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夢緣 第230章 地脈迷途與青木溯源
冰冷、潮濕、帶著濃鬱土腥味的空氣，瞬間灌滿了肺葉，嗆得青木聖女幾乎咳嗽出來。身後那麵石壁在機括的沉悶摩擦聲中徹底閉合，將外界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英靈最後的悲鳴、以及吳遠亮決絕的咆哮，全部隔絕。
絕對的黑暗，如同實質的冰冷墨汁，瞬間吞噬了一切。
隻有懷中嬰兒撕心裂肺的哭聲，在狹窄逼仄的空間裡反複撞擊、回蕩，刺痛著耳膜，更刺痛著她幾乎要碎裂的心臟。
吳遠亮……
那個名字像一根燒紅的鐵釺，狠狠烙在她的靈魂深處。他最後轉身衝入戰場的背影，那雙暗金色眼眸中複雜的決絕，如同最鋒利的刀刃，反複切割著她的神經。
他生還的幾率，渺茫得如同這無儘黑暗中的一粒微塵。
淚水無聲地滑落，混合著臉上的血汙和灰塵，帶來冰涼的刺痛。但她死死咬住了嘴唇，沒有讓自己哭出聲來。
不能哭。
不能停下。
更不能……辜負。
她用力抱緊懷中哭得渾身發抖、眉心光痕再次不穩定閃爍的嬰兒，將臉貼在他冰涼的小臉上，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和存在給予他一絲微不足道的安慰。
“不怕……孩子……不怕……”她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卻努力維持著鎮定，“我們……必須走下去……”
彷彿是感受到了母親竭力維持的堅強，又或許是哭累了，嬰兒的哭聲漸漸變成了斷斷續續的抽噎，最終沉沉睡去，隻是小小的身體依舊不時驚悸般地抖動一下。
黑暗中，隻剩下青木聖女自己粗重壓抑的喘息聲。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感知著周圍的環境。
這是一條極其狹窄的向下階梯，開鑿得十分粗糙，僅容一人勉強通過。牆壁濕滑冰冷，覆蓋著厚厚的苔蘚和菌類，腳下台階凹凸不平，布滿了鬆動的碎石。空氣不流通，帶著一股陳腐的氣息，但似乎並沒有致命的毒瘴。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一隻手，觸控著旁邊的石壁，憑借著觸感和微弱的神念探查，艱難地一步步向下挪動。
黑暗和寂靜放大了所有的感官，也放大了內心的恐懼。每一次腳下碎石的滾動聲，每一次遠處隱約傳來的、不知是水滴還是彆的什麼的聲響，都讓她心臟驟緊。
這條通道會通向哪裡？是否安全？吳遠亮拚死為他們爭取的這條生路，終點究竟是什麼？
無數的疑問和擔憂啃噬著她。
但她彆無選擇，隻能向下，不斷向下。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階梯開始變得平緩，通道也稍微寬敞了一些。前方隱約傳來微弱的水流聲，空氣也變得更加潮濕。
同時，她敏銳地感覺到，周圍的石壁材質似乎發生了變化。不再是粗糙的天然岩石，而是出現了人工修葺的痕跡，雖然同樣古老，卻更加規整。牆壁上甚至開始出現一些模糊的刻痕。
她停下腳步，集中精神，仔細辨認著那些刻痕。
那是一些極其古拙的圖案，描繪著山川、河流、以及一種……枝繁葉茂、散發著柔和光輝的巨樹？巨樹的根係深深紮入大地，與山脈的脈絡相連，樹的枝葉間，似乎還有類似人形的生靈在棲息、祈禱。
