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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下枝 梅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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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青

采梅居。

小丫鬟白露跪在青姨娘身前苦苦哀求,“姨娘,您就去看一眼吧,外頭都傳瘋了,您要是再不去,保不定他們怎麼樣看您啊。”

“更彆說穀雨跟了您這麼些年,您不去看看,委實說不過去啊。”

青姨娘本名沈梅青,她這半輩子都沒和這梅字脫開關係。

她的出身並不是大富大貴的人家,十五歲因家中貧苦,實在難以維持生計,父親將她賣到了四方縣有名的青樓。

她的相貌是萬裡挑一,獨一無二的美,被賣入青樓當日便成了頭牌。

那家青樓的老鴇給她取了個新的名字,叫晚梅。

當時她隻覺得可笑。

梅,是獨立寒冬,是堅韌頑強的。可落在她身上,隻能矯揉造作,阿諛奉承。

她在那種地方待了整整兩年,見過形形色色人。

他們有的自詡清高,說隻是來這聽曲的。可這曲剛響起,他們的確沒做旁的事,但滿嘴謊話,滿腔淫語。

有的人就如那地獄閻羅,銀子交了便生拉硬拽一個姑娘進到屋子裡,門是鎖上的,一夜過去姑娘跳樓的、自縊的她已經不知見過多少了。

同時她也是幸運的。

她是這的頭牌啊,老鴇斷不可能讓她接那樣粗暴的客人,她做過最多的便是陪那人安安靜靜地睡上一晚。

有時還會碰上兩個文人雅士,他們到這青樓來也不知是要做什麼的,點了她卻全不在乎,同隨行的書童或摯友坐在屋中下棋,有時要下到亥時,她便陪著他們不敢休息。

直到那日,青樓來了一位罕見身份的男子,晚梅聽姐妹們說,來的那位是個將軍,便是付家那位,年少成名,氣質超然,五官硬朗,眉眼卻柔和唯美。

她想,這付家是四方縣出了名的世家,而這位將軍更是年少成名,深得當今聖上擡愛,斷不是那貪愛尋花問柳之人。

她便接著這個機會,用這些年學來的矯揉造作哭泣著撲倒在他的身前。

她是在拿自己的未來在賭。

“官人!奴家是被人賣到這青樓的,奴家不想待在這,官人可否待奴家離開這裡……”

她哭嚎著,引得眾人注視。

老鴇聞聲趕來,陰柔地喚了兩個渾身肌肉都壯漢要將她拖走。

她知道,這是她最後機會。

“官人!”她拚了命地呼喚著那將軍。

終於,將軍瞧了她一眼,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可願跟我走?”

老鴇可不願,她可是她這的頭牌,怎麼能說放走便放走。

她在兩人中間周旋,晚梅拚了命地喊,“奴家願意跟官人走!”

“她既說願意,便交了銀子後將她的賣身契拿給我。”將軍走到兩個壯漢身旁,將晚梅從中解救出來,讓她站在自己身後。

老鴇還是不願意,畢竟細水長流。

將軍卻不在乎那老鴇說了些什麼,他隻將銀子丟給老鴇,“經查實,這家青樓……”

老鴇知道他要說什麼,嚇得緊忙將晚梅的賣身契拿了來。

將軍將賣身契給了她,她跟著離開後便回了付家。

這時沈梅青方纔發覺,可願跟他走是這個意思。不過在這付家總也算是衣食無憂的,比那青樓不知好上多少。

她去見了大夫人,受了許多冷眼,過了幾日那家青樓被查封,原因是逼良為娼,窩藏稅銀。

真是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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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看她又如何,又不能讓她活過來,再者,昨夜下那般大的雨,她不老實在屋中待著,跑出去作甚?還到那池塘邊,死也怨不得彆人。”

白露不敢說話了,今日因那穀雨的事,青姨娘不知窩了多少火在心裡。

她平日裡鮮少旁的夫人談話,不是因為她不想,是沒人願意主動和她搭話。

青樓出來的女子,雖是脫了賤籍,可還是抵不過旁人覺得汙穢。

這些年沈梅青在付家,她雖有一子嗣,品行相貌都是極好的,可仍舊沒人真心待她。

因為他的出身,子嗣也難以入仕。

比起要討好那些勢利之人,她更覺得對不住的便是那待她極好的兒子。

話音剛落,有人從外叩響門環。

白露看著沈梅青,見她歎氣點頭後走到門前將那從內鎖上的門鎖開啟,見到來人她愣了一瞬,隨即緩過神來,福身道:“奴婢見過少夫人。”

雲枝貍頷首,她走到沈梅青身旁,微微福身,“枝貍見過青姨娘。”

“你來作甚?”沈梅青不想同雲枝貍周旋,“若是叫我去看那丫鬟的,不用勸了。”

“那丫鬟沒有家人,已經埋到城外了,晚輩今日至此是想同姨娘說說話。”

說話?有什麼可說的,無非就是那些大道理,她聽膩了,聽慣了。

不想聽什麼大道理,“少夫人請回吧,昨日睡的晚些,今早又被這樣的事情驚擾,實在提不起精神,還請少夫人回吧。”

言罷,沈梅青回到屋中,將門輕掩上。

雲枝貍未走,她看向院中的梅花樹,現今不是梅花盛開的時節,那花卻開的嬌豔,還有那樹乾,並無半點生機,活像是一個空殼子。

她轉過身,目光落在門上,一眼便看出這門並未關嚴。

雲枝貍莞爾一笑,“姨娘很喜歡梅花?”

