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下枝 滅門
滅門
那條街上的死者經過仵作驗屍後得出的結論是他殺。
聽到這個訊息段思槐沒有意外,也沒有多欣喜。
這條街道本就人流稀少,而他本就是被栽贓陷害的。所以,沒人會覺得這件事不是他做的。
那中年女子哭泣的樣子實在叫人不能不信。
當日下午,刑部侍郎段思槐當街殺害無辜百姓的訊息便傳遍京城。
而福雲公主劉韶枳實在次日上午才從丫鬟嘴裡得知的這一訊息,聽到這訊息後她便叫丫鬟去將段思槐叫來。
丫鬟也是有苦說不出,隻好將實情說了出去,“回福雲公主,那刑部侍郎段思槐已然被當今聖上革職……”
“革職?!”劉韶枳震怒,“外頭傳言可知真偽?”
丫鬟搖搖頭,“不知。”
一個不知卻讓劉韶枳陷入深深的沉思,段思槐是個什麼德行她自然是知道的,當街殺害無辜百姓,她可不信。
但是何人做的局呢?
新皇?她想不出這樣做會有什麼好處。
百般思索間,她將目標定在了明陽王身上。
要知道,當初明陽王劉南江親自來求過她,讓她叫刑部侍郎段思槐將那蜀酈女子放了。
眼下許多方都在暗中牽製著明陽王,她很難想不到著人是要準備除掉禍端,以免會有後顧之憂。
而段思槐不過是他第一個下手的罷了。
那……第二個呢?
想到這,福雲公主神色劇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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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乾物燥,小心火燭。關門關窗,防火防……”今日天氣悶熱,剛一入夜厚重的雲朵就將月亮給遮掩住,不知道這場大雨能否下下來。打更人走過薛府大門時好似踩到什麼水窪一樣的東西,他將右手的燈籠離地麵近幾分,這纔看見他方纔踩到的形似水窪的東西竟是一窪鮮血,左手上的銅鑼“咣”的一聲落地,驚起周遭百姓屋中的燭燈。
一中年男子披了件衣裳出門正準備問問那打更人發生何時,目光就被癱坐在地正迅速倒騰身體往後退的打更人吸引過去。
“殺,殺人啦!!”打更人的聲音咳咳伴伴,但聲音足夠嘹亮。
那些被這鑼聲驚起的百姓正準備熄燈休息,聽見打更人這一嗓子都紛紛驚起一身冷汗。睡意全無,三三兩兩壯著膽子走到薛府門前,看見這驚世駭人的一幕嚇得合不攏嘴。
有人提議,“要不,我們去刑部報案吧。”
有人反駁,“報案?這薛府八成是全死光了,也不怕受其牽連到時小命不保。再者說,就算是報案誰會管?那刑部現在就是個空殼子,兩人能說得上話的人都沒有!”
“怎,你要到大佬裡麵同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前刑部侍郎說到說道?”
聽聞此言,在場百姓都不說話了。
片刻沉靜後又有一人說道:“這裡頭可住著一位公主呢,公主出事可不是件小事,既然刑部去不得,那我們去將軍府,聽聞那位少將軍與新皇走的很近,到時我們可是立了一件大功,說不準……”
“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有人罵他。
“不過,這的確是件好主意,告訴當官的總比不告訴要強。”
打更人被人從地上扶起,他乾這行這麼多年來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場景,站起身後還兩腿發軟。
他吞下一口唾沫,不知為何竟有一陣反胃的感覺,他強忍下這反胃的感覺,同眾人說道:“大家就先回去休息吧,這件事我去解決。”
眾人點點頭,但大多都精神異常,休息是休息不了了。
打更人扶著牆走了一段路程,隨後稍稍緩過來些許這才加快幾分腳步。他擦去額間冷汗隨手甩在地上,那片被厚雲籠罩的夜空中響起一聲悶雷。
這聲悶雷將打更人嚇得險些沒再摔倒在地。
“咚咚咚”
將軍府守門的下人慵懶地打了一聲哈欠,恍惚間好似聽見了叩門聲,他看看夜空心想都這麼晚了誰會來?隨後掏掏耳朵當做是自己聽錯了。
“咚咚咚”
誰知,他剛掏完耳朵就又聽見了敲門聲,本還有幾分睏倦,現下全然精神起來。
他透過門鏡看向外頭,是一個麵容憔悴的男子。
見來人沒有惡意,他將院門開啟一條足矣麵對麵交談的範圍。
“我,我是個打更人,今夜至此是有件要事要同少將軍稟報。”
守門的下人聽見打更人三個字蹙起眉頭,京城的打更人是分割槽域的,將軍府和薛府不在一個區域內,那下人自是沒見過這個打更人,而就在剛才纔有一個打更人從此地路過。
他將門稍稍關上些許,警惕問道:“你是哪的打更人,又有什麼事要向少將軍稟報?”
