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堪折 第第 104 章 順著漆黑的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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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漆黑的密……
順著漆黑的密道一路走下去,
終於有了光亮,揹著牆壁走位負手而立的男人,聞聲他轉過身來,
年紀已三十有餘,鬢間稍染風霜,恭敬行禮道:“太子殿下。”正是太子妃的兄長韋豎。
李紹將手中油燈放在木櫃上,這裡雖幽深不見光,卻勤於打掃,整潔如新。
李紹尋了軟墊坐下,微笑道:“來此多久了。”
韋豎與他相對而坐,說:“半個時辰是有了,
太子殿下放心,並冇人留意到臣。”
元桃見狀,
抱著軟墊在牆下尋了乾淨處安靜坐下。
韋豎說:“恰逢今日上元佳節,
得以見殿下一麵。”自從李林輔參了李士之後,聖人就幾乎將李紹軟禁在了東宮,
更彆說出宮見韋豎一麵。
韋豎惶恐,
隻能眼睜睜看著李林輔的手下陳希接連抓捕近三十人,投入大牢,
也不知審訊得如何,有冇有嚴刑逼供,動用酷刑。
眼下一直往來東宮通訊的李覓也不見了,韋豎更是六神無主,唯恐這把莫名須有的大火不知何時燎到自己身上。
韋豎說:“昨日李覓本該來見臣,
臣卻冇能等到他。”
李紹冷靜地說:“你等不到他了。”
“殿下何意?”
李紹擡起眼睛瞥他一眼:“李覓昨日被壓入牢。”
“什麼!”韋豎不可置信,挺直脊背向前道,他五日前還見過李覓。
元桃也不由從背後看向李紹,
這太突然了。
李紹說:“昨日辰時,刑部員外帶兵闖入太衍家中,帶走了他。”
韋豎憤然道:“憑什麼,太衍布衣之士,並無官職在身。”又暗自低下頭,道:“那日太衍倒是與臣提過,倘若刑部審訊李士之無果,便會想儘辦法栽贓陷害,太衍是李士之昔年同窗舊友,又侍奉東宮,必然不會輕易饒過他。”
韋豎拳頭捶案,道:“聖人英明神武,為何子虛烏有的話也相信。”
“怎知這不是聖人心意呢?”李紹不甚在意,淡然說道:“右相最善揣度聖心,曲意逢迎。”
韋豎說:“這是聖人在借李林輔的手翦除羽翼。”
聖人並不希望見到一個羽翼豐滿的儲君。
韋豎問:“我們現下該如何是好,總不能任人宰割。”
李紹撫著額頭沉吟,道:“你想做什麼?”
韋豎被問得一怔。
李紹放下撫額的手,冷沉無比的黑眸凝著他:“是想要逼宮嗎?”
“臣怎敢!”
李紹一笑:“自然不敢,可一旦做了什麼,豈不是自己將罪名給坐實了?”
這話不假,李紹說:“暫且靜觀其變好了,已經廢殺了李瑛三人,朔州又出了亂子,聖人也該當慎重。”
“皇甫明回長安了。”韋豎忽然提到。
“哦,何時的事?”
韋豎說:“您從驪山回來不久,不過今日不湊巧,他赴興慶宮裡伴聖駕了。”
李紹淡淡說:“朝中板蕩,今年不宜見麵。”
韋豎好奇心作祟,說:“聽聞聖人從驪山回來時,同帶回來一位楊太真,可屬實?”
李紹笑了笑:“你從何處聽來的?”
“長安成裡都傳開了!”韋豎低聲說:“甚至還有人傳,此人和仁王妃樣貌有九成相似,不過說來也奇怪,仁王妃怎麼不見了?冇聽說她病逝了?難不成真和傳言一樣,那簡直是太荒誕了!”
李紹不置可否。
兩人又說了些朝事,都是朔州方麵的軍務,李紹有意令韋豎傳達給皇甫明,授意朔州方麪人事調動。
都是些元桃冇聽過的名字,這會兒她也有些倦了,正捂嘴打哈欠,李紹走了過來,居高臨下睨著她。
“殿下”她剩下半斷哈欠憋了回去。
“走吧”李紹說,轉身擡腳向樓梯走去。
元桃亦步亦趨跟著他,欲言又止的。
“你想問就問。”
昏暗的樓梯間裡看不清李紹的臉,油燈微弱的火光將他睫毛的陰影拉得狹長,半明半昧。
元桃問:“李覓是被抓了嗎?他會有危險嗎?”
“你很在意他嗎?”
元桃說:“我隻是覺得他是個很好的人,他的眼睛很乾淨,冇有塵世間的濁氣。”
“他是修道之人。”李紹說。
“原來是這樣。”地道裡昏暗濕滑,元桃拉住李紹的衣袖,免得摔倒,又問:“那他會有危險嗎?”
李紹放慢腳步等她,說:“那要看他們能不能夠定我的罪。”
“我不懂”
李紹見她走路吃力,將手遞給她:“右相所針對的無非是儲君之位,聖人也並非是想取我的性命,不過敲山震虎,李林輔不敢對朝臣隨意動刑,謀逆篡位的高帽扣下,若無實鑿證據,太衍自然無事。”
他的掌心溫熱,又說:“不過就算李林輔絞儘腦汁,他若擁立的仁王也難登東宮寶座。”
“為什麼”
“因為他的仁王妃已經是聖人最寵愛的楊太真了。”
元桃駭然握緊李紹的手:“傳聞是真的!”
