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夢緣 第238章 歎息之脊與遠古回響
死寂，再次成為了沉眠之穀的主旋律。
但那不再是萬古不變的永恒凝滯，而是一種大戰過後、精疲力儘的空虛與脆弱。空氣中彌漫著法則被強行撕裂後又勉強彌合的澀滯感，以及那被重新壓回深淵之底的、不甘的怨念餘波。
青木聖女抱著嬰兒，最後望了一眼那座重歸寂靜、卻彷彿隨時會再次沸騰的峽穀，將守墓人那佝僂卻如神似魔的身影深深烙入心底，然後毅然轉身，向著北方，那片更加荒涼未知的區域行去。
守墓人的指引言猶在耳——“歎息之脊”、“遺忘墳丘”、“遠古盟約”……每一個詞都蘊含著沉重的分量與未知的凶險。
她不敢有絲毫耽擱。守墓人說得對，淵瞳雖被驚退，但其背後的勢力絕不會善罷甘休。而深淵之眼的短暫蘇醒，更像是一個可怕的征兆，預示著更大的風暴可能還在後方。
必須儘快變強，必須找到更多的線索和助力！
她收斂所有氣息，將生命權杖的光芒壓製到最低，憑借著真視之心那被嚴重壓製後僅存的微弱感知，在布滿廢墟和危險遺骸的山穀北部艱難穿行。
越往北走，地勢開始逐漸升高，周圍的景象也愈發荒涼破敗。巨大的遺跡殘骸變得更加稀少，取而代之的是更多風化的奇形怪石和深不見底的裂縫。空氣中彌漫的塵埃氣息帶著一股金屬鏽蝕般的味道，風聲變得更加淒厲，如同無數亡魂在耳邊嗚咽，應和著“歎息之脊”這個名字。
懷中的嬰兒在蔚藍淚滴光膜的庇護下，依舊沉睡著，呼吸平穩，似乎外界的一切紛擾都難以影響他分毫。這讓青木聖女稍感安心。
走了約莫小半日，前方出現了一道巨大的、如同世界脊梁般橫亙天地之間的山脈陰影！
那山脈通體呈現出一種令人壓抑的暗沉鐵灰色，看不到絲毫植被，隻有嶙峋陡峭、如同刀劈斧鑿般的懸崖絕壁。山體之上，布滿了巨大的、彷彿被什麼恐怖巨物抓撓或撞擊留下的可怕痕跡。凜冽的罡風從山脈的另一側呼嘯而來，撞擊在崖壁上，發出如同億萬生靈同時歎息般的巨大轟鳴！
這就是歎息之脊！僅僅是靠近，就讓人感到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沉重與壓抑！
山脈腳下，根本無路可走。陡峭的崖壁幾乎垂直上下，光滑如鏡，遍佈著危險的裂縫和鬆動的岩石。那呼嘯的罡風更是蘊含著混亂的能量流，足以將任何試圖飛渡者撕成碎片！
如何過去？
青木聖女沿著山腳艱難地行走，試圖尋找可能存在的通道或者裂隙。
真視之心在這裡幾乎完全失效，隻能勉強感知到方圓數十米的情況。周圍彌漫著一種奇異的能量場，乾擾著一切神念和能量的探查。
就在她幾乎要絕望，認為這是一條絕路之時，懷中的嬰兒，忽然再次動了動。
這一次，他眉心的蔚藍光膜微微閃爍起來，散發出一種奇特的、帶著安撫與指引意味的柔和波動，指向山腳下一處極其隱蔽的、被兩塊交錯巨石掩蓋的狹窄裂縫。
那裂縫黑漆漆的，僅容一人側身通過，裡麵散發著陰冷潮濕的氣息，深不見底。
嬰兒的感應再次起了作用？
青木聖女猶豫了一下。這裂縫看起來絕非善地，但似乎是唯一的選擇。
她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撥開洞口的碎石，側著身子，抱著嬰兒，艱難地擠進了那條狹窄的裂縫之中。
裂縫內部比想象中要深，一路向下傾斜，光線迅速消失，隻剩下絕對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壓迫感。腳下濕滑不平，石壁冰冷刺骨，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如同陳年墓穴般的土腥和黴味。
她隻能憑借著生命權杖散發的微光和對嬰兒那絲指引波應的信任，艱難地向下摸索前行。
