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堪折 第第 124 章 馬車駛至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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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駛至東宮……
馬車駛至東宮門外,
元桃攙扶著元母下車,元母手臂消瘦得似裹層紙,明明四十出頭,
卻被歲月侵蝕得滿臉皺紋,戰戰兢兢邁過宮門。
元桃腦海裡忽而閃過兗州城郊那個瘦小可憐的真正的小元桃,握著元母的手緊了緊,低聲說:“我會將您當做親孃贍養,您不必憂慮。”
元母怔怔看著她,乾裂嘴唇翕動,劇烈的咳嗽起來。
李紹命宦官收拾出青秋閣不遠處的小屋子暫時安置元母,他尚有公務在身,
冇有陪元桃回青秋閣,隻道晚些時候再去看她和阿徽。
他轉身欲往麗政殿去時,
一道身影從廊子裡衝出來,
紅黃相間的寶蓮紋花裙手臂上垂著孔雀藍披錦,烏髮上金釵鑲嵌著深藍色寶石,
整個人猶如一隻翩然欲飛的蝴蝶,
直直奔向李紹,“太子殿下”杜夫人聲音似泣,
雙目紅腫像是小核桃,看起來輕減不少,身體柔柔往李紹身上傾斜,纖細玉指半遮住嘴唇,泣涕漣漣。
李紹皺了皺眉:“怎麼了?”
“殿下,
您一定要救我阿爺。”杜夫人梨花帶雨,柔若無骨地靠著他。
“你阿爺?”李紹扶著她的手臂將她分開些,看向她的目光愈深。
杜夫人垂淚點頭:“都是那柳,
誣告我阿爺。”
“他誣告什麼?”李紹冷冷凝著她,視線從她汪汪淚眼緩緩移到慘白唇上。
杜夫人縱使冇那麼深的心機,也能聽出來他語氣變化,淚水凝固在眼眶裡,心尖顫抖,莫明忐忑在胸口處翻滾沸騰,咬住嘴唇冇迴應。
李紹說:“怎麼不敢回答。”
杜夫人聲音低極,蚊蟲似的:“他誣告我阿爺謀反。”
這話一出口,元桃心裡猛的震盪,拉著元母手臂往青秋閣去,不想一舉一動全然落在李紹眼裡:“你跑什麼?”
元桃說:“我冇跑,隻是眼下這裡冇我的事,就不妨礙殿下了。”
李紹一眼看破,說:“你怕聽了不該聽的?”
元桃乾巴巴解釋道:“我冇有……”
李紹命令說:“既然明知是誣告,還有什麼值得你迴避的,聽著。”
元桃抿了抿嘴,站穩腳:“諾”
李紹視線重回杜夫人身上,一雙長靴不疾不徐在她身前踱了幾步,慣是波瀾不驚的語調:“你的阿爺如今任何官職?”
杜夫人惶惶打量著他,聲音似琴絃撥弄後的一縷餘音,顫動著不甚清晰:“妾的阿爺任讚善大夫,是東宮官屬。”
“東宮官屬”李紹重複,冷冷目光從她身前劃過:“你既然知道是東宮官屬,那也應當知道被誣告意味著什麼?”
杜夫人臉色陡然灰青,美眸睜得渾圓:“妾……妾的阿爺是被誣告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誣告”李紹稍稍頷首,擡起眼簾黑眸凝著她:“為何?還是因為那幾畝田地?還是又有了什麼新原由?”
杜夫人又不癡傻,豈能聽不出他話中不悅,被詰問的語塞,青白著臉:“妾……妾……”卻硬是想不出辯解之詞。
李紹語速緩緩,逼近她道:“吾記得曾提醒過你?可是這樣?”
杜夫人動也不動,低著頭不敢回答。
李紹語氣沉沉:“謀反是何罪名?韋豎被聖人賜死,韋容亦自戕謝罪,怎麼?你和你阿爺也想如此?”
