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是不可能的 第139章 血脈同息
養龍池的水霧總帶著三分龍涎香,晨露未曦時,池邊的青石欄上已凝著一層薄薄的霜。李硯踏著露水走來,玄色龍紋朝服掃過草葉,驚起幾隻啄食的雀兒。池中央,那條丈許長的青蛟正盤在玉雕的蓮台上打盹,鱗片上的青色紋路隨呼吸輕輕起伏,像極了他掌心那枚龍形玉佩的脈絡。
“陛下,青蛟昨夜又蛻了片逆鱗。”守池的術士捧著錦盒上前,盒中鋪著軟墊,一枚巴掌大的青色鱗片靜靜躺著,邊緣泛著珍珠母般的虹光。李硯捏起鱗片,指尖傳來微涼的觸感,鱗片內側的紋路竟與他手腕上的胎記隱隱相合——那是先帝賜給他的“龍息印”,據說與大秦龍脈同脈相連。
“收進秘庫吧,配給即將赴南洋的船隊。”他將鱗片放回盒中,聲音裡帶著清晨的微啞,“讓造船坊嵌在主艦的龍骨上,保他們渡海平安。”
術士應聲退下。李硯走到池邊,俯身望著水中的倒影。鏡麵上,他的麵容與二十年前幾乎無差,隻是眼角的細紋裡多了幾分運籌的沉凝。這便是龍氣滋養的玄妙——自他繼承大統,每日清晨來養龍池靜坐半個時辰,吸納蛟龍逸散的靈氣,不僅身骨愈發強健,連心智都似被滌蕩得清明許多。
池中的青蛟似感應到他的注視,緩緩睜開眼。那雙豎瞳裡沒有尋常獸類的凶戾,反倒透著幾分通徹的靈性,輕輕擺尾,濺起的水花恰好落在李硯伸出的手背上,涼絲絲的,帶著股沁人心脾的甘冽。
“還在怨朕困住你嗎?”李硯輕笑一聲,指尖在水麵劃過,激起一圈圈漣漪,“若放你去長江,以你的資質,不出十年便能化真龍。可真龍有真龍的劫數,去年東海那條黃龍,不就折在天雷下了?”
青蛟似懂非懂,用頭蹭了蹭他的手背,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嗡鳴。李硯知道,這是蛟龍表達親近的方式。養龍池裡的二十七條蛟龍,每條都與他有龍契相連,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它們的情緒——青蛟的沉穩,赤蛟的暴烈,墨蛟的溫潤,霜蛟的凜冽……就像他的二十七個皇子,各有脾性,卻都係著同一條血脈的繩。
正想著,遠處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李硯回頭,見十歲的十七皇子李珩提著個竹籃跑過來,籃裡裝著剛從禦膳房取來的鮮魚。這孩子自小親近水族,最愛來養龍池喂蛟,池裡那條最小的銀蛟便是他的“夥伴”,連進食都隻認他遞來的食餌。
“父皇!”李珩跑到亭邊,額角還掛著汗珠,“銀蛟昨夜長了新鱗,您快看看!”
李硯接過竹籃,看著兒子踮腳趴在欄杆上,對著水中一條尺許長的銀蛟招手。那銀蛟果然搖著尾巴遊過來,親昵地蹭著他垂在水中的指尖。陽光透過水霧灑在水麵,銀蛟的鱗片折射出細碎的光,像撒了一把碎鑽。
“再過三年,你也該去封地了。”李硯將一條鮮魚拋給銀蛟,看著它靈活地接住,“想要哪條蛟陪你?”
李珩歪著頭想了想:“就要銀蛟吧。它跟我最親,而且……”他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我問過術士,銀蛟能引潮汐,我去南洋封地,正好讓它幫漁民預測漲潮呢。”
李硯朗聲笑起來。這孩子的心思,倒跟他三皇兄李瑜很像——當年李瑜要去江南,放著威猛的赤蛟不要,偏選了能控水的墨蛟,如今江南水係被打理得井井有條,連水患都少了大半。他拍了拍李珩的頭:“好,就依你。不過記住,銀蛟是你的夥伴,不是工具。你待它好,它才會真心護你。”
父子倆正說著,內侍匆匆趕來,手裡捧著加急奏報:“陛下,西域急報,二皇子遇襲了!”
李硯接過奏報,臉色微沉。二皇子李瑾駐守西域已有五年,領的是條能吐烈焰的赤蛟,尋常馬匪根本近不了身。奏報上寫著,昨夜一支商隊在絲綢古道遇劫,李瑾帶親兵馳援,卻被一群戴青銅麵具的人圍攻,赤蛟雖燒死了不少敵人,自己也被一種特製的鎖鏈傷了鱗甲,李瑾為護蛟,手臂被劃了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青銅麵具……”李硯指尖捏緊奏報,眸色漸冷,“又是那些‘聖火教’的餘孽。”
這聖火教是西域的邪教,崇拜所謂的“火神”,專與大秦作對。三年前鎮魔司搗毀他們的總壇時,首領帶著殘部逃進了昆侖山,沒想到竟敢捲土重來,還敢傷他的皇子與蛟龍。
“傳朕旨意。”李硯的聲音帶著冰碴,“讓鎮魔司統領周烈帶三百精銳,攜‘鎖妖弩’馳援西域。告訴李瑾,赤蛟的傷用養龍池的靈液敷治,三日便能癒合。至於那些聖火教徒……”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厲色,“一個活口也彆留。”
內侍領命而去。李珩嚇得縮了縮脖子,卻還是攥著拳頭道:“父皇,我也要去幫二哥!銀蛟很能打的!”
