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下枝 天呈
天呈
行至一條寂靜的巷子,雲枝貍突然停下腳步。在香緣樓附近那家茶鋪時雲枝貍就發現了躲在那附近角落處的付君儀,她沒有叫他,他也沒有出現,兩人就這樣走著。
彼時月光被雲朵遮掩,天光昏暗一瞬。
“出來吧。”雲枝貍向以往同付君儀打趣時那樣說道。
跟在暗處的付君儀抿起唇,他自以為隱藏的不錯,卻不料早已被雲枝貍發現。
他剛準備現身去見雲枝貍,就見一人手裡轉著一把短刀從昏暗中走出。
彼時遮住月光的雲朵隨風飄走,盈盈月光灑落,將這片昏暗照亮。
雲枝貍不知為何心裡一時發慌,她淺皺眉頭轉過身去,就見那蜀酈人天呈竟出現在這裡。她知道蜀酈人從京城逃走的那件事,亦知道那蜀酈人天呈被蜀酈人茁岩陷害留在了京城。
雲枝貍此時麵無表情,她自認倒黴。
“好久不見啊,少夫人。”天呈帶著笑意地說道。
雲枝貍麵對這蜀酈人天呈,那日在四方縣時蘭兒被一箭貫穿喉嚨的畫麵再度回現在眼前。她的眼眶微紅,雙拳握緊。
“少夫人為何不說話?難不成是將我忘記了?可我們前不久才剛見過麵不是?”天呈一步步朝著雲枝貍走過去,手上轉短刀的動作始終未停。
付君儀在暗處張弓,時刻準備將這人射殺在此。
雲枝貍看著他,心裡逐漸想到些什麼。
“你今日跟著我,難不成是想抓我來要挾我的夫君讓他放你出去?”
天呈點點頭,很讚賞地對雲枝貍說道:“少夫人果真是個聰明人。”他停下轉刀的動作,反而用拇指指腹輕輕劃過刀刃。
他“嘖”了一聲。
隨後皺起眉頭,道:“我這把刀除了鈍了一些外沒有彆的壞處,還希望少夫人莫要不識擡舉,好好配合我,少夫人便能夠活命。”
雲枝貍知道付君儀就在這附近,亦是不怕他。她將目光落在那把短刀上,“我記得你不是用弓的嗎?如今竟落魄到用這把破刀了?”
雲枝貍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可是將那蜀酈人天呈氣得半死。
他緊緊攥著手上那把短刀,眸子裡好似充了血一般。
“要不是他,我現在已經逃出了京城!”他的情緒逐漸失控,瘋也似的直奔雲枝貍襲去。
雲枝貍不動也不怕。
付君儀將箭對準天呈左腿膝蓋,“咻”的一聲,一箭射出。
隨之而來的是箭矢穿過□□和天呈痛苦的嘶喊聲。
雲枝貍眼都沒眨,平靜地看著躺在地上抱著左腿膝蓋痛苦的呻吟。
隨後她一扭頭,就看見付君儀從暗中走出。
“還以為你會沉住氣,在這京城中躲藏幾日纔敢現身。沒想到竟連半日都不到。”付君儀冷嗔,眼底滿是嘲諷,“如今你落到了我的手上,你覺得我會如何處置你?”
天呈痛苦地聽不清付君儀都說了些什麼,他隻感覺有人正緩慢地朝著他這邊走過來。
他試圖努力遠離正在走近他的身影,可剛挪動一下身子,他便覺得左腿膝蓋又是一陣剜心的疼痛。
付君儀擡起右腳,狠狠地踩在天呈還插著箭的左腿膝蓋上。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隨後踩著他那條腿蹲下身去,“你與我之間的仇,實在太多。你與大明百姓與我邊疆將士的仇亦是甚多。”
他拾起因天呈抱緊膝蓋時而丟棄的鈍刀在手中把玩,“我實在不知該如何留你這條性命。”
天呈已經痛苦地說不出話來。
他已經後悔了,後悔跟著那茁岩到京城來,後悔今日打起了雲枝貍的主意。現在他逃不掉,真的逃不掉了。
一股難以控製地心慌傳遍全身,他的身體都在止不住地顫抖。但就算如此,他仍舊努力往前爬著,縱使無論如何也爬不出一點。
淚水是無法控製地奪眶而出。他不想死,亦或者說,他怎麼能死。
他可是整個蜀酈射術最好的將士。
他怎麼能死。
他一遍遍往前努力爬著,可最終得到的卻是又一陣剜心的疼痛。
隻見付君儀將這把鈍刀插入天呈另一條腿中。
“這把刀,還是更配你一些。”付君儀起身,將腳從天呈左腿膝蓋上挪開。
挪開不過一瞬,那蜀酈人天呈便往猛地往前爬出半米多遠。
雲枝貍走到付君儀身側,看見他手上的血時頓了頓,隨後從懷中逃出一塊手帕仔仔細細地給付君儀擦拭手上的血液。
“夫君今夜怕是要做噩夢了。”
付君儀淺笑,“有夫人相伴,就算是墮入夢魘,又何妨。”
