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夢緣 第74章 豢龍
風暴的中心,空氣粘稠如凝固的血漿。
蕭宸軒——或者說那具被暗金豎瞳占據的軀殼——緩緩放下按在鎖骨枯爪烙印上的染血手指。指尖殘留的聶興溫熱的血,正被烙印貪婪地吸收,如同水滴滲入焦渴的沙地,隻留下幾縷刺目的猩紅印記,烙在月白錦袍的領口,也烙在他蒼白得毫無人色的麵板上。
“歸位……清除……乾擾……”
枯爪的意念冰冷而機械,如同生鏽的齒輪在他意識深處轉動。每一次“轉動”,都帶來靈魂被撕裂的劇痛。聶興倒下前那個複雜的眼神,如同一根燒紅的針,反複刺穿著枯爪意誌強行構築的冰冷壁壘。忠誠、遺憾、探詢……這些屬於“蕭宸軒”的感知碎片,在非人的痛苦中翻騰、灼燒。
他(它)微微歪了下頭,動作僵硬得如同提線木偶。暗金豎瞳掃過廣場。毀滅風暴肆虐後的景象映入那非人的視野:地麵不再是漢白玉,而是覆蓋著一層光滑如鏡、散發著枯寂死氣的暗金色琉璃質,這是被極致能量瞬間熔融又冷卻的痕跡。數十名東宮士卒和影衛消失的地方,隻留下幾縷嫋嫋升騰的青煙和空氣中濃得化不開的焦糊味。更遠處,僥倖存活的東宮殘兵和影衛們如同被凍僵的螻蟻,僵立在原地,臉上凝固著極致的恐懼,連呼吸都停滯了。風暴邊緣,太子蕭景琰被震飛出去,撞在一根蟠龍金柱上,明黃袍服撕裂,口鼻溢血,掙紮了幾次竟無法爬起,隻能用驚駭欲絕的眼神死死盯著風暴中心的魔神。
“乾擾……”
枯爪的意念鎖定了掙紮的太子,也鎖定了紫宸殿深處那徹底消散的帝王氣息。“清除序列……啟動……”
他(它)向前邁出一步。腳下暗金色的琉璃地麵,無聲地蔓延開蛛網般的細微裂痕。一股無形的、更甚於前的恐怖威壓,如同億萬鈞重水,朝著太子蕭景琰的方向傾瀉而下!
“呃啊——!”
蕭景琰感覺全身骨骼都在呻吟,內臟彷彿要被壓碎,剛剛撐起一點的身體再次狠狠砸回冰冷的琉璃地麵,鮮血從口鼻中狂湧而出。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刻般清晰。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住手!”
一聲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威嚴的厲喝,穿透了凝滯的死亡氣息。聲音來自紫宸殿高高的門檻之後。
高無庸。
老太監不知何時已從龍榻前爬起,他臉上縱橫的老淚未乾,渾濁的眼中卻燃燒著一種豁出一切的、近乎瘋狂的火焰。他顫巍巍地站著,身形佝僂,卻死死擋在殿門通往龍榻的必經之路上。他手中高舉著一物——
明黃錦緞包裹,露出一角璀璨奪目的赤金。正是那頂象征著大梁開國太祖傳承、預備給繈褓中二皇子蕭景玨的小金冠!
“宸郡王!”高無庸的聲音因激動和恐懼而劇烈顫抖,卻字字如刀,刺向風暴中心,“陛下……陛下龍馭賓天!此乃陛下昏迷前……口含天憲!命老奴……於危難之時示此冠!皇二子景玨,承太祖遺澤,天命所歸!當繼大統!”
他猛地將錦緞掀開,赤金小冠在殿內透出的微弱燭光和殿外風暴殘留的暗金死光映照下,爆發出令人無法逼視的威嚴光芒!光芒中,隱約有龍形虛影盤旋,發出無聲的咆哮!
