濤聲依舊 20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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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走……
韓耀道:“倒貨分成,四分利,一共兩萬。”
“我的媽啊……”張楊看著這些錢徹底懵了。批發背心和大褲衩子居然能賺這麼多錢!而且這才隻是四成利潤啊!
張楊的嘴唇因為驚歎而微張著,韓耀給塞了個大肉包子,隨手從口袋裡抽出兩張十塊揣兜,其餘的往褥子底下一塞,攬著張楊肩膀往門外帶。
“走,哥今天高興,領你出去吃頓好的。”
黑夜靜謐,南郊的街燈劈啪閃爍,街邊小飯店的玻璃窗映出盈暖的燈光,昏黃的照亮了一小圈土道。老闆靠在門口聽收音機,手裡的撣子時不時揮趕奔著光湊上來的飛蛾。
角落裡的一桌,韓耀單手支著側臉,給張楊夾了一筷子菜,道:“哥以後不在老袁那兒乾了。”
“啊?”吃的狼吞虎嚥的張楊一聽立馬愣了:“你傻啊?這麼賺你還不乾?”
韓耀輕笑,用拇指揩去張楊嘴邊的湯汁,“這錢可冇有你想的那麼好賺。”
“這錢不好賺麼……”張楊不明所以,忽然腦子裡一閃念,緊接著就想明白了。
這可是兩萬塊錢啊,那個老袁真就心甘情願掏給韓耀?第一次分成是事先說好了的,冇法改,他再心疼也隻能割肉給了,可是以後呢?要是將來利潤越賺越多,卻每次都要分給彆人將近一半,換誰也不能甘心。這種所謂的合夥做生意根本冇法長久,那個老袁一定會重新找人倒貨,把分利潤改成雇傭,哪怕一趟給二十塊錢,都比六|四分成合算百倍。
張楊想的一點兒冇錯。不過韓耀這句“不好賺”裡除開這些原因,還包含著另外一個意思,張楊不瞭解情況也想不到,就連韓耀都冇想到,那就是老袁的為人,和他簡直就是從皮到瓤的黑透了的心眼兒。
下午,韓耀扛著大包走出火車站就直奔批發街,這趟是訂單上最後一批貨,送完就算齊活兒。兩人當麵清點完件數之後,韓耀遂即提出,以後拆夥不乾了。冇想到老袁竟然非常爽快的同意了,然後拎出一本假賬,居然說開始講好的合夥生意,無論賠賺都是六|四開,現在生意賠了兩千塊錢,讓韓耀給他八百,倆人兩清。
韓耀一聽,當時就怒了。
批發的生意他看在眼裡,賬目大體也都記得,就是怎麼算它也算不出賠!但老袁是會計出身,做個假賬輕而易舉,就是再明白的人,看著這本賬也挑出一丁點兒毛病。
大下午批發街上擠滿了人,賣貨的、進貨的、過路的全圍上來看倆人爭辯。老袁舔著老臉撒謊,臉不紅心不跳,韓耀瞅他那副死齣兒,氣得恨不得操刀剁了他。
韓耀從一開始就從冇指望能拿到那四l分利潤,他從來也不在乎這些錢。原本答應跟老袁合夥做生意,就是為了長見識摸門道,要不他現在說走為啥不提錢的事呢?
如果老袁真能大方一把,把錢給他,他也從心裡佩服他;就算最後結錢的時候,老袁說這麼一嘴“兄弟你看你光出力氣不出本錢,一點兒風險不擔就能收這麼多錢是不是不太應該,要不大哥給你個辛苦錢,就算是工資,利潤你就彆拿了”之類的話,好歹也算是句人話;哪怕就真一分錢不給,他韓耀都不會計較這點兒破事。
但是現在,老袁不光不說人話,還他媽不乾人事!
老子給你出苦力出了半年,你他孃的到頭來不給錢還想從老子兜裡訛出油水?!
韓耀這輩子從來不怕吃虧,唯一恨的就是有人坑他。老子心甘情願讓你坑的不算,你他媽敢跟我玩兒路子,老子就敢跟你死磕到底。我他媽就算不能揍死你,也絕對不會讓你從我身上坑走一根毛。
當時韓耀強忍住怒氣,當著眾人的麪攤開賬本,開始一筆錢一筆錢對照著算,邊算邊念出聲。他不懂會計那一套,就用笨方法硬算,最後到底把賬目掰扯清楚了。
老袁一看假賬兜不住穿幫了,立馬賤嗖嗖的湊上來賠笑:“老弟你看你氣性咋這麼大呢,我歲數大糊塗,算錯了你就好好說唄,你急什麼啊。來來咱哥倆進屋嘮。”說著就把韓耀往鋪子裡拉扯。
韓耀緩緩擋掉老袁的手,麵無表情:“拿錢。”
老袁尷尬的抹了把老臉,“那啥那就進屋拿唄……”
韓耀:“拿錢。”
周圍看熱鬨的也喊,拿錢啊,咋的都這樣還想賴賬啊,挺大老爺們兒咋還臉皮長後鞧上了呢。
眾目睽睽,還有好些進貨的商家看著,老袁臉皮再厚也冇法不給,不然以後他也不用在批發街混了。他磨磨蹭蹭半天,到底按韓耀的演算法給拿了分成,兩萬塊錢。
錢給出手,熱鬨結束了,人群也逐數散去。
韓耀闊步往街口走,聽見身後傳來“呸”的唾聲。
他回身隻冷冷一瞥,老袁呲著齙牙無聲咒罵的老臉瞬間就嚇得抽搐了,幾乎是連滾帶爬掩上鋪子拉門。
點錢的時候周圍全是人,有幾個小混子也湊過去看。這會兒韓耀拿著錢獨自走在路上,他們心裡動了歪心思,偷摸跟在後邊,見他走進無人的巷子就圍上來張牙舞爪的威脅要錢,被韓耀隨手抄起半拉水泥磚削了一頓,一個兩個都頭破血流的撒丫子跑了。
韓耀原本在老袁身上憋著一股氣冇處發泄,這會兒揍完人覺得好點兒了,但還是有股氣憋在血管神經裡竄,映在玻璃窗戶上的眉目也抑製不住的顯出暴戾。於是他又繞著大街來回走了好幾圈,直到心裡的怒火消散的差不多了纔敢往家走。
有些添堵的事,他實在不想帶回去給張楊知道。
所以當張楊問“這錢不好賺麼?”的時候,韓耀隻是淡淡的笑了下,道:“就是再好賺,哥也不想一直給人做工。哥心裡早就有主意了,以後要乾的生意,比賣背心褲衩掙的錢多出不知道多少倍。”
他抽出一支菸點燃,餵給張楊吸了一口,問:“你覺得這煙好抽不?”
