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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夢緣 第347章 血契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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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莽蒼山深處,祭壇山穀。

風雪在這裡似乎變得溫順,環繞著山穀嗚咽,卻難以侵入那片被無形力量守護的淨土。古老的祭壇由巨大的青灰色岩石壘成,刻滿了歲月與風霜的痕跡,更鐫刻著無數早已失傳的圖騰符文,在中央那枚懸浮的、散發著溫潤乳白光華的第三菱花鏡碎片映照下,隱隱流動著微弱的光澤。

蕭煜的馬車在山穀入口處停下。他抱著裹在厚厚狐裘中的嬰兒,踏著及膝的積雪,一步步走向祭壇。韓夜緊隨其後,警惕地掃視著四周那些從山林陰影中無聲浮現、身著獸皮、臉上塗著油彩的山靈族人。

無需言語,當蕭煜踏入山穀的瞬間,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更準確地說,是聚焦在他懷中那嬰兒眉心那點平穩流轉的帝星金芒之上。那目光,充滿了古老的虔誠、壓抑的激動,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與悲憫。

山靈族大祭司,那位手持水晶骨杖的老者,緩步從祭壇後方走出,他深邃的目光先是與蕭煜對視,彷彿穿透了他的靈魂,看到了他體內流轉的星輝之力、融合的鏡靈殘魂,以及肩上那依舊縈繞著黑氣的傷口。最終,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嬰兒身上,久久不語。

“外來者,身負星輝,魂納鏡靈,攜帝星而至……”大祭司的聲音蒼老而悠遠,彷彿與山穀間的風聲融為一體,“你,便是預言中,引領宿命之輪的‘鑰匙’。”

蕭煜停下腳步,微微頷首,不卑不亢:“晚輩蕭煜,為集齊鏡靈碎片,喚醒摯愛,終結魔患而來。懇請貴族,成全。”他的聲音因傷勢和疲憊有些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大祭司緩緩搖頭,手中的水晶骨杖指向祭壇中央的鏡片:“聖鏡在此,已等待千年。然,欲得其認可,取鏡離壇,非僅憑血脈與傳承可成。需遵循古老的‘血之契約’。”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落回嬰兒身上,那沉重感幾乎化為實質:“此契約,乃千年前鏡靈與帝星為封魔而立,以血脈為引,以魂靈為誓。欲動聖鏡,需以至親帝星之……心頭精血三滴,澆灌祭壇核心,喚醒鏡中守護英靈,方能在不損鏡靈本源的情況下,將其請離。”

“心頭精血……三滴……”蕭煜重複著這幾個字,心臟如同被一隻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他低頭看著懷中渾然不知命運、正睜著烏溜溜大眼睛好奇打量四周的孩子,一股徹骨的寒意與滔天的怒火瞬間湧遍全身!

果然!流螢意識混亂時透露的“帝星之血”,並非空穴來風!這所謂的“血之契約”,竟真的如此殘酷!要他從這尚在繈褓、血脈未穩的孩兒身上,取出三滴關乎本源與性命的心頭精血?!

這與他所知的正道傳承、與瓔珞那純淨的守護意誌,何其相悖!簡直與魔道的血祭邪法無異!

“荒謬!”蕭煜猛地抬頭,目光如利劍般射向大祭司,聲音冰寒徹骨,“我兒尚在繈褓,取其心頭精血,無異於斷其根基,損其壽元!此等行徑,與魔何異?!這便是你們守護千年,所謂的救世之道?!”

他的怒吼在山穀中回蕩,帶著一個父親最本能的憤怒與保護欲,讓周圍一些年輕的山靈族人都下意識地低下了頭,麵露慚色。

大祭司麵對蕭煜的質問,古井無波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一絲複雜的情緒,那是一種深沉的無奈與悲憫。“非我族願行此殘酷之事,而是……契約如此,無法可避。”

他抬起骨杖,指向祭壇上那些古老的圖騰符文:“你可細觀這些符文,其中蘊含的,並非邪惡魔氣,而是更加古老、更加純粹的……規則之力。此契約,非鏡靈或帝星所願,而是當年封印魔主時,引動了天地間某種平衡規則,不得已而為之的代價。魔主之力源於吞噬與毀滅,而與之對抗的淨化之力,則需同等級的生命本源為引……帝星血脈,便是這世間最純淨、最接近本源的力量之一。”

“所以,就要犧牲一個無辜嬰孩的未來?!”蕭煜寸步不讓,將孩子更緊地護在懷中,周身淡金色的星輝之力因憤怒而隱隱躁動,“若救世需以此等代價,這世,不救也罷!”

