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夢緣 第73章 宸淵秘聞
紫宸殿內,龍涎香濃得化不開,卻掩不住那股從龍榻深處透出的腐朽氣息。皇帝蕭徹躺在明黃帳幔深處,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嘶鳴,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幾乎看不見。三日前那場嘔出半盞黑血的劇咳後,他就再未真正清醒過。鎏金滴漏的聲音在死寂中放大,如同生命流逝的倒計時。太監總管高無庸跪在榻邊,用沾濕的軟巾小心擦拭帝王枯槁的唇角,他的手指在發抖——指尖剛剛觸到了陛下鼻下,那氣息微弱得如同蛛絲,隨時要斷。
殿角陰影裡,宸郡王蕭宸軒靜靜立著,如同一尊冰冷的玉雕。他月白錦袍的領口微微敞開,一道暗金色的詭異紋路自鎖骨下方蜿蜒而上,在昏暗光線下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他的目光掠過龍榻上那具衰敗的軀殼,落在禦案一角。那裡擱著一枚羊脂玉佩,刻著一個清晰的“宸”字。高無庸方纔呈上密報時,他看得真切,那玉佩內壁深處,以微雕之法,刻著一個前朝宇文皇室的隱秘徽記——雙頭蟠螭環繞的火焰紋。這是從他“生母”,那個早已化為一杯黃土的宸太妃遺物中翻出的東西8。
“陛下……陛下脈息更弱了!”當值太醫突然撲跪在地,聲音帶著哭腔。蕭宸軒眼睫微垂,遮住瞳孔深處翻湧的暗金寒芒。宇文餘孽……這身份若在此時被揭開,便是萬劫不複的深淵。他袖中的手緩緩握緊,枯爪烙印在麵板下灼燙,彷彿呼應著遠方九天之上那冰冷意誌的召喚3。
血色宮門
宮門外的殺機,比紫宸殿內的死氣來得更迅猛。
“開宮門!太子殿下奉旨監國,入宮侍疾!”吼聲如雷,穿透沉重的朱漆宮門。火光躍動,映出黑壓壓的甲士陣列。太子蕭景琰一身明黃儲君常服,高踞馬上,年輕的臉龐繃得死緊,眼底卻燃燒著孤注一擲的火焰。他身後,東宮六率的精銳如同沉默的鋼鐵叢林,長槍如林,在火把照耀下閃著刺骨的寒光。宮牆之上,戍衛的羽林軍士臉色煞白,手指緊扣著弓弦,卻無人敢將箭鏃真正對準儲君。
“高公公,外麵……是太子殿下!”一個小太監連滾爬爬衝進紫宸殿,聲音劈了叉,“帶著兵!說……說陛下若有不測,恐奸佞挾製幼主,要即刻入宮護駕定鼎!”
“奸佞?”高無庸猛地扭頭,目光如刀子般刺向陰影中的蕭宸軒。殿內侍立的宮女太監們瞬間跪倒一片,瑟瑟發抖,空氣凝固得能擰出水來。
蕭宸軒終於動了。他自陰影中踱步而出,蒼白的麵容在燭光下平靜得可怕,嘴角甚至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太子等不及了。”他的視線掠過龍榻,掃過角落裡那頂剛被內侍匆忙捧出的、屬於大梁開國太祖的小金冠——那是預備給繈褓中二皇子蕭景玨的象征物9。“也好,省得本王朝綱獨斷時,還要費心料理後事。”
他的話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冰冷質感。高無庸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宸郡王這已不是暗示,是**裸的宣告!
突然,一聲沉悶的巨響從宮門方向傳來,伴隨著木石碎裂的刺耳噪音和驟然爆發的喊殺聲!地麵似乎都隨之震顫。殿內燭火瘋狂搖曳,一個滿臉是血的羽林軍校尉撞開殿門撲了進來:“破……破門了!太子的人……殺進來了!”