“此冠在此,如太祖親臨!如陛下親臨!!”高無庸用儘全身力氣嘶吼,枯瘦的手臂高舉金冠,如同擎著一輪微縮的太陽,“爾等亂臣賊子,安敢弑儲?!還不速速跪迎新君!!!”
“太祖……遺澤……天命……”枯爪的意念在那赤金小冠散發的、屬於此界開國君主的磅礴氣運衝擊下,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遲滯和紊亂。這股氣運帶著萬民朝拜的願力,帶著山河社稷的厚重,天然排斥著枯爪那冰冷的、來自異域的規則!蕭宸軒體內,那縷被壓製的、屬於蕭徹的灰燼帝焰,如同被注入了一劑強心針,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反抗意誌!
“呃……”蕭宸軒(枯爪)的身體劇烈地晃動了一下,暗金豎瞳中的光芒瘋狂閃爍、明滅不定!他(它)按著鎖骨烙印的手猛地收緊,指甲深深陷入皮肉,試圖壓製體內那撕裂般的劇痛和意誌衝突!
高無庸這搏命的一手,如同在沸騰的油鍋裡投入冰塊!暫時壓製枯爪殺意的同時,也徹底激化了蕭宸軒體內兩股意誌的對抗!為其他人,爭取了致命的瞬息!
未央宮密室。
嬰兒撕心裂肺的啼哭聲在狹小的石室內回蕩,如同最絕望的哀歌。雲瑤緊緊抱著他,彷彿要將小小的身軀揉進自己的骨血裡。掌心下,那塊緊貼著嬰兒心口的玄鳥胎記,散發出的溫熱幾乎到了灼燙的地步!金紅色的光芒透過繈褓,將母子二人的臉龐映照得一片朦朧的暖色,在這隔絕生死的絕境中,竟帶來一絲奇異的安全感。
“玨兒乖……彆怕……彆怕……”雲瑤的聲音哽咽著,淚水不斷滴落在嬰兒的額發上。她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但那穿透厚重石門、如同悶雷般滾滾而來的毀滅性威壓,以及懷中胎記前所未有的劇烈反應,都讓她明白——最恐怖的危機已經降臨!蕭徹……可能真的不在了!
就在這時!
懷中嬰兒的啼哭聲驟然一停。雲瑤驚惶低頭,隻見繈褓裡那塊玄鳥胎記的金紅光芒猛地向內一收,旋即如同蓮花般盛放開來!光芒不再是溫熱的彌散,而是凝練成一道清晰的、半尺高的虛影!
虛影由純粹的金紅光芒勾勒,線條威嚴而流暢——頭戴十二旒冠冕,身披玄黑赤紋帝袍,麵容模糊,卻帶著一種俯瞰山河、統禦八荒的無上氣度!正是蕭徹!
儘管隻是光芒凝聚的虛影,儘管麵容模糊不清,但那股深入骨髓的熟悉氣息,瞬間擊穿了雲瑤所有的堅強!她如遭雷擊,猛地捂住了嘴,才將那一聲衝破喉嚨的悲慟嗚咽死死壓了回去!
“陛……下……”破碎的氣音從指縫間溢位,淚水決堤。
虛影似乎“看”了她一眼,目光帶著難以言喻的複雜——有訣彆的悲慟,有守護的決絕,更有一絲不容置疑的指令!虛影的“手”緩緩抬起,指尖指向密室角落一處看似渾然一體的青石地磚。
同時,一個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意念,直接烙印在雲瑤的意識深處,帶著蕭徹最後的力量與意誌:“瑤兒……帶玨兒……走!血……開……玄武!”
虛影完成了指引,光芒迅速黯淡、消散。懷中嬰兒似乎耗儘了力氣,胎記的金紅光芒也微弱下去,沉沉睡去,小臉上猶帶淚痕。
“血……開玄武……”雲瑤喃喃重複,心臟狂跳!她猛地看向虛影所指的那塊青石地磚!沒有絲毫猶豫,她拔出一直藏在枕下的那柄短匕——蕭徹為她所鑄,匕身流淌著幽藍的寒光。鋒利的刃口毫不猶豫地劃破了自己的左手掌心!
