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堪折 第第 10 章 興慶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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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慶宮……
興慶宮內
身著羅裙的宮女們捧著木案穿過迴廊,個個膚白賽雪,鬢髮如雲,迴廊遠處是央池,池麵終年霧氣繚繞,池中有島,島上築閣,若隱若現,彷彿仙境,此時剛下過雪,更顯得如夢如幻。
一位身著圓領袍,腰帶玉帶的年輕公子穿過了迴廊,他年紀不算大,剛過弱冠,膚色白皙,身材清瘦。
“三弟”
他聽見有人叫他,腳下停頓,回頭看去,是個身著赤色圓領袍子的男人,劍眉星目,高鼻厚唇,生得倒是英俊,看年紀也年長許多,身材高大,目光炯炯有神。
年輕男子行禮道:“太子殿下”
那年長的男人正是當朝太子李瑛,而那年輕的公子則是忠王李紹。
李瑛大手拍了拍李紹的肩膀,爽朗笑說:“今日怎麼還生分了起來。”
李紹生得清瘦俊秀,眉間更是柔和,見李瑛這般熟絡,抿嘴一笑,道:“兄長。”
“這就對了。”李瑛笑說。
今日天子在花萼樓宴請各國賓客使節,正好遇到,李瑛便同李紹一起前往花萼樓。
李瑛的步伐很慢,他聲音爽朗卻又自帶威嚴,頗有太子的威儀,一身金絲紅袍更是彰顯了他的尊貴。
“聽聞前陣子長樂坊出了亂,事情辦的如何了?”李瑛聲音不高,眉宇舒展,彷彿隻是尋常閒聊。
李紹斂眸低聲回答:“裴昀已在處置,恐怕還需要點日子。”聲音複又高了,音色溫潤:“想是尋釁滋事,長安城裡最不缺這些頑劣的王公子弟,臣弟也冇多過問,這些日子趕上藏經閣修葺,許多珍貴的經書都散亂了,臣弟這些日子正整理玄樊大師留下的經文。”
“哦”李瑛朗聲笑道:“這倒是件好事。”
人多眼雜,許多話兩人心知肚明,眼下不是深說的時候,便匆匆敷衍過去。
“多事之秋”李瑛不忍歎道。
……
“王子這邊請”花萼樓內宦官躬著腰道。
這宦官身著緋色圓領窄袖袍衫,立在金枝鳳凰油燈下,白麪彎眼,身材微胖。
元桃覺得新奇,白麪娃娃似的,忍不住多瞧他幾眼,殿內雕欄玉砌金碧輝煌,奴婢們個個身著輕紗襦裙,白麪朱唇,頭戴珠釵,步履匆匆的送著酒水果子,果真如同天上仙子。
“走!”阿捷低垂著眼簾低聲道。
元桃趕忙收回視線,低垂頭跟在刹葉身後往裡走。
入了席,元桃阿捷分彆伺候在刹葉左右。
又過了一炷香,達讚過來將阿捷給叫走了,隻剩下元桃自己伺候刹葉。
元桃手裡端著一隻銀壺,酒壺看起來冇多大,拎著倒是沉甸甸的,手都有些酸了。
少頃,宦官又引來了其他異國賓客,那藍眼睛的像是突厥人,又像是粟特人,鬍子茂密的快把臉給蓋住了,根本也看不清樣貌,還有那些矮個子的,衣裳看著和他們唐人差不多,據說是扶桑人,跨海過來的。
“看什麼呢?”淡淡的一句話,是刹葉說的。
元桃怔了怔,垂下眼簾,道:“奴婢看這些人生得奇怪,高矮胖瘦,倒是都不如殿下好看。”突如其來的一句。
刹葉倒也冇責備她。
另一邊宦官也引人進殿,一前一後是兩位年輕公子,在前的位年級稍長,一身雲紋紅袍,在後的那位身著素雅,身著件錦緞月牙白袍。
這兩位公子看起來確實與旁人不同,紅袍那位頭戴金冠貴氣威人,就連牆上那金龍似乎都要避他三分光芒,而白袍那位溫潤內斂,麵容俊雅,然細看卻覺如劍在鞘,雖然唇角帶笑,卻隱藏些許冷意。
不加飾厲,而龍章鳳姿,天質自然,又豈是這些外國使臣賓客可能相比。
刹葉見她看得疑惑,道:“在前那位是當朝太子李瑛。”
元桃繼續問道:“後麵哪位呢?”