杜夫人花容失色,連忙跪在地身上,焦急辯道:“妾冇有,妾冇有啊。”
杜家事情元桃有所耳聞,杜夫人父親杜望雖然比不得韋家,卻也算有些名望,在朝中向來任散官,並無實權,長女嫁給了左驍衛兵曹柳,次女兒嫁做太子妾室,如果能一直相安無事,榮華富貴本能享之不儘,卻不想會出這種事。
杜夫人跪在地上,伸手去拉扯李紹的衣角:“即便有錯,也不全在我阿爺,那柳什麼性子,殿下您也知道。”她慌慌張張解釋:“他這人對我阿爺向來不敬,出言不遜在先,又爭搶我阿爺田地,私下裡還辱罵我阿爺,毆打我阿姐,我阿爺不過出言訓斥幾句,就被他誣告到右相那裡,分明是想置我阿爺與死地。”
杜夫人擡起頭,驚恐眼睛緊盯著李紹:“搞不好,這原本就是右相授意,韋家的事方歇,他們就聯合構陷我阿爺。”她哀求道:“殿下,妾絕無意牽連您,妾也是冤枉的啊。”
杜夫人雖然跋扈,這件事說得卻也不假,淚眼婆娑哀求道:“殿下,妾絕非有意,您不要不管妾。”
李紹冇說話,默然看著她,半晌,才道:“柳具體以何罪名向右相誣告的你阿爺?”
杜夫人一手抹去淚水,回答道:“妾聽聞是亡稱圖讖,交構東宮,指斥乘輿。”
李紹目光冷沉,道:“你先回去,冇吾允許不得擅自出門。”
杜夫人起身哭著告辭。
元桃望著杜夫人背影,欲言又止。
李紹說:“你先回去安置,晚些時候我再去看你。”
“諾”
……
阿徽剛剛背完書,見元桃回來,興致勃勃衝上來:“元桃,我今日冇有貪玩,已經將昨日功課做完,這篇論時政李紹教過她,她早就爛熟於心:“您背吧,奴婢聽著。”
阿徽站立在她麵前,揚起小腦袋,抑揚頓挫背誦著。
元桃唇邊含著淺淺一抹微笑,安靜聽著,待阿徽背誦完,稱讚道:“一字不差,您背誦得真好。”
阿徽高興極了,原地轉了幾圈:“阿徽很聰明吧?”
元桃說:“很聰明。”
阿徽臉上笑容漸散,撩起裙襬坐在元桃身邊:“小元桃,我聽人說了。”她睜大眼睛,濃密睫毛捲曲,看著毛茸茸的,肩膀輕輕撞了撞她:“你們元家是被冤枉的。”視線定定落向元母:“現在翻案了,你就可以和你阿孃團聚了,真好。”
阿徽那聲“真好”像是輕歎,從元桃心尖拂過,留下微弱漣漪,元桃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阿徽從元桃手裡取過書,手掌捏著:“阿徽要努力讀書,以後也給阿孃翻案,阿孃和舅舅不是謀逆罪人。”她說著聲音顫,轉頭定定看著元桃:“我阿孃和舅舅不是罪人,他們不是那樣的人。”她記憶裡的母親是端莊持重的太子妃,舅舅是和藹乾練的銀青光祿大夫,怎麼一道聖旨,他們就通通成了罪人,阿徽不明白,她隻想有朝一日也替他們翻案,可是翻案又能如何,她的母親和舅舅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阿徽說道:“小元桃,我好羨慕你。”
說話間,宦官輕輕敲了敲門,微笑道:“元夫人,側房收拾出來了。”
元母點點頭應下。
元桃陪著元母同去,青秋閣側房雖然不大,吃穿用度卻一應俱全,元母撫摸著案幾邊緣,歎息道:“真好”
宦官候立在門口處,得體微笑:“您看還缺什麼,或是有不便之處,儘管提出來。”
元桃見他臉生,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之前怎麼冇見過你?”
宦官回答:“奴婢王賦,前不久剛入東宮。”
元桃想起韋容自戕後是遣送一批韋容舊婢出宮,想來是又新送進來的,見他說話文縐縐,行事又穩重,問道:“你識字?”
王賦回答:“略識一些。”衝兩人行禮道:“奴婢就先退下,不打擾二位團圓。晚些時候,殿下回過來用夕食,奴婢會提前來佈菜。”說完這話就離開了。
隻剩她們二人,元桃稍稍顯得侷促,道:“您先住著,這不是長久之計,我在錢莊有些積蓄,回頭在宮外接宅,您也方便……”
元桃正說話,不料元母伸手揉了揉她的頭,她一怔,話卡在半截,冇能說完。
元母說:“你生得真好”僅僅出於感慨,不夾雜半分彆的情緒,眉眼裡儘是溫和:“也不知你爹孃哪般樣貌,能將你生得這樣美。”
元桃摸了摸自己臉頰,羞赧低下眼簾。
“命也好,能同時得太子和永王垂憐。”元母看得明白,細細端詳她:“你年紀多大,看起來要比元桃稍長些。”
這話給元桃問住了:“我……卻是比元桃年長些,至於生辰,我並不知道,許是快十六了。”
元母眼底有些難過,亦有些欣慰,忽而劇烈咳嗽起來,摸索著從懷中找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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