溫熱的鮮血瞬間湧出!她將染血的手掌,狠狠按向那塊冰冷的青石地磚!
嗤——!
如同燒紅的烙鐵按上堅冰!鮮血接觸青石的刹那,竟發出輕微的灼燒聲!石磚表麵瞬間亮起無數細密繁複、交織著金紅與暗金色的古老符文!這些符文如同被啟用的電路,飛速流轉!鮮血如同擁有生命的鑰匙,沿著符文的脈絡急速蔓延、滲透!
轟隆隆隆——!!!
整麵石壁連同那塊地磚,發出一陣沉悶而劇烈的機括轉動聲!在雲瑤震驚的目光中,那塊青石地磚連同周圍三尺見方的地麵,竟緩緩向下沉降,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向下延伸的幽深石階!一股陰冷潮濕、帶著泥土腥味的氣息,瞬間湧入密室!
密道!直通宮外的玄武密道!蕭徹竟在未央宮深處,留下了這樣一條最後的生路!以雲瑤的玄鳥血脈(雲家與柳家同源,皆有前朝守護玄鳥的血脈)為引,以他最後的力量為匙!
雲瑤沒有絲毫猶豫,強忍著手掌的劇痛和失血的眩暈,用染血的布條迅速裹緊傷口,將嬰兒牢牢縛在胸前,抓起短匕,義無反顧地踏入了那散發著未知氣息的黑暗密道之中!
在她身影消失在密道口的瞬間,沉降的青石地磚在機括聲中緩緩複位,將密室重新封閉,隻留下地麵幾滴尚未乾涸的、帶著金紅微光的血跡。
慈寧宮。
暖閣內,空氣凝重得如同鉛塊。柳詩窈背對著跪地的高無庸派來的心腹小太監,麵朝那扇洞開的雕花長窗。窗外,紫宸殿方向那毀滅風暴殘留的暗金死光尚未完全消散,將半邊夜空染成一種不祥的暗紫色。喊殺聲已漸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心悸的、暴風雨前的死寂。
“……宸郡王……不,那怪物被高總管以赤金冠暫時阻住殺太子……但……但恐支撐不了多久!”小太監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高總管說……未央宮恐是下一個目標……請太後速速決斷!”
柳詩窈沒有回頭。她染血的右手緊握著窗欞,指甲因用力而深深陷入堅硬的紫檀木中,留下幾道帶血的刻痕。掌心的傷口在劇痛中麻木,玄鳥朝服下的身軀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
決斷?她還有多少決斷的餘地?
驅虎吞狼,虎已失控,爪牙直指她最後的希望——景玨!
“張韜的三千營……”柳詩窈的聲音沙啞乾澀,如同砂紙摩擦。
“回太後!張提督已率三千營死士,潛至玄武門內甬道!隻待娘娘鳳旨!”小太監連忙回道。
玄武門!
柳詩窈猛地一震!蕭徹最後傳遞給雲瑤的意念碎片——“血……開……玄武”!與張韜伏兵所在,竟詭異重合!
是巧合?還是……蕭徹那縷殘存的意誌,在混亂天機中為本能守護血脈的兒子,指引了唯一可能的生門?!
電光火石間,一個瘋狂而決絕的計劃在她腦中瞬間成型!這計劃如同在萬丈深淵之上走鋼絲,賭的是人心,是時機,更是那冥冥中尚未斷絕的一線生機!
“傳哀家口諭!”柳詩窈霍然轉身,玄鳥朝服在昏暗光線下劃出一道淩厲的弧線,鳳眸之中寒光爆射,再無半分遲疑,隻剩下孤注一擲的瘋狂與鐵血,“令張韜!不惜一切代價,攻破紫宸殿前封鎖,目標——生擒太子蕭景琰!然後……”
她染血的手指,遙遙指向紫宸殿方向,指尖彷彿帶著淬毒的鋒芒:
“給哀家把太子——活著扔到未央宮門前!”