這些圖案的風格，與她之前見過的鎮陵軍那種鐵血肅殺的刻痕截然不同，充滿了自然、和諧與生命的氣息。
而且，不知為何，她看著這些圖案，體內那微弱青木神力竟然產生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共鳴，彷彿遊子聽到了故鄉模糊的歌謠。
這裡是……？
她心中驚疑不定，繼續向前。
通道開始出現岔路，如同迷宮般向四麵八方延伸。水流聲越來越大，空氣中開始彌漫起一種奇異的、混合著植物清香和礦物氣息的味道。
她憑借著那絲微弱的青木神力共鳴，選擇了一條感覺上最“親近”的路徑。
越往前走，人工的痕跡就越發明顯。通道變得寬闊起來，兩側甚至出現了殘破的玉石燈盞，雖然早已熄滅，卻依舊能想象當年的光華。牆壁上的刻痕也越來越多，越來越清晰，除了巨樹，還出現了祭祀、星辰運轉、以及某種與自然溝通的儀式場景。
這絕非鎮陵軍的風格！倒更像是……她青木一族古老傳說中的先民遺跡？！
一個大膽的猜想在她心中浮現：難道這條應急通道，並非完全由鎮陵軍開辟，而是藉助了某個更加古老的、早已被遺忘的地下遺跡網路？而這座遺跡，可能與青木一族的起源有關？
這個發現讓她精神一振，彷彿在無儘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絲微光。
她加快了腳步，循著那越來越清晰的共鳴感前進。
終於，前方豁然開朗！
她走出了狹窄的通道，踏入了一個巨大的、不可思議的地下空間！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儘頭的、散發著柔和乳白色光芒的奇異森林！無數她從未見過的、枝葉如同白玉雕琢而成的樹木靜靜生長著，它們的根係深深紮入散發著微光的土壤之中，樹冠上方，則懸浮著無數星星點點的、如同螢火蟲般的柔和光粒，將整個空間照耀得如同夢幻的月下森林。
空氣中彌漫著精純無比、令人心曠神怡的生命能量和草木清香！隻是呼吸一口，她就感覺體內的疲憊和傷勢都緩解了幾分，乾涸的經脈如同久旱逢甘霖般歡呼雀躍！
這裡……這裡簡直就是一處地下桃源！一處生命的淨土！
與她剛剛經曆過的無聲峽、黑瘴澤、葬骨原的死亡與絕望，形成了無比強烈的對比！
她懷中的嬰兒似乎也感受到了這舒適的環境，在睡夢中發出了舒服的囈語，眉心的光痕徹底隱去，小臉變得紅潤安詳。
青木聖女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冰藍色的眼眸中充滿了震撼與迷醉。她能感覺到，這片森林中蘊含的生命能量，其精純程度，甚至遠超她族中的聖地！
她小心翼翼地踏入森林，腳下的土地柔軟而富有彈性，散發著溫暖。白玉般的樹葉無風自動，發出清脆悅耳的沙沙聲，彷彿在歡迎她的到來。
她體內的青木神力自主地運轉起來，與這片森林產生了強烈的共鳴，絲絲縷縷精純的生命能量開始主動湧入她的身體，修複著她的傷勢，滋養著她的神魂。
這種感覺……如同回到了母體的懷抱。
她沿著林間一條明顯是人工開辟出的小徑向前走去，心臟因為某種預感而越跳越快。
小徑的儘頭，是一座完全由潔白溫潤的玉石搭建而成的、小巧而古樸的祭壇。祭壇已經有些殘破，上麵布滿了歲月的痕跡，但依舊散發著莊嚴神聖的氣息。
祭壇的中心，並非神像，而是生長著一株僅有半人高、通體翠綠欲滴、葉片上天然生長著金色紋路的奇異小樹苗！樹苗雖然矮小，卻散發著無比古老、無比純粹的生命本源氣息！彷彿它是世間一切植物的始祖！
而在祭壇的基座上，刻著一段用極其古老的、屬於青木一族先祖的文字書寫的話語！