深宮暗湧
慈寧宮的暖閣裡,炭火燒得極旺,卻驅不散柳詩窈骨子裡的寒意。她端坐鳳榻,玄鳥朝服一絲不苟,唯有緊握的指節透出青白。青黛跪在她腳邊,正將一碗濃黑的藥汁捧過頭頂。
“太後,藥快涼了……”青黛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窗外,遙遠卻清晰的喊殺聲如同潮汐,一陣陣拍打著宮牆。
柳詩窈猛地揮袖,藥碗“哐當”一聲摔得粉碎,褐色的藥汁潑灑在猩紅的地毯上,如同凝固的血。“喝藥?”她冷笑,鳳眸裡寒光四射,“皇帝若撐不過今夜,哀家這太後,便是明日新帝案板上的魚肉!還喝什麼藥?”2
她霍然起身,幾步走到緊閉的雕花長窗前,猛地推開。凜冽的寒風裹挾著硝煙味和隱約的血腥氣,瞬間灌滿了暖閣。遠處紫宸殿的方向,火光衝天,映紅了半邊夜空。喊殺聲、兵刃撞擊聲、瀕死的慘嚎……順著風更加清晰地傳來。
“雲瑤那邊如何?”柳詩窈頭也不回地問,聲音繃得像拉滿的弓弦。
“回太後,暗衛回報,貴妃娘娘抱著小殿下,已在影衛護送下避入未央宮密室。密道入口封死,一時應無大礙。”青黛低聲稟報。
“應無大礙?”柳詩窈猛地轉身,鬢邊一支赤金銜珠鳳簪的流蘇劇烈搖晃,“蕭景琰敢帶兵踏破宮門,就是要絕了他弟弟的路!未央宮再隱秘,能擋得住東宮蓄謀已久的屠刀?宇文家的孽種……”她咬緊牙關,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目光投向紫宸殿方向,充滿了刻骨的忌憚和殺機8。
她猛地拔下頭上的鳳簪,尖銳的簪尾狠狠刺入自己掌心!劇痛讓她混亂的思緒瞬間清明,溫熱的血順著指縫滴落在玄鳥紋飾上。她看著那抹刺目的紅,一字一句道:“傳哀家懿旨,密令九門提督張韜,調他麾下三千營死士,埋伏於玄武門內。若……若太子的人馬真逼近了未央宮,就給哀家殺!一個不留!”
青黛駭然抬頭:“太後!那是太子!”
“太子?”柳詩窈染血的掌心撫過冰冷的窗欞,望著外麵血與火的夜色,聲音飄忽得像幽魂,“這宮牆裡,從沒有什麼父子兄弟,隻有你死我活。”7
她想起了那個被霍光操控、連宮人褲子都被縫死的漢昭帝,想起了被呂雉輕易廢殺的小皇帝劉恭27。權力麵前,血脈何其脆弱。未央宮深處,雲瑤將繈褓中的嬰兒緊緊摟在懷中。嬰孩似乎被外麵的殺伐聲驚擾,不安地扭動著,發出小貓般的嗚咽。雲瑤輕輕拍撫,哼著不成調的安眠曲,目光卻死死盯著密室唯一入口那道厚重的石門。石門上,每隔片刻便傳來沉悶的撞擊聲,那是守護在外的影衛在用身體和生命抵擋衝擊的證明。
她低下頭,指尖顫抖著撫過嬰兒柔嫩臉頰旁一塊小小的、淡金色的玄鳥形胎記。這是蕭徹血脈的象征,也是此刻招致殺身之禍的標記3。淚水無聲地滑落,滴在嬰兒的繈褓上。她想起骸骨巨人崩解那日,蕭徹立於虛空,身披混沌帝袍,掌托新生皇冕的威嚴身影。他曾睥睨九天枯爪,如今卻在這深宮之中,被親子的野心逼至絕境。
“彆怕,玨兒,”她將唇貼在嬰兒的胎記上,彷彿要將最後一點溫暖傳遞進去,聲音低啞卻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娘在。誰敢傷你,除非踏過孃的屍骨。”5
她另一隻手悄然探入枕下,握住了一把冰冷鋒利的短匕——那是蕭徹在她生產後,親手為她防身所鑄。
玉階血痕
紫宸殿前的漢白玉丹陛,已被粘稠的鮮血染紅。斷裂的兵刃、破碎的甲冑、失去主人的殘肢……狼藉地鋪滿了曾經象征至高皇權的禦道。太子蕭景琰的明黃袍角濺滿了深褐色的血點,他手中的長劍還在滴血,劍鋒微微顫抖。他踏過一具羽林軍都尉尚帶餘溫的屍體,靴底在光滑的血漬上打滑,踉蹌了一下才站穩。身後,東宮六率的悍卒們如同嗜血的狼群,踩著同袍和敵人的屍骸,一步步逼近那最後一道緊閉的殿門。濃重的血腥味和粗重的喘息交織在一起,形成令人作嘔的死亡氣息。
“蕭宸軒!亂臣賊子!挾持君父,禍亂宮闈!給本宮滾出來!”蕭景琰的嘶吼帶著破音的瘋狂,長劍直指緊閉的殿門。一路殺進來的慘烈,袍澤倒斃眼前的刺激,已將這年輕太子的最後一絲理智焚燒殆儘。他現在隻有一個念頭:衝進去,揪出那個躲在父皇病榻前的陰險小人,將他碎屍萬段!