“並非犧牲其性命。”大祭司強調道,聲音帶著一絲疲憊,“隻是三滴精血,雖會傷及本源,損其潛力,但若有足夠的天材地寶與時間溫養,未必不能彌補。相較於魔主複蘇、蒼生塗炭,此代價……或許是規則之下,最小的代價……”

“最小的代價?”蕭煜冷笑,笑聲中充滿了悲涼與譏諷,“隻因這代價並非由你們付出,便可說得如此輕巧嗎?他是我的兒子!是瓔珞用命換來的骨血!我絕不允許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傷害他分毫!”

他目光銳利地掃過祭壇上的鏡片,又看向大祭司:“既然契約需帝星血脈,我身為其父,體內亦流淌著蕭氏皇族之血,更與瓔珞血契相連,可否以我之血替代?”

大祭司沉默了片刻,緩緩搖頭:“契約指明,需‘至親’、‘純淨’、‘初生’之帝星血脈……你的血脈雖源自帝星,但曆經歲月,已然駁雜,更兼與鏡靈殘魂融合,已非契約所需之‘純淨’……唯有這初生的孩兒,方符合條件。”

氣氛瞬間僵持。一邊是救世重任與喚醒摯愛的希望,一邊是身為人父不可動搖的底線。風雪似乎也感受到了這沉重的抉擇,嗚咽聲更顯淒厲。

蕭煜站在祭壇前,背影挺拔如鬆,卻又彷彿承載著千鈞重擔。他看著那近在咫尺的第三鏡片,感受著懷中孩兒溫熱的體溫,腦海中閃過瓔珞消散前那眷戀的眼神……

難道,真的沒有兩全之法嗎?

就在他心念電轉,試圖尋找一線生機之際,他體內那融合的瓔珞殘魂,似乎感應到了同源鏡片的靠近與他內心極致的痛苦掙紮,再次傳遞出一股微弱卻清晰的意念波動——那並非阻止,而是一種深沉的理解與不捨,彷彿在說,無論他做出何種選擇,她都不會怪他……

這意念,如同最溫柔的刀,剜在他的心上。

義安堡,太後院落。

夜色濃稠如墨,寒風凜冽。然而,比寒風更冷的,是彌漫在院落內外的肅殺之氣。自白日遇刺後,沈淩已然將此地守得如同鐵桶一般,明哨暗哨交錯,任何風吹草動都難逃監視。

太後獨坐室內,並未安寢。桌上,一盞孤燈如豆,映照著她凝重而疲憊的麵容。那枚救命的銅錢,被她緊緊攥在掌心,冰冷的觸感不斷提醒著她白日的驚魂一刻。

“小心身邊所有人……”蕭煜通過隱秘渠道傳來的警告,與白日那驚險一幕交織在一起,讓她心中警鈴大作。這堡內,究竟還藏著多少包藏禍心之輩?那枚銅錢的主人,此刻又在何處?

就在這時,窗外極遠處,再次傳來了那聲如同夜梟啼叫般的、極其輕微的異響!

太後猛地抬頭,鳳目之中寒光一閃!又來了!

幾乎在異響傳來的同時,院落四周,響起了數聲短促而淩厲的呼喝與兵刃碰撞之聲!顯然,沈淩佈下的暗哨已經與來襲者交上了手!

