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下枝 春雨
春雨
於磬聽見付璃這樣說,眸中閃著淚花,她朝付璃伸出手,手都是顫抖的。
“璃兒,你當真考慮好了?”
付璃握上母親的手,“嗯。”她沒多說些什麼,隻是看著於磬,眼裡是說不出的思緒。
“那那位李公子?”於磬追問道。
“女兒已經叫十月去向他說明。”
於磬用另一隻手扣上付璃的手背,輕輕摩挲著。她瞧著她,歎了一口氣,“是母親耽誤了你。”
“母親不必這樣說。”付璃將手從於磬的手中抽出,“女兒有些乏了,想回去歇息。”
付君儀和付璃從屋中出來,雲枝貍看著他們也不好說些什麼。三人一起出了主母院,付璃就先告辭了。
付君儀在屋中同付子喻說的話雲枝貍都聽得清楚,大戶人家,庶出的子女地位待遇往往都不好。他方纔對他說出這樣的話,定是會叫他傷心的。
雲枝貍站在付君儀對麵,後院池塘邊的柳樹冒出新芽,但遠看那樹的紙條還是光禿禿的。有風吹過來,帶起雲枝貍的發絲。
“夫君方纔言重了。”
付君儀知道雲枝貍是在說什麼,他捋了捋雲枝貍的發絲,將發絲捋順,“可我不這樣做,他定會糾纏不休。”
“可你也不能動手啊,他還受著傷呢。你還當著這麼多長輩的麵,豈不是叫他失了麵子?”雲枝貍推開付君儀的手,“再怎麼說,你們也是同一個父親生出來的兄弟,也不該這樣大大出手。”
“那夫人想讓我怎麼做?”付君儀問道。
“怎麼做你心裡清楚。”雲枝貍走到池塘邊,腦中恍然想起青姨娘院中那個丫鬟來。
也是個苦命的姑娘。
那日在香緣樓見到的女子,真的會是雲來依嗎?可……若真的是她,她又為何會在那裡?總是要找個時間去一探究竟的。隻可惜近日將軍府的事情太多,實在脫不開身。
=
十月按照付璃的指示來到那家茶鋪,裡頭果然有一男子,那男子麵容有幾分憔悴。
明陽王要續弦一事已經傳遍京城了。
十月走進茶鋪。
男子微微擡頭,看了她一眼又繼續喝著茶。
“可是李公子?”十月問道。
男子一怔,“你是?”
“我家小姐叫我來捎給你幾句話。”
李明央不在意付璃要同他說什麼,他隻想知道,付璃她現在怎麼樣,心情好不好……
他不能自私。
不能帶著付璃離開這裡。這樣對將軍府不利,對她亦是不好。
他隻能默默看著她,那個曾經與他相談甚歡幾個日夜的姑娘,漸行漸遠。
“璃兒……”李明央話音剛出,他頓了頓。一抿唇,露出一抹清淡的笑來,“付姑娘現下如何了?”
“還請李公子莫要憂心,我家小姐很好。今日我家小姐叫我來是想跟李公子說……”十月過了好久才將付璃要她說給李明央聽的話給說出來,“我家小姐說,還望李公子莫要再等她了。既然已經高中,便要好好活出個樣子來。”
“還有,我家小姐說謝謝李公子這段時日的陪伴。”十月說完這些,覺得心裡空落落的,“我家小姐已是待嫁女子,不能親自來同李公子說這些,還望李公子莫要怪罪。”
“怎麼會。”李明央麵無表情,他早猜到會有這樣一日。
這一段時日,又何嘗不是他最歡喜的時日。對於付璃,他隻恨自己沒有更早的遇見。
十月走了。
李明央喝完最後一口茶,望著窗外,天陰了,怕是要下雨了。
春雨往往都是平靜且溫柔的,可這溫柔中卻也往往帶著刀子。
付子喻今日這一番折騰,可是把自己折騰夠嗆。什麼忙都沒幫上不說,傷口又裂開,現在更是病上加病,傷上加傷。
汀竹看著他直皺眉頭,“我看二公子您要是再不聽話,還是莫要在治了,乾脆打一口棺材,等著下葬吧。”
因為雲枝貍在外麵,汀竹說的話多了幾分底氣。“這傷口要是再裂開,神仙難醫!我說這話可不是埋汰你嚇唬你,是想要二公子你長長記性。”
付子喻躺在床榻上,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汀竹給他處理傷口的時候,更是半點聲音都沒出。
縱使要把牙齒咬碎。
“今日著了涼,現在隱隱有發熱的症狀。外頭的天色也越來越差,怕是要下雨。一場春雨一場寒,那屋子裡頭冷嗖嗖的,今晚得有個人照顧著。”汀竹從屋中出來,同雲枝貍說道。
雲枝貍細細想,這院中好像沒有會照顧人的。侍衛冷冰冰的,不像是會照顧人的料。書童呆愣愣的,也不像是會照顧人的料。李井呢?毛毛愣愣的……
阮葶沅在旁邊扭扭捏捏。
雲枝貍瞧她一眼,“打住,你還是未出閣的女子,以往不注重禮節就罷了,起碼不會夜不歸宿,今日你在這住下了,明日老丞相怕是會殺過來。”雲枝貍對阮葶沅說道。
阮葶沅一挑眉,“你何時變成這般樣子了?!真是近墨者黑!”