青木聖女顫抖著走上前，屏住呼吸，仔細辨認著那些早已失傳的文字。
“……生命之脈……於此分枝……”
“……守望源初……直至終末……”
“……後來者……若血脈共鳴……當承遺誌……”
文字到這裡變得模糊不清，但最後幾個字卻異常清晰，彷彿蘊含著無窮的囑托與力量：
“……守護……新生……”
轟！
如同雷霆在腦海中炸響！
青木聖女徹底明白了！
這裡，是青木一族早已失落的起源之地的一處分支！是遠古時代，她的先祖們為了某種使命（守望源初？），沿著地脈遷徙至此，建立的秘密據點！這株奇異的小樹苗，很可能就是青木一族生命聖樹的直係後裔，或者說，是一顆沉睡的種子！
而“守護新生”……是指懷中的嬰兒嗎？先祖們早已預見到了“混沌奇點”的誕生？還是說，這是一種更廣義的囑托？
無數的資訊衝擊著她的腦海，讓她一時難以消化。
但無論如何，她找到了！找到了一個可能與族群起源相關的聖地！找到了一個或許能暫時庇護他們、甚至能讓她恢複力量的地方！
希望，如同眼前的乳白光芒，瞬間照亮了她幾乎被絕望浸透的心房。
她緩緩跪倒在祭壇前，伸出顫抖的手，輕輕觸控著那株翠綠的小樹苗。
在指尖接觸的刹那——
嗡！
一股溫暖、浩瀚、充滿了無儘生機和慈愛的意誌，如同溫和的潮水，瞬間將她包容！
她彷彿看到了無儘的歲月長河，看到了先祖們在此地虔誠祈禱、與自然溝通、默默守望的場景，看到了一場席捲天地的災難（那漆黑的潮汐再次出現），看到據點逐漸荒廢，被遺忘於地底……
同時，一股精純至極、遠超她想象的生命本源力量，順著她的指尖，洶湧地湧入她的體內！
她的傷勢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恢複！乾涸的經脈被迅速填滿、拓寬！消耗殆儘的神魂之力如同雨後春筍般瘋狂滋長！甚至比她全盛時期還要強大！
她的身體表麵散發出柔和的青色光輝，與整片白玉森林，與那株小樹苗產生了強烈的共鳴！
懷中的嬰兒也受益無窮，睡得更加香甜，周身都彌漫著一層淡淡的生命光暈。
良久，那股力量的灌注才緩緩停止。
青木聖女睜開雙眼，眸中神光湛然，之前的疲憊和虛弱一掃而空，氣息變得沉凝而強大！她不僅完全恢複，實力甚至更進了一步！
她看著祭壇上的小樹苗，眼中充滿了感激與敬畏。
她再次看向那“守護新生”的字樣，眼神變得無比堅定。
她明白了自己接下來的使命。
就在她準備進一步探索這片地下森林時——
咕嚕嚕……
一陣極其不和諧的、如同淤泥冒泡般的怪異聲響，突然從森林的某個方向傳來！
同時，一股微弱卻異常熟悉的、令人作嘔的汙穢與吞噬氣息，夾雜在清新純淨的生命能量中，飄散了過來！
青木聖女臉色驟然一變！
淵毒的氣息？！
這裡……這片生命的淨土，也被淵毒侵蝕了？！
她猛地站起身，神念如同水銀瀉地般向聲響傳來的方向掃去！
隻見在距離祭壇大約數百米外的一處林地中，一片原本應該潔白如玉的樹木，竟然變成了令人不安的灰黑色，枝葉枯萎腐爛，地麵上蔓延著粘稠的、不斷冒著氣泡的黑色淤泥！
那淤泥正如同活物般，緩慢卻堅定地向著四周擴散，吞噬著光明，汙染著土地！
而在那片被汙染區域的中心，似乎隱約躺著一個人形的輪廓……
難道……還有倖存者被汙染了？還是……彆的什麼東西？
剛剛放鬆的心情瞬間再次緊繃！
青木聖女沒有絲毫猶豫，周身青光流轉，小心翼翼地、如同護崽的母獸般，向著那片被汙染的區域潛行而去。
希望之地，似乎也隱藏著不容忽視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