“保護太後!”沈淩的厲喝聲在院外響起,伴隨著更加激烈的打鬥聲。

太後心跳加速,但她強迫自己保持鎮定,迅速吹熄了桌上的燈火,整個室內瞬間陷入一片黑暗。她悄無聲息地挪到牆角陰影處,屏住呼吸,仔細聆聽著外麵的動靜。

來襲者顯然有備而來,而且身手極高!外麵的打鬥聲並未持續太久,便迅速向著院落內部逼近!幾聲悶響與倒地聲後,一道淩厲的殺氣,已然穿透門扉,鎖定了室內的太後!

“砰!”

房門被一股巨力猛地撞開!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掠入,手中兵刃帶著寒光,直刺太後藏身的牆角!

太快了!比白日的刺客更快!更狠!

太後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隻能眼睜睜看著那點寒芒在瞳孔中急速放大!死亡的陰影,瞬間將她籠罩!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叮!”

又是一聲熟悉的、清脆的金屬碰撞聲!

一枚銅錢,再次如同未卜先知般,從房間另一側的陰影中激射而出,精準無比地撞在了那刺客的兵刃之上!

這一次,力道遠比白日更強!那刺客的兵刃被撞得猛地一偏,甚至發出了細微的碎裂聲!刺客的身形也因此微微一滯!

借著這瞬息的機會,太後看到,那枚救命的銅錢在完成撞擊後,並未落地,而是以一種巧妙的角度反彈,飛向了房間的另一個角落!

與此同時,那道陰影之中,一個低沉而沙啞、卻讓太後感到一絲莫名熟悉的聲音,急促響起:

“走!”

話音未落,一道身影自陰影中猛地竄出,並非攻向刺客,而是直撲太後!那人動作快如閃電,一把抓住太後的手臂,不由分說,便將她向著房間內側一扇極其隱蔽的、通往隔壁書房的暗門拽去!

太後在黑暗中看不清那人的麵容,隻能隱約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以及感受到那隻手上傳來的、冰冷而有力的觸感。那一聲“走”,雖然沙啞,卻讓她心中劇震!這聲音……

刺客顯然沒料到暗中還藏著如此高手,一擊落空,立刻發出一聲低吼,身形如影隨形般追來!

那神秘人將太後猛地推進暗門,反手一揮,數點寒星射向追來的刺客,將其阻了一阻,隨即也閃身進入暗門,並迅速將其關閉、落鎖!

“砰!砰!砰!”

刺客瘋狂的劈砍聲在厚重的暗門外響起,卻一時難以破開。

暗門後,是一條狹窄漆黑的密道。神秘人拉著太後,在黑暗中快速前行,他的呼吸有些急促,顯然剛才的出手也耗費了不少氣力。

“你……你究竟是誰?”太後驚魂未定,忍不住低聲問道。那隻手傳來的冰冷感,和那沙啞卻熟悉的聲音,讓她心中湧起一個難以置信的猜想。

神秘人沒有立刻回答,直到在密道中拐了幾個彎,確認暫時安全後,他才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

密道牆壁上鑲嵌的一顆微弱夜明珠,散發著朦朧的光暈,勉強照亮了彼此的麵容。

當太後看清那張臉時,她如遭雷擊,猛地捂住了嘴,才沒有失聲驚撥出來!

那張臉,蒼白、消瘦,帶著久病纏身的憔悴,眉宇間卻依舊殘留著屬於帝王的威嚴與一絲深沉的疲憊。尤其是那雙眼睛,雖然此刻布滿了血絲,卻正是她曾經無比熟悉、日夜相對了數十年的——先帝,武皇帝蕭景琰的臉?!

不!不可能!

先帝早已駕崩多年,是她親眼看著他入殮,送入皇陵!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裡?!而且還變得……如此年輕?雖然憔悴,但看上去不過四十許人,與先帝駕崩時的蒼老模樣截然不同!

“你……你是……”太後聲音顫抖,幾乎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是我。”那“先帝”開口,聲音依舊沙啞,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有愧疚,有無奈,也有一絲決絕,“染衣,多年不見……委屈你了。”

染衣,是太後的閨名!這世上,會如此稱呼她的人,屈指可數!