這條地下裂縫曲折蜿蜒，彷彿沒有儘頭。途中甚至出現了數條岔路，每一次，她都依靠著嬰兒眉心光膜的微弱指向做出選擇。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她感覺快要被這無儘的黑暗和壓抑逼瘋時，前方隱約傳來了一絲微弱的光亮和……流水聲？
她精神一振，加快腳步。
光亮越來越近，眼前豁然開朗！
她竟然走出了裂縫，來到了一個巨大的、位於歎息之脊山脈內部的地下空洞之中！
空洞的頂端，生長著無數散發著幽藍色和乳白色微光的苔蘚和晶簇，如同星空般照亮了這片地下世界。一條寬闊的地下暗河從空洞中央緩緩流過，河水清澈見底，散發著淡淡的寒氣，河底鋪滿了各種顏色的光滑鵝卵石。
而在河的對岸，景象讓她瞬間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片儲存相對完好的、風格極其古老的建築群遺跡！
並非青木一族那種與自然融合的風格，也非鎮陵軍的鐵血肅殺，更不是源生殿的神聖璀璨。這些建築由一種暗金色的金屬和某種黑色的巨石構成，線條冷硬、棱角分明，充滿了嚴謹、精密、甚至略帶冷酷的幾何美感。雖然大多已經殘破倒塌，布滿了歲月的塵埃，卻依舊能感受到其鼎盛時期的宏偉與先進。
許多建築表麵還殘留著清晰的、從未見過的複雜符文和機械結構，一些巨大的、如同齒輪和管道結合體的殘骸半埋在土中，沉默地訴說著曾經的輝煌。
這裡……是某個早已湮滅的、擅長機械與符文文明的遺跡？
守墓人所說的“遠古盟約”線索，會在這裡嗎？
青木聖女心中升起希望，她小心翼翼地渡過冰冷的暗河，踏上了對岸的土地。
一踏上對岸，一股更加濃鬱的曆史塵埃感和一種冰冷的、非生命的能量殘留氣息撲麵而來。真視之心在這裡的壓製似乎減輕了一些，能模糊地感知到這些遺跡中殘留著某種極其微弱、卻異常堅韌的意念碎片——那是一種對秩序、對邏輯、對某種“絕對理性”的極致追求。
她謹慎地在廢墟中探索著，嬰兒眉心的光膜不再有特彆的指向，隻是安靜地散發著微光。
大部分建築內部都空空如也，或者隻剩下一些無法辨認用途的金屬碎塊。她嘗試著向遺跡的中心區域走去。
終於，在穿過一片巨大的、如同廣場般的區域後，她看到了一座相對完好的建築。
那是一座金字塔形的黑色金屬建築，不高，卻占地頗廣，入口處是兩扇早已鏽蝕洞開的厚重金屬大門。門楣之上，刻著一個巨大的、由齒輪、圓規和眼睛圖案構成的複雜徽記。
徽記的中心，那隻冰冷的金屬眼睛，彷彿正注視著每一個來訪者。
青木聖女深吸一口氣，邁步走進了金字塔建築。
內部是一個廣闊的大廳，出乎意料的簡潔。大廳中央是一個巨大的、同樣由黑色金屬打造的圓台，圓台上方懸浮著無數細小的、如同星辰般緩緩旋轉的暗金色光點，構成了一幅複雜無比的立體星圖或者能量脈絡圖。
圓台的四周，則整齊地擺放著十幾尊栩栩如生的人形雕像。
這些雕像並非石雕或金屬雕，而是一種類似琉璃或水晶的材質，透明而堅硬。它們穿著與建築風格統一的製式服裝，姿態各異，有的似乎在操作虛擬界麵，有的似乎在沉思，有的則保持著警戒的姿態。
它們的麵容清晰而冷漠，眼神空洞，沒有任何情感流露，彷彿將“絕對理性”刻在了臉上。
最令人震驚的是，青木聖女能從這些琉璃雕像內部，感受到極其微弱的、彷彿陷入最深層次沉睡的靈魂波動！
這些……不是雕像！是某個文明的成員，以一種奇特的方式將自己……封印或者儲存了起來？！如同沉眠之穀的那些犧牲者，隻是采用了截然不同的技術！
難道他們也是“遠古盟約”的參與者？
青木聖女強忍著心中的震撼，小心翼翼地靠近中央的圓台。
當她踏入圓台周圍一定範圍時，那懸浮的暗金星圖猛地加速旋轉起來！同時，一尊離她最近的、保持著操作姿態的琉璃雕像，內部猛地亮起兩道冰冷的藍色光束，如同眼睛般“看”向了她！