“隨你隨你。”
這時,沈梅青來了這裡。
“枝貍見過青姨娘。”雲枝貍同沈梅青說道。
“少夫人不必多禮,我來此就是想看看子喻。”
“枝貍知道姨娘心裡掛念著他,可是他若是見了姨娘你這般模樣,會傷心的。心情不好對傷口的恢複多少會有些影響,所以,姨娘還是迴避的好。”
“況且,今日這事,我想他還需要靜一靜。若是在此期間見了姨娘你,怕是要問東問西心神不寧。”
沈梅青點點頭,她站在雲枝貍身側望著窗戶,在窗戶的位置隱隱能夠看見一點付子喻。她見他歇息著,微微勾了勾唇,“等過幾日他好些了我再來,子喻就勞煩你們照顧了。”
“姨娘放心。”雲枝貍道。
阮葶沅還在想到底誰可以來照顧付子喻,今夜沒人照顧,若是發熱嚴重了,隔日再傻了可就遭殃了!
書呆子變傻呆子。
……
傻……
“叫傻木頭來照顧他如何!”
雲枝貍想了想,覺得是個不錯的人選。隻是付君儀會來嗎?
她們正準備去尋付君儀的時候,前腳還沒邁出遠門,後腳付君儀便走了進來。
“剛好,我和葶沅商量了下,今晚你留下來照顧子喻。”
付君儀抿起唇,垂下眼眸。
雲枝貍和阮葶沅以為付君儀是不願,她們本想勸說一二,誰知付君儀的話叫她們都愣住了。
“我看夫人怕是又忘記我說過的話了。”
水果的話?
雲枝貍恍然。
“關心則亂嘛,我重說。”
“我和葶沅商量過了,今晚你留下來照顧二公子。”
阮葶沅歪著頭看雲枝貍,“有什麼區彆嗎?”
“好。”
阮葶沅又歪著頭看付君儀,“你既然會答應?!”
“天色不早了,趕緊回去吧。”付君儀道。
阮葶沅將信將疑,最終是被雲枝貍給拽走的。
付君儀來到付子喻的房間。他正閉著眼睛休息著。
屋子裡冷嗖嗖的,他走到付子喻榻邊,摸了摸他蓋的被子,皺了皺眉頭。
“才剛入春多久就將厚被子換下去了?”
付子喻聽見來人的聲音,猛地睜開眼,牙關緊鎖,額頭青筋微微鼓起。
“你來這作甚?”他幾乎咬牙切齒地說道。
“怎麼,從小到大我這個做兄長的沒有打罵過你,今日說你一句你就受不了了?”付君儀調侃道。
“嗬。”付子喻要坐起身子同他理論,卻被付君儀給按了回去,“今日我留下陪你,你有什麼想說的,想罵的,都說出來罵出來。隻是,今日過後,便給我好好養傷,這件事就翻篇過去了。”
“說的輕巧。”付子喻不願意理他。
“我知道你心裡再想什麼。”付君儀道:“姐姐嫁過去,你以為我願意?可是不得不這樣做。明陽王這樣去做,就是想讓我們將軍府處於一個中立態度。”
“如果姐姐不嫁過去,不僅將軍府會有危險,朝堂的局勢亦會驟變。”
付子喻紅了眼睛,“朝堂……”他心心念唸的地方,卻是所有人都噩夢。
全京城誰人不知他的母親是從青樓出來的,就算是將軍府的庶子,可入了朝堂仍舊不好看。
所以,就算他不管怎樣努力,他的名字都不會出現在榜上。
他隻能另尋他處,去找一份心安。
“所以,姐姐就一定要成為這個犧牲品,對嗎?”
付君儀半天沒說話,犧牲品……他望向窗外,已有細雨輕柔地落下。
他將付子喻的被子往上提了提,蓋過他的肩頭。
“下雨了,天氣涼。我去給你去屑炭火來。”
付君儀出去了。
付子喻望著棚頂,兒時的記憶早已成了縷不順的片段,一點一點回放在腦海。
他閉上眼,從眼角流下一行淚。
再也回不去曾經了。
這次回將軍府,一切都變了。
付君儀帶著碳火過來,屋子裡暖和不少。他看見付子喻蒙著被子睡覺沒再多管,他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望著外頭的細雨。
一場春雨一場寒,這在細的雨,也如同刀子一樣,可以一點一點地剜著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