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堪折 第第 84 章 李紹手中紫檀木…
-
李紹手中紫檀木……
李紹手中紫檀木馬球杆揮出,
杖首銅箍在陽光下散著灼目光芒,馬球飛馳,元桃雙手握緊球杆,
腳背勾緊馬鐙,柔風馬背稍壓,她側身擊打馬球,卷得黃土漫天。
李紹勒轉馬頭,抑製住□□稍不安分的棕馬,道:“力道輕了。”
元桃神情認真,揮動著痠痛胳膊。
已經打了過去一個時辰,縱使秋高氣爽,
她粉白的臉頰上也沁出不少汗珠,從額角順著兩腮流淌,
她墊著衣袖擦了擦,
眼底閃爍著動人光芒,她那緊緊抿著的嘴唇,
和凜然的神情全數落在李紹眼底,
他稍稍揚起一抹笑,知她不服輸,
心底不知正如何較勁呢。
“一個時辰了,要不要休息。”李紹抱臂問,語氣略裡帶調侃。
元桃對他那副居高臨下的態度頗為不憤,道:“不要”
“是嗎?”李紹笑道:“方纔不過是試探你和李嶙學得如何。”驅馬直馬球落處,執著馬球杆輕輕撥弄,
眼底笑意不減。
原來連認真都算不得,僅僅隻是摸底,元桃被他撩撥得勝負心驟起,
揚頭道:“殿下看來如何?”
“差”李紹垂著眼簾,手臂猛得一擊,馬球頓時飛入網中。
漫天塵土半遮住元桃那雙含怒的大眼睛,她這孩子生性要強,讀書識字是這樣,騎馬打球亦是這樣,道:“我可以練!”
李紹擡起眼皮看她一眼,熱得通紅一張小臉,寧折不彎的神情,他問:“不認輸?”
“不認輸”
李紹斂著笑,頗有耐心:“你不擅長騎馬,若想打馬球,自是要先把馬術修好,你與柔川也並不熟悉。”他從馬上躍下,微笑著向她伸出手,示意她下馬。
元桃望著陽光下,他那雙修長白皙的手,唇角藏笑,那雙雋美的眉眼看向她時宛若含情,濃密睫毛忽而一眨,似夏日醉人微風,隻撩撥人心。
元桃默了默,將自己手放在上麵。
李紹扶她下馬,笑吟吟道:“尚未學會走路,焉能跑步。”他說著,攜過元桃手,帶她輕輕撫摸柔風,聲音低醇清冽:“當下你要做的是先和柔風熟悉起來。”
“我……”元桃欲開口。
李紹凝著她迷茫的眼睛,笑道:“你不累,總要讓柔風休息。”
元桃錯開他的目光,汗顏道:“殿下說得是。”牽著柔風和李紹至蔭涼處。
柔風四蹄彎曲,趴在地上休息。
元桃邊摸著它的頭,邊問李紹:“殿下,它也喜歡吃蘋果嗎?”
“自然”
元桃點點頭:“那我下次再來想著給它帶蘋果。”話說完,她摸摸自己頭,疑惑問道:“殿下,以後我們入了東宮,還能來馬場了嗎?”
李紹看著她眼睛,微笑說:“你自可以來找我,我會帶你來的。”
聽他這麼說,元桃方纔安心,隨手摘了根狗尾巴草,入了秋,狗尾巴草也枯黃了,她抖了抖,穗子跟著掉落,她問:“殿下,我能打贏安陽郡主嗎?”
“後悔了?”
元桃搖頭,聲音不大卻格外堅決,纖長睫毛顫動:“冇有後悔,如果有機會,我定拚儘全力。”
李紹凝著她,繼而眼簾垂下,遮蔽住目光中不易察覺的細微變化。
他是真的很喜歡她。
他的語氣仍然平靜,聽不出一點異常,起身淡淡道:“走吧”
元桃不解:“去哪裡?”
李紹笑說:“帶柔川跑兩圈,你馬術實在牽強。”
元桃忙不疊起身牽馬。
李紹陪著她又練了一個時辰,元桃終於挨不住,肚子咕嚕咕嚕響,從馬上跳下,不好意思問道:“殿下,有吃食嗎?奴婢實在是餓了。”
眼下到了未時,李紹取過她手中韁繩,牽著柔風往馬廄走,說:“走吧”
“是回忠王府嗎?”
李紹問:“你是不想回去嗎?”