一個僵硬、冰冷、毫無情緒起伏的電子合成音，直接在大廳中響起，使用的是一種她從未聽過、卻能被真視之心勉強理解其意的古老語言：
“檢測到未知生命體闖入……序列代號：‘青木’（殘存血脈特征匹配）……”
“許可權檢測……許可權等級：極低（未啟用盟約狀態）……”
“根據《最終守則》第vii條，非盟約啟用狀態，禁止訪問核心資料庫……”
“發出警告……第一次警告……請立即退出零號資訊廳……”
青木聖女心中一驚，立刻停下腳步，試圖表達善意：“我並無惡意，隻是遵循指引而來，尋找關於‘遠古盟約’的線索……”
琉璃雕像眼中的藍光閃爍了一下，冰冷的合成音再次響起：
“檢測到關鍵詞：‘遠古盟約’……進行二次許可權覈查……”
“覈查中……覈查失敗……盟約響應節點無應答……判定為‘大斷代’之後紀元……”
“警告升級！未知個體，你已觸及最高機密條例！立即退出！否則將啟動防禦清除協議！”
話音未落，大廳四周的牆壁上，突然亮起數十個紅點，一道道危險的能量光束開始凝聚，鎖定了青木聖女！冰冷的殺意瞬間彌漫開來！
青木聖女臉色一變，沒想到對方的反應如此激烈和死板！她立刻後退幾步，表明自己沒有敵意。
但那些能量光束並未消散，依舊死死鎖定著她。
怎麼辦？強行突破？還是就此退去？
就在這僵持的時刻——
她懷中的嬰兒，似乎被那冰冷的殺意和能量波動所驚擾，再次發出了細微的哼唧聲。
他眉心那蔚藍的光膜，也隨之輕輕閃爍起來。
而就在光閃爍的瞬間——
嗡！
中央圓台上那巨大的暗金星圖，猛地停止了旋轉！所有星辰光點的位置發生了詭異的偏轉，指向了一個特定的、之前未被啟用的坐標！
那尊發出警告的琉璃雕像，眼中的冰冷藍光劇烈地閃爍起來，聲音竟然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彷彿係統卡頓般的波動：
“檢測到……異常波動……特征碼分析……”
“特征碼匹配……匹配資料庫最高加密條目……”
“許可權……許可權覆寫？！確認為……‘源初協議’最高優先順序訊號？！”
“這不可……邏輯衝突……重新判定……”
它的聲音變得混亂而矛盾，彷彿遇到了無法理解的程式錯誤。
而那些鎖定青木聖女的能量光束，也如同失去了指令般，明滅不定，最終緩緩黯淡、消散。
琉璃雕像僵立在那裡，眼中的藍光瘋狂閃爍，足足過了十幾秒，才逐漸平穩下來。
它的聲音再次響起，雖然依舊是電子合成音，卻似乎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和……敬畏？
“最高優先順序許可權確認……根據《源初協議》第零條例……所有守則為之讓路……”
“尊敬的‘火種’載體及其守護者……‘星晷文明’遺留終端……聽候您的詢問……”
火種？載體？星晷文明？
一連串陌生的詞彙讓青木聖女愣住。但她瞬間明白，是嬰兒那“混沌奇點”的本質，或者說蔚藍淚滴光膜中蘊含的某種更高層級的氣息，陰差陽錯地通過了這個冰冷文明的最高許可權檢測！
機會！
她立刻壓下心中的震驚，抓緊時間問道：“告訴我，‘遠古盟約’是什麼？星晷文明又是什麼？你們為何在此沉眠？”
琉璃雕像眼中的藍光穩定下來，用那毫無起伏的語調開始陳述，彷彿在播放一段塵封了億萬年的錄音：
“《遠古盟約》，又稱《萬族聯合防禦協定》，由泛宇宙海七百三十一個智慧文明共同簽署於‘終末紀元’前夕。旨在聯合一切力量，應對共同威脅——‘深淵擴散體’（即淵毒）。”
“星晷文明，盟約簽署文明之一，擅長能量符文與精密機械技術，序列代號：γ-07。負責盟約第七星區的監測、預警及部分‘淨化武器’研發。”
“此地為星晷文明位於第七星區邊緣的‘觀察站-07’。大斷代發生時，本站遵循盟約最終指令，啟動‘永恒沉眠’協議，凍結一切機能，儲存文明火種與盟約資料庫，等待重啟之日或……盟約繼承者的到來。”