殿門依舊緊閉,隻有門上猙獰的蟠龍金釘在火把映照下反射著冰冷的光,如同嘲弄的眼睛。
就在蕭景琰目眥欲裂,揮手欲令甲士撞門之際——“吱呀——”
沉重的殿門,竟從裡麵緩緩開啟了一道縫隙。
沒有預想中的刀斧手埋伏,沒有箭雨傾瀉。隻有一片沉凝得令人窒息的黑暗。緊接著,一個修長、孤峭的身影,緩緩自那片黑暗中踱步而出,踏過門檻,立於高高的殿階之上,將身後象征著帝國心臟的紫宸殿置於自己的陰影之下。
蕭宸軒。
他依舊是一身纖塵不染的月白錦袍,彷彿殿前修羅場般的血腥與他毫無瓜葛。蒼白的麵容在四周躍動的火光下,顯出一種近乎妖異的平靜。他的目光淡淡掃過丹陛下的屍山血海,掃過太子猙獰扭曲的臉,最後,停留在自己緩緩抬起的右手上。那隻手骨節分明,此刻,掌心之中,一團微弱卻無比純粹、散發出混沌初開般灰燼色澤的光焰,正靜靜懸浮、旋轉。光焰每一次細微的脈動,都引得周遭空氣發出低沉的嗡鳴。
“亂臣賊子?”蕭宸軒終於開口,聲音不高,卻奇異地壓過了所有的喊殺和哀嚎,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帶著一絲玩味的冰冷,“太子殿下,你提兵踏破宮門,劍染禁軍之血,直逼君父寢殿……這又該當何罪?”
他掌心的灰燼光焰隨著話音猛地一盛!一股無形的、彷彿源自洪荒巨獸的恐怖威壓驟然降臨!如同實質的重錘,狠狠砸在殿前每一個人的心臟上!
衝在最前麵的幾名東宮悍卒,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扼住咽喉,雙眼暴凸,手中的刀劍“哐當”墜地,雙手死死抓撓著自己的脖子,口中發出“嗬嗬”的怪響,臉色瞬間由漲紅轉為青紫,竟活生生被這股威壓淩空扼斃!
蕭景琰如遭重擊,悶哼一聲,“蹬蹬蹬”連退三步,胸中氣血翻騰,幾乎握不住手中的劍。他驚駭欲絕地抬頭,看著台階上那個如同魔神降臨的身影。那是什麼力量?!這絕不是凡人所能擁有!
“妖……妖法!”一個東宮將領嘶聲尖叫,聲音因恐懼而變調。
蕭宸軒的唇角,勾起一抹極致冰冷的弧度。他向前踏出一步,立於丹陛最高處,俯視著下方陷入巨大混亂和恐慌的東宮兵馬,如同神隻俯視螻蟻。他掌心托著那團象征新生皇權的灰燼帝焰,聲音如同寒冰撞擊,響徹在血腥的夜空:
“陛下龍馭歸天之前,親口諭令——”
“皇二子景玨,秉性純良,承嗣大統!”
“太子蕭景琰,舉兵逼宮,弑君謀逆……其罪——當誅九族!”
“殺——!!!”
這最後一聲殺令,並非出自蕭宸軒之口,而是來自四麵八方!無數身披玄甲、臉覆惡鬼麵罩的影衛,如同從地府湧出的幽靈,自宮殿飛簷、廊柱陰影、甚至屍堆之中暴起!刀光如雪,瞬間淹沒了驚魂未定的東宮軍陣!
