼與……困惑？它那簡單的、隻餘吞噬與毀滅的汙穢意識，完全無法理解這突然出現的、位階上完全碾壓它的恐怖意誌！
吳遠亮和殘存的龍驤衛更是如遭雷擊，渾身血液幾乎凍結！他們猛地扭頭，目光駭然地聚焦在那個被緊緊抱著的嬰兒身上！
隻見那嬰兒懸浮而起——並非被人托舉，而是自行脫離了衛士的懷抱，懸浮於離地尺許的空中！包裹他的破布無風自動，獵獵作響！
他睜開的雙眼，已非人間之物。左眼暗金流淌，如同熔化的、冰冷的神罰之金，右眼血紅沸騰，似無儘血海凝聚的毀滅之焰。兩道恐怖的光芒如同實質的探照燈，死死鎖定在那龐大的孽生體之上！
嬰兒眉心那道暗紅紋路，此刻如同活了過來，瘋狂扭曲、蔓延，竟隱隱構成一個極其複雜古老、散發著無儘威嚴與淨化氣息的……火焰狀符文！符文光芒熾盛，將他青灰色的小臉映照得一片詭異的神聖與猙獰！
“呃……啊……”抱著他的那名龍驤衛早已嚇得癱軟在地，手腳並用向後爬去，如同躲避瘟疫。
那孽生體似乎終於從驚懼中反應過來，取而代之的是被挑釁後的暴怒！它發出一聲更加狂躁的咆哮，那根停滯的菌絲觸須以更狂暴的氣勢，繼續抽向懸浮的嬰兒！觸須所過之處，綠霧翻騰，孢囊爆裂，帶著腐蝕一切的汙穢能量！
然而，麵對這足以撕裂金石的一擊，嬰兒（或者說，占據了他軀殼的某種存在）隻是極其輕微地……抬起了那隻胖乎乎、卻此刻纏繞著暗金與血紅能量電弧的小手。
對著那抽來的恐怖觸須，輕輕……一握。
沒有聲音。
也沒有驚天動地的能量碰撞。
隻有一種……絕對的、規則層麵的……抹除！
那根粗壯無比、蘊含著恐怖力量的菌絲觸須，在距離嬰兒小手尚有數尺距離時，就如同遇到了烈陽的冰雪，從尖端開始，無聲無息地……分解、湮滅、化為最細微的、失去所有活性的灰燼塵埃！
不是斷裂，不是摧毀，而是……徹底的、從存在層麵上的……抹去！
並且，這種湮滅如同連鎖反應，沿著觸須急速向上蔓延！孽生體發出了痛苦與恐懼到極致的尖嘯，試圖斷臂求生，卻根本無法阻止那湮滅的速度！
眨眼之間，整條觸須，連同其根部與身體連線的部分，徹底化為飛灰！
孽生體龐大的身軀劇烈顫抖，傷口處噴湧出粘稠的、惡臭的綠色漿液，卻無法再生！那湮滅的力量中蘊含著某種更高層麵的意誌，斷絕了它一切恢複的可能！
但這……僅僅是開始！
嬰兒那雙非人的眼眸中，沒有任何情緒，隻有一種俯瞰螻蟻般的、冰冷的漠然與……一絲被汙穢之物挑釁後的……不耐煩。
他那隻小手再次抬起，這一次，五指張開，對準了那因劇痛和恐懼而瘋狂咆哮的孽生體本體。
掌心之中，暗金與血紅的能量瘋狂彙聚、壓縮，形成一個微小的、卻散發出令整個綠霧空間都為之扭曲震顫的……能量奇點！
“淨化。”
冰冷的雙重音色再次響起，如同最終的審判。
咻——！！！
一道凝練到極致、細微卻無法用目光直視的能量射線，如同燒紅的鋼針穿透腐朽的皮革，瞬間從那能量奇點中射出，無視了空間的距離，直接沒入了孽生體那巨大的菌蓋頭顱之中！
時間彷彿停滯了一瞬。
下一秒——
嗡……！！！
孽生體所有的動作、所有的咆哮戛然而止。它龐大的身軀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僵硬在原地。
緊接著，無數道刺目的、混合著暗金與血紅的光束，從它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每一條菌絲、每一個孢囊中……瘋狂爆發而出！
“噗——轟轟轟——！！！”
那孽生體連慘叫都未能再發出一聲，整個龐大的、扭曲的身軀，如同一個被內部點燃的、過度充氣的氣囊，在一連串沉悶而恐怖的爆炸聲中，由內而外……徹底……解體！湮滅！
沒有殘骸，沒有碎塊，隻有漫天飛揚的、被徹底淨化後的、灰白色的塵埃！以及一股驟然爆發開的、短暫驅散了周圍綠霧的、純淨卻冰冷的能量衝擊波！
衝擊波席捲而過，吳遠亮等人如同被狂風颳起的落葉，狠狠摔飛出去，撞在粘濕的地麵上，口噴鮮血，狼狽不堪。
整個綠霧空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隻有那個懸浮的嬰兒，緩緩收回了小手。周身繚繞的恐怖能量漸漸內斂，那雙非人的眼眸中的光芒也逐漸黯淡，眉心的火焰符文也隱沒下去，恢複成那道暗紅紋路。