“奴婢不敢”
馬奴將柔川關回馬廄,給它填糧填草。
李紹目光掃過她的臉頰,溫言說:“想去西市嗎?”
元桃跟在李紹身後,受寵若驚:“殿下為何……”
“你不想去?”李紹打斷,繼而一笑,調侃道:“你若不想去,我也不會勉強。”
“想”元桃一口應下,小步跟在李紹身後,道:“奴婢自來了長安,還冇有去過這些地方。”大眼睛裡滿是好奇:“殿下,西市有什麼?”
李紹並未回答,隻道:“你自會知道”
元桃跟著李紹一路走過縱橫街道,她時不時會被路邊新奇人物吸引目光,駐足東張西望時,李紹也停下腳步等著她。
她看夠了,就追趕到李紹身側,興致盎然地問他。
李紹未有不耐煩,眼底亦總是含著笑意。
西市門外是連街的駱駝商隊,銅鏡陣陣,人多且雜,未免被人流衝散,李紹伸手給她。
元桃稍稍猶豫,選擇握住他的手。
偌大天地間,熙攘人群裡,他獨拉著她行走。
他的手掌溫暖,於微涼的秋日輕輕牽著她,衣袖是不是擦過她的手背,仿若羽毛輕輕拂過。
元桃時不時湊到他耳邊問:“粟特人眼睛為何是綠的?”“波斯人的眼睛為何是黑的?”
他無奈道:“生來如此”
元桃牽著他的手一扯,向另一邊指道:“他們是什麼人?衣著好奇異?”
“那是襖教”
“駱駝為何這麼臭?”
“……”
身側胡人揚起頭,一陣火焰從口中噴出。
元桃跟著人群發出喝彩聲,身量尚且不夠,蹦高了透過人群看熱鬨。
肚子餓了,李紹買了炙羊肉和蒸餅給她。
她咬下一口蒸餅,咀嚼後道:“殿……這個可真香。”
李紹說:“加了茴香和羊尾油。”
元桃見他冇給自己買,疑惑道:“您不餓嗎?”
李紹笑著搖頭,他不習慣羊尾油厚重的膻味。
她將吃得塞滿嘴,自小流浪慣了,不挑食亦不矯情,更不浪費吃食。
李紹見她隻顧著吃,順手買了碗石榴汁給她。
元桃飲一大口,順了順噎在嗓子的蒸餅,笑盈盈說:“這個也好喝,甘甜極了,這是什麼?”冇見過世麵模樣。
李紹含笑說:“是石榴汁,加了甘蔗汁,自然甜。”
“石榴?多子多福那個石榴嗎?”元桃問。
李紹眼裡始終充斥著溫和的笑意,道:“是”
元桃端著碗細細瞧:“原來石榴是這個滋味”
吃飽喝足,元桃又對胡姬賣的玉石手鍊來了興致,問了價格,她又覺得心疼。
李紹出門冇多少錢,遂給了胡姬一片金葉子。
元桃連忙收了回來,說:“這太虧了。”複又加了一句:“都不如將這金葉子給奴婢了。”
李紹冇理會她,令胡姬將手鍊取來,他的手指靈巧,稍稍一扣,手鍊就帶在了她的手腕上。
“喜歡嗎?”李紹望著她問。
元桃晃了晃手,那鏈子上的玉石似乎還透著光亮,剔透的像是含水,不禁笑說:“我喜歡”
李紹淡淡一笑:“喜歡就帶著。”金葉子交給胡姬,眼皮都冇有眨一下。
李紹帶她在西市裡閒逛了兩個時辰,直到宵禁的鼓聲響起,方纔說:“該回去了。”
元桃脖子上掛著鬼麵具,肩膀上掛著手勾鏤空小腰包裡麵裝了時下流行的西域胭脂水粉,手上帶著玉石手鍊,髮髻上插著紅寶石鑲金髮簪,可謂是滿載而歸,但是一聽要走,仍覺不儘興。
李紹凝著她,漸深夜色遮住他鮮有的溫柔的眼,語氣仍舊平淡:“下次再領你出來可好?”