太後渾身劇震,踉蹌後退,背靠冰冷的牆壁,才勉強站穩。她死死盯著眼前之人,腦海中一片混亂。是易容?是幻術?還是……借屍還魂?!

“不用懷疑,也非妖術。”

“先帝”似乎看出了她的驚疑,苦澀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當年‘重病’是假,金蟬脫殼是真。朕……不得不如此。”

他頓了頓,眼神變得銳利而沉重:“因為,朕發現了比權臣作亂、藩王覬覦更加可怕的東西……一個隱藏在蕭氏皇族內部、傳承了數百年的……黑暗秘密。以及,一個自稱‘殿下’,意圖顛覆一切的存在。朕若不死,他們不會現身。”

太後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先帝未死?皇室黑暗秘密?“殿下”?這一切,簡直比她經曆的宮變魔患更加匪夷所思!

“那……那如今的陛下……”她猛地想起龍榻上那具化為魔傀的“蕭景琰”。

“那是朕留下的……‘替身’。”

“先帝”眼中閃過一絲痛楚,“也是計劃中的一環,隻是……朕沒想到,蘇文瀚和他背後的魔物,竟然能將事情做到如此地步……更沒想到,會連累煜兒和瓔珞那孩子……”

他從懷中取出另一枚一模一樣的“大蕭通寶”銅錢,與太後手中那枚並排放在一起:“這銅錢,是當年朕與幾位絕對忠心的老臣約定的信物。朕暗中佈局多年,便是為了引出那‘殿下’,徹底鏟除皇族內部的毒瘤。隻是沒想到,會與蘇文瀚之亂、魔主複蘇攪在一起……讓你受驚了。”

太後看著那兩枚一模一樣的銅錢,聽著這石破天驚的真相,久久無法言語。她不知道該不該相信眼前這個“死而複生”的先帝,但他所展現出的對皇室隱秘的瞭解,以及那枚作為信物的銅錢,又讓她不得不信。

“那你此刻現身……”太後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鎮北侯的兵馬,最遲明晚便會抵達義安堡。”

“先帝”目光凝重,“他並非單純覬覦皇位,而是……很可能已被那‘殿下’蠱惑或控製。此地已不安全,朕必須立刻帶你離開!”

就在這時,密道前方,隱約傳來了沈淩焦急的呼喚聲:“太後娘娘!您在裡麵嗎?”

顯然,外麵的戰鬥已經暫時平息,沈淩正在尋找太後。

“先帝”看了一眼聲音傳來的方向,低聲道:“沈淩此子,忠心可用,但眼下局勢,知道朕存在的人越少越好。染衣,隨朕走,有些事情,也該讓你知道了。”

他伸出手,目光堅定。

太後看著眼前這熟悉又陌生的“亡夫”,又想到虎視眈眈的鎮北侯、隱藏在暗處的“殿下”、以及生死未卜的蕭煜……最終,她一咬牙,將手放在了那隻冰冷的手掌中。

無論前方是真相還是更大的陰謀,她都必須要走下去!

莽蒼山,祭壇山穀外臨時搭建的避風處。

流螢被安置在鋪了厚厚毛皮的簡易床榻上,韓夜在一旁警惕地看守著。蕭煜注入她體內的淨化之力與那“同心蠱”的衝突愈發激烈,使得她一直處於昏迷與半昏迷之間,身體不時劇烈地痙攣,冷汗浸透了單薄的衣衫,嘴唇已被自己咬得鮮血淋漓。

蕭煜站在不遠處,與山靈族大祭司的對峙依舊沒有結果。他無法接受那殘酷的血契,但第三鏡片近在咫尺,喚醒瓔珞的希望觸手可及,這種兩難的煎熬,比他肩上的傷口更加折磨人。

就在這時,床榻上的流螢猛地發出一聲淒厲至極的慘叫,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扼住喉嚨,猛地弓起身子,雙眼瞬間變得一片赤紅,充滿了暴戾與混亂!

“呃啊啊——!血……給我血!帝星之血!”她嘶吼著,聲音完全不似本人,瘋狂地掙紮起來,那特製的牛筋繩竟被她掙得咯咯作響!