他小小的身體晃了一下，彷彿耗儘了所有力量，眼中的神采迅速褪去，變回原本的混沌與空洞，然後直直地從空中墜落下來。
啪嗒。
他摔在冰冷粘濕的地麵上，一動不動，再次陷入了無聲無息的“昏迷”之中。彷彿剛才那毀天滅地的一幕，隻是一場幻覺。
然而，周圍被清空的大片區域，那孽生體存在過的絕對虛無，以及眾人靈魂深處那尚未散去的、令人戰栗的威壓，都在冰冷地訴說著剛才的真實。
死寂。
隻剩下眾人粗重而驚恐的喘息聲，以及心臟瘋狂擂動胸腔的咚咚聲。
過了許久，那名獨眼年輕衛士才顫抖著、帶著哭腔小聲問道：“……剛……剛才……那……那是……什麼？”
沒有人能回答。
所有人的目光都充滿了無邊的恐懼與敬畏，死死地盯著那個躺在地上、彷彿人畜無害的嬰兒，如同看著一個披著人皮的……遠古凶神。
吳遠亮掙紮著爬起來，獨臂顫抖著抹去嘴角的鮮血。他的內心早已掀起了驚濤駭浪，比麵對千軍萬馬時更加震撼和……恐懼。
先帝血脈？實驗產物？
不！
這根本就是……一個怪物！一個體內沉睡著足以輕易毀滅他們所有人的恐怖存在的……怪物！
婉荷……那個女官……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守護的是個什麼東西？！
殺意，前所未有的強烈，再次占據了他的心神。留下他，絕對是最大的禍患！必須趁他現在虛弱……
他的目光再次變得銳利而冰冷，緩緩走向那嬰兒，獨臂再次握緊了鐵槍。
然而，就在他殺氣升騰的瞬間——
“呃！”
一旁癱軟在地的婉荷，猛地又抽搐了一下，再次睜開了眼睛。她的目光第一時間就搜尋到了地上的嬰兒，看到他無恙（至少表麵如此），似乎鬆了口氣，隨即，她那冰冷而執著的目光便猛地射向吳遠亮，彷彿看穿了他心中所想。
“將軍……”她聲音依舊虛弱，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斬釘截鐵，“你……看到了……”
吳遠亮腳步一頓，獨眼死死盯著她：“那到底是什麼？！”
婉荷慘白的臉上露出一絲極其複雜的笑容，混合著恐懼、敬畏與一種瘋狂的篤信：“那是……希望……”
“希望？！”吳遠亮幾乎要怒吼出來，“那分明是……”
“是摧毀‘源骸’的希望！”婉荷猛地打斷他，聲音因為激動而帶著破音，卻又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出更多的黑血，“唯有……同等層次……甚至……更高層次的力量……才能……真正……毀滅……那深淵之物！”
“先帝……窮儘心血……甚至……賭上一切……才……”她的話語變得斷斷續續，眼神渙散，似乎又要陷入昏迷，但最後的話語卻如同詛咒般釘入吳遠亮的心底，“……他是……鑰匙……也是……唯一的……武器……”
話音未落，她頭一歪，再次徹底昏死過去。
鑰匙？武器？對抗“源骸”的希望？
吳遠亮僵在原地，內心瘋狂掙紮。婉荷的話如同魔鬼的低語，誘使他看向另一種可能。如果……如果這恐怖的力量真的能為人所用，如果這嬰兒真的能成為對抗那滅世深淵的武器……
可是，這力量如此暴戾，如此不可控，真的能帶來希望，而不是更快的毀滅嗎？
他看著地上嬰兒那毫無防備的模樣，想起剛才那冰冷無情的“淨化”，手中的鐵槍緊了又鬆，鬆了又緊。
最終，他極其沉重地、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了命令：“……帶上他……和她……去取水……然後立刻離開這裡！”
他不敢賭。無論是殺是留，此地都絕非久留之地！剛才的動靜太大了，天知道會引來什麼！
殘存的龍驤衛驚魂未定，幾乎是手腳發軟地執行命令。他們用更加恐懼、更加小心翼翼的態度，將嬰兒再次包裹抱起，攙扶起婉荷，然後快速衝到那條溪流邊。
溪水渾濁，泛著詭異的暗綠色，散發著淡淡的腥氣，但至少是液態的水。他們也顧不得那麼多，瘋狂地將水囊灌滿，自己也貪婪地牛飲起來，儘管水的味道古怪，帶著一絲鐵鏽和腐敗的氣息，但至少緩解了那灼燒般的乾渴。