那打更人抿了抿唇,道:“小的是東南區域的打更人,主要是前吏部尚書府與兵部尚書府那片區域,方纔小的見前吏部尚書府也就是現在的薛府院門前有一片血窪,怕是遭人暗算,滅了整座薛府。”
“再者,那薛府中可是住著福雲公主呢,小的心想這件事不能耽擱,就隻好來求少將軍前去看一看,免得誤事就不好了……”
就著府外院門上掛著的燈籠,下人很清楚地看見了打更人腳上的血液,見其沒有說謊將院門關上後緊趕慢趕地來到付君儀院外。
此時付君儀還沒有休息,書房的燈還亮著。
下人剛擡起手要叩響門環,就見一個身影倏地出現在他的身後。
“你不好好守門,到這來作甚?”陸春用鄙夷的目光看向下人。
下人道:“方纔有一打更人說前吏部尚書府,也就是如今的薛府滿門被害……”
陸春聞言,眉頭緊鎖。
“小,小的確認過了,那打更人所言不假。”
陸春難得冷下聲音道:“假不假不是你說的算,這件事給我爛在肚子裡,要是敢說出去半個字……”他擡起手中的劍,對著下人晃了晃。
那下人被嚇得巴不得現在就把嘴巴給縫在一起。
陸春推開院門走進去,將方纔那下人說的話重複一遍。
付君儀聞言十分鎮定,他能夠猜到這一切的背後主使是誰。
老狐貍的尾巴終於要藏不住了。
他起身,帶上陸春來到出了將軍府,隨後跟在那個打更人身後一起前往薛府的位置。
此時薛府外還有人在。
那些百姓見到付君儀至此紛紛讓開一條路。
隨後陸春走上前去將薛府的院門開啟,因天黑的緣故眾人沒看太清院中的情況,陸春蹲下身這才嗅到一股血腥氣。
他緊皺眉頭,從院中退出,將薛府院門關上。隨後看向付君儀對他點了點頭。
付君儀眯起眼,想來這薛府是被明陽王除掉了。
很快,付君儀想到一件事。
他叮囑在場眾人,要他們守口如瓶將這件事爛在肚子裡,接著又讓他們去將方纔知道這件事的人也都將嘴閉上。
這件事不能走漏半點風聲。
百姓們你一言我一語,聽聞付君儀此言都將嘴巴閉的嚴嚴實實。
這可是殺了一整座府宅的人啊,事情的嚴重性他們不會不知。
待那群百姓們都回到屋中,付君儀才和陸春回去。
回到將軍府,陸春抓來一直黑色信鴿,付君儀將寫好的書信綁在信鴿腿上,便由陸春將它放飛。
陸春從方纔到現在便一直神色凝重,一改往日對任何事情都漫不經心的樣子。
他看著付君儀,心裡隻有擔憂。
“少將軍,這件事……”
付君儀沒有回答,隻是歎一口氣。
陸春抿起唇,好半晌也沒有說話,直到付君儀將桌上的唯一一個亮著的燭燈吹滅。
“很快就要到拚命的時候了吧……”陸春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問,他隻是有一種感覺,一種前所未有的心慌的感覺。
付君儀在黑暗中沒有說話。
陸春看不出他的神情,隱隱約約看見一個輪廓似乎點了點頭。
眼眶微紅,還不容易才平靜地度過一年,那邊疆血戰蜀酈人時是何等殘忍,為何回到京城卻還要如此。
對敵人痛下殺手也就罷了,如今為何還要對同胞如此……
那個位置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陸春回到自己的房間,此時沐夏已然熟睡,他就著一支蠟燭的光亮懷裡抱著付君儀曾經交給他,要他到必要時刻交給雲枝貍的吧個匣子。
好奇又不安的心情讓他的雙手蠢蠢欲動,他知道自己沒有權利將這個匣子開啟來看,可不看看這裡究竟有什麼,心裡總是不安穩的。
他將匣子開啟,裡麵是一封信。
他將信開啟,就著昏暗的燭光看見信上頭兩個字紅了眼眶……
他沒有讀下去,隻將那封信放回匣子裡,吹滅了燭火躺在榻上,淚水順著眼尾流淌過耳後,濕了枕頭。
薛府尚未與明陽王有任何衝突都被滅了,那將軍府呢?
怕是會更加慘淡。
他已經經曆過一次謀殺了,不敢再想將軍府再經曆一次這樣的謀殺會是何等模樣。
這裡的沒一點回憶都將會隨著時間而消逝,這裡的人也會慢慢被世人所忘記。
沒人會再記得那年寒冬險些被餓死凍死的小男孩是被什麼樣的一家人撿走,而後又過上了什麼樣的生活……