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堪折 第第 105 章 陸霜欺瞞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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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霜欺瞞了她……
陸霜欺瞞了她。
陸霜一直在跟蹤著她,
監視著她,其因為何再明顯不過了,陸霜並冇有因那日的話而釋懷,
誠然,她的命被右相緊緊掐在手裡,又怎會輕易改變。
陸霜知道太子去了景龍觀。
元桃不敢猜想後果,躺在榻上裹上被,仍舊感到寒冷。
要不要告訴給李紹,元桃想著,兀自否決了,若是現在告訴李紹,
以李紹的心性和手腕,陸霜定然難逃一死,
倘若不告訴李紹呢?那事態發展將變得不可控,
東宮將有覆滅之憂,李覓也還在牢中,
他的處境隻會更為險峻。
無數性命繫於此。
“元桃,
你不困嗎?”陸霜忽然問道,沉寂寒冷的夜裡,
她的聲音如鬼魅。
元桃冷不防打了個寒顫:“我……不困,興許是睏意過了。”
陸霜輕柔撫拍著元桃的後背,一下接著一下。
……
日子似乎並冇有什麼異常,仍舊流水似的過著。
陸霜那件染著香火味的披風,次日就被她送去浣洗了。
元桃暗中留意起陸霜的行蹤軌跡,
她的行蹤很簡單,也很有規律,幾時去打擾寢殿,
幾時去浣衣房,幾時去取食物,大抵都是相同的,目前為止並冇有機會去和右相通訊。
清晨的時候,忽而風起將屋簷上的積雪吹落了,幾隻喜鵲落在乾枯枝頭,抖動著翅膀,是少見的晴天,白雲輕輕擦著太陽而過。
元桃自從回來長安,就變成做阿徽伴讀,現下李覓被下獄,伴讀的活也做不成了,這會兒正打開窗子,手肘撐在窗邊望著外麵景色出神,冷風點紅了她瓊鼻和臉頰,吃了酒似的。
陸霜打掃完寢殿回來,進了院子,對著窗邊的元桃說道:“太子殿下叫你過去。”
元桃回身取下繫好:“這就去”說著已經往麗政殿去了。
不時迎麵走過幾個宮婢,陌生的麵孔,銳利的眼睛,箭似的恨不得將元桃給看穿,縱使春日已近,東宮之中仍是一派肅殺景象。
麗政殿的大門敞開著,元桃敲了幾下門,目光望向殿裡,寂靜無人。
“看什麼呢?”李紹聲音從她背後響起。
“殿下”元桃駭了一跳。
“今天什麼日子你還記得?”李紹掃她一眼。
“記得,是一年前,元桃被殿下帶去忠王府的日子。”
“唔”李紹淡淡道:“隻是這樣嗎?”
“不算是,也是吐蕃王子的祭日。”
李紹說“走吧”並不看她,語氣平靜:“樂遊原是個好地方。”
“您今天能夠出東宮?”
李紹一條腿已經邁出了院門:“已經同聖人稟報過了,此前建成的樓台似乎向右有所傾斜,正好今日去瞧瞧。”
“怎麼會向□□斜呢?”
李紹笑說:“現在怎麼會知道,無論是修建不善還是偷工減料,這罪名恐怕都要工部來擔了。”
工部,督工是……元桃抓住李紹袖子:“督工是崔家四郎”
李紹頷首,淡淡道:“隻怕崔家要有大難臨頭了。”
元桃心道,那睦兒豈不也慘了。
李紹步伐很快,元桃忙不疊的跟上去。
匆匆上了馬車,直奔樂遊原而去。
李紹示意元桃打開馬車一側的木箱,裡麵是備好的黃紙清酒還有祭奠用的糕點和肉食。
李紹在炭火爐旁暖手,微微垂著眼簾,道:“夠嗎?”
“夠”
李紹一笑,擡起眼皮凝著她:“吾已經足夠大度了,祭奠過,你儘快給吾忘了他。”
馬車行駛出平整長安城,到了樂遊原山路,開始顛簸起來。
行到半山腰時,李紹令車伕停車。
元桃捧著祭奠用的物品爬下馬車,現在山崖邊上,繁華長安儘覽眼底,一年前的今天,她被李紹帶離了吐蕃王子宅,僅僅一年而已,卻恍如隔世。
那夜的熊熊大火燒紅了天際,淒慌慘烈的哀嚎尤在耳畔。
元桃站在崖邊,手裡捧著新打的簡單的靈牌,任憑北風席捲,吹亂她的鬢髮和衣角。
“成王敗寇”李紹看著她單薄的背影,唇邊含笑,是自嘲似的笑,隱藏著不為人察的苦味,聲音仍舊平靜:“我亦如此。”
“殿下”元桃回頭看他。
李紹拿起酒瓶斟了一杯酒,眼中底色是鮮有的淒涼:“你放心,屆時我會差人提前將你送出東宮,至少不會讓你隨我同隕。”
元桃將靈牌放好,又放置好瓜果糕點,李紹敬上一杯酒,元桃亦灑上一杯,在小銅盆裡引燃黃紙,沉默的燒為灰燼,彎腰磕了三個頭,心中默哀。
結束後,元桃收好名牌,至於瓜果糕點,她都留在了原地,興許有路過的農夫和流浪者會用得上,也算是功德。
“走吧”李紹回身登上馬車,語氣不冷不熱。
隻浪費一炷香時間罷了。
元桃把靈牌收回箱子裡,問道:“殿下您方纔說得話是什麼意思?”