屋內一片寂靜。

雲枝貍又道:“姨娘一直站在門後,未曾去休息,為何不肯出來同晚輩聊上幾句呢?”

沈梅青終是開了門,讓雲枝貍到屋裡來坐。

屋中陳設簡樸。

雲枝貍坐到椅子上,接著問沈梅青,“姨娘還沒回答晚輩的問題呢,姨娘很喜歡梅花嗎?”

“喜不喜歡真的重要嗎?”沈梅青道:“人這一生能有多少順心意之事,我躲在這內宅大院,不過是想尋安穩,可偏偏總有人背棄我。這院中的梅不過是假的罷了,老爺賜我這間院子時什麼都沒有,梅這一字跟了很久,是離不開的。”

“我便請人做了這棵梅樹。”

“所以姨娘是願一輩子都被這梅字困住嗎?”

“自是不願。”

“既然不願,何不多出去走走?”

沈梅青總覺得雲枝貍話裡有話,但說不上來,她點點頭,見雲枝貍開心的模樣,不知為何自己也勾起唇角。

她跟在雲枝貍身旁,不知不覺走到了池塘邊。

她看著躺在那一動不動的丫鬟穀雨,神色淡然。

“將姨娘騙出來,是晚輩做得不對。”雲枝貍向沈梅青道歉。

沈梅青道:“無礙,自你叫我出來那一刻我便知曉你的心思,既然逃不掉,去看看也無妨。”

“姨娘打算如何處置這丫鬟?”

就在雲枝貍去尋沈梅青時,付君儀叫陸春翻了這丫鬟的身。

陸春自是一百個不情願,這事要是被宣揚出去,他以後可怎麼找媳婦!

可不這樣做便要罰跪,他還是照做了。

陸春從這丫鬟身上翻到了幾件首飾,都是值錢的玩意,一個丫鬟自是買不起的。

還有一件首飾樣式極其好看,是一支帶著落雪和梅花的發釵。

他將幾件首飾遞給青姨娘。

青姨娘看了後實在沒穩住情緒,淚水止不住地流下。

雲枝貍和付璃在一旁安撫她的情緒,過去好半天,青姨娘才恢複一些。

“這丫頭前幾日我叫她出去到糕點鋪子買些糕點回來,誰知她回來竟同我說她在外看上了一個男人,兩人情投意合。”

“我想,這是件好事,便差人查了查那男人,誰知那就是個水性楊花的。我便將那男人的品性告訴給她,她卻不聽。”

“這幾日竟和我鬨氣脾氣來。”

“我便當她一時無法接受這樣的事,沒有管束,誰知她竟做出這樣的事。”

“我平日裡待她們都如同自家姐妹,這婚姻畢竟是大事,不求門當戶對,但總也是要誌同道合纔是。”

眾人聽了後都陷入沉默,

雲枝貍問沈梅青,“敢問姨娘,那戶人家家世如何?”

“是做小本買賣的,應當是不愁吃穿。”

不愁吃穿……

雲枝貍皺起眉頭,她走到付君儀身側,小聲說道:“此事有些不對。”

“男方既是做小本買賣的,自是不會缺少銀錢。”

“這丫鬟去偷首飾,怎麼想都不太對。”

“那若是當做嫁妝呢?”付君儀說道。

“當做嫁妝又能如何?她的賣身契還在主母手上,就算偷了這首飾出去,又能如何?”

付君儀仔細打量著那丫鬟。

“陸春,去一趟四方縣,請個仵作過來,切記秘密行事。”

陸春抱拳,“屬下定當竭力完成!”

陸春走後,雲枝貍有些不解地問付君儀,“為何不在刑部請仵作過來?”

付君儀抿起唇,沒說話。

雲枝貍歎一口氣,又是要瞞著她了。

她走到那丫鬟的屍體旁,仔細觀摩了一會,這丫鬟發間有些許紅點,雲枝貍尚不清楚這是什麼東西,沒敢伸手去觸控。

她站起身,扭頭看向付君儀,見他也在看著自己。雲枝貍裝作一副看出些許門道的模樣,深思熟慮地對這這丫鬟的屍體點了點頭。

付君儀好奇問道:“夫人可是看出什麼了?”

雲枝貍嬉笑道:“沒有啊,我不知道,我又不是仵作。”

付君儀抿起唇,垂下眼瞼,“夫人好性情。”

“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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