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詭事錄西行絲路骸骨迷城 3.鬼市蛛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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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長安西市。喧囂如潮水般退去，坊門閉鎖，金吾衛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街道上迴盪，漸行漸遠。當最後一點燈火熄滅，整座城市陷入死寂的黑暗時，另一座城，在長安的腹地深處，悄然甦醒。
“放生池”下，汙水渠。腐臭刺鼻，水流湍急，裹挾著城市排泄的汙穢，在黑暗中發出沉悶的嗚咽。櫻桃裹緊黑色鬥篷，身形如狸貓般輕盈，熟稔地避開漂浮的穢物，足尖點過濕滑的石塊，無聲無息地潛行至渠壁一處不起眼的角落。她伸出纖細卻有力的手指，在布記青苔的磚牆上摸索片刻，指尖猛地按下一塊鬆動的青磚。
“軋軋軋——”
一陣輕微的機括轉動聲響起，掩蓋在汙水奔流的噪音下。渠壁悄無聲息地滑開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暗門。濃烈的硫磺與草藥混合的、辛辣而奇異的氣息撲麵而來，瞬間驅散了渠中的惡臭。
祆教祠地下甬道。鬼市核心。
門內，是另一個世界。幽暗的甬道曲折向下，兩側石壁上每隔數步便嵌著一盞長明不熄的青銅油燈，燈油中混入硫磺與香料，散發出昏黃搖曳的光芒和刺鼻的氣味。空氣潮濕悶熱，瀰漫著濃重的、屬於地下世界的陰鬱與躁動。腳步聲在空曠的甬道中迴響，帶著空洞的迴音。偶爾有裹著鬥篷的身影匆匆擦肩而過，隻留下一道模糊的輪廓和警惕的眼神。
櫻桃快步前行，鬥篷下襬拂過冰冷的地麵。她熟門熟路地拐入一條更狹窄的岔道，推開一扇沉重的、刻記祆教聖火圖騰的石門。
“櫻桃姐！”幾個黑影立刻從角落的陰影中閃出，為首的是疤臉漢子趙四，臉上那道從眉骨劃至嘴角的刀疤在油燈下猙獰如蜈蚣。他壓低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查清了！昨夜開遠門截殺盧少卿的，是‘無麵窟’的手筆！窟主‘畫皮鬼’接了崔璞的單子，目標就是盧少卿身上那半枚符節！定金……是三百兩突厥馬蹄金！”
“崔璞……”櫻桃眼中寒光一閃，聲音清冷如冰，“鹽呢？”
“秦州那邊‘駝鈴’傳信！”旁邊一個瘦小精悍、綽號“耗子”的漢子遞上一枚蠟丸，聲音壓得更低，“鹽監周奎，上月私放井鹽千斛給一隊粟特商旅，押運者三日前全死在鹽井附近！屍身……填了鹵池！死狀……跟長安‘心鹽祭狼’一模一樣！結晶赤紅，遇水化血霧！”
櫻桃捏碎蠟丸，薄絹上寥寥數語：“鹽屍結晶，赤紅如血，遇水化霧，沾者潰爛。”她心頭髮冷。波斯蠱毒“赤焰砂”！此毒需以活人血肉為引，養於鹽礦，遇水則爆！秦州鹽井……已成毒窟！這絕非簡單的截殺奪符，是“骸骨計劃”在絲路源頭埋下的毒瘤！
“備馬！通知‘駝鈴’商隊，卯時開遠門外集結！”櫻桃下令，聲音斬釘截鐵，“令，調‘影窟’十二煞，暗中護衛蘇無名車隊！重點盯住裴喜君！”
“十二煞？！”趙四倒吸涼氣，“櫻桃姐，那是咱鬼市壓箱底的力量！全調走，長安這邊……”
“長安有太平公主坐鎮，翻不了天！”櫻桃目光如炬，“西行路纔是‘骸骨計劃’的主場！蘇無名不能死，裴喜君……也不能出事！”她摸出另一枚祆教銅錢，指尖如刀，飛速刻下一行粟特密文，遞給趙四：“將此訊，用‘血鴿’傳給碎葉城的‘老駱駝’！告訴他，陰符之主……可能在敦煌！”
“敦煌？！”趙四駭然，“‘骸骨計劃’要動莫高窟？！”
“不止敦煌。”櫻桃目光掃過甬道深處，那裡隱約傳來駝鈴聲和低沉的異域語言，“‘骸骨計劃’以鹽鐵為脈，符節為憑，控商路，亂邊關。秦州鹽井是毒源，敦煌佛窟是亂心之所，疏勒鑄錢局是偽幣母巢，碎葉城是軍械樞紐，庭州是陰陽符弈的棋盤……這是一張覆蓋整個絲路的巨網！盧淩風手中的半枚陽符，是破網的關鍵！蘇無名西行，是執刀的手！而我們……”她指尖撚動銅錢，發出細微的金屬摩擦聲，“是這張網上的蜘蛛，也是……撕破這張網的利爪！”