真正的屠殺,此刻才剛剛開始。而蕭宸軒,立於血海屍山之上,掌心帝焰幽幽燃燒,目光穿透混亂的戰場,投向慈寧宮和未央宮的方向。枯爪烙印在麵板下灼灼燃燒,九天之上的意誌在靈魂深處低語,而掌心那縷屬於蕭徹的混沌本源,亦在發出不屈的脈動1[citation:10]。三方意誌在他體內撕扯衝撞,將他推向深淵,也推向那至高無上的權力王座。
燼火新章
未央宮密室的石壁上,最後一點燭火在穿隙而入的陰風中猛烈搖曳,終於“噗”地一聲熄滅,將懷抱嬰兒的雲瑤徹底拋入無邊的黑暗。外麵世界的喊殺聲、臨死的慘嚎聲,彷彿被厚重的石門隔絕在另一個世界,又彷彿近在咫尺,化作無形的重錘,一下下敲打在她緊繃欲斷的心絃上。
黑暗中,感官被無限放大。她清晰地感覺到懷中嬰孩細微的顫抖,感覺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更感覺到……繈褓裡那塊緊貼著嬰兒肌膚的淡金色玄鳥胎記,正散發出一陣強過一陣的、難以言喻的溫熱!
這溫熱並不灼人,反而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如同冬日裡最後一縷倔強的陽光。雲瑤驚異地低下頭,儘管目不能視,她卻能“感覺”到——那塊小小的胎記,在絕對的黑暗裡,正透出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金紅色光芒!光芒流轉,隱約勾勒出振翅玄鳥的輪廓,絲絲暖意滲入她的肌膚,奇跡般地撫平了她幾近崩潰的驚惶3。
“玨兒……”她將臉頰緊緊貼上那散發溫暖光芒的所在,淚水無聲滾落。這是蕭徹留給孩子的護身符?還是大梁國運未絕的最後一絲昭示?
慈寧宮內,柳詩窈掌心被鳳簪刺破的傷口仍在隱隱作痛。高無庸如同鬼魅般閃入,帶來殿前血戰的最新訊息,聲音壓得極低:“……宸郡王現身,以詭譎手段瞬殺數名東宮悍卒,震懾全場!他當眾宣稱陛下遺詔,立景玨殿下為新君,並指太子謀逆……此刻,影衛正與東宮殘部絞殺!”
柳詩窈猛地攥緊了受傷的手掌,劇痛讓她保持清醒。遺詔?蕭徹昏迷多日,何來遺詔?蕭宸軒這是要借平亂之名,行挾天子以令諸侯之實!她眼前閃過那枚刻著前朝宇文皇室雙頭蟠螭徽記的玉佩8,一股寒意透徹骨髓。驅虎吞狼,那蕭宸軒本身,就是最凶惡的那頭豺狼!
“張韜的三千營呢?”她聲音嘶啞。
“已按娘娘密令,伏於玄武門內。隻等……隻等紫宸殿前塵埃稍定。”高無庸回道,目光閃爍,帶著深重的憂慮。無論哪一方最終勝出,這深宮的血,都遠未流儘。
紫宸殿高高的丹陛之上,已化為真正的血池肉獄。玄甲影衛如同最有效率的殺戮機器,所過之處,東宮兵卒成片倒下。太子蕭景琰被幾名忠心死士拚死護在覈心,且戰且退,明黃的太子袍服破碎不堪,沾滿血汙泥濘,早無半分儲君威儀。他絕望地看著自己帶來的精銳如同麥浪般被收割,看著那道月白色的身影依舊冷漠地矗立在殿門前,如同掌控一切的神魔。
“蕭宸軒——!你這竊國逆賊!宇文餘孽!!”極致的恐懼和憤怒衝垮了蕭景琰最後的理智,他揮劍指向台階,發出泣血般的詛咒,“你不得好死!我蕭氏列祖列宗在天之靈,必叫你永墮阿鼻!!”
台階頂端,蕭宸軒對太子的詛咒充耳不聞。他緩緩抬起左手,指尖拂過右鎖骨下方那處灼熱跳動的枯爪烙印。烙印深處,九天之上那冰冷死寂的意誌正發出貪婪的催促:“容器……歸位……清除乾擾……”同時,掌心那團屬於蕭徹的灰燼帝焰也在灼灼燃燒,傳遞著守護與統禦此界的磅礴意念1[citation:10]。兩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靈魂深處激烈絞殺,如同兩把燒紅的利刃反複切割他的神經。
他蒼白的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就在這心神劇烈震蕩的刹那,一道淩厲無匹、凝聚著最後死士全部精氣神的劍光,如同毒蛇吐信,自混亂戰場的死角驟然暴起,直刺他毫無防備的後心!是太子暗藏的死士!時機刁鑽狠辣到了極致!
