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下枝 壽宴
壽宴
移步玉鸞殿前,朝中文武百官已儘數到場,雲枝貍粗略算了一下,足有百來人。
阮葶沅拽了下雲枝貍的衣袖,“此處人多,且多是虛偽之人。”看著遠處聚在一起的幾個男子說道。
雲枝貍尋著阮葶沅的視線看去,在那幾人中,有兩個人她覺得眼熟。
“那邊樹下的兩人是誰?”雲枝貍問阮葶沅。
阮葶沅道:“那兩位是吏部尚書府的公子,那個舉止文雅的是大公子,名薛譚明,舉止浮滑的是小公子,名薛紹齊。”
阮葶沅介紹完,忽覺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你打聽他們倆做什麼?”
“偶然見過一次。”雲枝貍道。
“那就好。總之對於他們二人,能避則避。”
雲枝貍頷首。
大約過去一刻鐘的時間,玉鸞殿外停下兩架轎子,從轎子上下來的人的氣質和這玉鸞殿內的京城貴女們相比不知要勝出多少。
那兩人走進玉鸞殿前,各自給對方一個白眼。
雲枝貍定定看去,左邊的她怎麼也忘不掉,是那福雲公主劉韶枳。
這劉韶枳剛走進玉鸞殿,那吏部尚書府的兩位公子便尋了過去。
至於右邊的……
竟朝著她們這邊跑來。
雲枝貍猜想應當也是位公主。
那位公主忙不疊將阮葶沅摟在懷中,“表姐已經很久未曾進宮了,想死……。”
阮葶沅當即叫住她,“皇後壽宴,怎可說這些寓意不好的字!”
公主擡手掩唇,點了點頭。
隨後她一轉頭,目光落在雲枝貍身上,見她跟阮葶沅待在一起,忍不住好奇問道:“這位是?”
雲枝貍福身道:“民女雲枝貍,是將軍府少將軍夫人。”
公主眼前一亮,“原來那木頭的夫人便是你啊,看你能夠氣到那家夥,今後你便是本公主的人了。”
雲枝貍愣了愣。
阮葶沅道:“這位是我姑母的女兒,也就是皇後之女。”
“金陽公主。”
金陽公主本名劉夢諗,字悠。
為當今皇後之女,亦是這宮中地位最高的公主。
自小她便與劉韶枳不對付。
隻是因為她有的,那劉韶枳非要爭上一爭,小家子氣,她看不慣。
又因自小便受到百般嗬護疼愛,性子變得越發活潑好動。
劉夢諗不喜歡這個封號,她覺得這封號讓她沒了姓名。所以這些年來便一直讓身邊的人稱她夢諗,或者悠兒。
“表姐又忘記悠兒說過什麼了,這封號是對外所用,這對內還是應當叫的親切些纔是。”
她同雲枝貍說道:“小枝貍,你怎麼看?”
雲枝貍:我嗎?
能怎麼看……她尷尬笑笑。
“也罷也罷,料你也不敢說,你我多相處相處就好了。”
話音剛落,大皇子劉崎帶著夫人楊桂走進玉鸞殿,緊隨其後的便是付君儀。
劉夢諗以肘碰了一下雲枝貍,十分疑惑地問道:“你和他在一起,不會覺得無聊嗎?”
雲枝貍不知道她為何這樣說,隻是輕微地搖了搖頭。
劉夢諗更是不解,“像他這般無聊之人,你竟會覺得他不無聊,當真是有趣。”
話說到這,雲枝貍總覺得付君儀在他麵前和在旁人麵前是兩般模樣如今看著他跟在劉崎身後,好似更加正經了些。
她遙遙望著,那一瞬,付君儀忽地投來目光。
雲枝貍倏而想到昨日夜裡,同塌而眠。
麵頰不自覺地紅潤起。
付君儀也很快移開視線。
那邊,楊桂和劉崎說了些話便朝這邊走來。
阮遷歸看著身邊女子越來越多,終是覺得不妥,同幾人道彆後馬不停蹄地朝付君儀那邊跑過去。
楊桂到這邊後,鬆下一口氣。
“方纔真是緊張。”
“也是苦了你了,我那弟弟是當朝大皇子,雖說父皇至今未曾立儲,但依我看,這皇位十有**就是他的,你身為他的妻子,要做的更是要比旁人更加規矩。”
劉夢諗搖頭歎息,母親一直都在給她相看親事,但始終沒有定下來。
無非就是要找配得上她身份的。
可放眼京城……
門當戶對幾乎沒有。
皇親國戚更是半個子嗣都沒有。
就說那明陽王劉南江,雖與前夫人薛氏薛甄育有一女,可不過剛生下來沒兩天,就穿出夭折的訊息。
膝下更是沒有一子。
再說那慶安王劉敬之,早年稱終身不娶,如今生死不明,連個綿延香火的種都沒有。
不過劉夢諗也不在乎嫁給誰,想要憑心是不可能的,隻能等著哪天母親相中誰,將她風光嫁出去就罷了。
“殿下待我極好,這些也正是我應當做的。”說著楊桂輕輕撫摸肚子,“現在我也已有身孕,就更加要最好這個下一步的準備。”
三人聽聞,麵色皆驚。
不過剛有身孕沒多久,肚子還沒顯懷,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要是楊桂不說,亦沒人看得出。
“什麼時候?”劉夢諗問道。
“上個月。”楊桂麵頰紅潤。
阮葶沅忍不住歎氣,這女子懷了孕,便再難回到從前。
有了牽掛,便是對一生自由的枷鎖。
不過……倒是奇怪。
她疑惑地盯著雲枝貍的肚子看,“嘶……那傻木頭還沒?”