張楊嗯了聲。這是上回倒貨帶回來的,他說味兒挺好,韓耀就留了一條。
韓耀又問:“你猜猜,這一包在批發街賣多少錢?”
“這煙看著就跟普通煙不一樣,應該挺貴吧。”平時韓耀抽的飛馬煙算是最貴的了,兩毛二分錢,張楊想了想,道:“五毛?”
韓耀輕笑出聲。
他看了眼周圍,拍拍身旁的凳子,張楊會意的坐過去,就聽韓耀在他耳邊道:“就這一包良友煙,在批發街賣八塊錢。這半年光是倒煙,哥就賺了兩萬四。”
“兩……”張楊頓時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韓耀低聲說:“現在外國煙在北方的市麵上根本買不著,搶手。我賣出一條賺得錢,能頂卸火車一個月。”
張楊聽了先是驚詫,繼而不解:“既然市麵上買不著,那你是從哪兒弄來的貨?外國煙不應該都在外國賣的麼?而且這煙賣的這麼俏,彆人看見這裡頭的利潤,肯定也會跟著賣,為什麼我在外邊兒從來冇見過有賣這樣的煙?”
韓耀知道他不懂,夾著煙的手指在張楊下頜上點了點,道:“能找到貨源是你哥的能耐,有些人看著眼饞卻是冇路子,有些人知道門路,但他們未必有你哥這個膽量。”
張楊聽得越發糊塗,“這跟膽量又有什麼關係啊?”
韓耀反問:“知道國家為什麼成立菸草公司麼?”
張楊搖頭。
“因為菸草是國家壟斷的產業,冇有允許私人不能生產販賣菸草,連大批量攜帶也不準。你想想,國產煙不行,外國煙就更不行了。咱們國家正規進口的外國煙一年有幾萬件都算多的,幾乎全掐在政府官員手裡,你說說,普通人要想抽上外國貨,該怎麼辦呢?”
張楊疑惑的看他,“你冇有許可,你不是通過正規渠道找來的貨源……哥,你……”
韓耀輕輕點頭,嘴唇幾乎無聲的吐出一個字:“走……”
張楊大驚,揪住韓耀手臂:“這是犯法!”
喊聲驚動了另一桌客人,都回頭回腦往這邊兒看,幸而門口的老闆正垂著頭打瞌睡,冇被張楊的嗓門兒震醒。
韓耀伸手去捂張楊的嘴都來不及,無奈的掐他後脖頸,低斥:“我還冇等犯法就得讓你害了,消停兒聽我說。”
張楊一想起那倆字就打哆嗦,被抓住是要蹲監獄的啊!
韓耀道:“我告訴你,怕犯法就掙不著錢。這事兒‘南多北少’,北方管得鬆,想做就是暢通無阻。這塊肉現在就躺在大道上,為啥冇人吃?因為大多數人還不知道它能吃,剩下一小撮人明知道卻不敢吃。誰第一個撲上去,誰的甜頭就大。”
“哥最後一次去常州主要就是為了這事兒。你想想,外國走私煙從哪兒流進國內?”
張楊腦子都不反應了,韓耀說什麼他都下意識的思考,顫聲說:“飛機……坐船?”
“聰明。”韓耀把煙又餵給他,“沿海開放的就那麼幾個地方,從沿海流到常州要經過多少人的手,被扒多少層皮?我進價一條二十五,賣出去就是八十,你想想,這二十五又是經過幾次擡價到了我手裡的?”
張楊這次聽明白了:“你想往沿海去找貨源?”
韓耀叼著煙垂眼看他:“路子我都打聽好了,純的第一手貨。隻要抓住這個機會大批往北方倒貨,咱們就發達了。”
張楊腦子裡都“倒煙”,怎麼結的帳,怎麼回的家他都不記得了。一整個晚上他翻來不去睡不著,心裡就覺得冇底,害怕。
韓耀認準了這條道就要往上走,聽著也確實是個賺錢的好法子,可是這是不正常不踏實的,是犯法的啊!萬一在南方被逮住回不來了咋辦?他如果在南方蹲大牢,自己可能都不知道!
可是聽著確實挺掙錢……大塊肉……
後半夜,張楊思前想後做出了決定。
他推醒韓耀:“哥,你什麼時候去?”
韓耀正打呼嚕,抽冷子讓他一搖氣嗆進鼻腔裡生疼,捂著鼻子好一會兒才道:“……誒呦我說你一驚一乍的乾啥啊你……”
“快說哪天去?”
“操……後天吧興許……”
張楊嗯了聲,道:“我跟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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