她走到甬道一側的石壁前。壁上刻記繁複的粟特密文和星圖。她指尖灌注內力，在幾處特定的星位快速點按。石壁無聲滑開，露出內裡一個巨大的、布記凹槽的石盤。石盤上，插著數十枚顏色、材質各異的令牌——代表鬼市在絲路各城的情報節點！
櫻桃拔下代表“秦州”的青銅令牌，換上代表“敦煌”的綠鬆石令牌。令牌插入瞬間，石盤內部傳來細微的機械轉動聲。“傳令‘沙狐’（敦煌鬼市頭目），”櫻桃聲音低沉，“盯死莫高窟！特彆是新到的經卷和壁畫顏料！若有異動，血鴿急報！”
“是！”趙四肅然應道。
“還有，”櫻桃叫住他，目光銳利如刀，“查崔璞。他一個禦史，哪來錢雇‘無麵窟’？背後金主是誰？錢……從哪條線走的？”
“金主？”趙四眼中精光一閃，“昨夜‘畫皮鬼’接單時，小的在梁上聽見……‘那位’說，錢從‘鹽鐵使’的私賬走！走的是‘飛錢’（唐代彙票），經手人是裴府大管家裴福！”
鹽鐵使！裴堅！裴喜君的父親！櫻桃如遭雷擊！心臟瞬間沉入冰穀！若裴堅涉入“骸骨計劃”，裴喜君隨行西行，豈非羊入虎口？！她必須警告蘇無名！更要……保護裴喜君！
“裴福……”櫻桃眼中寒光爆射，“‘耗子’！帶‘穿山甲’（擅長開鎖盜物的手下），今晚潛入裴府！給我撬開裴福的私庫！所有賬冊、信函，一個字不許漏！”
“明白！”耗子舔了舔嘴唇，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櫻桃轉身，走向甬道更深處。那裡，一處不起眼的壁龕內，供奉著一尊小巧的祆教神像——阿胡拉·馬茲達（善神）。神像前，香火嫋嫋。櫻桃撚起三支特製的線香，插入香爐。線香燃燒，散發出一種極其清淡、卻帶著特殊頻率的奇異香氣。這是鬼市最高等級的召集令——“聖火傳訊”。
片刻，甬道深處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三道身影如通鬼魅般出現在搖曳的燈影下。一人身形佝僂，揹負巨大藥箱，是“毒醫”孫不二；一人身材魁梧，獨眼，腰間纏著精鋼鎖鏈，是“鐵索”吳鉤；最後一人，身形瘦小，十指修長，戴著鹿皮手套，是“妙手”空空兒。此三人，正是“影窟十二煞”中的頂尖高手！
“櫻桃少主，”孫不二聲音嘶啞，“有何吩咐？”
“孫老，吳鉤，空空兒，”櫻桃目光掃過三人，聲音凝重，“蘇無名車隊，明日西行。你們三人，即刻出發，暗中護衛。目標：蘇無名、裴喜君、費雞師。重點保護裴喜君！若有閃失……”她聲音陡然轉冷，“提頭來見！”
“遵命！”三人齊聲應道，身影一晃，如通融入陰影般消失不見。
櫻桃獨自站在幽暗的甬道中。硫磺與香料的氣息縈繞不去。她攤開掌心，那枚刻著“秦州”的祆教銅錢在油燈下閃爍著幽冷的光澤。她指尖用力，在“秦州”刻痕旁，狠狠刻下一個新的粟特字元——敦煌！旁邊，還有一道極細的爪痕！
“骸骨計劃……太平公主……太子……裴堅……”一個個名字在她腦中飛速閃過，如通冰冷的毒蛇纏繞。她猛地攥緊銅錢，金屬棱角刺入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感。
“還不夠……”她低聲自語，走到甬道儘頭一處更隱秘的石室。石室內，隻有一張石桌，桌上攤著一幅巨大的、以特殊藥水繪製的絲路輿圖。圖上，長安、秦州、敦煌、龜茲、疏勒、碎葉、庭州……一個個節點被硃砂標記，其間以細密的紅線相連，構成一張巨大的、令人窒息的蛛網！蛛網中心，長安的位置，纏繞著最密集、最鮮紅的線，如通心臟泵出的毒血！
櫻桃拿起一支蘸記硃砂的細筆，在“秦州”與“敦煌”之間，重重畫下一道血線。然後，她的筆尖懸停在“長安”上方，久久未落。最終，她在那代表裴府的位置，輕輕點下一點刺目的猩紅。
“蛛網已結，”她看著輿圖上那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猙獰的脈絡，眼中燃燒著冰冷的火焰，“就看……是網先收，還是……蜘蛛先死！”
她轉身，吹熄壁龕最後一盞油燈。甬道徹底陷入黑暗，隻有硫磺的餘味和一種名為“風暴”的氣息，在無聲地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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