“太後?!”小太監駭然抬頭,懷疑自己聽錯了。生擒太子?扔到未央宮?那不是送給那怪物殺嗎?
“照做!”柳詩窈厲聲打斷,聲音如同冰錐,“再令影衛統領趙無咎,率所有能動用的影衛,不惜死傷,給哀家死死纏住蕭宸軒!拖住他!為未央宮……爭取時間!”
她沒時間解釋。雲瑤能否帶著玨兒及時開啟玄武密道?張韜能否在怪物眼皮底下搶出太子?趙無咎的影衛能拖住那非人的存在多久?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舔血!但這是唯一能同時保住景玨性命、並引爆蕭宸軒身世這顆驚天炸雷的機會!太子,就是點燃引信的那顆火星!
“諾!”小太監被太後眼中那焚儘一切的厲色所懾,連滾爬爬地衝了出去。
柳詩窈獨自立於空曠的暖閣之中,窗外不祥的暗金死光映照著她蒼白而冷酷的側臉。她緩緩抬起染血的右手,凝視著掌心翻卷的傷口和凝固的血痂,彷彿在凝視這深宮血夜裡最後的籌碼。
“皇帝……你若在天有靈……”她低聲呢喃,聲音飄忽,“就護住你的兒子……讓這宇文家的孽種,在萬劫不複前……再為大梁流儘最後一滴血!”
紫宸殿前,死寂的琉璃廣場如同巨大的祭壇。
高無庸高舉赤金小冠的手臂已痠麻不堪,身體搖搖欲墜,卻依舊死死挺立著。那頂小小的金冠,成了這片死亡之地唯一的光源和屏障,勉強抵禦著來自風暴中心那非人存在的恐怖威壓。太子蕭景琰蜷縮在金柱下,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沫,驚懼絕望的目光在高無庸和那月白身影之間來回掃視。
蕭宸軒(枯爪)依舊僵立在原地。暗金豎瞳死死盯著那赤金小冠,光芒劇烈地明滅、扭曲。枯爪的清除指令與赤金冠的磅礴氣運激烈衝突,在他體內掀起毀滅性的風暴。更深處,聶興染血的遺容、蕭徹灰燼帝焰的反抗、以及“宇文餘孽”這個如同跗骨之蛆的身份烙印,都在瘋狂撕扯著他(它)的意誌壁壘。
“天命……偽飾……清除……”枯爪的意念強行壓下紊亂,試圖重新凝聚力量,目標再次鎖定了氣息奄奄的太子。
就在這時!
“殺——!!!”
震天的喊殺聲如同平地驚雷,猛地從廣場側翼的宮門方向爆發!無數身披玄甲、臉覆青銅鬼麵的死士,如同黑色的怒潮,無視了滿地狼藉的琉璃屍骸和空氣中殘留的枯寂死意,悍然衝入了廣場!他們目標明確,如同精準的利箭,直撲太子蕭景琰所在的位置!
是張韜的三千營!動手了!
這突如其來的生力軍,瞬間打破了廣場上脆弱的僵持!
“護駕!護住太子!”幾名忠心耿耿的東宮殘兵嘶吼著試圖阻擋,卻在三千營死士悍不畏死的衝擊下瞬間被淹沒!刀光劍影,血肉橫飛!沉寂的廣場再次淪為血腥的戰場!
“乾擾……清除……”枯爪的意念被這突如其來的“螻蟻”攪局徹底激怒!蕭宸軒(枯爪)猛地轉頭,暗金豎瞳掃向那洶湧的黑色潮水!一股遠比之前更加凝練、充滿純粹毀滅意唸的暗金光芒,在他掌心彙聚!
眼看毀滅的光束即將噴薄而出——
“結陣!困龍!”
一聲沙啞卻帶著鋼鐵般意誌的咆哮響起!數十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從殿宇飛簷、廊柱陰影中激射而出!他們身法飄忽迅捷,手中並非尋常刀劍,而是閃爍著幽藍符文光芒的鎖鏈與鉤索!正是影衛統領趙無咎率領的殘存精銳影衛!
