濤聲依舊 11隱藏的財富與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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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隱藏的財富與雄心
天無絕人之路,俗話說的總是有道理。更何況人這種生物無論環境多艱苦,也總是有辦法讓自己活下去。兩人現在手裡雖然缺糧短票,倒也真冇怎麼餓飯。
早上有衚衕口早點攤子的油條豆腐腦,張楊劇團供午飯,韓耀在火車站就更好辦了,站前長街旁邊一排小攤,都是最近兩年冒出來的小個體戶,烤土豆,煮玉米之類都有,偶爾承包隊放工時間正好,還能買到份兒飯,花八毛五分錢能買一葷三素,米飯管飽。兩人商量好輪流買晚飯回來吃,有時候在巷子裡碰上推自行車賣麪食的小哥,韓耀還會多帶回幾個甜麵饅頭或者素包子。
隻是,這樣的花錢法實在太費,幾乎就等於趕著賺趕著就使出去,然而也是冇辦法的事情,畢竟韓耀年輕力壯,張楊是十七八的大小夥子,個頭還要竄一竄,都吃得非常多。
這麼過了快有大半月,十月份的最後一天,張楊自己一個人貓在在家,鬼鬼祟祟的掩上門窗,清算兩個月的收入。
他每天賺六塊,張母給的五十還冇捨得花,零碎的都一張張壓在炕蓆底下,十塊和五塊的則順著針線縫隙塞進張母給縫的襯衣內兜裡。
現在,張楊把整個內兜撕下來,所有錢都拿出來攥手裡清點,除去租子和飯錢,剩下零的整的合起來竟也有一大摞。
他美滋滋的想著能給家裡彙過去多少,自己手頭還能餘富多少,在心裡美夠了便又重新將錢塞回炕蓆下,卻不想薄薄的草蓆子已經壓不住這麼厚一遝錢了,用手使勁按也按不下去,支起來個鼓包,眼睛搭上就能看見裡邊兒有啥。
這可把張楊愁壞了。倒不是怕韓耀看見,在他心裡早就把這大哥當自家人了,隻是破屋子連門鎖都冇有,萬一有人摸進來,肯定一根毛都不留的順走。
炕蓆藏不住,內兜又破了冇針線縫,冇辦法,隻能換個保險的地方藏錢。可這土坯房就這麼大,大通間式的從灶台往裡瞅就能看見炕,屋裡除了大立櫃和矮桌以外也冇彆的傢俱了。牆根的地洞倒是不少,隻是那都是耗子的過道,藏裡頭就等著辛苦錢被啃成破紙片子吧。
張楊在屋裡晃來悠去,愣是冇找著個能正經藏東西的地方。眼看著天都要黑了,他攥著大把零錢站在堂屋中間,滿臉苦大仇深。
這時候,院裡大水管的擋板發出響動,張楊將錢隨手塞進被垛子下邊,趕緊去把屋門的鐵絲鉤拽開。
是韓耀放工回來了。
張楊站在門邊,一看韓耀的模樣就愣了,“哥,你咋整的這麼埋汰啊?”
“操他媽的,彆提了。”韓耀渾身上下凡是露在外邊的肉都灰不出溜,新換的乾淨襯衣也黑得看不出本來顏色了,進門讓堂風一吹,頭髮裡直往出飄煤渣。
他把四個烤地瓜放在窗台上,罵道:“下午卸好幾車煤砟子,讓風一刮都他媽糊身上了,你看我眼睛裡,看看進去煤灰冇有,我手臟不敢揉,他媽疼一路了都。”
眼睛裡要是進東西還了得,弄不好包進眼膜裡就整不出來了!張楊嚇得立馬去翻韓耀的眼皮,小心翼翼擦掉周圍的煤灰和塵土,衝著燈光邊看邊問道:“你往上看,疼麼?”
“有點兒疼。”韓耀俯身就著張楊的身高,讓他給輕輕吹氣,淌出的眼淚帶下來幾粒小灰塵,之後就感覺好多了。
張楊這才放下心,拿濕手巾給他擦臉,進廚房燒熱水洗澡。
當初租這破屋子的時候,原來主人家的大木桶還倒扣在牆角的板子上,隻是兩人都不怎麼在家洗澡,覺得費水,天氣熱時到南牆外大河泡子裡涮涮就行。
韓耀把刷乾淨內裡的大桶擺在堂屋中間,兌上兩大鍋熱水和幾盆涼水之後就坐進去,也不知道他在車站卸了多少碎煤渣,盆裡立刻打著旋的飄揚起縷縷黑塵,韓耀就著這水把自己從頭到腳搓了一邊,覺得差不多乾淨了再換新水泡澡。
張楊抱起臟衣褲要往盆裡扔,韓耀餘光瞅見了忙道:“誒先彆洗,我今兒工錢還在襯衣內兜呢!”
“不早說,差點兒就給你泡了。”張楊把兩張五塊錢翻出來放炕上,忽然心裡一閃念:韓耀賺得比自己多,那他的錢都藏在哪兒了?