雲枝貍擡眸看著他那雙深邃的雙眼,“可是,今夜這場噩夢怕是要落到我的身上了。”雲枝貍目光一轉,落回那早已爬出數米仍舊在努力爬動的天呈身上。
她拾起付君儀丟在地上的弓,走到天呈身側。
付君儀跟上雲枝貍的腳步。
“夫君曾教過我一句話,做你的夫人要學會一個字,便是狠。”
付君儀點頭。
雲枝貍看著天呈左腿上那支箭,倏而勾起一抹笑來。
“我雲枝貍自小便不覺得女子應當是柔弱的,於我而言,隻要有一線機會便會去搏一搏,哪怕這是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哪怕這是一片刀山火海,我也願意一事。”
將軍府貼下招婚榜的那日,村頭那放榜的位置聚滿了百姓,他們對這京城是嚮往的,可又是害怕的。
京城將軍府是什麼地方,是他們做夢都不敢想的地方。讓自己的閨女嫁過去,實在不敢賭嫁過去的結果是什麼樣子。
可雲枝貍不怕,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將那張招婚榜揭下時什麼都沒有想。
她隻是到這是一次可以改變一生的機會。
如今,殺害至親之人的仇人就在她麵前,她又豈能饒恕他。
她蹲下身,如同被惡鬼附身了一般,將天呈左腿膝蓋處的那支箭硬生生給拔了出去。
天呈痛苦地嘶喊聲響徹整條巷子。
雲枝貍那支沾滿鮮血的箭搭在弓弦上,隨後對準天呈的脖子,張弓。
“咻”的一聲。
淚水隨著箭矢射出應聲落下。
箭直直穿過天呈的脖子,還在努力爬行的天呈視線一片昏暗,血液從口中湧出,渾身無力。
雲枝貍將弓扔在地上,看著自己手上的血液,又轉過頭去看付君儀,她終於忍受不住地痛苦起來。
她替蘭兒報仇了,用同樣的方式結束了殺害她的凶手的生命。
她猛地撲到付君儀的懷中,淚水簌簌落下潤濕他的衣衫。
付君儀輕輕撫摸過雲枝貍的背,“沒事的。”
雲枝貍紅著眼睛看著他,“我們,回去吧。”
“好。”付君儀二話沒說將雲枝貍抱起,一直抱著她尋到一駕馬車。
回到將軍府,雲枝貍沒有回止靜院,而是跟著付君儀去了他的院子。
她用力地清洗著手上的血液,直到乾淨的水變成紅色,她才堪堪不再流淚。
這是她第一次殺人,縱使是打著報仇的名義,可心底還是有幾分後怕。
付君儀回到將軍府給雲枝貍倒了洗手的水後便去尋陸春去了,他叫陸春到刑部去,叫刑部侍郎段思槐帶著下屬去將那條巷子裡的天呈的屍體處理了。
陸春聞言,先是怔了一瞬,他沒想到那天呈不過半日就這樣死在了京城。
陸春本想問一問付君儀那天呈是怎麼死的,可當他路過付君儀房間時看見雲枝貍在清洗手上的血液就抿起了嘴唇。
那一刻,他好似看見了所有。
段思槐得到訊息後十分不情願地帶著下屬往那條巷子去,畢竟誰會想在這麼晚的時候還要去處理屍體。
瘮得慌。
待段思槐見到那天呈的屍體時險些沒將今夜吃到肚子裡的珍饈給吐出去。
兩道長而彎曲的血痕,兩條被血液洇紅的雙腿,還有被箭射穿的脖子。
縱使他掌管刑部,見到太多的刑具刑罰,對此也覺得實在太過於殘忍。
那天呈死的當真是半點尊嚴都沒有。
段思槐擰著臉讓下屬將天呈的屍體帶走,隨後又叫幾人留下將地上那兩道血痕清理乾淨,以免次日引起沒必要的恐慌。
畢竟新皇剛登基,他可不想就這樣落人口舌。
付君儀交代完這些事後便回到房間去尋雲枝貍,見她已然上榻休息便將衣衫脫下將手上殘餘擦不掉的血液洗淨。
當他躺到榻上的那一刻,雲枝貍便緊緊地將他抱在懷中。
“夫君可否答應我一件事。”
“何事?”
“明日一早,我想在榻上見到夫君。”
付君儀勾起唇角,“好,夫人安心睡下,為夫一直都在。”
“嗯。”雲枝貍點點頭,將頭埋在付君儀的脖頸間,沉沉睡去。
付君儀一動不動望著棚頂睏意襲來,他打了一個哈欠,輕微側頭看向雲枝貍,便閉上眼睛。
次日一早,雲枝貍從睡夢中蘇醒,這一夜她睡的都很好,沒有想象中都噩夢,或許是她一整夜都抱著付君儀睡的原因。
倒是付君儀,這一夜有夠慘的,被人抱著睡一宿還是有一些不大舒適的。但他沒有怨言,隻因身旁睡的人是他最最心愛的女子。
雲枝貍醒來第一眼就看見還在沉睡的付君儀,她看著他熟睡的模樣,微笑著在他麵頰上親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