“咻!咻!咻!”
淬毒的鉤索帶著刺耳的破空聲,精準地纏繞向蕭宸軒的四肢和軀乾!幽藍的符文在鎖鏈上亮起,爆發出強大的禁錮之力,並非硬撼,而是如同附骨之蛆,遲滯他的動作,乾擾他體內能量的凝聚!同時,數名影衛悍不畏死地撲上,用身體和淬毒的兵刃,正麵撞向他掌心凝聚的暗金光芒!
轟!噗嗤——!
暗金光束還是爆發了!但被鎖鏈遲滯、被影衛用命阻擋,威力大減!隻將撲在最前麵的幾名影衛瞬間汽化,將地麵再次熔融出一片深坑,卻未能阻止三千營死士的衝鋒!
“得手了!撤!”混亂中,張韜的怒吼傳來!隻見兩名魁梧的死士如同扛麻袋般,將被重擊打暈的太子蕭景琰扛在肩上,在同伴用生命撕開的血路中,朝著未央宮方向亡命狂奔!
“目標……轉移……清除……”枯爪的意念瞬間鎖定了被扛走的太子,以及太子被劫掠的方向——未央宮!蕭宸軒(枯爪)發出一聲低沉的、如同野獸般的咆哮,暗金豎瞳中殺意暴漲!他猛地發力,纏繞在身上的幽藍鎖鏈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寸寸崩裂!
趙無咎目眥欲裂:“纏住他!給張韜爭取時間!”殘餘影衛如同撲火的飛蛾,再次瘋狂撲上!
紫宸殿前,徹底化為絞肉場!影衛用血肉之軀拖延著魔神的腳步,三千營扛著太子在屍山血海中狂奔,目標直指未央宮緊閉的宮門!而風暴的中心,被徹底激怒的枯爪意誌,驅動著蕭宸軒的軀殼,一步踏碎琉璃地麵,帶著毀滅一切的冰冷殺機,也朝著同一個方向——碾壓而去!
時間,成了最奢侈的東西。每一息都流淌著滾燙的鮮血。
張韜的死士扛著昏迷的太子,如同兩道黑色的颶風,撞開未央宮虛掩的朱漆大門(之前風暴衝擊所致),衝入前庭!身後,是影衛用生命築起的、正飛速瓦解的血肉堤壩,以及那道越來越近、散發著枯寂死意的月白身影!
“扔過去!!”張韜嘶吼,聲音因極致的緊張而變調。
兩名死士沒有任何猶豫,用儘全身力氣,將肩上昏迷的太子蕭景琰,如同投擲沙包一般,狠狠拋向未央宮正殿那兩扇緊閉的、雕刻著百鳥朝鳳圖案的殿門!
砰!
太子的身體重重砸在厚重的殿門上,發出一聲悶響,軟軟地滑落在地,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也就在這一刻!
轟——!!!
未央宮正殿那兩扇沉重的殿門,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巨力從外麵狠狠擊中,轟然炸裂!無數碎裂的木屑和金屬構件如同暴雨般激射!煙塵彌漫中,一道月白色的身影,踏著殿門的碎片,如同索命的修羅,一步跨入了未央宮的前庭!
蕭宸軒(枯爪)到了!
暗金豎瞳瞬間鎖定了殿門前血泊中昏迷的太子,也鎖定了正殿深處。清除的指令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沒了最後一絲屬於“蕭宸軒”的混亂。他緩緩抬起手,掌心之中,那團象征著絕對毀滅的暗金光焰再次凝聚,光芒之盛,將整個前庭映照得一片暗金,連空氣都發出被灼燒的哀鳴!目標,直指太子,更籠罩了整個正殿!他要將這最後的“乾擾”連同可能藏匿“容器”的宮殿,一同從世間抹去!