李硯摸了摸他的頭,語氣緩和了些:“你還小,守好長安纔是本分。等你再長幾歲,有的是讓你曆練的機會。”他望向西域的方向,心中已有了計較——這些年隻專注於清理中原的異族,倒讓西域的餘孽成了隱患。看來,是時候讓養龍池的蛟龍們“活動活動”了。
午後,養龍池的氣氛凝重了許多。周烈帶著鎮魔司的人來取靈液,術士們小心翼翼地用玉瓢舀起池中的清水,裝入特製的水晶瓶——這靈液平日裡隻許皇子們封地遇災時取用,或是用來淬煉神兵,如今為了赤蛟的傷,倒是破例了。
“陛下,需不需要讓青蛟同去?”周烈捧著水晶瓶請示,“青蛟靈性最高,對付邪教妖術或許更有用。”
李硯搖頭:“青蛟是鎮池之蛟,不能動。你帶三瓶靈液去,告訴李瑾,赤蛟的傷要緊,不必急於複仇。等他傷好,朕會讓墨蛟從江南調些水師過去,咱們水陸夾擊,一舉端了聖火教的老巢。”
周烈領命出發時,李硯又讓他帶上了十片青蛟蛻下的逆鱗:“把這些鱗甲嵌在盾牌上,聖火教的邪火傷不了你們。”
目送周烈離去,李硯回到池邊,青蛟不知何時遊到了他腳邊,用頭輕輕拱著他的袍角。他蹲下身,指尖撫過它頸間的鱗片:“委屈你了,又要讓你多逸散些龍氣,幫西域穩固地脈。”
青蛟低低地嗡鳴一聲,像是在應承。李硯能感覺到,一股溫和的龍氣順著指尖傳來,流遍四肢百骸,驅散了他因動怒而起的燥火。這便是養龍池的妙處——蛟龍與他,與皇子們,與整個大秦的地脈,早已是血脈相連的整體。
傍晚時分,西域傳來捷報:周烈的援軍趕到時,李瑾正帶著赤蛟與聖火教徒對峙。赤蛟雖受了傷,卻依舊凶猛,一口烈焰燒穿了敵人的陣型。周烈用嵌了逆鱗的盾牌擋住邪火,鎖妖弩精準射殺了戴青銅麵具的首領,餘黨見狀四散奔逃,被騎兵追殺殆儘。李瑾的傷口敷上靈液後,已止血結痂,赤蛟的鱗甲也開始癒合。
“二哥沒事就好。”李珩捧著捷報,小臉上滿是興奮,“我就知道赤蛟最厲害了!”
李硯看著兒子雀躍的模樣,心中的陰霾漸漸散去。他望向養龍池,夕陽的金光灑在水麵上,蛟龍們正悠閒地遊弋,鱗片反射著碎金般的光。他知道,隻要這些蛟龍在,隻要皇子們與它們的羈絆不斷,大秦的根基就永遠不會動搖。
夜深人靜時,李硯又來到養龍池。月光下,池中的蛟龍們睡得很沉,隻有青蛟醒著,靜靜地盤在蓮台上,像一尊青玉雕像。李硯坐在池邊,指尖輕撫水麵,感受著龍氣在體內緩緩流淌。
他想起先帝臨終前的話:“龍者,非獨力能擎天,需與萬民同息,與山河共振。養龍池養的不是蛟,是大秦的氣運,是炎黃的根。”
如今他總算明白了。這些困於池中的蛟龍,看似被束縛,實則是將一身龍氣化作了滋養帝國的血脈,順著皇子們的腳步,流淌到萬裡疆土的每一個角落。它們或許成不了騰雲駕霧的真龍,卻以另一種方式,守護著這片土地上的生靈。
遠處傳來打更人的梆子聲,三更了。李硯站起身,最後望了一眼養龍池——水麵上的龍氣正與夜空中的星氣相融,形成一道淡淡的光柱,直衝天穹。他知道,明日清晨,又會有新的龍鱗蛻下,又會有新的靈液凝結,而他的孩子們,會帶著這些龍的饋贈,繼續將炎黃的火種,播撒到更遠的地方。
走回寢宮的路上,李硯的腳步格外輕快。他彷彿能聽到,從西域到江南,從南洋到美洲,無數條蛟龍正在沉睡或蘇醒,它們的呼吸與大秦百姓的心跳同頻,它們的鱗甲反射著同一片日月的光輝。這,便是他窮儘半生守護的景象——一個由血脈與靈脈交織而成的,屬於炎黃子孫的永恒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