元桃一愣,忙不疊點頭:“好”
……
元桃這些奴婢在太子冊禮前一天就搬去了東宮,負責置辦物件和打掃宮殿。
“這東宮同我想象不太一樣。”陸霜好奇東瞧西望。
元桃放下行禮,環顧四周,讚同道:“確實,這裡看著雖宏偉,卻……卻陳舊。”
陳舊裡瀰漫著一股死沉沉的朽木味。
一想起幾個月前,廢太子李瑛還住在這裡,元桃就感到透不過氣,縱使晴空萬裡,也像是蒙著層灰白。
惠妃是被李瑛亡魂糾纏而死的。
元桃一想,倏忽間渾身涼透,連忙打消心中亂七八糟想法,道:“興許是空了段時間,缺少幾分人氣,不要緊,住習慣了就好了。”
陸霜頗為認可,幫著元桃一起往府庫搬東西,閒來無事,問元桃道:“你昨日回來的怎麼那麼晚。”
元桃掖了掖額角汗:“從馬場出來去了西市”忍不住讚歎:“那裡新鮮玩意可真多。”
“西市”陸霜蹙眉,道:“聽說那裡不少胡人。”
元桃見她似乎嫌棄,道:“陸姐姐不喜歡?”
“胡人生性狡詐狠毒,實難喜歡。”
“陸姐姐你此前接觸過胡人嗎?”元桃問道,奇怪她為何會對胡人有如此大的偏見。
陸霜臉色稍凝,搪塞道:“曾流落至平盧,不提也罷。”
……
太子冊禮舉辦的這日是太仆署占卜所擇的天時,早在一天前,整座長安城都被羽林軍封鎖起來,喜悅而又肅穆的氛圍籠罩著每條街道。
天將亮時,韋容已經換好一身太子妃正服,頭戴金釵在奴婢的陪同下進門。
奴婢正在給李紹穿冊禮時所著的朱明服,韋容示意奴婢們退下,親自上前給李紹整理,聲音溫柔:“這身硃紅色的衣裳正襯殿下。”
李紹一笑,側目看她:“太子妃是來打趣我的嗎?”
韋容溫和一笑,撫過李紹胸前衣裳,道:“太子冊禮過後,殿下就要改稱謂了。”
李紹笑道:“自稱吾”
韋容微笑說:“妾初聽著,還不習慣。”取了發冠給他戴上:“殿下請求去了車輅,步行直殿門,現下時辰將近,不好耽誤。”
李紹握了握她的手,平靜道:“辛苦了。”
韋容向他深深行禮,端莊說道:“妾在這裡,恭賀太子殿下。”
從十王宅到太極殿的這一路,李紹走得並不快,每一步都值得他慢慢品味,十載光陰倏忽而過,他再次回到幼時生活過的太極宮,時過境遷,已不是那個被人漠視,欺辱的三皇子,而是東宮儲君,未來的天子。
開弓冇有回頭箭,太子這位置要麼不坐,坐就必須坐到底,絕不可以落得李瑛那般下場。
他的眼睛漸漸冷沉,隱隱有凜冽的光流動其間。
太極殿內,北壁下已設好皇帝禦幄座,東堂業已設太子位,麵西而立,象征儲副承天命。
殿前百官早早恭候,儀衛、鼓樂、玉冊、太子印,依次立好,遠遠望去,密匝匝的一片人頭。
深秋日頭仍舊刺目,太子三師於宮門等待,不敢稍有怠慢,直到太子儀架到,方上前引路至於東堂。
至東堂,三師稍退,李紹佇立等待,太極宮由於地勢低窪,常年濕氣深重,即便此刻正處巳時,旭日高升,亦不免有陰寒氣。
待聖人傳喚,太子李紹方從容步入太極殿。
太極殿內,聖人端坐於高台之上,百官位於下,禮樂樂人奏《太和》之曲,以彰天子之威。
新任侍中李士之,身著朝服,手持笏板,三十五六年紀,芝蘭玉樹,於一眾老臣中頗為顯目。
待太子至後,李士之高聲唱道:“拜”聲音淳厚震破九霄。
李紹伸手撩開朱明服衣袍,麵向聖人,端正行行拜禮,額頭輕觸地麵。
這一刻起,他即是儲君。
李行之聲音高昂,直衝蒼穹,唱道:“再拜”
文武百官密匝匝人頭攢動,紛紛撩袍下跪,年紀稍長的老臣則相互攙服著,隨太子李紹同跪天子。
拜禮遂畢
中書令李林輔,聲音如豺,銳利目光掃視李紹,浮動著意味不明的陰冷光芒,隨即唱奏道:“有製”
太子李紹上前跪地,雙手承聖人禦賜的冊書、璽綬,從容如流,端正尊雅。
李林輔展開手中卷軸,宣誦中書門下所擬詔書,冷森森的目光從李紹身上掃過,念罷,交由禮部收管。
太子冊禮遂禮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