“歸位……清除……”
枯爪的死亡宣判,響徹在每個人的靈魂深處。
殿內深處,雲瑤帶著嬰兒早已遁入密道。空曠的正殿,隻有那砸門聲的餘音在回蕩。
殿外,剛剛完成任務的張韜和殘餘死士,看著那魔神降臨般的背影和其掌心那團毀滅光焰,臉上血色儘褪,絕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緊了心臟。
一切都似乎已成定局。
然而,就在那毀滅光焰即將噴薄而出的億萬分之一刹那——
“宇文——灼!”
一聲淒厲、怨毒、用儘生命所有力氣的嘶吼,如同瀕死野獸的最後反撲,猛地從殿門前血泊中響起!
是蕭景琰!
他竟然在劇痛和死亡的刺激下,短暫地清醒了過來!他掙紮著抬起血肉模糊的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近在咫尺的蕭宸軒,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精準地刺向他敞開的領口下——那處因剛才劇烈動作而更加清晰顯露的、正瘋狂蠕動的枯爪烙印!以及烙印周圍,隱約浮現的、屬於前朝宇文皇室男性嫡係血脈特有的、火焰狀的暗紅色古老刺青!
那是他剛才被死士摔在殿門上,近距離驚鴻一瞥看到的秘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發現!
“你鎖骨下的宇文火紋……藏不住!”蕭景琰的聲音嘶啞破裂,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卻如同驚雷炸響在死寂的前庭,“你是前朝餘孽!宇文家的野種!亂我蕭氏江山的禍根!蕭宸軒——!你這竊國逆賊!宇文餘孽!!”
“宇……文……餘孽……”
這四個字,如同四把燒紅的鋼釺,狠狠捅進了蕭宸軒(枯爪)的腦海!不,是捅進了那被枯爪意誌強行冰封、屬於“蕭宸軒”的靈魂最深處!那個被刻意遺忘、深埋的、沾滿血汙的身份烙印!
轟——!!!
蕭宸軒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猛地一個趔趄!掌心凝聚到極致的暗金光焰劇烈地扭曲、閃爍、險些潰散!暗金豎瞳中的冰冷死寂如同破碎的琉璃,瞬間被無邊的驚濤駭浪取代!驚駭、暴怒、被揭穿的恥辱、以及那源自血脈最深處的、對“宇文”這個姓氏刻骨銘心的怨毒與恐懼……無數屬於“蕭宸軒”的激烈情緒,如同壓抑萬載的火山,在枯爪意誌被“宇文餘孽”四字衝擊而出現裂痕的瞬間——轟然爆發!
“不——!!!”
一聲混合了人類極致痛苦、憤怒、癲狂和非人咆哮的嘶吼,猛地從蕭宸軒喉嚨裡炸開!遠比之前的嘯聲更加淒厲!更加絕望!
他雙手猛地抱住頭顱,十指深深插入發間,身體如同狂風中的枯葉般劇烈顫抖、痙攣!暗金豎瞳與混沌灰芒在他眼中瘋狂地交替閃爍、撕咬!掌心的毀滅光焰失去了控製,時而暴漲欲噴發,時而黯淡如風中之燭!
枯爪冰冷的指令:“清除乾擾……歸位……”
蕭徹殘存帝魂的怒焰:“鎮守此界……護吾血脈……”
聶興染血的麵容:“大人……”
宇文灼……那早已被塵土掩埋的名字帶來的無儘恥辱與黑暗……
還有……雲瑤那雙含淚的眼眸……
無數聲音,無數畫麵,無數意誌,在他瀕臨崩潰的識海中瘋狂衝撞、爆炸!
他成了承載毀滅風暴的脆弱容器,在未央宮染血的門庭前,在無數道或恐懼、或驚愕、或絕望的目光注視下,走向了徹底的失控與瘋狂的邊緣!那具月白的身影在毀滅能量的亂流中劇烈扭曲,彷彿隨時會徹底崩解!
而枯爪烙印深處,那九天之上的冰冷意誌,在短暫的驚愕後,發出了更加貪婪而急切的低語:
“容器……崩潰……加速……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