李紹充耳未聞,隻取了茶葉置鋪爐子上的銅壺中煮沸。
“殿下”元桃央道,抓住了李紹的手腕。
李紹說:“哪句話”
“您會差人提前將我送出東宮,不會令我與殿下同隕。”她定定看著李紹的黑眸。
李紹深潭似的眼睛,倒映著元桃美麗的容貌,沉默不語。
元桃心思敏銳,握著他手腕的手沁出汗珠:“是出事了?是嗎?”
李紹仍舊不予迴應,神情平淡如水。
“您告訴我呀!”元桃眉頭蹙緊,心裡一陣鈍痛,是和一年前一樣了嗎?東宮也將有滅頂之災,這把熊熊烈火因果循環似的燃燒。
“殿下!”她凝著他,她的眼睛泛紅,淚水凝固在眼眶裡,彷彿隻要輕輕眨眼就會滑落下來。
她不想再顛沛流離,更不想再有人死了。
“上元節後,韋豎密見皇甫明,被右相現人探到,已經告發到了聖人麵前。”他麵上心緒藏得極深,聲音平靜的半分波瀾也無。
元桃漸漸放開握著李紹手腕的手,眼底一陣忪然,不安的念頭在心中衝撞:“那會如何?”
“朝中重臣與邊將勾結,乃聖人大忌。”
元桃問:“那會牽扯到殿下嗎?”
李紹將煮沸的茶倒入杯中,潺潺流水聲直扣人心絃,襯得聲音清晰無比:“右相還冇有直接證據,證明我私會過韋豎。”
元桃麵如死灰。
“你怎麼了?”李紹將茶遞給她。
不,右相有證據,陸霜就是證據。
元桃心中巨浪滔天,現下陸霜還冇有機會將景龍觀一事透漏給右相,那僅僅隻是時機未到而已。
元桃喉嚨發緊,刀割似的滲著腥味,問:“倘若……我是倘若,上元節那天的事,被右相洞悉,將會怎麼樣?”
李紹一笑:“無異於滅頂之災。”身體微微向後倚靠著憑幾,手揉著額頭,自從得知這個訊息,他已經幾日未曾睡好,現下頭痛欲裂,強忍著不顯露罷了,口吻仍舊冷靜平淡:“等於坐實了右相構害的罪名,不僅僅是韋豎,皇甫明,還有正在獄中受拷問的太衍,李士之等近三十多位朝臣,輕則赴湯鑊,重則受斧鉞。”
李紹說完這話,兀自苦笑,一向算計他人慣了,不料也會有栽跟頭的時候,他心急了,心急了,當年引誘白鹿引得朝野街巷讖言遍佈聖人疑心,是他心急,如今景龍觀私會韋豎亦是他心急了。
“殿下您會步李瑛後塵嗎?”元桃倏忽開口,聲音輕極了。
李紹放下揉著額頭的手,道:“你擔心我嗎?”
元桃憂心道:“我怕您……”冇能說下去,她怕李紹亦被聖人廢殺,劍始終懸於他的頸上。
“你放心好了”李紹從盤中取下乾桂圓,修長手指稍用力,碎開了外殼,剝出果肉給她,“李嶙的書信今日清晨送到,人已經到了洛陽,七日之內必至長安,皆時會將你托付給他,就算災禍將至,你也不必隨我一同承受。”一字一句,說的極其冷淡,他的那雙黑眸亦是寒涼無比。
“您把我當做什麼了?”元桃聲音忽然提高,也不知是憤怒還是難過,百感交集,震著她的心臟。
李紹詫異地望向她,她藏在厚厚衣裳裡肩膀簌簌發抖,那纖長睫毛似乎凝著淚珠:“太子殿下您把我看做什麼了?”她質問著,逼視著他的眼睛,藏著灼灼火焰似的:“您興致來時,將我視若姬妾,肆意驅使,興致散時,一句輕飄飄的話,就將我轉手永王,如同物件般,您有哪怕一次詢問過我的心意的嗎?您說我不必自稱奴婢,可是您在心底,難道不仍舊視我為奴婢嗎?”
李紹凝著她,少頃,道:“永王亦是藩王,倘若他能夠明媒正娶你為正妻,你還會覺得委屈嗎?”
“會!”元桃毫不猶豫,不服氣地說道:“您讓我覺得委屈,永王亦讓我覺得委屈!你們用著高高在上的態度,隨意決定我的婚姻嫁娶,甚至生死去留,什麼是為我好?你根本不懂!你永遠都不會懂!”
李紹確實不懂她,他覺得對她來說這是最好的考量,永王身份高貴,以赤誠之心待她,不願千裡,幾番周折替元家翻案,她之前說不願做妾室,如今正好遂她心願,從任人淩辱的奴隸到尊貴的藩王妃,她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他皺了皺眉頭,也顧不上心尖陣陣鈍痛,語氣冰冷:“那你想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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