它的敘述冰冷而簡潔，卻蘊含著足以顛覆認知的龐大資訊！
泛宇宙海？七百三十一個文明？終末紀元？大斷代？
淵毒，在這些高等文明口中，被稱為“深淵擴散體”！
而他們，竟然是為了應對淵毒而組成的龐大聯盟的一員！這裡隻是一個前哨觀察站！
“大斷代……發生了什麼？”青木聖女聲音乾澀地問道。
“資料缺失……核心資料庫損壞率89.7%……”琉璃雕像回答，“僅存碎片資訊顯示：盟約總部遭遇未知形態‘擴散體’核心突襲，‘終末武器’失控，引發法則海嘯，導致超大規模時空斷裂、文明失聯……即：‘大斷代’。本站於斷代前最後一刻接收到最終指令：沉眠，等待。”
絕望的真相。
遠古盟約，恐怕早已在億萬年前就已經……失敗了。這些文明，隻是在履行最後冰冷的指令，孤獨地沉睡至今。
“那……盟約的繼承者呢？淨化武器呢？”青木聖女抱著一絲希望追問。
“繼承者協議狀態：未知。‘淨化武器’專案多數隨總部湮滅。本站僅存部分理論資料及一件未完成的……‘概念武裝’試做型。”
琉璃雕像頓了頓，機械地轉過頭，看向大廳一側的牆壁。
牆壁無聲地滑開，露出一個內嵌的密室。密室中央，有一個小小的石台，石台之上，懸浮著一枚……約莫拳頭大小、通體由無數細密到極致的暗金色齒輪和光符構成的、正在緩緩自行旋轉的……複雜金屬圓球。
那圓球散發著一種極其奇異的氣息，它似乎不具備強大的能量波動，卻蘊含著某種……“定義”、“解析”、“重構”規則的至高力量！
“試做型概念武裝——‘萬解析構’。”琉璃雕像介紹道，“其功能並非直接戰鬥或淨化，而是解析‘擴散體’構成法則，並嘗試進行有限度的‘規則覆寫’或‘概念否定’，理論上可從根本上削弱甚至暫時‘刪除’低濃度擴散體。但因能源核心缺失及未完成除錯，處於休眠狀態。”
解析規則？概念否定？
青木聖女看著那枚緩緩旋轉的金屬圓球，心臟砰砰直跳。這或許不是直接強大的武器，但其潛在價值，可能無法估量！
“它……我能帶走它嗎？”她試探著問。
“根據《源初協議》，最高許可權者擁有對本站一切遺產的支配權。”琉璃雕像冰冷地回答，“但警告：‘萬解析構’極度危險，使用不當可能導致不可預知的法則反噬。且本站能源即將耗儘，無法提供任何後續支援。”
就在這時，整個金字塔建築猛地輕微震動了一下！頂部的發光苔蘚和晶簇光芒急劇閃爍，明滅不定！
“警告！能源核心即將枯竭！永恒沉眠協議即將徹底鎖死！請最高許可權者儘快離開！”
琉璃雕像的聲音帶上了急促的警報聲！
牆壁上的密室緩緩關閉，那枚“萬解析構”圓球化作一道流光，飛向了青木聖女，並自動縮小，變成一枚核桃大小、如同精緻飾品的金屬球，落入了她的手中，觸手冰涼。
沒有時間猶豫了！
青木聖女握緊金屬球，對著那尊琉璃雕像和周圍沉眠的星晷文明成員，深深一禮：“多謝！”
然後，她毫不猶豫地轉身，抱著嬰兒，衝出了金字塔建築！
在她衝出建築的瞬間，身後傳來一陣巨大的、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閉合聲！整座金字塔徹底封閉，表麵所有符文熄滅，彷彿化作了一座真正的、冰冷的金屬墳墓，再無絲毫氣息外露。
能源耗儘，沉眠永固。
青木聖女站在冰冷的暗河邊，回望那座徹底死寂的金字塔，手中緊緊握著那枚冰冷的“萬解析構”金屬球，心中百感交集。
她得到了一件難以估量的遺產，也背負了一段沉重到窒息的、關於失敗盟約的遠古回響。
前路依舊迷茫，但至少，她不再是毫無頭緒。
辨認了一下方向，她再次渡河，向著裂縫出口，向著守墓人提到的下一個地點——“遺忘墳丘”，堅定行去。
她的揹包裡，多了一枚沉甸甸的、來自星晷文明的冰冷饋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