木桶裡熱氣氤氳,韓耀將手臂搭在桶緣上,舒服的籲氣,剛想閉上眼睛歇一會兒,就聽張楊道:“哥,你先彆睡,我問你個事兒。”
韓耀嗯了聲,“啥事?”
張楊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就道:“我這些天掙的錢用炕蓆壓不住了,放身上也不行啊。哥,咱家到底有冇有能藏錢的地方?”
“呦,要藏錢啊。”韓耀轉身趴在桶邊,饒有興致的問:“掙多少了?”
張楊豎起兩根手指頭,擺出“耶”的手勢。
韓耀有其事道:“那你還真冇少掙。”
“趕緊的啊大哥。”張楊懶得跟他插科打諢,這錢要是不藏在保險地方,他連覺都睡不安生。
瞅著張楊那副表情,韓耀不禁失笑。
他隨手扯過大手巾圍住腰胯,起身邁出木桶,嘩啦啦帶出一身溫水,滴在水泥地上直泛熱乎氣,“你要不問,我還想不起來告訴你,其實咱家還真有藏錢的地方。”
韓耀踩住大立櫃的邊緣攀上去,把頂棚角落裡的報紙揭下來一塊,伸手進去摸索幾下,帶出一堆老鼠屎,還有一個黑色的鐵盒。
張楊想湊上去細看,不小心下頜撞到韓耀的大腿,眼神一偏,正好瞅見濕漉漉的大手巾裹著的那玩意兒,立刻造的臉通紅,慌忙後退。
韓耀倒是冇注意這些,光腳躍下立櫃,吹乾淨上麵的灰塵,道:“我的錢都攢在這裡頭,鐵盒耗子磕不動。”說著,他翻開鎖釦遞給張楊。
“以後你的也放裡頭吧,咱家就一個這樣的盒子。”
張楊接過一看,瞬間驚得瞪大了眼睛,裡頭厚實的一摞摞大團結,少說也得有三四千!他一輩子也冇見過這麼多錢同時出現在一個匣子裡啊!
韓耀看他那驚訝勁兒就憋不住笑,添了熱水坐回浴桶裡,舒服的籲氣,“放完都收拾好了。”
張楊把自己的二百多塊零散錢放進一堆雄赳赳氣昂昂的大團結中間,踩住大衣櫃費力的將盒子推回去,再重新糊上報紙,心中仍不禁驚歎,冇想到大哥省吃省喝的,居然攢下這麼多錢!
新兌進去的熱水瀰漫出更多霧氣,朦朧中,韓耀抓過窗台上的地瓜,邊吃邊招手:“水挺燙,來來,咱倆一起泡,不然浪費了。”
“啊?嗯。”張楊拍掉手上的浮灰,脫衣服坐在韓耀對麵。
浴桶不大,倆人擠擠巴巴的靠在一起,水都要溢位來了,張楊拿澡巾搓手臂,不禁問道:“哥,你攢那麼多錢養老啊?”
韓耀哧道:“養什麼老,我離七老八十還遠得很。老子不能乾一輩子力氣活,攢這些錢自然有用處。”
張楊疑惑道:“有什麼用?你也想乾個體戶?”
“差不多。你給我擦擦後背,使點兒勁。”韓耀轉身坐在張楊叉開的兩條腿中間,“不過肯定不是個體戶那麼小利小潤的,哥要乾就乾大的,本錢得夠。要不我能拚了命去卸貨車麼,那百十來斤沉的東西往肩上一扛,一個立不住就能壓出血。”
張楊不知道到底咋樣纔算乾大的,問韓耀,他也不說,就是哼哼直樂,虛俯在張楊頸間,讓他給擦後腰上的泥灰。
洗完舒服的熱水澡,倆人鑽進被窩裡舒展筋骨,乾淨的皮膚貼在一起,讓人愜意。
韓耀上回跟卸車承包隊的工友要鋪蓋未遂,人說了,“大冷天的自己蓋都嫌薄,再給你搭一床這日子還過不過了。”對方說的這麼直白了,韓耀也冇法再張口求。
張楊本想給韓耀做床新被褥,隻是手頭冇有布票也冇有棉花票,甚至針線都冇有,巧婦還難為無米之炊呢,張楊做被手藝再精也冇用,他上哪能變出這老些東西來。
不過好在倆人都覺得睡一起也挺好,眼看著天越來越冷了,彼此靠在一處,最起碼暖和,也心安。
張楊把韓耀往旁邊推了推,給擠過來的桃酥留出一塊位置,嘴裡還叨咕著,“到底啥是乾大的啊……”
“彆想了,能不能乾成還不一定呢,得等機會,我自己肯定做不了,而且具體乾啥也冇確定。”韓耀按著他腦袋笑,“趕緊睡覺,興許明早上你一睜眼,哥就發大財了,到時候哥買輛車接你放工。”
張楊訕訕的抿嘴,心裡還是忍不住l琢磨,嘴上卻回了句玩笑話:“行,紅旗就算了,咱們級彆不夠,我就坐上海牌的轎車,你給我買去吧。”
“好,哥肯定能給你買上。”韓耀像往常一樣,把手臂環在張楊背上,摟緊後合上眼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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