李紹稍稍頷首。
元桃好奇目光掃著李紹的臉,問:“太真容貌傾城,引得仁王和聖人競相折腰,您就一點不心動嗎?”
李紹啞然失笑,道:“你腦袋裡整日裝得都是什麼?”
元桃說:“您說實話,我也不會生氣呀。”
說話間已經走出了地道,回到了狹小儲物室,李紹關上暗門,說:“你想多了”
元桃問:“我們現下去哪裡?”
李紹眼中浮動笑意,道:“聽你的”
他今日破天荒的不像個皇子,倒是像個溫和的富家子弟,這身寶藍色的錦緞袍子給他平添幾分貴雅,舉手投足從容流美。
元桃避開他的目光,說:“我也不知道要去哪裡,我對這長安陌生得很。”
“要花燈嗎?”李紹含笑問。
花燈,元桃說:“也好”
出了景龍觀,再出崇仁坊,一路往東去,沿途有賣花燈的,琳琅滿目,鋪滿整條街,全長安的公子小姐們都從宅子裡出來,遊走在街頭巷尾。
忽而一陣嘈雜聲,是花魁的遊車隊伍,李紹扶著她的腰讓開,免得被人群衝撞,鼓樂聲震天,從身前過來時,恨不得震破耳膜。
元桃雙手捂著耳朵,眼睛亮亮地望向李紹,張嘴說話,聲音被樂聲和歌聲掩蓋了去。
李紹亦張嘴說了什麼,短短一句話,可惜元桃也未能聽清。
子時已到,星夜當空,像是墨汁染過,忽而爆竹聲響震耳欲聾,煙花滿天綻放,燦爛若銀河,絢爛若七彩琉璃。
往來男女紛紛擡頭望著煙花,烈日喜氣彌散在每個人臉上,路邊梳著雙髻的娃娃衝了出來,圍著元桃轉了兩圈,元桃的臉頰亦是染上了煙火的顏色,那雙黑亮的大眼睛盈滿了喜悅和歡樂,她的人生第一次脫離了饑寒和痛苦,僅僅這刻,她活得自在且安寧。
“煙花!您看,這是煙花!”元桃笑著指著天空,回頭不斷的叫他,“您看呀!那是煙花,好美!”
李紹並未迴應,隻是凝望著她歡樂的模樣,不自覺跟著一同微笑,或許這也是他人生中最輕鬆的時刻,冇有陰謀和算計,隻有他和他喜愛的女孩,他甚至有一刹那的後悔,後悔自己當初捲入這場奪權的漩渦裡。
彷彿從前那二十年的人生隻有黑白兩個顏色,陳舊的,模糊的,唯有這一刻,絢爛而鮮活,短暫而易逝。
“怎麼了?”元桃發現他正望著自己出神,伸手在他眼前擺了擺,嘴角微笑的弧度好看極了,還有些兩個甜甜的梨渦。
李紹擒住她的下巴,輕輕吻了吻她的嘴唇。
這一刻,世間萬物乃至於時間都凝固了,耳邊嘈雜說話聲和煙花聲亦像是蒙著一層紗布,朦朦不甚清晰。
蜻蜓點水似的吻。
……
上元節雖然歡樂,卻也短暫,快到醜時,元桃撐不住了,哈欠聊天,眼睛也掙不開,走路東倒西歪隻欲往一側栽。
李紹撫她上馬車回到東宮。他本要帶她回寢殿住,她卻堅決不肯,說什麼都要回自己屋子。
李紹冇勉強,將她送回了房門口。
房間裡漆黑一片,過了困勁兒,反倒是清醒起來,元桃輕手輕腳推開門,藉著微弱夜光看到陸霜正躺在榻上,不敢打擾,速速脫下外袍。
“你回來了”陸霜到底是聽到了聲音,撐著手臂支起上半身,回頭看她。
元桃把外袍掛上,內疚說:“給你吵醒了。”
陸霜微笑道:“不怪你,本也冇有睡著。”又問:“陪太子殿下去了哪裡玩?”
元桃提了提手裡花燈:“隨便逛了逛,買了盞花燈,隻不過這會兒已經滅了。”又去洗臉,把帕子浸透,問:“陸姐姐你呢?可出去玩了?”
陸霜躺回榻上,聲音淡淡的:“去東市走了走,也冇買什麼,怕夜深人雜,就早早回來了。”
元桃說:“陸姐姐你快睡吧,我梳洗完就上榻。”
“好”
屋裡沉靜下來,元桃擦洗乾淨臉,又沾了鹽巴仔細刷過牙齒,目光落在陸霜掛在架子上的披風,似乎隱隱有種熟悉的味道,元桃心裡狐疑,拈似衣角仔細嗅了嗅,奇怪,這味道好熟悉,好似不久前才聞到過,可是無論如何又想不起。
元桃咬著嘴唇,手掌拍了拍自己的頭,冥思苦想,爬上榻的那一瞬,她忽而想起來了,那是廟裡的香火味,與尋常的香火不同,陸霜身上的是景龍觀特有的香火味。
一刹那,她感覺從皮冷到了骨。
黑暗籠罩著陸霜的臉龐,她似乎是正閉著眼睛沉睡,又似乎是正睜著眼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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