韓夜臉色一變,立刻上前想要將其按住。

然而,此刻蠱毒徹底爆發的流螢,力量大得驚人,她猛地一甩頭,一股陰寒的內力爆發,竟將韓夜震開數步!同時,她被縛的雙手以一種詭異的角度扭曲,指尖縈繞著黑氣,猛地抓向自己的天靈蓋!竟是想要自絕!

“阻止她!”蕭煜見狀,心中大急,也顧不得傷勢,身形一閃便已來到床榻邊,出手如電,一把扣住流螢的手腕!星輝之力洶湧而出,試圖再次壓製她體內的蠱毒!

然而,這一次的蠱毒反噬遠比之前猛烈!那陰寒的力量如同跗骨之蛆,竟然順著蕭煜的手臂,試圖反向侵蝕他的經脈!更有一股充滿惡念與誘惑的精神衝擊,如同尖錐般,狠狠刺向他的識海!

“侯爺……何必苦苦掙紮……”流螢赤紅的雙眼死死盯著蕭煜,聲音帶著詭異的蠱惑,“隻要一滴血……一滴就好……奴婢就能解脫……也能幫您……拿到鏡片……喚醒公主……您難道……不想救公主嗎?不想結束這亂世嗎?”

那聲音直指人心最脆弱的地方,放大著內心的渴望與焦慮。

蕭煜悶哼一聲,識海中一陣刺痛,眼前甚至出現了瓔珞在鏡影中消散的幻象,以及孩兒哭聲淒厲的場景……那蠱毒的精神侵蝕,竟如此厲害!

他猛地一咬舌尖,劇痛讓他瞬間清醒,眼中金白光芒大盛,《星輝鎮魔訣》全力運轉,將那股侵蝕之力強行逼退!

“魘影使……休想……操控於我!”他低吼一聲,更加磅礴的淨化之力湧入流螢體內,與那蠱毒展開殊死搏鬥!

兩股力量在流螢脆弱的經脈中瘋狂衝撞,給她帶來了更大的痛苦,她發出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哀嚎,七竅之中都開始滲出黑色的血液!

就在這極致痛苦的折磨下,流螢那被壓製到極限的、屬於她自己的意識,彷彿被這劇烈的衝突刺激,猛地迴光返照般,掙脫了蠱毒的束縛一瞬!

她赤紅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極其短暫卻無比清晰的清明與決絕!

她看著近在咫尺、正全力為她壓製蠱毒的蕭煜,用儘最後一絲力氣,猛地抬起頭,湊到蕭煜耳邊,以一種微弱到幾乎聽不見、卻如同泣血般的聲音,急促地說道:

“侯爺……小心……‘殿下’……是……靖安王……蕭…………”

話語戛然而止!

她眼中那絲清明如同燃儘的燭火,迅速熄滅,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沉、更加死寂的黑暗。她整個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氣,軟軟地倒了下去,氣息變得如同遊絲,彷彿下一刻就會徹底斷絕。

而蕭煜,則如同被一道九天驚雷劈中,僵立在原地,腦海中反複回蕩著流螢最後那石破天驚的幾個字——

殿下……是靖安王……蕭……

靖安王?!他的……皇叔?!那個一直以來,表現得不問世事、體弱多病、在藩地靜養的皇叔?!

怎麼會是他?!那個看似與世無爭、甚至在他年少時還曾給予過他些許關懷的皇叔,竟然是策劃了“龍影衛”重現、隱藏在一切背後的“殿下”?!

巨大的震驚與難以置信,讓蕭煜一時間心神失守。而就在這刹那,他肩上那一直被壓製的蠱毒,彷彿找到了突破口,猛地再次爆發!一股陰寒徹骨的力量順著經脈直衝心脈!

“噗——!”

蕭煜猛地噴出一口烏黑的鮮血,眼前一黑,身形踉蹌,幾乎栽倒在地!