所有影衛救援已是不及!
千鈞一發!
蕭宸軒猛地回頭,瞳孔深處暗金與混沌灰芒瘋狂交織。他竟不閃不避,托著灰燼帝焰的右手猛地向後一揮!
“噗嗤!”
長劍透體而入的聲音,沉悶而清晰。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
那柄淬了劇毒的鋒利長劍,並未刺中蕭宸軒。一個高大的身影,如同最忠誠的壁壘,在最後一瞬用身體擋在了他的背後。劍鋒從那人前胸貫入,後背透出,帶血的尖端,距離蕭宸軒的月白錦袍,僅剩半寸!
是聶興!這位沉默的錦衣衛指揮使,不知何時已潛至附近。此刻,他魁梧的身軀擋住了致命一擊,滾燙的鮮血噴濺在蕭宸軒冰冷的側臉上。
聶興死死盯著近在咫尺的蕭宸軒,沾血的嘴唇艱難地翕動,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隻留下一個複雜到極點的眼神——有未儘之責的遺憾,有托付的決絕,或許……還有一絲對這位身份成謎的主君,最終抉擇的探詢。隨即,他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高大的身軀轟然倒下,激起一片血花。
蕭宸軒的身體,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僵硬。他緩緩低頭,看著聶興倒下的身軀,看著自己掌心上濺落的、尚帶體溫的鮮血。那血,紅得刺眼。枯爪烙印的冰冷低語,灰燼帝焰的守護意誌,在這一刻彷彿都遠去了。隻有聶興最後那個眼神,如同燒紅的烙鐵,深深印入他冰冷的意識深處。
他緩緩抬起沾血的手,指尖拂過臉頰上那抹溫熱的紅。然後,在無數道或驚駭、或恐懼、或絕望的目光注視下,他將染血的指尖,輕輕按在了自己鎖骨下方——那個瘋狂蠕動的枯爪烙印之上!
“啊——!!!”
一聲非人的、混合著極致痛苦與某種解脫般快意的長嘯,猛地從蕭宸軒口中爆發出來!那嘯聲淒厲如鬼哭,震蕩得整個紫宸殿彷彿都在顫抖!他鎖骨下的枯爪烙印,瞬間爆發出刺目欲盲的暗金色光芒!
“轟——!!!”
一股遠超之前的、充滿了枯寂與毀滅氣息的恐怖能量,以蕭宸軒為中心,如同滅世的風暴,悍然席捲了整個紫宸殿前廣場!靠近他的數十名東宮士卒和數名影衛,連慘叫都未及發出,身體便如同被投入強酸的蠟像,瞬間消融、汽化!連血霧都未曾留下!
風暴的中心,蕭宸軒緩緩抬起頭。他的雙眸,此刻已徹底化為兩輪冰冷、死寂、毫無人類情感的——暗金豎瞳!如同深淵的入口,漠然注視著這片被他親手推向終極毀滅的血色宮廷。
紫宸殿深處,龍榻上那盞象征帝王生息的鎏金滴漏,終於流儘了最後一粒金砂。細微到幾乎不可聞的“嗒”一聲輕響,湮滅在殿外毀滅風暴的咆哮與殿內無邊的死寂之中。
高無庸撲跪在榻前,額頭死死抵著冰冷的地磚,老淚縱橫,喉嚨裡卻發不出半點聲音。滴漏終了,帝星……隕落了。
幾乎同時,未央宮密室內,緊貼著母親懷抱的嬰兒似乎感應到了什麼,突然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啼哭。雲瑤懷中那塊玄鳥胎記的金紅光芒驟然熾亮了一瞬,將狹小密室映得纖毫畢現,旋即又緩緩黯淡下去,隻留下溫熱的餘韻和更深的、令人窒息的悲慟。
而在那吞噬生命的能量風暴中心,徹底被枯爪意誌主宰的“蕭宸軒”,緩緩轉動著那雙非人的暗金豎瞳,冰冷地“注視”著風暴外一片狼藉的宮闕,以及更遠處,慈寧宮與未央宮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