吳遠亮沒有喝。他警惕地注視著四周越來越稀薄的綠霧，總覺得那霧氣之後，有更多冰冷的視線在窺伺。剛才嬰兒爆發的氣息，恐怕如同黑夜中的明燈，已經驚動了這片廢土上某些更加可怕的存在。
“快走！”他低吼著催促。
隊伍倉皇地衝出了綠霧籠罩的範圍，重新回到那片昏黃死寂的荒原之上。所有人都如同從鬼門關走了一遭，渾身被冷汗和霧水浸透，更加狼狽不堪。
然而，還不等他們喘口氣——
“唧——！！！”
一聲尖銳刺耳、穿透力極強的嘶鳴，猛地從高空傳來！
眾人駭然抬頭，隻見昏黃的雲層之中，一個巨大的、扭曲的黑影正以驚人的速度俯衝而下！那東西有著類似蝠翼的巨大肉翅，但翅膀上布滿了破洞和腐爛的痕跡，長長的尾巴如同骨鞭，末端帶著猙獰的骨刺！它的頭顱更像是一隻被剝了皮、眼眶燃燒著幽藍鬼火的巨大禿鷲，喙部尖銳如同彎刀！
又是一頭被汙染的變異飛行魔物！而且看其體型和速度，遠比他們之前遇到的任何敵人都要強大！它顯然是被剛才綠霧中的能量爆發吸引而來！
“躲起來！”吳遠亮嘶聲大吼，指揮眾人撲向附近一處巨大的、半塌陷的岩石裂縫。
但那飛行魔物的速度太快了！幾乎是眨眼之間，已然俯衝到近前，帶著腥臭的狂風，那隻巨大的、閃爍著幽藍鬼火的利爪，精準無比地……抓向了隊伍中最顯眼的目標——那個被抱著的嬰兒！
它也被那嬰兒身上殘留的、特殊的氣息所吸引！
“不！”抱著嬰兒的衛士發出絕望的驚呼，下意識地將嬰兒死死護在懷裡。
吳遠亮目眥欲裂，獨臂鐵槍猛地投擲而出，試圖阻攔，卻被那魔物靈活地一翅拍飛！
眼看那閃爍著死亡寒光的利爪就要將衛士和嬰兒一同撕碎——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異變再生！
那原本昏迷的嬰兒，眉心那道暗紅紋路，再次……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這一次，沒有驚天動地的能量爆發，沒有冰冷的神諭。
但那隻俯衝而下的飛行魔物，動作卻猛地……僵硬了一瞬！它那燃燒著幽藍鬼火的眼眶中，竟然極其詭異地……流露出了一絲極其擬人化的……迷茫與……掙紮？
彷彿它的意識在那一刻被某種更高階的、同源卻更加威嚴的意誌強行乾擾、甚至……短暫地“覆蓋”了！
就是這一瞬的僵硬！
“噗嗤！”
一聲悶響！
是那名攙扶著婉荷的、一直沉默寡言的老兵！他竟不知何時撿起了吳遠亮被拍飛的鐵槍，用儘全身力氣，趁著魔物僵直的刹那，猛地將鐵槍捅進了魔物相對脆弱的腹部！那裡沒有堅硬的骨甲覆蓋！
“唧——！！！”魔物發出了痛苦而憤怒的尖嘯，猛地甩動身體，將老兵連人帶槍狠狠甩飛出去，撞在岩石上，生死不知。
但這突如其來的重創，也徹底激怒了它，也讓它擺脫了那瞬間的詭異乾擾。它放棄了對嬰兒的抓捕，瘋狂的複仇意誌鎖定了那個傷害它的老兵，以及下方所有活物！
巨大的肉翅扇動，掀起飛沙走石，利爪和喙部如同狂風暴雨般向著躲藏在岩縫口的眾人發起了瘋狂的攻擊！
“頂住！”吳遠亮撿起地上一把斷刀，嘶吼著指揮殘兵拚死抵抗，岩縫狹窄，一時竟勉強抵擋住了魔物的瘋狂撲擊。
但誰都明白，這隻是暫時的！他們被困住了！一旦體力耗儘，就是所有人的死期！
而在這場混亂的廝殺中，沒有人注意到……
那個再次引發異動的嬰兒，在眉心紋路閃爍之後，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手指。
他旁邊岩縫的陰影處，幾株剛剛被魔物利爪劃破、流淌出粘稠漿液的、原本隻是普通廢墟雜草的暗紫色苔蘚，像是被注入了某種詭異的生命力，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地……蠕動、生長、變異！
它們的顏色變得更加深邃暗紫，表麵浮現出如同血管般的暗紅紋路，並且……悄無聲息地，如同擁有意識的觸手般，向著岩縫外那隻正在瘋狂攻擊的魔物……蔓延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