雲枝貍忙道:“說什麼呢!”
楊桂自是知道她們之間所說的“木頭”指的是誰,她莞爾一笑,“原來這位姑娘便是那位少夫人。”
雲枝貍頷首。
片刻,二皇子劉滿帶著夫人趙纖走了進來。
這兩人剛進玉鸞殿,劉韶枳帶著薛譚明與薛紹齊便湊了過去。
劉夢諗冷笑一聲,道:“真是蛇鼠一窩,內部消化。”
阮葶沅表示讚同。
雲枝貍個楊桂沒做表示,隻靜靜聽著,看著。
這趙纖乃是當朝太師趙衿小女,算得上是老來得子。
這皇貴妃本名趙喃顏,其中的利益關係,明眼人都看得出。
“不過倒是奇怪,這福雲公主平日隻跟那兩個跟班有所交道,何時攀上這二皇子了?”劉夢諗低聲唸叨。
另一邊,原是幾個女子在一起說笑,見到這二皇子到來,紛紛閉了嘴。
這些女子的夫君基本上都是占二皇子為儲君的,自是要做的端莊些,不好給自家夫君丟了臉麵。
那一群人中,唯有一人尚未嫁人,便是將軍府長女。
付璃。
這些都是她往日舊友,各自嫁人後很少有見麵機會,這次因皇後壽宴才能重新聚在一起說上幾句。
付璃見到這般場麵,也沒了待下去的理由。她知道付君儀是站在大皇子那邊,對待下去也是不好。
她看了一圈,目光落在雲枝貍家人身上,朝著她們走了過去。
接著便是明陽王,進來直接朝著二皇子那一邊走去。
劉夢諗想捂住眼睛,不看這些不入眼的東西。
後宮的妃嬪倒是鮮少有到的,大多都是備了壽禮,差人送來。
這場壽宴寓意為何,她們巴不得把自己摘清。京城大戶人家就那麼幾家,她們這些小門小戶的可招架不住。
臨近壽宴開始,眾人都紛紛落座,對立兩排桌椅很巧妙的和明陽王喪宴那一日的坐法極其相同。
站大皇子的坐在一側,站二皇子的坐在一側。兩邊不會乾涉,各說各的。
倒是女眷這一邊不在乎這些。
付璃和和幾個晚輩說不上什麼話,最後還是同那些舊友坐在一起。
雲枝貍和阮葶沅、劉夢諗、楊桂幾人坐在一起。
倒是那福雲公主劉韶枳可憐了些。
京中人士誰人不知這劉韶枳的品行。
偏執激進。
除了那薛家兩位公子,極少有人願同她坐在一起。
一邊有說有笑,一邊輕聲細語,一邊默不作聲。
雲枝貍無意間瞄到劉韶枳一眼,見她惡狠狠地盯著她便再沒往那邊看過。
不久,皇後和皇帝進入玉鸞殿。
百官齊站,恭迎。
這也是雲枝貍第一次見到做夢都不敢夢到的人。
當朝皇帝愛國愛民,是難有的明君,也因如此,他肩上的擔子會更加沉重。
諸事亦要萬般小心謹慎。
但今日,皇帝麵上沒有疲憊之色,滿是歡喜。
這是他和皇後這些年來最在意的一日。
年至五旬方知生命難能可貴。
已是半截入土的人。
“諸位愛卿免禮,今日乃是皇後壽宴,諸位愛卿大可不必拘謹。”
百官說著客套話,紛紛落座。
雲枝貍沒見過這樣大的場麵,眼裡滿是來日憧憬。
她想:若是她已兩鬢斑白,他會如何?
她想:人生在世,何為足矣?
她想:來日可貴,當下可貴?
輕聲細語間,她看見付君儀的背影,隔著一層薄紗,好似一團團光暈拚接而成。
陽光漫布,鳳影灼灼。
燭光輕曳,如摹水麵。
那輕浮的薄紗之外,是她忘不掉之人,亦是命運糾纏之人。
她想:此生唯他,足矣。至於兩鬢斑白,自當兮兮相惜。
她想:人生在世,兒女雙全,恣意快活,闔家歡愉。這,便足矣。
她想:來日千變萬化,當下憑心而論,二者不可相比,自有其中可貴。
這世間總是在熙熙攘攘間度過,人事生活不儘其數,憶在當昔,樂在其中。
菜肴上齊,今日與天同樂,與地同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