“主上!”韓夜驚呼上前攙扶。

而祭壇方向,似乎感應到了蕭煜這邊劇烈的氣息波動與心神震蕩,那枚第三鏡片,再次輕輕震顫起來……

蕭煜在韓夜的攙扶下,勉強站穩,他擦去嘴角的黑血,臉色蒼白如紙,但那雙眼睛,卻因流螢臨終前吐露的驚天秘密而燃燒著熊熊的火焰與冰冷的殺意。

靖安王!蕭炫!

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似乎都串聯了起來!為何“龍影衛”會聽命於“殿下”;為何死士的招式帶有皇室隱秘傳承的影子;為何那“殿下”對皇宮、對皇室如此瞭解;為何他能隱藏在幕後,將蘇文瀚乃至魔主都視為棋子!

原來,最大的敵人,一直就在皇室內部,是他血脈相連的皇叔!

肩頭的蠱毒因心神震動而肆虐,識海中也因方纔的精神衝擊而隱隱作痛,但蕭煜的意誌,卻前所未有的堅定與清晰。他必須拿到第三鏡片!必須喚醒瓔珞!必須擁有足夠的力量,去麵對這個隱藏在最後的、最危險的敵人!

他看了一眼氣息奄奄、已然油儘燈枯的流螢,眼中閃過一絲痛楚,對韓夜吩咐道:“照顧好她。”隨即,他毅然轉身,再次走向那座古老的祭壇。

山靈族大祭司依舊站在那裡,彷彿一直在等待他的最終決定。

“如何?‘鑰匙’,你可做出抉擇?”大祭司的聲音平靜無波。

蕭煜走到祭壇前,目光掃過那懸浮的鏡片,又低頭看了看懷中不知何時已然安靜下來、正睜著純淨大眼睛望著他的孩子。他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孩子柔軟的臉頰,感受著那微弱卻頑強的生命脈搏。

然後,他抬起頭,看向大祭司,眼神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我,拒絕血契。”

大祭司深邃的眼眸中,似乎閃過一絲極淡的訝異,但並未出聲。

蕭煜繼續道:“我不會用我兒子的未來,去交換任何東西。鏡靈碎片,我要帶走。喚醒瓔珞,終結魔患,我亦會做到。但,絕非以此等殘酷的方式。”

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著那第三鏡片,體內《星輝鎮魔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起來,淡金色的星輝之力混合著乳白色的鏡靈殘魂之光,如同潮水般湧向他探出的右手!

“若契約是規則,那我便以我的力量,我的意誌,我的所有……去打破這規則!”

話音未落,他的右手,已然毫不猶豫地,徑直抓向了那枚懸浮的、散發著溫潤光華的第三菱花鏡碎片!

就在他指尖即將觸碰到鏡片的刹那——

異變陡生!

“嗡——!!!!!”

一股浩瀚、悲愴、焦急到極致的意念波動,猛地自蕭煜體內那融合的瓔珞殘魂中爆發出來!這股意念之強烈,遠超以往任何一次,如同撕裂靈魂的呐喊,瞬間充斥了蕭煜的整個識海!

“煜哥哥——不要碰它!!!”

那是瓔珞的聲音!清晰得彷彿就在耳邊!充滿了無儘的恐慌與絕望!

與此同時,那枚第三鏡片,在蕭煜指尖觸及的瞬間,原本溫潤的光華驟然變得熾烈而狂暴!鏡麵之上,那道古老的、暗紅色的血契符文猛然亮起,散發出毀天滅地般的恐怖氣息!一股無法抗拒的、帶著規則湮滅之力的反噬,如同蘇醒的洪荒巨獸,順著蕭煜的手臂,轟然向他體內湧來!

而蕭煜體內,那一直與他水乳交融的瓔珞殘魂,在這股反噬之力及體的瞬間,彷彿受到了某種同源卻相斥的可怕衝擊,發出了最後一聲撕心裂肺的、充滿無儘愛戀與不捨的悲鳴,光芒驟然黯淡,彷彿下一刻就要徹底……消散!

“不——!!!”蕭煜發出一聲肝膽俱裂的嘶吼,想要縮回手,卻已然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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