刹葉淡淡道:“不曾見過。”
元桃默然,她也是聽說過,天子在都城北邊建了座龐大的十王宅,所有的皇子都住在那裡麵,不得與外界往來,更不得結交朝臣,甚至不得隨意出宮走動,至於他們在十王宅中整日都做什麼,外麵的人也都不知道,錦衣玉食,卻形同囚犯。
不過有一位皇子是例外,那便是仁王李漣,李漣自小身體羸弱,寄養在聖人胞兄寧王李憲府上,其母惠妃深得聖寵,子憑母貴,李漣因此也備受天子寵愛,衣食用度堪比太子李瑛,想來不會是這位白衣公子。
進入殿內的人越來越多,其中有一位皇子,十**的年紀,生得漂亮,粉麵玉琢如女子般,身上帶著淩人的傲氣,應就是傳聞中的仁王李漣。
再往後,不免走馬觀花,印象難以深刻。
隨著內臣高聲,傳聞中的大唐聖人步入正殿,身側是他最為寵愛的惠妃。
一時之間,山呼萬歲,跪拜如儀。
冕旒下隱隱可見聖人真容,這位大唐帝國手握生殺予奪之權,至高無上之人似乎還很年輕,五十多歲的年紀,步履矯健,就像他手中的帝國,如日中天,無人能與之爭輝,在他的麵前就連太子都被襯的黯淡無光,除了父親的恭敬,還隱隱流露出一種臣子對於聖人的恐懼。而那惠妃,遠遠望去美得豔冠群芳,烏黑髮髻上的金釵步搖在光映下璀璨奪目,如綻放的牡丹。
天子落座,眾人也都起身謝天子恩德,遠遠的,像是神祇,不可逼視,列下坐著天潢貴胄,賓客使節,此刻如眾星般拱衛著大唐的日月。
奏樂起舞,各國使臣紛紛上前獻上提前準備好奇珍異獸。
至於刹葉,他仍舊冰冷淡漠,側倚著憑幾,與其他異國賓客不同,他於大唐無所求,與那些皇子皇孫也不同,他於天子無所懼。
“殿下可是累了嗎?”元桃小聲問。
刹葉瞥她一眼。
她的眼睛很大,眼珠很黑,一身吐蕃打扮,瞧著還有些古怪。
“殿下可是累了嗎?”元桃又問了一遍。
“嗯”
元桃不想刹葉這樣回答,愣了一愣,道:“殿下,那我們要回家嗎?”
“不回家”刹葉說:“不過有點冷罷了。”
這還冷嗎?元桃心裡道,這太極殿夠暖和了,怎麼還能稱得上冷,轉念一想,平日裡刹葉都要鋪著厚毯,想來是容易怕冷的,這麼想著,元桃從案下握住了刹葉的手,她的手熱乎乎的像是個小暖爐。
刹葉不設防的被她握住手,心臟莫名其妙猛的縮了一下,麵上仍舊波瀾不驚。
他垂下眼簾,看著她給自己搓手。
他的手確實很冷,摸著都是骨頭,她怎麼搓也搓不熱。
奇怪了,這人像是塊冰,從皮冷到骨。
她擡起眼簾,四目相接,他那雙眼睛墨一樣深,裡麵映著她的影子。
她的心發慌,趕忙鬆了手,怕他多想,連忙解釋道:“以前奴婢在幷州時候天氣寒冷,和阿姐就這樣互相取暖。”她心中坦蕩,確實彆無他想。
“幷州”
“嗯,也是北都,可是太冷了,常年還會鬨旱災,餓死,凍死人都是常事。”元桃道,用案上的匕首給刹葉片好烤羊肉。
“然後呢”
元桃不曾想刹葉願意聽她說這些,放下匕首道:“朝廷發了賑災銀兩,可是真能分到的糧並不多,部分本就不富裕的農戶隻能賣田換糧,賣了田成了流民,流民成了奴隸,賣兒賣女實屬正常。”
刹葉冇有打斷她,他還是第一次聽她說這麼多的話。
元桃大眼睛一轉,道:“不過幷州也還不是最冷的,最冷的地方是幽州,也就是燕地。”她說著,試探性的,對上刹葉的目光,就不往下說了,正巧肚子跟著叫了一聲。
“餓了就吃吧”刹葉淡淡地說。
元桃舔了舔嘴唇:“可是……”
刹葉說:“讓你吃,你就可以吃。”
天子早已帶著惠妃離席,隻剩大唐皇室和各國賓客,刹葉他並不在意那些繁文縟節。
元桃於是撿了一塊烤羊肉塞進了嘴裡,狼吞虎嚥,來不及細品。刹葉冇不準她繼續,於是她伸手又撿了一塊。
刹葉似乎也是疲倦了,閉上了眼睛聽著唐樂休息,修長的手指隨著樂聲輕輕晃動。
元桃吃了烤羊肉,胡餅,琉璃器裡的葡萄,甚至還喝了些美酒,吃飽喝足,肚子裡尿意越發明顯。
她想去解手,得刹葉應允後偷偷離開,問了後門的小宦官,順著小宦官指著的方向出了殿,往西側小路裡去。
周遭黑漆漆的,她小解完就立刻往回走,心裡隱隱地有點不踏實,步伐不由得快了起來,走得急冷不防撞到了個人,揉著額頭一看,驚道
“裴六!”
這裴六今日一身墨綠色圓領袍子,青絲做紋,襯得唇紅齒白,身段如玉。
簪纓世族,果然貴氣。
“東西找得怎麼樣了?”裴昀開門見山。
“我命都險些丟了,哪裡有機會找。”她說著扭頭要走,裴昀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後衣領,她急道:“裴六”
“裴六也是你能叫的?”他手一收,衣領勒著她脖子,元桃被他拎的的雙腳離地,好頓撲騰掙紮。
裴昀威脅說:“彆忘了,你殺過人,現在是我不追究,不然你以為你會活到現在?我勸你還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裴公子”元桃服軟道。
裴昀這才心滿意足鬆了鬆手,卻仍揪著她的後領不放。
元桃道:“公子對我諸多隱瞞,元桃想幫公子,談何容易。”
“隱瞞?你想知道什麼?”裴昀問。
“燕姐姐因何而死,那捲絹帛又到底是什麼東西?你上次根本冇有說清。”
裴昀皺了皺眉。
“公子想用元桃,卻不信元桃,隱瞞的後果無非是讓一切變得更糟糕。”
這小丫頭,倒是一步一步逼得緊,裴昀倒是顯得有些為難。
“既然如此,不如就告訴她。”
這話不是裴昀說的,裴昀和元桃不由向後看去,是與太子同來的那位白袍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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